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忽必烈到了开平,诸王末哥等来会,愿推他为大汗,忽必烈谢不敢当。后来又接到西域旭烈兀来信,说是西域平定,已经班师,并殷殷劝进。幕下诸贤士,亦劝他不可失却机会,宜速正位号,以杜宗王觊觎之心。忽必烈遂允诸人之请,不待库里尔泰会议,竟即大位。其时姚枢、廉希宪等方膺大任,遂代为草诏,宣布即位,播告天下道:朕唯祖宗肇造区宇,奄有四方,武功迭兴,文治多缺,五十余年于兹矣。盖时有先后,事有缓急,天下大业,非一圣一朝所能备也。先皇帝即位之初,风飞雷厉,将大有为,忧国爱民之心,虽切于已;尊贤使能之道,未得其人。方董夔门之师,遽遗鼎湖之泣,岂期遗恨,竟勿克终。肄予冲人,渡江之后,盖将深入焉。乃闻国中,重以佥军之忧,黎民惊骇,若不能一朝居者。予为此惧,骠骑驰归,目前之急虽纾,境外之兵未戢;乃会群议,以集良规。不意宗盟,辄先推戴,左右万里名王钷巨,不召而来者有之,不谋而同者皆是。咸谓国家之大统,不可久旷;神人之重寄,不可暂虚,求之今日太祖嫡孙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贤以长,止予一人,虽在征伐之中,每存仁爱之念,博施济众,实可为天下主。天道助顺,人谋与能,祖训傅国大典,于是乎在,敦敢不从?朕峻辞固让,至于再三,祈恳益坚,誓以死请。于是府顺舆情,勉登大宝。自唯寡昧,属时多艰,若涉渊冰,罔知攸济,爰当临御之始,宜新弘远之规,祖述变通,正在今日。务施实德,不尚虚文,虽承平未易遽臻,而饥渴所当先务。呜呼!历数攸归,钦应上天之命;勋亲斯托,敢忘列祖之规?体极建元,与民更始,朕所不逮,更赖我远近宗族、中外文武,同心协力,献可替否之助也。诞告多方,体予至意。

此诏即下之后,又仿照中原建元的体例,定为中统元年,亦下敕文道:祖宗以神武定四方,淳德御群下,朝廷草创,未建润饰之文;政事变迁,渐有纲维之目。朕获缵旧服,载扩王图,稽列圣之洪规,讲前代之定制,建元表岁,示人君万世之传;纪时书王,见天下一家之义。法春秋之正始,体太易之乾元,炳焕王猷,权舆治道,可自庚申年五月十九日,建元为中统元年。

唯即位体元之始,必立经陈纪为先,故内立都省,以总宏纲。

外设总司,以平庶政。仍以兴利除害之事,补偏救敝之方,随诏以颁。于戏!秉某握枢,必因时而建号;施仁发政,期与物以更新。敷宣恳恻之词,表著忧劳之意,凡在臣庶,体予至怀。

建元既定,又从刘秉忠之言敕修官制。蒙古初兴,本以游牧为主,部落野处,争戕掠夺,强者为尊,本无所谓官职。及成吉思汗受各部推尊,平定朔漠,虽亦讲究一番,分职任事,但所设的官,极为简单。最重要的唤为断事官,兼理民、刑等事,带兵官称作万户。后来土地逐渐推广,始仿照金邦的制度,建立行省,设宣抚元帅等官。至忽必烈即位,刘秉忠、许衡等既膺重用,以恢复文治为己任,所以劝忽必烈建元立极,颁诏更始。此时又命刘秉忠会同许衡参酌古今,订定内外官制。以中书省总政务,枢密院掌兵权,御史台司黜陟,其次则有寺、监、院、司、卫、府等职,奉行政务,这是内官制。外官则设行省、行台、宣抚、遣访、牧民之吏,则路、府、州、县,官有常职,禄有常俸,以蒙古人为长,汉人为副,一代规模,经营完备。

忽报阿里不哥称帝于和林。那阿里不哥乃忽必烈最小的兄弟,蒙哥汗率兵南征,命他留守和林。蒙哥汗殁后,阿里不哥遂分遣心腹,易置将佐,联络蒙哥汗诸子,及察合台、窝阔台的子孙,开库里尔泰大会,自称蒙古大汗。命部下刘太平、霍鲁怀等占据燕京。哪知廉希宪已奉了忽必烈之命,先抵京兆,设计诱执刘太平、霍鲁怀,毙之于狱。六盘守将浑塔噶亦举兵响应阿里不哥。希宪得了消息,不及请旨,急令总帅汪良臣率军往讨,诸王哈丹也奉了忽必烈之命,引军到来。两军会合,杀死了浑塔噶,希宪自劾擅命遣将之罪,忽必烈反下诏奖谕,非但不加罪责,且赐给金虎符,行省秦蜀,自率人马进讨阿里不哥。战于锡默图,阿里不哥大败而遁,忽必烈乃引军而回。

刘秉忠又请定都燕京,建设国号,忽必烈从之。遂迁都于燕,建国号曰元,改中统五年为至元元年,都是刘秉忠代他拟定的。

又下一道建立国号的诏书,道: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纪统;肇从隆古,非独我国。且唐之为言荡也,尧以之而著称;虞之为言乐也,舜因之而作号。驯至禹兴而汤造,亘名大以殷夏中。

世降以还,事殊非古,虽乘时而有国,不以利而制称,在秦为汉者,著从初起之地名;曰隋曰唐者,因即所封之爵邑;且皆徇百姓见闻之偶习,要一时经制之权宜,概以至公,不无少贬。

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顷者,耆宿诣庭,奏草申请,谓既成于大业,宜早定于鸿名。在古制以当然,于朕心乎何有,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兹大治流形于庶品,孰名资始之功;予一人底定于万邦,尤切体仁之要;事从因革,道协天人。于戏!称义而名,固非为之溢美;孚休惟永,尚不负于投艰;嘉与敷天,共隆大号。

从此以后,蒙古已有了国号,忽必烈灭了宋朝,混一中原,到得崩逝,庙号世祖,在下的叙述,也就改称蒙古为元朝,忽必烈为世祖了。这也是编书的通例,于此申明,免得阅者疑心在下前后两歧。闲言休絮,单说元世祖建了国号,国内政事都已就绪,记起了南宋修和的时候,曾约定尽税江北地,称臣进贡,每岁应献银绢各二十万,只因即位之后,经营内政,无暇顾及此事。现在诸务毕举,应该遣使往宋,宣告即位。乃命翰林侍读学士郝经为国信使,翰林待制何源、礼部郎中刘人杰为副使,赴宋修好。宋少师卫国公贾似道,当初危急之时,向蒙古求和,允许称臣纳币,乃是一时权宜之计。到得元世祖领兵北返,他也不问是非,但顾目前邀取功赏,把求和的事情完全隐匿起来,不以上闻,反诈称诸路大捷,杀败了元兵。如今听得元朝遣使前来,倘若任他入朝陛见,从前的事情岂不要完全败露,这欺君的罪名,如何消受呢?因此他待北使行至真州,便将郝经等幽囚在忠勇营中。郝经屡次上书宋廷,极陈和战的利害,并请入见,或放令归国,都被贾似道隐匿下来,绝不见报。元世祖待郝经等不见回来,又令崔明道至淮东制置使,质问稽留信使的原因。其时淮东的制置使,乃是李庭芝,一时无可回答,只得允他奏闻朝廷。遂上疏,请将元朝使臣释放回国。

无如奏章上去,都被贾似道捺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绝无消息。元世祖守候了多时,不见回报,心中忍耐不住,便商议起兵伐宋了。未曾举兵之先,须谕各路将帅,辨明曲直,道:朕即位之后,深以戢兵为念,故前年遣使于宋,以通和好。

宋人不务远图,伺我小隙,反启边衅,东剽西掠,曾无宁日。

朕今春还宫,诸大臣皆以举兵南伐为请,朕重以两国生灵之故,犹待信使还归,庶有悛心,以成和议。留而不至者,今又半载矣。往来之礼遽绝,侵扰之暴不已,彼尝以衣冠礼乐之国自居,理当如是乎?曲直之分,灼然可见。今遣王道贞往谕卿等,当整尔士卒,礪尔戈矛,矫尔弓矢,约会诸将,秋高马肥,水陆分道而进,以为问罪之师。尚赖宗庙社稷之灵,其克有勋,卿等当宣布腹心,明谕将士,各当自勉,毋待朕命。

这道诏书,颁发于中统二年,本拟厉兵秣马,大举伐宋。

嗣因阿里不哥虽已大败而遁,余孽未靖,尚在煽动。又有江淮都督李璮,居心叵测,尝将虚无恫吓之言入奏。世祖以内忧未已,难事外务,所以各路人马犹未大举。到了三年的春天,李璮叛离元朝,以京东降宋。世祖命史天泽统兵征讨,围困济南,擒住李璮,肢解以徇。宰相王文统私通李珪,暗图不轨,亦查明正法。到了中统五年,复改元为至元元年,阿里不哥势穷力蹙,率众来降。世祖念其系兄弟至亲,仅诛其左右数人,将他的罪名悉加宽宥。由是内患尽平,一意对外,乃命阿术、刘整等进攻襄阳。宋将吕文焕登城固守。围攻数年,尚不能下。适有人以西域新炮术来献,遂用以攻襄、樊,破其外廓。元将张弘范为流矢所中,束创来见阿术道:“襄阳在江南,樊城居江北,我以陆军攻樊城,则襄阳出舟师来救,终不可取。不若绝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而襄阳下而樊城自破矣。”原来襄樊两城,中隔汉水,吕文焕以大木植立江内,锁以铁链,上造浮桥,以通援军,樊城恃此以固。元军用了张弘范的计策,暗用铁锯将大木锯断,砍开铁链,火毁其桥,襄阳的援兵不能出,樊城遂为元兵攻破。守将范天顺、牛富力战死之。樊城既破,襄阳势孤,吕文焕力守了五年,实在势穷力竭,难以支持。适值元将阿里海涯前来劝降,与他折箭为誓,允许出降之后,重加录用,并保全城中生灵,吕文焕遂开城出降。襄、樊既下,诸将帅纷纷献策,进取江南。

阿术与阿里海涯请取破竹之势,乘胜灭宋,道:“臣等久在行间,备见宋兵之弱,今若不取,时不再来。”刘整亦奏称襄、樊既破,临安动摇,若用水军乘胜长驱,大江非宋所有了。

世祖览奏,一一嘉纳。史天泽、姚枢又上章保荐堪胜大将者数人,以备采择。世祖乃下诏,责宋人背盟、拘使之罪,命史天泽、伯颜统诸道兵,与阿术、阿里海涯、吕文焕,行中书于荆湖。博罗欢、刘整、阿塔海塔出、董文焕等,行枢密院于淮西。

统大兵二十万,浩浩荡荡,长驱南下。行抵郢州,史天泽忽然得病,奉旨召还,饬各军悉归伯颜节制。乃分军为两道,伯颜自统大军,以吕文焕为向导,向郢州进发。博罗欢以刘整为前锋,向淮西进发。那伯颜这支人马,攻打郢州,宋将张世杰,悉力支持,不能即下。伯颜遂潜师侵入汉阳,连破沙洋、新郢、阳罗堡等十余处。便令阿术袭青山矶,渡过汉江。宋将张晏然、程鹏飞等,以郢州来降。伯颜命行省右丞阿里海涯在鄂镇守,自统诸军东下,直趋临安,宋廷大震。

其时宋理宗守久已薨逝,太子禥嗣位,号为度宗。度宗的昏庸更甚于理宗,即位之后,加封贾似道为太师。贾似道入谒,度宗必起立答拜,有所咨访,必称之为师相。因此贾似道愈加装腔作势,屡请罢职。度宗挽留,甚至于跪地泣拜,命卫士夜卧在贾似道私宅之外,为防强盗一般,怕他私自遁去。又命他三日一朝,治事都堂,且在西湖葛岭替他建筑了绝精美的住宅,藉资休养。贾似道受了这样深恩隆遇,应该如何感激图报呢?

谁知这位贾太师,愈加颐指气使,凡遇军国大事,必须先禀白了他,方可举行。朝右大臣,稍有违拗,立即窜逐。因此壅塞言路,贿赂公行。度宗还以他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将国事完全托付于他,自己镇日地宴坐深宫,与妃嫔们饮酒**,只道国家大事有贾师相。不料这位贾师相,恰每天在葛岭起楼台,造亭榭,建半闲堂,筑多宝阁。宫人中有个叶氏,生得很是美丽,他便娶取为妾,度宗也不加罪。

贾师相虽得了叶氏,心中尚未餍足,还令手下密访美色。

如果姿容可人,无论她是娼妓,是尼姑,一箍脑儿招入宅中,朝夜取乐。他的性情又最欢喜斗蟋蟀,每日与姬妾坐在地上斗蟋蟀,便算平章军国大事了。因此累月不出半闲堂一步,度宗还是累加恩命,诏令十日一朝,他还不能遵旨,懒得出外。等到元兵攻下了襄阳、樊城,伯颜又取了郢州,直驱临安,方才知道隐瞒不住。这个消息传布出来,上下惊惶,三学生及群臣,均上章以为非贾师相亲自督军不可。度宗忙遣使请了贾师相来,求他出兵应敌。贾似道无可推诿,只得奉了朝命,又搜刮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作为军饷,才勉勉强强地在临安开了都督府,用黄万石等几个人参赞军务。哪知贾似道在这里如同做戏一般铺排起来,伯颜那一方面,早已威声大振,连贾师相极力庇护的范文虎也投降元军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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