要把共和国恢复起来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人们先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事情发生了;再也没有暴君,可是自由也没有了,因为使共和国毁灭掉的那些原因一直都存在着。

阴谋者所拟订的计划不过是一般的阴谋计划,可是他们却根本没有去考虑如何应付阴谋实现后所引起的后果。

在做出了暗杀行动以后,他们就退到卡庇托留姆山去了:元老院没有召集会议;第二天,企图制造混乱的列庇都斯率领着武装的人们占领了罗马的广场。

害怕人们向他们追索他们已经取得的巨额赏赐的老兵们开进了罗马:这一行动使元老院同意了恺撒的一切法案,而为了用一切办法防止有极端的行动发生,元老院又宣布赦免阴谋者。于是就形成了一种虚假的和平。

恺撒在他死以前准备出征帕尔提亚人的时候,曾指定了此后多年间担任高级官吏的人选,为的是当他不在的时候,他可以有一些人维持国内的安宁:因此在他死后,他的一派在长时期中间感到有后备力量的保证。

由于元老院毫无限制地同意了恺撒的一切法案,并且把这些法案交付给执政官去执行,因此当时担任执政官的安东尼便取得了恺撒的记事册,把恺撒的秘书也收买过来,这样他就把他所想做的事情都记载到这本记事册里面去了:这样一来,独裁者在恺撒死后比他生前统治得更加横暴了;恺撒从来没有做的事情,安东尼都做了;恺撒从来没有散发的钱,安东尼也散发了。所有对共和国不怀善意的人都突然在恺撒的记事册里找到了补偿。

不幸的事还不止于此,恺撒曾把他保存在欧普斯神殿的巨额款项收集起来作为出征的费用:但是安东尼却借着恺撒的记事册随心所欲地把它处理掉了。

阴谋者起初决定把恺撒的尸体投到梯伯河里去:他们在这件事上不会遇到任何阻碍;因为,在随着一个出其不意的行动而到来的惊惶失措的时期,凡是人们敢做的一切,他们是都易于做到的。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做到,原因是这样:

元老院认为它必须允许人们给恺撒举行葬礼;而且老实说,他既然没有被宣布为暴君,元老院就不能拒绝给他举行葬仪。然而,罗马人有一个被波利比乌斯十分称赞的风俗,那就是在下葬时带着祖先的像,随后又给死者作墓前的演说。做了这样的演说的安东尼把恺撒的血袍给人们看,向他们宣读了恺撒把大量的赠赐给予人民的遗嘱,并且把人民激怒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他们竟烧掉了阴谋者的房屋。

我们有在这一事件发生时统治着元老院的西塞罗所作的招供,他说应当行动得更加激烈些,乃至不惜冒生命的危险,他还说绝不会有人丧命的;但他又辩解说,当元老院集合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而知道在有人民作为主要力量参加的事件里一瞬间有多么重要的价值的人们,对这一点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这里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当人们为纪念恺撒而举行比赛的时候,一个长尾的彗星在天上出现了七天:人民以为上天把恺撒的灵魂接引去了。

希腊和亚细亚的各族人民有一种给国王们修建神殿的习惯,他们甚至有给治理他们的副执政官修建神殿的习惯。人们允许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可以最有力地证明他们的受到奴役的地位。罗马人在家祠里或私人的神殿里也可以奉祀自己的祖先;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从罗慕露斯到恺撒,任何罗马人被当成全国的神。

马其顿的治理是委托给安东尼的;然而他想得到的却是两个高卢:大家对于什么是他这样做的动机知道得很清楚。当治理山南高卢的戴奇谟斯・布鲁图斯拒绝把这个地方交给他的时候,他就想把布鲁图斯赶掉。这就引起了一场内战,在内战中,元老院宣布安东尼为祖国的敌人。

西塞罗为了搞垮他的私敌安东尼,就不怀好意地设法促使屋大维上台;可是,他非但没有使人民忘掉恺撒,却反而使他们老是想到他。

屋大维对西塞罗是用了手腕的:屋大维讨好他,赞扬他,遇事同他商量,凡是可以增加虚荣心的一切权术,对他都用上了。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坏在下述的情况上面:那就是通常做这些事的人们除了主要的目的之外,还追求那些迎合自己的虚荣心和使他们自我满足起来的个人的某些微小成就。

我以为,如果给共和国保留着加图的话,事态发展的方向就会完全不同了。西塞罗做第二流角色是很有办法的,但是他并没有能力做第一流角色。他有着了不起的才能,可是论人品却往往是平凡的。在西塞罗身上,品德是次要的;在加图身上,品德却是一种荣誉了。西塞罗总是先想到自己,加图却总是忘掉自己。加图想挽救共和国是为了共和国本身,西塞罗则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

我可以把这种平行的对比继续加以引申:我可以说加图有预见的能力,但西塞罗却是心怀畏惧的;加图有所期望,但西塞罗则是信任;前者看事情的时候经常保持冷静,后者则受到成百种琐细热情的干扰。

安东尼在莫迭那被打败了:两位执政官希尔求司和庞撒死掉了。自认为控制了局势的元老院想把屋大维压下去,屋大维从自己的一方面来说,则停止了对安东尼的反对行动,他率领军队来到罗马,使自己被宣布为执政官。

西塞罗自己夸耀说,他的外袍摧毁了安东尼的军队,然而这里却也就看出,他怎样使共和国遇到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在人们心中更加亲切,而他的权利从外部来看也更加合法。

失败的安东尼亡命到山北高卢去,列庇都斯在那里接待了他。这两个人和屋大维结合起来,他们相互同意牺牲他们一些人的朋友和他们另一些人的敌人的性命。列庇都斯留在罗马,其他两个人则去寻找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并且在人们三次争夺世界霸权的那些地方碰上了他们。

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由于一种不可饶恕的轻率而自杀了。读到他们一生中的这个阶段,人们不能不为这样就放弃的共和国感到惋惜。在悲剧结束的时候,加图也自杀了。这两个人的死就好像是开始了这个悲剧似的。

在罗马人中间自杀的习惯之所以如此普遍,人们可以举出许多原因来:鼓励这样做的斯多噶学派的传播;凯旋和奴隶制度的确立,它们使许多大人物认为自己是不应在失败之后苟且偷生的;受到控诉的人在自杀时所得的利益,因为用这样的办法,他可以避免受到可耻的和财产充公的宣判;对荣誉的一种特殊的理解,也许这比之今天迫使我们因为一个手势或一句话而杀死自己的朋友的情况是要明智些的;最后,这是表现英雄气概的一个极其方便的办法,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在他所愿意的地点,结束他在世界上所表演的那一出戏。

人们还可以加上使自杀变成轻而易举的事情的一个原因:完全为它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所占据的精神,为决定行动的动机、为它所要躲避的危险所占据的精神,老实说,根本没有看到死亡,因为激情只使他感觉,却完全没有去看。

自尊心,对自我保存的爱,是以这样多的方式出现,并且依照这样相互矛盾的原则发生作用,以致它竟然使我们为了爱自己的存在而牺牲自己的存在;我们竟然这样尊重自己,那就是我们由于一种自然的和朦胧的本能而同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本能使我们爱自己甚于爱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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