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母亲的受悲痛的刺激过度,胎儿也不能发育,她流产了。她经了这样伤心的痛苦,觉得她应受的罚已经够了,她的责任也轻了,她渐渐的忘记有筱桥五郎这个人了。
秋儿从前是看金钱比她的身子轻,现在她觉得金钱比她的身子重了,肉体的受蹂躏事小,精神的受虐待事大,所以秋儿牺牲她的身子,去博金钱,来解除精神上的虐待。
秋儿到底赋有点“从一而终”的遗传性,她受了筱桥五郎的污辱,不但不图雪耻,还想将错就错去成全“从一而终”的美德。到了现在,她绝望了。她在这旅馆服役期内,她身边的男子,和从前筱桥身边的女工要同数样多了。不单她自己愿意,她的养父——做牧师的养父,也默认她做这种卖身生活,多挣几个酒钱给他。
照国籍法讲起来,她本是中国人,她亡父的故乡,是岭南严冬不见雪的地方,她在日本列岛西南部一个孤岛上生长,她十四岁上跟她妈妈来这雪深二三尺的S海岸求生活,后来她又漂泊到东京去,向一班残酷无情的人讨饭吃。但她所历旅途之苦,赶不上她所受精神上之苦百分之一。她此刻遇见了H。H对她说,他能够洗去她从前一切的耻辱。他又对她说,他能够安慰她将来的悲寂。他又对她说,他能够带她回她亡父的故乡去。他又对她说,他能够像她离开日本列岛一样的,带她离开她现在所处的精神上的悲境。她半信半疑的,对他的要求,还没有肯定过答复。她只问他一句:
她流产后静养一个月就进这S海岸第一家旅馆招待旅客了。
今年暑假有一个姓H的中国留学生,避暑到这S海岸,在她的旅馆里住了一个月,她为这位中国留学生抛弃了仇视中国人主义,——因为她当中国人个个都像她寿山哥哥一样——渐渐的思慕起来她亡父的祖国!
“我能够回中国去?我真欢喜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