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数二(此卷多载生死婚姻及饮食之事)

裴伷先(出《纪闻》)【眉批】以下生死定数。

工部尚书裴伷先,年十七,为太仆寺丞。伯父相国炎遇害,伷先废为民,迁岭外。伷先素刚,痛伯父无罪,乃上封事请面陈得失,劝天后复立李家社稷,且引产、禄为戒。天后大怒,命牵出。伷先犹反顾曰:“陛下采臣言实未晚。”如是者三。天后令集朝臣于朝堂,杖伷先至百,长隶攘州。伷先解衣受杖,笞至十而伷先死,数至九十八而苏,更二笞而毕。伷先创甚,卧驴舆中,至流所,卒不死。在南中数岁,娶流人卢氏,生男愿。卢氏卒,伷先携愿潜归乡。岁余事发,又杖一百,徙北庭。货殖五年,致资财数千万。伷先贤相之侄,往来河西,所在交二千石。北庭都护府城下,有夷落万帐,则降胡也。其可汗礼伷先,以女妻之。可汗唯一女,念之甚。赠伷先黄金马牛羊甚众。伷先因而致门下食客,常数千人,【眉批】有用之才。自北庭至东京,累道致客,以取东京息耗。朝廷动静,数日伷先必知之。时补阙李秦授上封事曰:“陛下自登极,诛斥李氏及诸大臣。其家人亲族,流放在外者,以臣所料,且数万人。如一旦同心,招集为逆,出陛下不意,臣恐社稷必危。谶曰:‘代武者刘。’夫刘者,流也。陛下不杀此辈,臣恐为祸深焉。”天后纳之,夜中召入谓曰:“卿名秦授,天以卿授朕也。”【眉批】牵扯文义,君臣一般口吻,可笑。因即拜考功员外郎,仍知制诰,敕赐朱绂,女妓十人,金帛称是。使十人于十道,安慰流者,其实赐墨敕与牧守,有流放者杀之。敕既下,伷先知之。会宾客计议,皆劝伷先入胡。伷先从之。时有铁骑果毅二人,勇而有力,以罪流,伷先善待之。及行,使将马,装橐驼八十头,尽金帛。宾客家僮从之者三百余人,甲兵备,曳犀超乘者半。【眉批】豪气如生。有千里马二,伷先与妻乘之。日晚,装毕遽发,料天晓人觉之,已入虏境矣。既而迷失道,迟明,唯进一舍,乃驰。既明,候者言伷先走,都护令八百骑追之。妻父可汗又令五百骑追焉,诫追者曰:“舍伷先与妻,同行者尽杀之,货财为赏。”追者及伷先于塞。伷先勒兵长战,麾下皆殊死。日昏,二将战死,杀追骑八百人,而伷先败。缚伷先及妻,驰至都护所。既至,械系阱中,具以状闻。待报而使者至,召流人数百皆害之。伷先以未报故免。天后度流人已死,又使使者安抚流人曰:“吾前使十道使安慰流人,何使者不晓吾意,擅加杀害,深为酷暴。其辄杀流人使,并所在锁项,将至害流人处斩之,以快亡魂。诸流人未死或他事系者,兼家口放还。”【眉批】奸雄不输曹阿瞒。由是伷先得免,乃归乡里。及唐室再造,宥裴炎,赠益州大都督。求其后,伷先乃出焉。授詹事丞,岁中四迁,遂至秦州都督,再节制桂广。一任幽州帅,四为执金吾,一兼御史大夫、太原京兆尹、太府卿。凡任三品官,向四十,政所在有声。后为工部尚书东京留守,薨,寿六十八。

刘宣(出《稽神录》)

吴师征越,败于临安。裨将刘宣伤重,卧死人中。至夜,有官吏数人,持簿书至,遍阅死者。至宣,乃扶起视之曰:“此汉非是。”引出十余步,置路左而去。明日贼退,宣乃得归。宣肥白如瓠,初伏于地,越人割其尻肉,宣不敢动。后疮愈,肉不复生,臀竟小偏。十余年乃卒。

马举(出《闻奇录》)

淮南节度使马举讨庞勋,为诸道行营都虞候。遇大阵,有将在皂旗下,望之不入贼,使二骑斩之。骑回云:“大郎君也。”举曰:“但斩其慢将,岂顾吾子!”【眉批】军事威克爱,不得不尔。再遣斩之,传首阵上,不移时而败贼。后大军小衄,举落马,坠桥下而死。夜深复苏,见百余人至云。“马仆射在此。”一人云:“仆射左腋一骨折。”又一人云:“速换之。”又曰:“无以换之。”又令取柳木换,遂换之。须臾便晓,所损乃痊,并无所若。及镇扬州,检校左仆射。

崔圆(出《逸史》)

崔相国圆,少贫贱落拓,家于江淮间。表丈人李彦允为刑部尚书,崔自南方至京候谒,将求小职。李公处于学院,与子弟肄业,然待之蔑如也。一夜,李公梦身被桎梏,同辈三二百人,为兵仗所拥,入大府署,至厅所,皆以姓名唱入。见一紫人据案,视之,乃崔也,遂于阶下哀叫请命。紫衣笑曰:“且收禁。”惊觉甚骇异,语于夫人。夫人曰:“宜厚待之,安知无应乎?”【眉批】贤哉夫人!自此优礼日加,置于别院,会食中堂。数月,崔请出,将求职于江南。李公及夫人因具盛馔,儿女悉坐。食罢,崔拜谢曰:“恩慈如此,不知何以报效?某每度过分,未测其故。”李公笑而不答。夫人曰:“亲表侄与子无异,但虑不足,亦何有恩慈之事?”李公起,夫人因谓曰:“贤丈人昨有异梦,郎君必贵。他日丈人迍难,事在郎君,能特达免之乎?”崔曰:“安有是也?”李至,复重言之,崔踧踖而已,不复致词。李公云:“江淮路远,非求进之所。某素熟杨司空,可以奉托。【眉批】前倨后恭,为一梦故,未足言恩。所衔者,杨司空一函耳。时国忠以宰相领西川节度,崔既谒见,甚为杨所礼,乃奏为节度巡官,知留后事。发日,李公厚以金帛赠送。至西川,未一岁,遇禄山乱,玄宗播迁,遂为节度使,旬日拜相。时京城初克复,胁从伪官陈希烈等并诛。彦允在数中,既议罪,崔公为中书令,详决之,果尽以兵仗围入,具姓名唱过,判云准法。至李公,乃呼曰:“相公记昔年之梦否?”崔公颔之,遂判收禁。既罢,具表其事,因请以官赎彦允之罪,得免死,流岭外。

刘仁轨(出《朝野佥载》)

唐青州刺史刘仁轨,知海运,失船极多,除名为民,遂辽东效力。遇疾卧平壤城下,褰幕看兵士攻城。有一卒直来前头背坐,叱之不去,仍恶骂曰:“你欲看,我亦欲看,何预汝事?”须臾城头放箭,正中心而死。微此兵,仁轨几为流矢所中。

王沐 舒元谦(并出《杜阳杂编》)

王沐者,涯之再从弟也,家于江南,老且穷。以涯执相权,遂跨蹇驴至京,索米僦舍,住三十日,始得一见涯于门屏,所望不过一簿一尉耳。而涯见沐潦倒,无雁序情。太和九年秋,沐方说涯之嬖奴,以导所欲,涯始一召,许以微官处焉。【眉批】王涯作此举动,那得不祸?自是旦夕造涯门以俟命。及涯就诛,仇士良收捕家人,时沐方在涯私第,谓其王氏党,遂不免于腰领。

舒元谦,元舆之族,聪敏慧悟,元舆处之犹子,荐取明经第,官历校书郎。无何,忽以非过怒谦,至朔旦伏谒,顿不能见,由是日加谴责。谦既不自安,遂置书于门下,辞往江表,而元舆亦不问。翌日,办装出长安,咨嗟蹇分,惆怅自失,即驻马回望,涕泗涟洳【夹批】音如。及昭应,闻元舆之祸,方始释然。是时于宰相宅收捕家口,不问亲疏,并戮。

【总评】王、舒祸福,相反如此,趋避信不由人哉!

宗子(出《纪闻》)

天后诛戮皇宗,一宗子系大理当死。宗子叹曰:“既不免刑,焉用污刀锯。”夜中以衣领自缢死,晓而苏,遂言笑饮食,不异在家,数日被戮,神色不变。初苏,言曰:“始死,冥官怒之曰:‘尔合戮死,何为自来,速还受刑!’”【眉批】同一死也,犹不少假借如此!宗子问故,官示以冥簿,及前世杀人今偿。宗子既知,故受害无难色。

韦氏(出《朝野佥载》)

唐相王诛逆韦,绷子中婴孩亦捏杀之,诸枉滥及者非一。浮休子曰:“此逆韦之罪,疏族何辜?亦如冉闵杀胡,高鼻者横死;董卓诛阉人,无须者枉戮,死生命也。”

房琯(出《明皇杂录》)

开元中,房琯之宰卢氏也,邢真人和璞自太山来,房琯虚心礼敬,因与携手闲步,不觉行数十里,至夏谷村,遇一废佛堂,松竹森映。和璞坐松下,以杖扣地,令侍者掘深数尺,得一瓶。瓶中皆是娄师德与永公书。和璞笑谓曰:“省此乎?”房遂洒然,方记其为僧时,永公即房之前身也。【眉批】房琯是永公后身。和璞谓房曰:“君殁时,必因食鱼鲙。殁后,当以梓木为棺。然不得殁于君之私第,不处公馆,不处玄坛佛寺,不处亲友之家。”其后谴于阆州,寄州之紫极宫。卧疾数日,使君忽具鲙,邀房于郡斋。房欣然命驾,食竟而归,暴卒。州主命攒椟于宫中,棺得梓木为之。

李德裕(出《补录纪传》)

李德裕,分司东都时,尝闻一僧善知人,因召之。僧曰:“公灾未已,当南行万里。”德裕甚不乐。明日复召之,僧请结坛三日,又曰:“定矣。”德裕曰:“以何为验?”僧即指其地:“此下有石函。”即命发之,果得焉,然无所睹。德裕重之,且问:“南行还乎?”曰:“公食羊万口,有五百未满,必当还。”德裕叹曰:“师实至人。我于元和中为北都从事,尝梦行至晋山,尽目皆羊。有牧者数十,谓我曰:‘此侍御食羊也。’尝志此梦,不泄于人。今知冥数固不诬矣。”后旬余,灵武帅送米,暨馈羊五百。大惊,召僧告其事,且欲还之。僧曰:“羊至此,已为相国有矣,还之无益。南行其不返乎?”俄相次贬降,终于崖州。

马朝(出《河东记》)

马朝者,天平军步卒也。太和初,沧州李同捷叛,诏郓师讨之。朝在是行,至平原南,与贼相持累旬。朝之子士俊,自郓食,适至军中,会战有期,朝年老,启其将曰:“长男士俊,年少有力,又善弓矢,来日之行,乞请自代。”主将许之。及战,郓师小北,而士俊连中重创,仆于斗场。夜久得苏,忽有传呼,语言颇类将吏十数人者,且无烛。士俊窥之不见,但闻按据簿书称点名姓,俄次士俊,则呼马朝。傍有人曰:“不是本身,速令追召。”【眉批】生死之际,父子不可相代,乃善恶殃祥,或不报于身,而报于子孙,何耶?言讫遂过,及远犹闻其检阅未已。士俊惶惑,力起徐归,四更方至营门。营吏纳之,因扶持送至朝所。朝谓其已死,及见,惊喜,即洗创傅药,乃曰:“汝可饮少酒粥,以求寝也。”即出汲水。时营中士马极众,每三二百人则同一井。井乃周圆百步,皆为队道,渐以及泉,盖使众人得以环汲也。时朝以罂缶汲水,引重之际,泥滑,颠仆于地。地中素有折刀,朝心正贯其刀。久而士俊讶其未回,使同幕者视之,则已绝矣。士俊旬日乃愈。

袁孝叔(出《前定录》)

袁孝叔,陈郡人也,少孤,事母孝。母尝得疾,不痊,孝叔忽梦一老父谓曰:“子母疾可治。”问其名,不告,曰:“明旦迎吾于石坛之上。”及觉,乃周览四境,所居之十里,有废观古石坛,而见老父在焉。孝叔喜拜,迎至于家,于囊中取九灵丹一丸,以新汲水服之,即日而瘳。孝叔德之,欲有所答,皆不受。或累月一来,然不详其所止。后一旦来,言将有他适,当与子别,于怀中出一编书遗之曰:“君之寿位,尽具于此,事以前定,非智力所及也。今之躁求者,适足徒劳耳。【眉批】躁求只是徒劳。若因躁求而改节丧行,更可惜耳。君藏吾此书,慎勿预视。但受一命,即开一幅。不尔,当有损。”孝叔跪受而别。后孝叔寝疾,殆将不救,其家或问后事,孝叔曰:“吾为神人授书一编,未曾开卷,何遽以后事问乎?”旬余,其疾果愈。后孝叔以门荫,调授密州诸城县尉,五转蒲州临晋县令。每之任,辄视书,时日无谬。后秩满,归阌乡别墅,因晨起,欲就巾栉,忽有物坠于镜中,类蛇而有四足,孝叔惊仆于地,因不语,数日而卒。后逾月,其妻因阅其笥,得老父所留之书,犹余半轴,因叹曰:“神人之言,亦有诬矣,书尚未尽,而人已亡。”乃开视之,其后唯有空纸数幅,画一蛇盘镜中。

定婚店(出《续幽怪录》)【眉批】以下婚姻定数。

杜陵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方不成。贞观二年,将游清河,旅次宋城南店。客有以司马潘昉女为议者,来旦期于店西龙兴寺门。固意切,旦往焉,斜月尚明。有老人倚巾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觇之,不识其字。固曰:“老父所寻者何书?”老人笑曰:“幽冥之书。”固曰:“幽冥之人,何以到此?”曰:“君行自早,非某不当来也。且道途之行,人鬼各半,自不辨耳。”固曰:“然则君何主?”曰:“天下婚牍。”固喜曰:“固求娶未遂,今方议潘司马女,可成乎?”曰:“未也。君妇适三岁矣,年十七,当入君门。”因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妇之足。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君之脚,已系于彼矣。他求何益?”曰:“固妻安在?”曰:“此店北,卖菜家妪女耳。”固曰:“可见乎?”曰:“妪尝抱之来,卖菜于是。能随我行,当示君。”及明,所期不至。老人卷书揭囊而行。固逐之,入米市,有眇妪,抱三岁女来,弊陋殊甚。老人指曰:“此君之妻也。”固怒曰:“杀之可乎?”老人曰:“此人命当食大禄,庸可杀乎?”老人遂隐。固磨一小刀,付其奴曰:“能为我杀彼女,赐汝万钱。”奴曰:“诺。”明日,袖刀入菜肆,于众中刺之而走。一市纷扰,奔走获免。问奴曰:“所刺中否?”曰:“初刺其心,不幸才中眉间。”尔后求婚,终不遂。又十四年,以父荫参相州军。刺史王泰俾摄司户掾,专鞫狱,以为能,因妻以女。可年十六七,容色华丽。固称惬之极。然其展间,常贴一花钿,虽沐浴闲处,未尝暂去。岁余,固逼问之。妻潜然曰:“妾郡守之犹子,非其女也。父曾宰宋城,终其官。时妾在襁褓,母兄次殁。唯一庄在宋城南,与乳母陈氏居,去店近,鬻蔬以给朝夕。陈氏怜小,不忍暂弃。三岁时,抱行市中,为狂贼所刺,刀痕尚在,故以花子覆之。七八年间,叔从事卢龙,遂得在左右,以为女,嫁君耳。”固曰:“陈氏眇乎?”曰:“然。何以知之?”固曰:“所刺者,固也。”因尽言之,相敬愈极。后生男鲲,为雁门太守,封太原郡太夫人。因题其店曰:“定婚店。”

卢生(出《续玄怪录》)【眉批】神巫附见。

弘农令李氏之女既笄,适卢生。卜吉之日,女巫有来者。李母问以卢郎官禄厚薄,巫曰:“非长髯者乎?”曰:“然。然则非夫人之子婿也。夫人之婿,中形而白,且无须也。”夫人惊曰:“吾女今夕适人,得乎?”巫曰:“得。”夫人曰:“既得,又何以云非卢郎乎?”曰:“我亦不知其由。”俄而卢纳采,夫人怒以示巫。举家共唾而逐之。及卢乘轩车来,展亲迎之礼,宾主礼具,解珮约花,卢生忽大惊奔出,乘马而遁。众宾追之不返。主人素负气,不胜其愤,且恃其女之容,邀客皆入,呼女出拜,冶丽无敌,指之曰:“此女岂惊人者耶?今不出,人其以为兽形也。”众莫不愤叹。主人曰:“此女已奉见。宾客中有能聘者,愿赴今夕。”时某官郑某,为卢之傧,在坐起拜曰:“愿事门馆。”于是奉书择相,登车成礼。巫言之貌宛然。后郑逢卢,问其事。卢曰:“两眼赤,且大如朱盏;牙长数寸,出口之两角,得无惊奔乎?”郑素与卢善,骤出妻以示之,卢大惭悔。

侯继图(出《玉溪编事》)

侯继图尚书,本儒素之家,手不释卷。秋风四起,方倚槛于大慈寺楼,忽有木叶飘然而坠,上有诗曰:“拭翠敛双蛾,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成相思字。此字不书石,此字不书纸,书向秋叶上,愿逐秋风起,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后贮巾箧,凡五六年。旋与任氏为婚,尝念此诗。任氏曰:“此妾书叶诗,时在左绵,【眉批】左绵,地名。争得至此?”侯以今书辨验,与叶上无异也。

李仁钧(出《异闻录》)【眉批】秀师术附见。

唐崔晤、李仁钧,二人中外弟兄,崔年长于李。建中末,偕来京师调集。时荐福寺有僧神秀,晓阴阳术,得供奉禁中。会一日,崔、李同诣秀师。师泛叙寒温而已,更不开一语。别揖李于门扇后曰:“九郎能惠然独赐一宿否?小僧有情曲,欲陈露左右。”李曰:“唯唯。”后李特赴宿约,馔肴丰洁,礼甚谨敬。及夜半,师曰:“九郎今合选得江南县令,甚称意。从此后更六年,摄本府纠曹,斯乃小僧就刑之日,监刑官人即九郎耳。”【眉批】知祸不避,何也?小僧是吴儿,酷好瓦棺寺后松林中一段地。最高敞处,上元佳境尽在其间。死后乞九郎作窣堵坡【眉批】窣堵坡,梵语浮图也。于此,为藏骸所。”李曰:“斯言不谬,违之如皎日。”秀泣谢,又谓李曰:“崔家郎君,只有此一政官,家事零落,飘寓江徼。九郎终为崔家女婿,秘之秘之。”李诘旦,归旅舍,见崔,惟说秀师云:“某终为兄之女婿。”崔曰:“我女纵薄命且死,何能嫁与田舍老翁作妇?”李曰:“比昭君出降单于,犹是生活。”【眉批】语似《世说》。二人相顾大笑。后李补南昌令,到官,有能称,罢摄本府纠曹。有驿递流人至州,坐泄宫内密事者。迟明,宣诏书,宜付府笞死。流人解衣就刑。李熟视,即神秀也,大呼曰:“瓦棺松林之请,子勿食言。”秀既死,乃择干事小吏送尸柩于上元县,买瓦棺寺林中地,垒浮图以葬之。时崔令即世已数年矣。崔之异母弟晔携孤幼来于高安。晔落拓好远游,惟小妻投氏独在。殷号大乘,又号九天仙,善秦筝,尽传常守坚之妙。护食孤女,甚有恩意。会南昌军伶能筝者,求丐高安,亦守坚之弟子,故殷得见之,谓军伶曰:“崔家小娘子,容德无比,年已及笄。供奉与把取家状,到府日,求秦晋之匹,可乎?”军伶依其请,至府,以家状历抵士人门,曾无影响。后因谒盐铁李侍御,即仁钧。出家状,铺案上。李阅之悯然。时妻丧,已大期,因征曩秀师之言,遂纳为继室。

李行修(出《续定命录》)

李十一郎行修,初娶江西廉使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女有幼妹,尝挈以自随,行修亦深所鞠爱。元和中,洛下有名公与淮南节使李公鄘论亲。李家吉期有日,固请行修为傧。是夜礼竟,行修昏然而寐,梦己之再娶。其妇即王氏之幼妹。惊觉,甚恶之,遽命驾归,见王氏晨兴,拥膝而泣。行修家有旧使苍头,性颇凶横,往往忤王氏意。其时行修意王氏为苍头所忤,欲杖之。寻究其由,家人皆曰:“老奴于厨中自说,五更作梦,梦阿郎再娶王家小娘子。”行修以符己梦,尤恶其事,乃强喻王氏曰:“此老奴梦,安足信?”无何,王氏果以疾终。时仲舒出牧吴兴,凶问至,悲恸且极,遂有书疏意,托行修续亲。行修伤悼未忘,固阻王公之请。有秘书卫随者,有知人之鉴,忽谓行修曰,“侍御何怀亡夫人之深乎?奚不问稠桑王老?”【眉批】稠桑王老术士附见。后二三年,王公屡讽行修,托以小女。行修坚不纳。及行修除东台御史,是岁汴人李介逐其帅,诏征徐泗兵讨之。道路使者星驰,又大掠马。行修缓辔出关,程次稠桑驿,已闻敕使数人先至,遂取稠桑店宿。日迨暝,有老人自东而过。店之南北,争牵衣请驻。行修讯其由,店人曰:“王老善录命书,为乡里所敬。”行修忽悟卫秘书之言,密令召之,遂说所怀之事。老人曰:“十一郎欲见亡夫人,今夜可也。”乃引行修使去,由一径入土山中。又陟一坡,近数仞,坡侧隐隐若见丛林。老人止于路隅,谓行修曰:“十一郎但于林下呼妙子,必有人应。应即答云:‘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将妙子同看亡妻。’”【眉批】奇事。行修如王老教,呼于林间,果有人应,仍以老人语传入。有顷,一女子出云:“九娘子遣随十一郎去。”其女子言讫,便折竹一枝跨焉,亦与行修折一竹枝令跨之,迅疾如马,与女子并驰,依依如抵。西南行约数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有门,仍云:“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院,则贤夫人所居。”行修一如女子之言,趋至北廊。及院,果见十数年前亡者一青衣出焉,迎行修前拜,乃赍一榻云:“十一郎且坐,娘子续出。”行修比苦肺疾,王氏尝与行修备治疾皂荚子汤。自王氏之亡也,此汤少得。至是青衣持汤,令行修啜焉,即宛是王氏手煎之味。言未竟,夫人遽出,涕泣相见。行修方欲申情,王氏固止之曰:“与君幽显异途,不当如此。苟不忘平生,但纳小妹,即于某之道尽矣。”言讫,已闻门外女子叫李十一郎速出,声甚切。行修出,其女子且怒且责:“措大不别头脑,宜速返!”依前跨竹枝同行,有顷却至旧所。老人枕块而寐,闻行修至,遽起云:“岂不如意乎?”行修拜谢,因问:“九娘子何人?”曰:“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老人引行修却至逆旅,壁荧荧,枥马啖刍如故,仆夫等昏惫熟寐。老人因辞去。行修心愦然一呕,所饮皂荚子汤出焉。从是行修续王氏之婚,后官至谏议。

裴有敞(出《定命录》)

唐杭州刺史裴有敞疾甚,令钱塘县主簿夏荣看之。荣曰:“使君百无一虑,夫人早须崇福禳之耳。”【眉批】看一得二。崔夫人曰:“禳须何物?”荣曰:“使君娶二姬以压之,出三年则危过矣。”夫人怒曰:“此獠狂语!”荣退曰:“夫人不信,荣不敢言,使君合有三妇。若不更娶,于夫人不祥。”夫人曰:“身可死,此事不相当也!”其年,夫人暴亡,敞更娶二姬。

张文瓘(出《定命录》)【眉批】以下饮食定数相附见。

张文瓘少时,曾有人相云:“当为相,然不得堂饭食吃。”及在此位,每升堂欲食,即腹胀痛霍乱。每日唯吃一碗浆水粥。后数年,因犯堂食一顿,其夜便卒。

李栖筠(出《逸史》)

玄宗时,有术士判人食物,一一先知。公卿竞延接。唯李大夫栖筠不信,召至谓曰:“审看某明日餐何物?”术者良久曰:“食两盘糕糜,二十碗橘皮汤。”李笑,乃遣厨司具馔,明日会诸朝客。平明有诰召对,上谓曰:“今日京兆尹进新糯米糕得糕糜,卿且吃。”良久,以金盘盛来。李拜而餐,对御强食。上喜曰:“卿吃甚美。”更赐一盘,又尽。既罢归,腹疾大作,诸物绝口,唯吃橘皮汤。至夜半,方愈,忽记术士之言,谓左右曰:“我吃多少橘皮汤?”曰:“二十碗矣。”嗟叹久之,遽邀术士,厚与钱帛。

【总评】《前定录》作韩滉事,又云:阴司于人间之食,皆有籍。三品以上,日支。五品以上而有权位者,旬支。六品至九品,季支。其不食禄者,岁支。

李公(出《逸史》)【眉批】知人食料术附见。

贞元中,万年县捕贼官李公,春月,与所知街西官亭子置鲙。一客偶至,淹然不去,气色甚傲。众问所能,曰:“某善知人食料。”李公曰:“且看今日鲙,坐中有人不得吃者否?”客微笑曰:“唯足下不得吃。”李公怒曰:“某为主人,安有不得!此事若中,奉五千;若妄语,当遭契阔。请坐中为证。”因促馔,将就,有一人走马来云,“京兆尹召。”李公奔马去。适会有公事,李公惧晚,使报客但餐。恐鲙不可停,语庖人留我两楪,欲破术人之言。诸客甚讶。良久,走马来,诸人已餐毕,独所留鲙在。李公脱衫就座,执筋而骂。术士颜色不动。忽官亭子仰屋上坏,方数尺,堕落,食器粉碎,鲙并杂于粪埃。李公惊异,问厨者:“更有鲙否?”曰:“尽矣。”乃厚谢术士,以钱五千与之。

崔洁(出《逸史》)【眉批】前知术附见。

太府卿崔洁在长安,与进士陈彤同往街西寻亲故。陈有前知术,崔公不信。将出,陈君曰:“当与足下于裴令公亭餐鲙。”崔公笑不应。过天门街,偶逢卖鱼甚鲜,崔都忘陈君之言,曰:“此去亦是闲事,何如吃鲙?”遂令从者取钱买鱼,得十斤,曰:“何处去得?”左右曰:“裴令公亭子甚近。”乃先遣人计会。及升亭下马,方悟陈君之说。崔公大惊曰:“何处得人所鲙?”陈君曰:“但假刀砧之类,当有第一部乐人来。”俄顷,紫衣三四人至亭子游看。一人见鱼,曰:“极是珍鲜,二君莫欲作鲙否?某善此艺,与郎君设手。”诘之,乃梨园第一部乐徒也。余者悉去。此人遂解衣操刀,极能敏妙。鲙将办,陈君曰:“此鲙与崔兄餐,紫衣不得鲙也。”既毕,忽有使人呼曰:“驾幸龙首池,唤第一部。”此人携衫带望门而走,亦不暇言别。崔公甚叹异之。两人既餐,陈君又曰:“少顷,有东南三千里外九品官来此,得半碗清羹吃。”语未讫,延陵县尉李耿至,将赴任,与崔公中外亲旧,探知在裴令公亭子,故来告辞。方吃食羹次,崔公曰:“有鲙否?”左右报已尽,只有清羹少许。公大笑曰:“令取来与少府啜。”乃吃清羹半碗而去。延陵尉乃九品官也。食物之微,冥路已定,况大者乎?

许生(出《玉堂闲话》)

汴州都押衙朱仁忠家有门客许生,暴卒。随使者入冥,经历之处,皆如郡城。忽见地堆粟千石,中植一牌曰:“金吾将军朱仁忠食禄。”生极讶之。泊至公署,使者引入一曹司。主吏按其簿曰:“误追矣。”谓生:“可止此,吾将白于阴君,然慎勿窥吾簿。”吏既出,生潜目架上有签牌,曰人间食料簿。生潜忆主人朱仁忠性不食酱,欲验其由,遂披簿求之,多不晓其文。逡巡,主吏大怒,已知其不慎,瞋目责之。生恐惧谢过,且述其故。吏怒稍解,取食簿,于仁忠名下,注大豆三合,遂遣前使者引出放还。直抵相国寺,将逾其阈,为使者所推,踣地而寤。仁忠既悲喜,问其冥间之事。生曰:“君非久必任金吾将军。”言其牌粟之事。后与仁忠同食,乃言:“自君亡后,忽觉酱香,今嗜之颇甚。”乃是注大豆三合之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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