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曰:“近日操进身以事董卓者,实有意以图之。今卓甚爱,有事必共议之。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愿借与操入相府可刺杀之,万死无恨!”王允曰:“孟德果有是心,汉天下甚幸!”操遂言誓于允前。取七宝刀与操,其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操带之。良久,皆散。

操平明径入相府,问:“丞相出来否?”人指云:“出在书院中坐久。”操径入,见卓坐于床上,侧首布侍立。卓问曰:“孟德来何晚?”操曰:“马羸,行迟。” 卓曰:“吾有西凉州进到良马,吾儿吕布,可亲去选一骑赐与孟德。”

布趋步出,操思曰:“董卓合死!”意欲拔刀,惧卓有力,不敢下手。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转身背却。操又思曰:“此贼当休!”急掣宝刀在手。卓仰面看衣镜中,见操挟刀靶,急回身,问曰:“孟德何为?”吕布已牵马在阁外,操刀已出鞘,就倒转刀靶,跪下,曰:“操有宝刀一口,献上恩相。”卓接视之,果宝刀也,递与吕布收了。操解鞘与之。

卓引操看马。操遂拜谢曰:“愿试一骑。”卓就教与鞍辔。操牵马出相府,加鞭望东门而去。布对卓曰:“恰才曹操有刺父之状,及被喝破,故推献刀。”卓曰:“吾亦甚疑。”

两个正未决,忽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儒曰:“操无老小,必有下处,差人急唤。如操无疑而便来,则是献刀;如迟疑推托而不来,此必行刺,便可擒而问之。”卓然其说,差狱卒四五人往唤多时,回覆云:“操不曾到下处,乘着黄马,飞出东门。门吏问之,操云:‘丞相差他有紧急公事。’纵马而出。”李儒曰:“操贼心虚,逃窜而去。”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吾!”令遍行文书,描其摸样,画影图形,星夜捉拿此贼:拿住者千金赏,封万户侯。儒曰:“必有同设谋者,拿住曹操可知矣。”文书晓夜行。

曹操日行夜住,奔谯郡来。路经中牟县过,把关者见之,曰:“朝廷捕获曹操,此必是也!”当住问曰:“汝何姓?那里来?”操曰:“我覆姓皇甫,从泗州来。”把关者曰:“朝廷捕获曹操,你的服色、摸样正对。”拖见县令。操赖道:“我是客人。”县令曰:“我在洛阳求官,认得曹操,捉来便知。”夺了马,拥至庭下。县令喝曰:“我认得你,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来日起解。万户侯我做,千金赏分与众人。”把关人赏了皆散。

至晚,县令引亲随人取出曹操,于后院问之:“我闻丞相待你甚厚,何故自取其祸?” 操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汝既拿住,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县令曰:“汝休小觑我。我亦有冲天之志,奈何未遇其主耳。”操曰:“吾乃相国曹参之后,祖宗四百年食汉禄矣,不思报本,与禽兽何异?吾屈身而事董贼者,实欲与国家除害耳。今事不成,此乃天意也!”县令曰:“孟德此行,将欲何往?”操曰:“吾归乡中,发娇诏于四海,使天下诸侯共兴兵诛董卓,吾之愿也。奈何天不从之!”县令闻之,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座,酌酒再拜曰:“公乃天下忠义之士也,吾弃官而从之。”操问姓名,县令曰:“某姓陈,名宫,字公台。老母妻子皆在东郡。宫愿从公,更衣易马,共谋大事。”是夜,收拾盘费,陈宫与曹操各背剑乘马,投故乡来。

三日至成皋,天色向晚,曹以鞭指林深处而言曰:“此间有一人,姓吕,名伯奢,是吾父亲拜义弟兄。就往问家中信息,觅一宿,若何?”宫曰:“最好。”二人到庄门下马,入见伯奢,下拜。奢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你太紧,你父避陈留去了。贤侄如何到此?”操告以前事:“今番不是陈县令,已粉骨碎身矣。” 伯奢拜陈宫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灭门矣。”言罢,与操曰:“贤侄相陪使君,宽怀安坐。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以待使君。”言迄,上驴去了。

操坐久,闻庄后磨刀之声。操与宫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操曰:“不先下手,吾死矣!”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杀死八口。搜至厨下,见缚一猪欲杀。陈宫曰:“孟德多心,误杀好人!”操曰:“可急上马!”

二人行不到二里,见吕伯奢驴鞍前鞒悬酒二瓶,手抱果木而来。伯奢叫曰:“贤侄何故便去?”操曰:“被获之人,不敢久住。” 伯奢曰:“吾已分付宰一猪相款使君,何憎一宿?”操不顾,策马便行。又不到数步,操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 伯奢回头看时,操将伯奢砍于驴下。宫曰:“恰才误耳,今何故也?”操曰:“伯奢到家,见杀死亲子,安肯罢休?吾等必遭祸矣。”宫曰:“非也。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操曰:“宁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陈宫默然。后晋恒温说:“两句言语,叫万代人骂道是:虽不流芳百世,亦可以遗臭万年。” 曹操说出这两句言语,教万代人骂。

当夜,陈宫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店门觅宿,先喂了马匹。操先睡,陈宫寻思:“我将谓曹操是好人,弃官跟将他来,原是狼心狗行之徒。今日留之,必为后患。”拔剑来杀曹操,未知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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