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鸿远、林道静带人刚跑到村西窑地,这是通向县城的必经之路。见窑地北边的一片坟地里跑出一股人来,样子是想冲过窑地直奔县城。当这股人接近窑坑时,窑坑里砰砰砰射出了子弹。卧倒在窑坑边上的冯云霞,一枪一个,前面的敌人应声倒下,后面的人便趴着不敢动了。接着,向窑坑激烈地还击起来。

"土匪、汉奸,你们跑不了啦!八路军把你们包围啦!"随着喊声,曹鸿远带领二十多个战士,五十多个民兵,从东面、南面的交通沟包围过去。这股试探开路的土匪,吓得赶紧调转头,一下子又都跑回那片松柏围绕的坟地里。

这是刘世魁事先布置的。如果苇地埋伏、劫持干部成功后,他立刻奔向附近一个村子隐蔽,派人给县城里的日本守军中岛送信,约定出城的日军由他领着来接应劫持干部的一伙人和准备投敌的魏宝善部。领着劫持干部的这伙匪徒的头目是一个曾给刘世魁家当过护院头子的蒋五。他看窑坑这道关口有人守着,不好通过,就带着三十来个喽罗趴在坟头后面窥探、等待,一心盼着日本鬼子赶快来接应他们进城去。

被劫持的江华、常里平等干部们,虽然手被捆绑了,嘴里塞上了破布,但仍在不断挣扎。当发现对面窑坑里有自己人在狙击这伙匪徒时,江华高兴得摇晃着双臂,将身子向左右的人冲撞,竟要艰难地往窑坑那边跑。

"望乡台上打转悠--不知死的鬼!"蒋五用手枪柄向江华的头部狠狠打了一下。

立刻几个匪徒也围上来,用枪托、皮鞭,狠狠地抽打这些俘虏,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天大亮了。阳光照射在坟地里的松柏树间,掩映出了一道道紫蓝色的光。林道静伏在窑坑边上,透过树隙,隐约看到被绳子捆绑着的几个干部--有的在坟头趴着,有的坐着。心痛地想,这准是老江、老常他们了。怎么办?他们掺杂在敌人的行列中,我们的火力无法发挥作用--手榴弹不能用,枪也不能随便打。如果冲到坟地去呢?又怕这伙土匪先把干部们杀死--为了营救他们,绝不能伤着他们。

正是这个原因,这伙由刘世魁拼凑起来的地痞流氓打手壮了胆。他们仗着劫持了共产党的负责干部,八路军不敢狠打他们,于是,在他们企图跑向县城受到狙击时,占据了这刘家坟地,准备磨蹭时间,等待前来接应他们的日军。双方对峙不久,果然,足有三百多骑马的、步行的日伪军径直朝秋水村奔驰而来,来势汹汹,情况十分严重。

日军中队长中岛没到之前,马宝驹带领的人已经把魏宝善的国民党军解决了,连魏宝善这个头目也被俘了。这个战斗刚结束,马宝驹才要带人去增援窑地那边的战斗,突然,一片黄糊糊的日军和伪军从西南洼里,拉开散兵线,端着刺刀直朝东面包围过来。马宝驹一看敌人来势,立刻改变计划,命令战士、民兵迅速占领几条重要的交通沟,组成交叉火力网,拦截、吸引更多的敌人,以减少曹鸿远、林道静那边的压力。马宝驹刚把兵力布置好,敌人就冲到了跟前。马宝驹举着盒子枪,大喊一声:

"杀呀!"

霎时间,厮杀声、机关枪声、手榴弹声,响遍了春天的原野。

曹鸿远在西南面狙击着蒋五,道静、小冯、杨小队长约三十多人,伏在窑坑里和敌人对峙。道静这时的心情异常沉重,一种对不起江华的感情,啃啮着她的心。就是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当得到刘世魁要叛变的消息后,她急忙带着小冯到花门楼去找江华的情景时时浮现在眼前:她说刘世魁要叛变,劝江华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江华却说刘世魁的逃跑是卢嘉川造成的。刘世魁身上长了毒瘤,痛得厉害,卢嘉川还要叫他带队训练,他实在受不了,才逃到一个医生家去治病。道静也责备江华总是信任刘继功那样的人,而对于自己的妻子--一个了解情况的干部--和曹鸿远那样久经考验的县委书记却不信任,反而派来什么检查团来检查他们……争着,辩论着,江华坚决不肯搬走,于是两个人越吵越厉害。道静一气之下,带着小冯离开了花门楼。这固然是江华的麻痹,对她的不信任,但自己也有责任呀。为什么不耐心地,甚至用妻子的眼泪打动他?为什么不用好言好语坚决劝他和自己一起离开花门楼呢?错误不在他一个人身上。为什么自己对待他的态度总是生硬、讥讽,甚至盛气凌人,好像自己多么高明、不可一世,和对待卢嘉川的态度相比……她握枪的手在颤抖,浑身也在颤抖……怎么办?情况如此紧急,怎么办?……

现在,他被敌人捉住了,很可能就要被送进县城交给日本人。她了解江华的脾性,他有毛病,但他忠于革命,他会宁死不屈……道静想着,眼泪不时在眼眶内打转。她死死盯住对面不远的坟地--江华就在那儿。她多么想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向他忏悔自己的过失……

曹鸿远也在顾虑和担忧。带人冲过去把那伙匪徒消灭并不困难。可是他们手中有被捆绑着的地委书记等五个干部,他们冲上去,那五个干部很可能立刻被打死……因之,他在绞尽脑汁--用什么办法可以不叫五个干部伤亡?用什么办法可以很快地把他们救回来?还没等曹鸿远想出好办法,中岛已经带着日伪军向秋水村南,黄压压一片,冲向马宝驹的阵地,也冲向西南面他们和江华等干部所在的地方。

曹鸿远带着黑锅和一个区小队共有五十多人,急忙赶在前面的交通沟里,狙击要来坟地接应蒋五的敌人。

枪声震耳,天空中燃烧似的充满了火药味。曹鸿远埋伏在一条窄窄的小沟里,等端着步枪冲上前来的日伪军距离他们不到三十米时,才一声令下,小队和民兵们的步枪、手榴弹齐发,把前面的敌人撂倒。出乎意外,敌人都趴在地上不动,没有再进攻--他们似乎在寻找有利地形,战斗暂时沉寂。

躲在坟地里待援的蒋五,一见日军冲过来了,高兴得拉起捆绑干部的绳子就想冲过去和日军会合。不想,日伪军刚一靠近,就被八路军一阵排子枪、手榴弹打得趴下不动了。他想从窑地旁边冲出去,也不成。这里的神枪手冯云霞,

只要坟地里有人向外一露头,"叭"一枪,准打在脑袋上一命呜呼。

忽然,蒋五眉头一皱,把江华嘴里的烂布揪了出来,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他的胸肋间,脸上露着谄笑:

"喂,江书记!那沟里坑里的人都是你的下级,听你的。你喊话,叫他们都出来,一起投奔前边的日本人去--那你可就立了大功,能当更大的官了。要不喊,我这就捅了你!"

江华扭头拧眉盯着蒋五的脸看了一下,忽然,用沙哑的嗓门大喊一声:

"我喊!"

"那好!那好!"蒋五高兴了,急忙松了松反绑着两臂的绳子,江华的身子能够自由活动了。于是,大步向前跨了一步,张开两臂,放开喉咙对着弯弯曲曲的道沟和另一边的窑地里望了一阵,然后踮起脚尖大声喊道:

"同志们,我是共产党员江华!我对国民党顽固派抱了过多的幻想,我对刘世魁这些反共家伙放松了革命警惕,我给革命造成了巨大损失。我犯了绝大的错误!我对不起党,连我的妻子林道静也对不起……"喊着,喊着,江华的热泪泉水般涌了出来。

"啪!啪!"两枪托,狠狠地打在江华的后背上。蒋五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胡说什么!找死啊?快改口!要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马上叫你见阎王爷去!"

江华站在树林子边高声喊话的时候,伏在坑边上的道静看见了他,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地,猛地站起身来,向着江华那边大声喊道:

"江华,老江!我在这儿。我对不起你呀--我们在设法营救你们……你们要坚持住--呀……"

江华似乎也看见了林道静,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身子使劲地向前倾斜,高声喊道,

"小林,我听见你的声音啦!……"

话没完,一阵枪托狠狠打在江华的脊背上,他趔趄了一下,又马上挺直身子,一股大义凛然的目光看了看蒋五和匪徒们,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冷笑。忽地,他转过头去,对着春风(马台)荡的原野,对着前面纵横交错的道沟,又扭头望着林道静所在的窑坑,神态从容地大声喊道:

"亲爱的同志们,勇敢地战斗吧!不要顾虑我们的安全,快往这里打枪,消灭这股敌人……"

"我让你奶奶的高兴!"蒋五猛一刀子戳到江华的肋条上,立时,江华倒在血泊中。

远远地看见江华倒下了,林道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又蹿起身来,盒子枪里的子弹连珠似的射向蒋五。她不知射到没有,这时却有一颗炮弹飞来,她和小冯一齐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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