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策自霸江东,兵粮足备。因建安四年冬,为袭取庐江,收复数郡,破黄祖,败刘勋,豫章太守华歆降。后声势大振,遂遣张纮前往许都上表。其表曰:

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擽音力阵,手击急鼓,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度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加辰时,祖乃溃漫。锋刃所戳,歘火所焚,前无生寇,惟祖并出。获其妻息男女七人,斩虎郎韩晞已下二万余级。其赴水溺死者,一万余口。获船大小六千余艘,财物如山积。虽表未擒,祖宿狡猾,为表心腹,出作爪牙。表之鸱张,以祖气息。而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表孤特之虏,成鬼行尸。诚皆圣朝神武远振,臣讨有罪,得效微勤。谨具表上奏以闻,伏望天览。

此表乃破黄祖始末,不必重说。

曹操知孙策强盛,乃叹曰:“狮儿难与争锋也!”遂以曹仁之女配策小兄弟孙匡,由是结亲。留张纮在许昌。孙策此时欲为大司马,曹操不许。策甚恨之,常有袭许都之心。吴郡太守许贡,暗遣使上表于汉帝。其表之略曰:

孙策骁勇,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可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当速制之!

许贡使人渡江,被把江守将所获,解赴孙策处。策观表大怒,遂请许贡说话。孙策责之曰:“汝欲送吾于死地,何也?”贡答曰:“贡无此意。”策出表视之,贡无言可对。策遂命武士绞杀之。贡家小尽皆逃散。有家客三人,要与许贡报仇,恨无其便。

孙策专好游猎,一日,引军会猎于丹徒之西山中,赶起群鹿,各争赶射。策骑五花马,急快飞走,上山如登平地。正赶之间,忽见道傍三人持枪带弓,立于竹〔竺二换条〕之内。策勒住马问曰:“汝等何人?”答曰:“乃韩当军士,在此射鹿。”策方举辔而行,一人拈枪望策左腿便搠。孙策大喝,急取所佩之剑就马上砍去,剑举忽坠,止存剑靶在手。一人拈弓搭箭,射中孙策面颊。策就拔下面上箭,取宝雕弓回射,放箭之人应弦而倒。二人举枪向策身上乱搠,大叫曰:“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与主人报仇!”策别无器械,马上以弓打之。二人死战不退。策身被数枪,马亦带伤,正危急之中,程普引数骑至,将许贡家客三人砍为肉泥。看孙策时,血流满面,此伤至重,用刀割袍勒之,救回吴会养病。

寻华陀时,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吴,命以治疗,敷贴药饵。医者言曰:“此箭头上有药,毒已入骨。可将息一百日,勿得妄动。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

孙策为人,平生性如烈火,恨不得三日无事。将息到二十余日,忽闻许昌有人来,策急唤而问之。来人曰:“曹反惧怕主公,乃长叹曰:‘狮儿难与争锋也!’”策乃笑,又问曰:“操帐下谋士皆惧吾否?”来人曰:“惟有郭嘉不服主公。”策应声问曰:“嘉曾有何话说?”来人不敢言。策怒,欲杀之。来人只得从实告之曰:“郭嘉对曹丞相言,说孙策不足惧也: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安敢横行中原。说主公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倘有一刺客起,便为强暴之鬼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策听之,大怒曰:“匹夫安敢料吾!射吾者,必曹之谋也!吾誓取许昌,以迎汉帝!”不待疮可,便出议事。张昭谏曰:“医者令主公百日休动,何故因一时之忿,自轻千金之躯?”策曰:“匹夫料我,吾实难容!誓取中原,以彰英雄!”昭曰:“待主公疮可而议之,未为晚矣。”

正话间,忽值袁绍使命陈震至,言欲结为外应,南北攻曹,共分天下。策心甚喜,于城门楼上会集诸将,管待陈震。

正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策怪而问之,左右答曰:“有神仙于吉从楼下过,诸将皆往拜之。”策起身凭栏观望,见一道人,约身长有八尺,须发苍白,面似桃花,身披飞云鹤氅,手执过头藜杖,立于当道。上至孙策部下诸将,下至城中百姓男女,皆焚香伏道而拜之。策大怒曰:“此妖人也,与吾擒来!”左右告曰:“此人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有道院在城外,每夜静坐,日则焚香讲道,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不有验。当世呼为‘神仙’,乃江东之福神也,当致敬之。”策怒日:“汝等敢违吾令!”便欲掣剑。

左右不得已,走下楼去,推于吉上楼。策叱之曰:“狂夫怎敢扇惑人心耶?”于吉答曰:“贫道乃琅琊宫崇诣阙上师,顺帝朝曾入山中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皆白素朱书,号曰‘太平清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名之曰‘禁咒科’。禁咒科,一名‘祝由科’,医家十三科内有此一科。贫道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毫厘之物,安得扇惑明公之军心?”策曰:“汝毫末不敢取于人,饮食衣服从何而得?汝即黄巾贼张角之徒,今不诛,必为国患!”叱左右斩之。张昭谏曰:“于道人在江东数十年,并无过失,不可杀之,恐失民望。”策曰:“此等山野村夫,吾试宝剑,何异屠猪狗耳!”众官苦谏。策恨未消,命枷锁下狱囚之。

众官皆散,各令妻女入告吴国太夫人。夫人唤孙策入后堂,言曰:“我闻汝将于先生下于缧绁。此人多曾助军昭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策曰:“此人乃妖妄之人,能以妖术惑众人之心,遂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皆下楼拜之,掌宾者禁之不住。此等人与张角无异,不可不除也!”吴夫人再三劝之,策曰:“愿母亲勿听女流之言,儿自有区处。”

策出,急唤狱吏取于吉出狱来。狱吏皆敬仰,在牢中尽去枷锁,事之如父母。策使人去看时,旋带枷锁而出。策大怒,尽杀狱吏,仍将于吉杻手下狱。张昭等数十人连名作状,乞保于吉。策曰:“汝皆读书之人,何不达礼?昔曰南阳张津为汉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常着绛帕裹头,鼓瑟焚香,诵邪俗道书,自称以助出军之威,后被南夷所杀。此等甚是无益,诸君自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录,勿使空费纸笔也。吾必杀之!”

吕范进曰:“某素知于先生能祈风祷雨。方今天旱,何不令求雨以偿其罪?”策曰:“我且看此妖人若何。”众皆保之。狱中取出,开了枷锁,令求甘雨,以救万民。于吉即沐浴更衣,辞众将曰:“吾求三尺甘雨,救万民,吾终不免一死。”诸将曰:“若有应验,主公必敬也。”于吉曰:“气数至此,但不能逃。”于吉乃取绳自缚,曝于日中。策曰:“若午时无雨,即焚死于此处。”先令人搬运干柴,堆积于市。忽然狂风就起。百姓看者,何止千万,填沟塞衢。孙策于鼓楼上望之,狂风起处,西北云生。顷然天心四下,阴雾渐合。候吏报曰:“午时三刻。”策曰:“空有阴云,而无甘雨,正是妖人也!”叱左右将于吉扛上柴棚,四下举火,焰随风起。忽有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亮,雷电齐发,空中大雨如注。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从午时下到未时,平地水深三尺。于吉仰卧在柴棚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众官亲自将于吉扶下柴棚,解去绳索,便请孙策礼之。

策乘轿至通衢,见众官皆罗拜于水中,不顾衣服。策大怒曰:“雨乃天地之定数,妖人偶遇其便。吾手下之人皆心腹之士,此为祸之端也!”掣宝剑令左右斩之。众官力谏,策曰:“汝等皆欲随从于吉造反耶?”众皆默然。急叱手下武士,一刀砍头落地。只见一道青气,投东北去了。策怒,将于吉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于吉尸首。遂报与孙策。策怒,欲杀守尸军士。忽见堂前阴云中,于吉足步而来。孙策取剑斩之,忽然昏倒。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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