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进来打扫牢房,剑平忙把挖墙洞准备越狱的事告诉他。

“得小心。”老姚说,显得比剑平还紧张。“那老头疯疯癫癫的,背不住一到公安局,就把什么都说了。”

“不会,他赌过咒。”

“你相信他赌咒?靠不住的。你把墙洞挖得怎么样?”

“快了,等要逃的时候,就能挖穿了。”

“要逃,就得抓紧时间,拖了不利。晚上怎么样?”

“晚上?行。就决定晚上吧。”

“得布置一下。先得跟李悦说一声。”

“老姚,”剑平兴奋起来。“你能不能把李悦和四敏调到我这儿?到晚上,我们就三个人一起逃。机会太好了。”

“机会是好,就怕看守长不让调。等一等,我去想法子……”

老姚急忙忙地走了。过一会儿,他又转回来,脸上一团暗云:

“行不通,剑平。”

“怎么样?”

“他俩下午就得解第一监狱。”

“啊!能不能让他们多延一天?”

“这不是我能够做主的。”老姚垂头丧气地说。

“那……那……怎么办?”剑平急得心窝子像着火,“机会一撂手就没了,老姚。无论如何,咱们得想办法!我保证,十一点以前我能把窟窿挖穿。你能不能把他们弄到我这儿?我们赶着十二点以前逃。到时候你也逃你的,免得受带累。……”

“那不行,白天人来人往……”

“老姚,事在人为,相信我,我有把握!”

“出岔儿怎么办?”

“不能净往坏的方面想!老姚,只要救得了他们,咱们付任何代价都值得!”剑平两手把木栅抓得紧紧的,“时间宝贵,老姚,趁着他们还没解,抓紧机会干吧。你要是害怕,你只要负责把他们挪到我这儿,你就逃你的。底下的事全由我挑好了。你要是能替我弄到一把手枪,那最好不过;要是弄不到,就是随便给我一把菜刀,我也能冲!……”

“这样冲太危险!”

“现在不是考虑危险不危险的时候!眼前哪一样算安全?冲是一条路,冲还有一线希望!”

“不,我不能让你这样干!”老姚冷板板地回答,“这样干没有一点把握!”

剑平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把抓住老姚,冲着他那冷板的脸怒吼,强迫他干。

老姚忽然掉头走了,半个钟头后他又转回来,闷声不响地把一张字条塞给剑平。字条是李悦和四敏合写的:

永远铭记你在患难中的友谊。但我们决定不跟你走。老姚的考虑是对的,与其三人冒无把握的险,不如一人获救。

你的热诚使我们感动,但你的轻率又使我们为你担心。

千万注意:要审慎。要事事和老姚策划。要尽可能减少危险程度。

剑平急坏了,手和脚直发颤。他拿起铅笔,不加任何考虑就写:

我们已置身绝境,与其束手待诛,不如冒险突围。事迫眉睫,不容迟疑。望速与姚谋,成败在此一举。我保证在十一点前把墙挖好。如不幸被发觉,罪由我担;如不被发觉,则你们先冲,我留后掩护。相信必可冲出危境。机会稍纵即逝,有决心者必胜,候示。万急!!!

剑平把字条交给老姚带去后,一个人坐立不安地在笼子里打转。他不自觉地把手伸到裤袋里去捏那把凿子,好像他一下子就可干起来似的。

好容易老姚来了,头一句就说:

“他们不同意。”

“不同意!怎么不同意?”剑平粗暴地反问,好像谁欺骗了他。

老姚不回答,又扔给剑平一个字条,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字条上面是四敏的笔迹:

白天挖墙绝不可能,切勿轻试。我们不能孤注一掷。外面同志正在设法营救我们,也许李悦有获释可能。今夜如何布置,须与老姚细谋。事事当以不使老姚受累为原则。因为他还需要继续留在这里。

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你的成功也就是我们的成功!

剑平站着愣神。想起李悦、四敏不能跟他一起逃,觉得又气短,又不甘心。他几乎对这个可能使他重新获得自由的墙洞不感到兴趣了。下午两点钟,老姚来了,对他说:

“他们已经解第一监狱了。”

“唔。”剑平眼垂下来。

“我们得考虑一下,晚上怎么样布置。”

“唔。”

“你怎么啦,没精打采的?”

“你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办?”剑平勉强提起精神来说。

“我这样打算,”老姚说,“下半夜两点钟起是我值班,这个时间不大合适。所以最好是在一点钟左右。因为这时候,大门口只有两个卫兵,里面是毕麻子值班,旁的人都睡了。我去把通到牢房的电线剪断。你只要一看见电灯灭了,就可以爬出去……”

“那个麻子挺讨厌!”剑平说,“他一值班,整个晚上总是磨磨转转,巡逻好几回……”

“不要紧,晚上我带他去喝酒。这家伙很贪杯,一喝醉就睡得像死猪似的。”

“要是他没有睡着,你得通知我。”

“那当然。我会关照你的。还有,那墙背面有一道泥沟,你爬出去的时候得小心,别摔到沟里去。摔坏了腿就跑不了啦。”

“放心,这条路我走过,相当熟悉。”

“你外面有什么可靠的亲友吗?”

“有。”

“在什么地方?”

“在草马鞍。”

“人可靠吗?”

“可靠。”

剑平本想说出“吴七”的名字,转想没有必要,就不说了。老姚本想问明草马鞍哪一家,但看剑平不自动对他说明,心想也许有什么秘密,便也不往下问。

“草马鞍离这儿倒不远。”老姚说,“先躲几天,再想法子离开厦门,倒也是个办法。”

老姚便把一路的偏街僻巷告诉剑平,叫他尽可能抄僻道儿走。

“这些日子,”老姚又说,“自从周森叛变了,外面同志们统统搬了家,新的地址都很秘密。你能找亲友,还是找亲友方便……好吧,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我事先替你准备的?”

“没有了。”

“再仔细想想,也许有什么漏了的没有想到。”

“我说,要是灭灯的时间能提早一个钟头,是不是好一点?”

“提早?那不大好。”老姚沉吟了一会说,“提早人家还没睡,过道有警兵,容易被发觉。还是小心一点好。我再嘱咐你一句,灭灯前,我会来关照你的。咱们得把时间配合好,你把墙挖穿,需要多大工夫?……”

“大概一个半钟头。”

“那好,我尽量提前来通知你。”

老姚不敢多耽搁,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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