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不滑稽了,流言四起。全城都知道,阿席白地·里格诱奸了一名修女,并且使她怀孕。他承认了,并且随唐那提罗神父去接她回家。奥兰莎听到这个故事,可洛儿也听到,安德瑞夫·索马瓦未屈王子比她们知道得更早。奥兰莎相信,可洛儿相信,索马瓦未屈王子赌咒说这是真的。

尤瑞黛非常非常生气。

她被这一则绯闻吓呆了,便下山到城里去。大家都已经知道。怪不得里格躲开她,把她甩了。他要娶玛格莉塔?如果这样,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傻瓜,他一定会发现自己被一个梦游的太太拖累终生。

她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但是希望不大。里格已经公开认罪,还把开除的修女带回她母亲身边。

她一定要查明白事情的演变,艾玛·艾玛将会知道,艾音尼基的人类学家有什么想法呢?她发现艾玛·艾玛在家,老妇人正埋头用功呢!

“我听说了。”艾玛·艾玛静静地说。

“你相信——里格这样的君子会做出这种事?”

“遇到漂亮的少女,年轻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很漂亮?”

“非常漂亮,典型的圣母脸蛋,你知道,现代意大利常见的一型——黑黑的头发、挺直的鼻梁、下巴尖尖的鹅蛋脸。”

老人类学家客观得可恶,等她的波文娜也陷入这种局面,她打赌艾玛·艾玛就不会这么客观了。

“里格会怎么样呢?”

“娶她,我想,当然他们可以在庭外和解。他母亲必须准备送礼给女方,看她会不会把强奸改成和奸。要修女这样说比较困难,你知道。”

“如果判强奸罪,他会受罚吗?”

“十年监禁,包括三年的苦工。”

尤瑞黛发抖了一下。

“但是,听说不至于这样,双方会同意是和奸。”艾玛·艾玛说。

“谁告诉你的?”

“我听波文娜说的,波文娜听到利斯帕思医生说,利斯帕思医生又从裘安娜口中听来的。裘安娜知道。”

“怎么回事?”

“听说玛格莉塔承认她爱里格,那件事不是强奸。”

“那他会娶她。”

“如果女方不想嫁,就不必。她可以做一个受人尊敬的未婚妈妈,这是艾音尼基族的风俗。如果她不是修女,大家马上就会忘记这回事。岛上所有小孩子都是自然的,婚生、私生都不例外,这全看他们两人。”

消息比她原先所担心的稍微好一点。

“所有小孩都是自然或超自然的,你知道。没有不自然的孩子,以前我们用这个怪名词来指婚生子女。事实上,古代历史中的伟人都有超自然出生的故事。但是,这种超自然出生的说法在最近一千年已经没有了。我想不起一个例子……”

人类学家又在喋喋不休了,说不定是一个钟头的长篇大论,她可有的是足够的材料。

“裘安娜到底怎么说?”

“她从来不肯定说什么。我想,女方大概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嫁他。她一定很爱他,才赦免他的强奸罪,不然就是被收买了。裘安娜说,她看见有人到玛格莉塔家,送了一大堆礼物。裘安娜认为礼物是里格的母亲送的。”

“那么,他们结不结婚完全操在玛格莉塔手中!”

“那是艾音尼基人的习俗。”

尤瑞黛更加心乱,她气每一个人,气里格、唐那提罗神父,气艾玛·艾玛,也气艾音尼基族全体和他们的陋规、他们可恶的怪法子,她甚至恨劳思。她有点恶毒起来。

她突然想到,玛格莉塔在英文里就是玛格莉特,简称“玛琪”。不,不可能。她那位纯真、高贵的理想家里格是无辜的,她知道,他不会爱上“玛琪”。不会的。

她必须找奥兰莎谈谈。

她垂头丧气走出艾玛·艾玛的小屋,进入窄巷。来到喷泉,到达喷泉处,听到乔凡尼餐馆爆出一阵笑声,裘安娜的高嗓门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早上这段时间,餐馆挤满闲荡、多嘴的人潮,非常有生气,很少有这么甜美的绯闻。没有铁路车祸、飞机失事,也没有警匪枪战,天使堕落的话题免不了让大家热闹一个月。大家意见纷纭,对玛格莉塔和里格各有不同的看法。两个人突然变成重要人物,连小时候的每一件小事都被人提出来讲个不停。大家详细讨论修女梦游的习惯,这个故事的特征已变成家喻户晓,天使堕落的故事本来就很有趣,证明没有人比大家神圣。

尤瑞黛依稀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她讨厌那些噪音和笑声,加快了步子。她知道她吸引了广场上某些人的注意,好多人挤在餐馆门口偷偷望着她,空气中充满了下作的笑声。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有些人为此事非常开心。毫无理由的,她竟觉得自己也是这个不幸事件的一部分。

走到郊外,步子慢下来。她恨,恨这些可恶的艾音尼基人的仁慈。几乎是出自本能,她避免走通往文协馆的捷径,当然里格不会在里面。她走蜿蜒的长路上山。

里格要怎么办?她问自己。这个念头突然化解了她的愤怒。她同情他,他也和自己一样,与社会格格不入,不能完全被同化。这件事一点都不像里格干的,她没有办法相信。当他带修女回她母亲那儿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群人和刚刚在广场上所看到的讥笑人潮一样?她想起他们在沙滩的那天,连华特·拉雷爵士也不能表现得再好了。当然!她想通了。华特·拉雷爵士把斗篷铺在泥地上,让伊丽莎白女王走过去。啊,对了。把自己涂上一身泥来袒护别人。保护谁呢?但是他亲口告诉她,他做错了事。那是什么意思?整件事都很不寻常。最重要的,他要怎么办?玛琪(她想起玛格莉塔不过是一位玛琪)——玛琪会控告他吗?她该不该找他谈谈,警告他拒绝那位梦游美人呢?最好还是别去,他会气她管闲事。现在真相大白了,“我必须独自承担。”如果他没罪,只有替某一个不可测度的高尚理由背黑锅,对一个诚实的灵魂来说,是什么样的十字架啊!这完全是英国作风;他要独自承担,默默受苦。

沉思的最后结论是暂时别理阿席白地,让时间治愈他的伤痕。

奥兰莎看见她满脸激动走进来,奥兰莎平静得叫人生气,她一定早就听她女儿谈过这件事了。

尤瑞黛把裘安娜的话告诉她,还提了泰瑞莎修女告诉她的事——黑色巨人的故事以及玛格莉塔梦游的习惯。

奥兰莎听着,表情很冷漠,眼光像奥林匹亚山一样遥远。然后又集中在一点上。

“你为什么如此激动?”她说。

“因为——因为我相信里格是无辜的,和你我一样无辜。”

奥兰莎疲惫地笑笑,有点像从鼻子里喷出来似的。

“你别忽略了一项基本事实,他承认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爱神的力量像醇酒。他们都很年轻,很正常,挣不脱肉体的诱惑。我知道玛格莉塔,她属于紧张、神经质、热情的一型。她梦游没错,阿席白地又很英俊,忘了他吧?尤瑞黛,海中多的是鱼。”

“那么你相信他有罪啰?”

“他们两个人都承认互相吸引,我还能怎么想呢?”

“他对我完全是君子作风。”

奥兰莎开始狂笑,一种敏感、讽刺、彻底、邪恶的狂笑。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是又不尽然。尤瑞黛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氛——音调太有节制,属于老练、虚伪的交际花特有的笑声。

她为什么这样?她心里产生了进一步的迷惑。为什么奥兰莎强烈相信他有罪,像艾玛·艾玛,像广场上每个人一样?

那天晚上可洛儿回来吃晚餐,她们断断续续聊一些闲话。安德瑞夫王子严肃、庄重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好说的。

晚餐后,尤瑞黛到凉台找可洛儿。可洛儿像平常一样坦白、愉快、无忧无虑。大家都如此,只有她自己例外。

“你听说什么没有?”她问少女说。

“听说他们要掩饰一切,没有进一步的事情会发生,里格不会受罚,但对修院却是个耻辱。她正准备要担任圣职呢,她在修院已待了三年了。”

“菲利蒙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他只有说他们要把这件事安抚下来。玛格莉塔会在她母亲家把孩子生下来,除非她选择下嫁里格。可是里格当然要有好一阵子才能把这件事遗忘,这是件可鄙的行为。”

“你不觉得,他也许是无辜的,可能替人背黑锅?”

“他何苦呢?一个人就是为好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做。没有理由嘛!而且他是个很难亲近的人物。”

“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只是很少女孩子愿意嫁给他了。”

尤瑞黛觉得很不舒服,想换个话题。

楼上王子的房间灯光亮着。

“我觉得王子殿下晚上这个时间通常都出去散步,这几夜他都没出去吗?”

“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

“没什么。”

尤瑞黛躲到房间去,不是因为大家的意见都和她不同,而是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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