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很不容易作个孤独者。作了孤独者,就会养成各种孤僻的性情,又不容易重新走入人群。华傲霜小姐,自中学而大学,眼光随了教育的程度,向上增高,把男子都看成百无一可的人。及至教书以后,年轻的看成了后生小子,还有许多是不屑教诲的。年纪大一点的,也无非是教书先生才能成为朋友。而这类朋友,你看不起他,他也更看不起你,彼此之间,根本就划上了一条鸿沟。自己既然自抬高了身价,也不愿去将就哪一个人,于是就越来越成了个僵局。这时,她由黄杨两位小姐身上,发现了女子年纪大些,或者长得不漂亮,那总是受男子的压迫的。她想着:一个女子失去了把握男子的机会,那就只有守独身主义到老,才可以扬眉吐气。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在中国的社会里,作一个独身主义的老处女,那又几乎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男子是女子,决不能像孤岛上的鲁宾逊,一切由自己来解决。你说交女朋友,请女朋友来帮忙吗?现在社会上的女子,虽有一点渺小的职业地位,还少不了随时随地跟在男子后面。就以自己而论,就很少一个患难与共的女朋友。假如自己生了病,那还不是像黄小姐一样,就躺在草屋子里发哼。那个女朋友会送我到医院里去?或者来看一趟?你说靠父母吗?没有哪个父母养闺女到老的。你说靠兄弟吗?于今又不是封建思想时代,手足之情,淡薄得很。男兄弟往往在银钱上分明得如陌路人似的,对姊妹又承袭了重男轻女的恶根性,谁会原谅你一个不出嫁的老姊妹?你说靠女姊妹吗?各各出嫁,各各有家室,父母也生疏了,何况手足?你说靠社会吗?靠服务的机关吗?那是笑话。你说靠男朋友吗?想到这里倒是不能继续下一个否定的句子。虽然朋友和情人不会是一事,可是在中国现代的社会上,异性的朋友,几乎就是情人。若不是情人,女子根本和男子交不成朋友。女子如有了男朋友,那倒是比较可靠的。男子除非不把女子当情人,若是他肯把女子当情人的话,那就死心踏地,你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而且也只有这样,当女子的人,才可以得到合作与安慰。试看黄小姐,只要那个男朋友来看了她,病就好了,乃是一个绝大的明证。女人实在还是需要男人。

华先生这一串的思念,越来越多,始而还一方面结毛绳,一方面想着,因为竹针扎了两下手,她不再想了,手里抱着这半件未完成的杰作,靠了那根木柱子,只管呆呆地想。这日的太阳,打破了雾季的强烈记录,她背上晒得热烘烘的,不可忍受,这才拿了东西走进屋子去。她坐下了,手里依然拿了活计将竹针子挑上两针,又停下来,对窗子外看上一会。她心里在想着,黄教授家里,吃煮老南瓜打牙祭;在想着梁教授不拉散车而作掮客了,立刻可以请人吃小馆;她想到章瑞兰长得也并非漂亮,但是年轻有钱,又能化妆,书架子上札记后面,藏着性史。她最后想着初次见面的苏伴云,还不失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现在改行,作了官,又在捧戏子了。文人去作官,决非一条好路线,但最捷近的最可能的,还是这一条路。尽管公务员苦的不得了,但不像教授先生决无例外一律是穷,而公务员却也不是全体没有办法的。假如苏伴云没有办法,他哪里会有那兴致去和一个唱老戏的女孩子厮混?这就想到这个女戏子了。据说,这位名角,原也是唐子安先生的学生,一个有中学以上知识的女孩子唱老戏,这是凤毛麟角,当然容易受到人家的重视了。标新立异,那总是容易受到人家注意的。假使现在有个高中以上程度的女孩子去唱大鼓书,那不是一样的可以哄动人吗?这倒不妨去向唐子安那里去打听打听,到底这个王玉莲是不是他的高足?想到这里,立刻就兴奋起来。放下了活计,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又照照镜子,梳理梳理头发。在放镜子的桌子上,看到旁边放了一盒雪花膏。本就想掏一些雪花膏搽到脸上来。可是她立刻又想到,向来对于这老教授们是表示着老气横秋的,于今涂着一个雪白的脸于去见他们老先生,或者会引起人家疑心,以为华傲霜也变得肯化妆了,那未免要失去一点尊重,于是把这事忍下了。她还是吩咐了铁将军把门,然后从从容容的走向唐子安家来。她还老远的就看到唐先生穿了一件漏着窟窿的棕色毛绳短农,蹲在他屋外地上和泥巴。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将竹扫箕在老远的斜坡上用手扒着黄土,盛好了之后,用根短竹棍子,向他们的院子里送了去。她心里就想着,唐先生有这样好的兴致,亲自和泥巴包咸蛋。她正想老远就开一句玩笑,可是越走近,这情形越不对,那地面并没有一枚蛋,而且还放着一些木板菜刀之类。料着有别的作用,就没有说什么。

唐子安蹲在地上,分开了两腿,把一条变成了羊毛毡的青西服裤子溅满了泥点,神开十指,抓了脚旁切碎的稻草屑,正向泥巴里和乱着。猛然一抬头看到了华小姐,就站将起来,两手在抹着手指上的泥巴,向泥堆里掷去。笑着点头道:“不巧,骑牛撞见亲家公,我正在作泥水匠呢。

华傲霜笑道:“唐先生,这好的兴致,是什么工作?

他摇了两摇头道:“谈什么兴致!

说着,把手向身后的夹壁一指,皱了眉笑道:“你看,大一个窟窿,小一个窟窿,这还像个样子吗?虽然梁上君子也不会那样不开眼,会光顾到我们家来,可是书还有几本,万一有个雅一点的君子,知道这东西可以送到旧书店去换花纸,高兴带几本书去看看,那我就吃不消。我除靠了书吃饭,洪安东还给过我一个教训,书有一样新的价值,他能摇身一变,会作医生,给人割盲肠。在这年头,谷子稗子和肚子结下了不解之缘,我说不定哪一天会生盲肠炎。

说着伸了两只泥巴手,哈哈大笑。华傲霜站在泥巴旁边笑道:“这年头儿,真是没有干过的事,逼着都要干起来,文学大家自己和泥巴补壁子。唐先生,你也太讲经济,黄泥巴你也省俭着,怕是糊上壁去会落了下来。

唐子安听说,又蹲下去抓了一把草屑放到泥巴里和乱着,笑道:“这也是经验得来的,还不光为了怕泥巴落下来,放些草屑在里面,可以减少壁子发裂。

华傲霜点着点头道:“人是越过越穷了,可是也越过越聪明了。

她说了这样一句扯淡的话,却在唐先生旁边站着,未曾走开。唐先生看她这样子,好像是特意来拜访的,便叫孩子们打了一小木盆水来洗手,一面昂了头和她谈话道:“华先生,今天没有课吗?

她答道:“我一个礼拜才三四点钟功课,没什么事。昨日有一堂课,我因为坐车赶回来中途抛了锚,耽误了两三个钟点,白赶一趟,到家天都黑了。

唐子安道:“听说华先生也在两个中学教课,时常的跑南岸。请屋里坐,有朋友由成都来,送了我一些青城茶,既是没事,可以坐着摆摆龙门阵,泡壶好茶你喝。

这个请求,正是中了华傲霜的心怀,笑道:“若是不耽误你泥水匠工作的话,我就到府上去谈谈。

说着跟了他一路进去。

唐先生也是为了要大兴土木,先把他那个当卧室又当书房的斗室,清理了出来,空着那间屋子。书籍和零碎物件,把外面这间屋子塞满了,那张小竹子方桌,挤到屋子里一个角上,也是堆满了书籍。唐先生站在屋子中间,四周看了看,觉得实在再容不下两个人去,忙乱着把东西向里面一间屋子送去,桌子旁边塞下两个小方凳子,把桌子也空出了小半边来。华傲霜笑道:“这可打搅了,闹得唐先生忙上加忙。

唐子安笑着说:“这也是我为着自己,那青城茶大概有半斤,真有点杭州龙井的滋味。我太太和我有约,一天只许泡一蓝碗,留着我慢慢享受;可是有个例外,若是客来了,不受限制。我想借着华先生来的这个机会,今天多喝一回好茶,籍以慰劳自己。

唐太太在里面屋子里答道:“幸而华先生不是外人,说这话你也不嫌着寒酸。

说着话,她走了出来,同时拍着身上旧蓝布褂子上的灰尘,笑着点头道:“华先生,好久不见,好吗?

她笑道:“从前我不解穷忙两个字怎样解释,于今我真是穷忙。为了在南岸中学兼几点钟课,每个星期都要穿重庆城走上一趟。我还到过你们得意的女学生家里去了一次,她的小家庭,很好。

唐太太道:“哪个女学生?

她道:“王玉莲小姐。

唐太太道:“呵!她人倒是满好的,可惜在唱老戏,虽然说不上什么得意门生,子安倒是很喜欢她的。

唐先生笑道:“你这话在前进的女子面前说着,真该打个折扣。唱老戏为什么可惜?唱老戏就不是职业吗?

唐太太笑道:“华先生你听听,他不是很偏护这个学生吗?我也不和你抬杠,我去把水烧开来。华小姐请坐。

她说着走了。华傲霜才是由杂乱的家具中间挤到桌子角上坐下。那唐先生提到了王玉莲,似乎也感到兴趣,便将她的身世和性格说了个不断。唐太太送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子来,二人喝了茶闲谈,竟忘着坐在书籍家具堆里了。

足谈了一小时,而华傲霜也就略略猜到苏伴云之认识王玉莲,就是由唐家这条路进行的。唐太太提着开水壶来已是在茶壶里兑了两回开水,茶都冲兑淡了。华傲霜忽然发生了个感想,无缘无故的跑来谈天,就是为了谈王玉莲,那不会让人家疑心吗?便把话扯开来道:“我有点事来请教,望唐先生在可能的范围内,帮我一点忙。

唐子安听了,却是愕然,谈了一小时的王玉莲,忽然引出华先生的请教来,这话好像不能连在一处。便手靠了桌子沿,向她望着,另一手摸了嘴上的短胡子,向她发着微笑。华傲霜笑道:“这也是合了那句俗话,人无路,挖古墓。我现在得着两位女同志的帮助,想在学校附近开一家合作社。

这话说出来了,唐先生听到又是一奇,心想这合作社事业,虽然说是以服务为目的,就以眼前所知道的几个合作社而论,都被人家攻击着,认为完全是几个办事人从中取利,甚至于有囤积居奇的嫌疑。华老密斯是个孤芳自赏的人,怎么会干这唯利是图的事?他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就陆续的摸了短胡楂子,望了她出神。华傲霜又笑道:“唐先生听了,必认为奇怪,大家买米的钱都没有,谁筹得出合作社的股本来?其实钱不必出,只要签个名当一个基本社员而已。唐先生是我们所钦佩的一个人,我的计划不妨对您实说。

于是把原定的计划,细细的告诉了唐子安。不过关于怎样从中取利一层,却没有提一个字。唐子安笑道:“你还总是这样好强,肯为大家谋福利,这事倒也值得提倡,我准算社员之一。

华小姐笑道:“这就要埋怨我自己,过去交游太少了,所认识的人,实在有限。于今要整百名的拉人来作社员,就感到很吃力,总不能遇到陌生的人,随便……

唐先生抢着道:“这事我也不行,我去替你找李子豪罢。他广结广交,认得人很多,而且他又很喜欢办公益的事情。

华小姐道:“我也认识他的,只是不十分熟,哪天请唐先生引我去和他谈谈,好吗?

他道:“要去就是现在,何必改日?现在你也有闲,我也有闲。

华傲霜连说很好。唐先生穿起蓝布袍子,拿了一根竹制司帝克,就引她去找李子豪。

这位李先生也只是个单身客,住在共同的寄宿舍里。因为这是个共同生活的所在,整与洁全谈不到,而且还是非常之吵闹。华小姐的个性,和这环境根本不合,自从到这文化村来过一次,就不敢再问津了。现在要为生活而奋斗,那就顾不得许多了。这里背了小山麓,在一片平地上,盖了一连串的二三十间屋子。虽然屋门一字儿排开,门外也有那二尺多阔的屋檐,可是谈不上整齐,屋子有的是稻草盖的,有的是山草盖的(山草,川语,即山上乱草也)。还有一部分是薄瓦盖的,照例是一扇小门,夹了一个长方的窗户。窗户当然没有玻璃,有的糊上纸,有的糊上旧布,有的索性什么也不糊,洞穿的空着窗户格子。照说,这二尺多宽的屋檐,可以当了主人们的散步走廊,然而“国难期间,一切从简

,走廊下有人当了厨房,摆着水缸、炉子与柴炭,也有人当了阅报室,横列了一把交椅,坐在那里捧着书看。也有人当了小孩子们的游嬉室,他们都坐在地面上弹琉璃球儿。这些墙壁,有的上面还涂了些石灰,有的却露出大片的黄土。所幸这里是黄土墙,不是竹子夹壁,否则比唐先生家的夹壁,还要惨,不知会露出多少窟窿来。所有这些门窗,面对着的全是水田,偶然有一两棵小树,实在也谈不上什么风景。走在远远的地方,就听到那一带屋子里有毛孩子哇哇的哭。及至走近了,恰好就在这哇哇的哭声隔壁站住。

介绍人还不曾向前引见呢,那位要见的李子豪先生,就哈哈一阵笑声迎了出来。别看他是住在这种草屋里,他还穿了一套青呢西服,不过下面却踏的是双青布鞋。他站在屋檐下,深深的点了头笑道:“唐先生,华先生,怎么着到我们鸽子笼来,参观参观吗?

唐子安道:“华先生特别约我前来拜访。

李子豪笑道:“那就不敢当,请到屋子里坐罢。

说着他闪到门的一边,让客人进去。华傲霜随了唐先生进去,首先就觉得眼睛受到不愉快的印象。这屋子本来就矮,加之在里面添上了一层天花板,教人高举起手来,就可以摸着。重庆的天花板,叫望板,那是名副其实的,只能望。望板原是用竹片编着的,下面糊上一层石灰,根本无一寸之板。这个屋子里的天花板,就代为揭穿了这个哑谜,那些石灰零零落落掉下来了,断断续续的露出许多竹片。而在这下面倒是不简单,在那天花板的木架子上,垂下来四五个绳索,有的是缚着没有蚊帐的帐顶竹圈儿,有的缚着一串红苕,有的缚着个竹篮子,里面放了杂乱的东西。屋子里面相对的搭了两个竹架床,中间靠壁的一端,摆下了小小的方桌,这桌上自是文房用具,以及厨房用具都包括着陈设了的。这样,屋子里空余的地方,也就有限。在床头的空余地方,那尺多宽两尺多长的所在,也不让荒废了,将竹茶几支着箱子与网篮。第二件事,是华小姐感到嗅觉不愉快,也不知道这屋子里有一种什么不良好的气味,只管向鼻子里钻了来。但不管怎样的不愉快,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继续的走进去了。李先生也似乎以华小姐之光降为荣宠,带了笑哈着腰,跟了进来,立刻在桌子底下掏出个白木方凳子来,请华小姐坐下。唐先生呢,只好请他坐在床上了。屋子里原来还有一位先生,他看到进来两位客,且有女宾,为着减少屋子里空气阻塞起见,搭讪着站在屋子门口看看天色,就这样子走开了。

华傲霜这时有了个新感想,这个屋子里怎么可以安身住下去?心里这样想着,又不免举目四观。这两边墙倒是土筑的,但那表面上糊的一层石灰,像煮饭锅里的锅巴一般,整大片的掀了起来,和那土墙宣告脱离同居关系。有些地方,石灰锅巴简直没有了,黄土墙露出当年一条条版筑的痕迹。正中这桌子靠着的墙,也许是墙靠了桌子,原来是单竹片夹的,挺了个肚子向外,糊的石灰发生了许多裂痕。因为上面的天花板已经是漏水的了,隔壁人家的声浪,由那里穿透过来,尤其是那个哇哇的毛孩子哭声,简直就在耳朵边。这且不说,这中间的单夹壁,并非最后一层,那是将一间屋子隔开了的。在那方桌子旁还是一扇小门,通到后面一间屋子,那里也有人在讲话。华小姐就想着,自己总算不错,到这文化区早来了一两年,有那风雨飘摇的屋子,究不是鸽子笼。而且一人一间屋,同居的全是孤单的妇女,终日都没有声浪。若是在这种地方住下去,只有一个星期,就会把人烦躁死了。她这样想着,那主人翁倒毫没有感觉,拿起桌上一把陶器壶,向两个粗瓷杯子里斟着白开水,但只斟了一杯,就没有了。唐先生善解人意,他就摇了手道:“不用张罗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李子豪搓了两搓手,表示了踌躇,笑道:“华先生是不容易来的,茶也没有一杯敬客,真是简慢得很。

说着,也就在床上坐下,他看那倒出来的白开水,不但没有一点热气,而且还是开水脚子,沉淀了不少的泥土,颜色黄黄的,实在也不可敬客了。

华先生也就笑道:“不用客气,彼此的生活全是一样,我是有一件小事来请教的。

李先生打算用他的热忱来代替物质敬客,就把脸色振作了一下,笑道:“何必说请教二字,只要我知道的,无不奉告。

唐子安就把华小姐要办合作社,征求基本社员,并不要人出钱的话,说了一遍。李子豪立刻鼓了掌道:“好事好事!这样的事,我一定要尽力,不知道华先生带了册子来没有?

华傲霜笑道:“关于这一切,我还没有准备呢。我不过是先来探探路线,看这事情能办不能办?假如有路子可通的话,我就开始进行;假如不可能,我就算了。

李子豪道:“为什么不可能?那太可能了!这一带鸽子笼,

说着他把头向前一伸,手向各处一指,他这一句话还不曾说完,喀喀喀他乱咳嗽了一阵,正是隔壁人家的露天灶房,飞来了一阵油烟,顺着风直扑进这屋子来。唐先生正迎着风,也咳嗽了。华先生掏出手绢来握住了鼻子,算是躲过了这阵毒气。李子豪扶了门一下,又把手缩转来了,大概觉得有来宾在座,那是不便关门的。华小姐又发了小姐脾气了,不愿再坐,说声:“改日再来请教吧。

起身便走。李先生也很见谅,约了稍过一两天到贵寓去奉访。说话时,那油烟味一阵比一阵强烈,唐子安也就随着走出来。

李子豪为了简慢的招待,心里透着难为情,随在身后相送,笑道:“我引着参观参观这鸽子笼罢。

华傲霜走过了两三家门户,离着那油灯渐远了,随了他这一声参观,回头看去,见当面的屋子里有一个中年妇人,在正中桌子上切菜,里面一张大床,去了半间屋子。有个老年人,坐在床上戴了眼镜,伏在一个小竹几上抄写文件。挨门堆了一堆木炭,一口水缸,床对面也有个小白木书架。门外地上一个小凳子,坐了一个老妇人,在那里补袜子,两三个小孩儿在她面前玩。这屋里还有一间屋子,虽看不到内容,可是也有一张竹架床直展到门口来。大概这人家是卧室,厨房餐厅书房,一切都在这里了。她不觉皱了一皱眉。李子豪恰是看到了,送走了几步低声笑道:“华先生,你觉得这很拥挤吗?这还是受着优待的呢。

这句话不能不由她再问一声,妙事就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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