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对于张恨水先生的文学,素来是佩服的。对于他那《啼笑因缘》,尤其是推崇的。既然佩服而又推崇的了,何以又敢做这《反啼笑因缘》呢?内中确有几层道理,应该在此声明一下:第一层是,无论那种小说,多少总有一点哲理,哲理是愈探讨而愈深奥的,而亦愈有兴趣的。读者苟能在此一反一正的两部小说之中,大家研究一些哲理出来,方始不算白读小说。第二层是,发行本书的人,对于原书,完全存着善意,毫无一丝恶意的。第三层是,本书乃是另起炉灶,并非什么影射脱胎。第四层是,原书是和西子、王嫡一样的美丽,本书是和无盐嫫母一样的恶劣,鱼目不能混珠,也是人们公认的。我说只要不违背出版法,不侵害著作权,我们这位恨水老同志,谅来不致笑我东施效颦吧?我的作书宗旨既已说明,书中一般脚式,就得一个一个的登场出演了。

在民国十九年废历十二月十五那天的下午,上海半淞园里一处极冷清的栏干上,忽地有位穿上一件半新不旧呢大衣的青年学子,懒洋洋地伏在那儿,似乎赏那雪景的样子。其时天空中所飞舞的雪花,虽已停止工作,可是地上的积雪,还同铺上一层厚棉絮的一般;同时四面呼呼作响的西北风,专门向着这位青年一张俏脸蛋上猛烈的括去。彷佛那位风姨儿,也有审美之癖,藉此毛遂自荐,要想一亲芳泽,也未可知。岂知这位青年,非但辜负了风姨儿的一番盛情,毫没领略表示,而且仅管把他那个弱不禁风的好脑袋,只在高高竖起的大衣硬领之中,一缩一缩的缩将进去。又因硬领里端的呢绒,一经受着了口中的蒸气,当然潮湿得异乎寻常的,嘴唇接触到它。

的确难以忍耐,这位青年只好将他嘴唇时刻掉换地方,以避不适。不料偶不经意,又把挂在耳朵上的眼镜脚碰将下来。那副眼镜,便与眼睛宣告脱离,扑的一声,斜落到鼻梁上去了。他就周身不得劲儿,皱了两道眉峰,刚将眼镜戴好,手还未曾放下的时候,陡觉背后有人弯过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他怕再把眼镜碰落,正想用手推开,那人业已放手,跟着“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从这个笑声之中,虽已听出是他妹子绮华的口音,只因来得兀突,未免愕上一愕。

及至回过头来,果见绮华披上一件光彩炫目,绿色外国缎面的玄狐“一口钟”。因她酷好时髦,里头仅穿一件稀薄稀薄的夹旗袍,一条稀薄稀薄的单绸裤,穿得愈是飘逸,身材愈觉苗条,不过双颊之上,不必再抹胭脂,已经冻成和那玫瑰花的颜色一般了。当下绮华故意忍住了笑,先将她那高跟皮鞋踏入栏干格子里头,很迅捷地拖去底上污泥,方去埋怨她的老兄道:“哥哥,你这孤僻脾气,究竟何时肯改呀?我娘固属不对,爹爹却听她的言语,你再和她别扭下去,我可没有法子卫顾你了呢。”

他见他的妹子这般善意相劝,索性翻下大衣领头,目注他的妹子脸上,吁上一口极长极长的长气道:“唉!我樊家树有你这位好妹子,凭良心讲,不能够不算没有福气。但是两位老的,只要一见我面,总是絮聒不休。”

家树说时,频频摇着脑袋,以示无聊之极。绮华恐怕引起家树的不乐,立即现出笑容,先把他那大衣硬顿仍旧替他竖了上去,方将自己的“一口钟”裹一裹紧,低头看着脚上皮鞋答话道:“这仍要怪哥哥自己不好。在我说来,眉香表姊样样都好,我娘替你做媒,完全是片好心。你偏要一口拒绝。难怪我娘因此灰心的。”

家树不答这话,单问绮华从何知道自己在此,这样大雪天老远的找了来的。绮华见问,得意得把头东一扭西一扭的,悬在两耳上的那副大珠子的耳坠,只在甩笃甩笃地打她嘴巴。因她快活极了,靥上的眉峰也愈加舒展了,颊上的酒窝也愈加凹入了,可是嘴上的说话,反而不能够立即发声出来。家树忽见绮华满脸流露着自诩聪明的样子,不觉也笑道:“我这孤独的脾气,你本是知道的。你今天能够找到此地,也不算什么希奇。”

绮华把她双眼眯缝得象个一条线的答道:“就算不希奇,可是我也将上海的公园找遍了。”

家树又笑上一笑道:“这末找我什么事情呢?”

绮华把嘴唇皮一欠,笑答道:“你在天天惦记的那位奶公来了。”

家树忙问道:“真的么?”

说时,头在大衣领内连连摇着道:“我不信,我不信!这桩事,被你骗了多次了。”

绮华把脸色一庄道:“谁来骗你,刚才奶公确已来过,不过不凑巧,恰恰被娘瞧见,一阵咕叽,就把奶公说得气跑了。”

家树大惊道:“怎么说,他在上海又没熟人,叫他住到那里去?我得马上就去找他。”

绮华淡淡的问道:“你单说找他,我问你到那里去找?”

家树不觉一呆,略停一停,呈出笑脸去问绮华道:“难道妹妹知道他的住处不成?”

绮华伸出左臂,看了一看手表,摆出有些踌躇的样儿道:“可惜已经四点半钟了,我想陪哥哥去一趟,又怕时候太晏,娘要说我。”

家树扮着一个鬼脸道:“妹妹不必假撇清了。我们家里,只有你一个子封王的。你不说娘就够了,娘还敢说你呢?”

绮华听说,只是抿着嘴巴微笑。忽又将她左脚的那只皮鞋伸出“一口钟”的后摆,复又向上一钩,跟着左肩一卸,错过头去,斜眼看那鞋上有没有黏着什么泥垢。嘴上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家树知道绮华也有一种怪脾气,一桩事情,越是求她,越要搭足架子。只好也用一点权术,去吓绮华,当下趁绮华又去看她右脚,头还没有回过来的当口,故意自言自语的说道:“她既不肯陪我同去,只好让我一个人一家一家的去找奶公去。”

说时,假装就要开步走的样子。绮华一听家树如此说法,当作真话,赶忙回转头来怪着家树道:“这般大雪天,哥哥怎好一家一家的去找去?”

家树便将两只大衣袖子一合,算是在拜绮华,接口说道:“这末还是妹妹陪我去一趟吧。”

说着,即不得绮华的同意,真的拔脚就走。绮华连连追了上去,嘴上还在连说:“哥哥慢些,哥哥慢些,我是皮鞋脚走不快呀!”

家树脚步放慢,绮华方能跟着出园。

一到园外,早有小汽车夫开了左边车厢门,在那儿伺候了。家树首先坐入,伸出手来去接绮华,绮华一边摇首,一边搴起她那“一口钟”,踏入车去,与家树一并排坐着。然后吩咐车夫,开到铁大桥裕兴客栈。汽车似箭般的驶去,绮华坐在车内,犹觉寒冷,忽见家树还穿的呢大衣,便似怨似恨的问道:“哥哥,我给你的那件狐嵌大衣,为什么不穿着?”

家树微堵着嘴道:“我第一天上身,两位老的就说闲话,叫我怎么穿法?”

绮华听了,双蛾微微地一蹙,自言自语道:“总之,这头亲事没有落局以先,大家有得气淘呢!”

家树也不辩白,绮华还待再说,车子已经停下。绮华从车窗上望了出去,因见两面街上,并没什么裕兴客栈的招牌,忙敲着车窗问车夫道:“你们可找到了这家客栈没有?”

小汽车夫开了右边车厢门,把嘴努了一努就近的那条弄堂道:“要末在这弄里也说不定。”

家树同着绮华下了车子。

他们兄妹两个,尚未踏进弄堂,家树已见这条很深的弄底里,转出一个瘪老头子来。那时天虽将要晚了下来,在那电灯光中,却见那个瘪老头子嘴上衔着半截纸烟屁股,火星犹在一亮一亮的,左手提着一把极大的瓦茶瓶,脚上似乎还拖着鞋皮,慢腾腾地走上一步,倒要歇上两步。赶忙仔细一看,不是他那奶公是谁?不禁心里一个舒适,用他肩膀立即去碰上一碰绮华的身子道:“妹妹你瞧见奶公没有?”

此时绮华也已瞧见,含笑的点着头道:“我们快快迎了上去。”

二人果然紧走几步,离开奶公不过四五丈地方了。家树又见奶公似已看见他们两个,口中吐去纸烟屁股,顺脚踏熄火头,顿时提高喉咙叫着他们道:“我是说我们的老少和小姐一起来瞧我来了。”

说时,三个人已在半弄堂中站了下来。家树很亲热地叫上一声奶公,绮华只将嘴唇一动,不知叫的什么,奶公喜得连连呵腰,又把右手乱摸他的胡子,笑着道:“我就住在这个巷子转弯的那家裕兴小客栈里。那里万难万难,龟儿子的(注:四川人骂人口吻),又是肮脏,又是狭小,不是你们二位可以去得的。”

说时昂着脖子,想上一想道:“只有另外找个地方谈它一下子,岂不匹脱。”

小汽车夫生怕小姐有事差动,早已跟进弄来。今听奶公这般在说,忙接口道:“弄外有家小酒店,倒还干净。”

家树绮华一同说道:“这样也好。”

小汽车夫便向奶公手上接过那个瓦茶瓶,提到手里,转身引道。奶公仍旧慢腾腾走着,在那电灯光中,瞧见家树和绮华两个,虽非一母所生,可是长得一样爱人,即把他那额上的皱纹一展,跟着呵呵的笑了起来道:“我与我们老少,也只几年不见,怎么已经长大成人了,可惜我那老伴,死得太早了。她若是还在世上,真得把她笑掉几颗牙齿。”

家树因与奶公离得近些,他那鼻子管里,只觉有那从未闻过的什么秽味,一阵阵的攒了进去,刚去用手掩着,忽又想到这种味儿,莫不是奶公身上发出来的?若他一径掩着鼻子,岂非使他奶公难以为情?只好假装在搔鼻子,混了过去。同时还怕绮华的身体更比自己娇惯,如何能受这种秽味?兼之绮华还比他小上三岁,自然不及他能事事留心,万一不知轻重的喊了出来,仍旧对奶公不住,便去暗中知照绮华,叫她先到那家酒店,点起菜来,等候他们。绮华本极聪明,自然明白老兄的好意,当时果然如逢大赦一般,带着小汽车夫三脚两步的出弄去了。家树正想催他奶公快走的时候,忽见有个形似卖解的女郎,匆匆的从他身边擦过,出弄而去。又见奶公很快的追着那个女子,就在弄口轻轻地咬了几句耳朵。等得他赶到奶公跟前,那个女子已经走到桥上去了。虽从后面望去,只见背影不见面貌,但是那种英气勃勃的样儿,已觉令人爱慕不已。好在此人既是奶公的熟人,将来指名要去见她,也非难事。家树方在胡思乱想,他的奶公彷佛已经知道他的心理一般,一手握住他的手臂笑着道:“老少,这不相干。你瞧我严老五,穷得要打烂账了(注:四川乞丐之俗称),不知怎的还有人来问我借钱。”

家树道:“这个女子,可是走江湖吃把式饭的么,奶公怎么认识的?”

奶公咳嗽了几声,方才答道:“她的老子和我朋友,怎不认识。”

二人说时,已到酒店门口。小汽车夫迎了出来道:“小姐在楼上,少爷和奶公快请上去。”

家树便请奶公先上扶梯,自己跟上楼来。脚跟尚未站定,一跟看见绮华已经拣上一副干净座头,坐在桌旁,吸着纸烟。复把烟气留在嘴内,用舌卷成画圈,然后一个个的吐将出来,看那圆圈连一连二的飞舞空中,她便嘻嘻哈哈的笑了。家树指指绮华,对着奶公笑道:“奶公,你看我这淘气妹子,又在闹这把戏。在你老人家面前,一点也没规矩。”

奶公依然拖着他的鞋皮,一步一步的走到绮华的面前,把他两只臂膀撑在桌上,忽然扑的一声,吐出一口老痰之后,始望着绮华笑道:“小姐,你爱这个玩艺儿,停刻且看老朽也玩一个好的给你瞧瞧。”

家树忙请奶公坐在上首,自己就在绮华的对面坐下。绮华因见奶公也要玩个好的给她去看,心里一乐,更把那些烟气圆圈吐个不住。家树问她道:“妹妹,点了些什么小菜?奶公是欢喜喝几杯的。”

绮华笑答道:“此地能有什么好菜?我已吩咐过了,叫他们只拣好的拿来。”

说时,又在她的口内一连吐出几个圆圈出来。家树斜了绮华一眼,绮华道:“你不爱看,不看就是了,我们奶公爱看呢!”

绮华说完这句,故意吐出一个圆圈,去碰家树的眼镜。家树恨得要去抢她纸烟,绮华连忙躲到奶公背后,用手指向空画着圆圈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奶公因见堂倌已经搬上酒菜,便回过头去,对着绮华笑着道:“小姐快来同我老朽喝它几杯,就好看我玩那把戏儿了。”

绮华原有一些酒量,不过平时都是喝的白兰地、克利沙,至于花雕、京庄,从来不上嘴的,今见奶公要她同喝,只好重行入座,勉强敷衍了几杯。

奶公一口气的喝上好几大杯。正待去和家树大谈一下两地相思之苦的当口,忽然听得的铃的铃救火车的声音,跟手就见那个小汽车夫急急忙忙的奔上楼来,对着绮华家树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少爷!我们公馆里失火了,刚才门口走过的那些救火车,就是往我们那里去的……。”

绮华家树两个不等小汽车夫说完,吓得慌忙一同站了起来,对着奶公说道:“我们家里既出乱子,现在只好请奶公在此独酌了。”

他们兄妹两个说了这句,不及再待奶公答话,立即同着小汽车夫奔下楼去,一同跳上汽车。他们身子犹未坐定,那个小汽车夫,早经踏动马达,随即呜呜呜的如同风驰电掣般的去了。家树是个男子汉,当然还能镇定一点,可怜这位绮华小姐,早把她的那颗芳心吓得剥笃剥笃的跳荡不止。除了将她一个娇弱身子紧紧地靠在她老兄的怀内外,简直没有一句说话。家树本想安慰绮华几句,也因事出仓促,一时无话可说。好在他们的住宅就在阿拉白斯脱路,距离铁大桥不远,汽车又是开足速率,顷刻之间已到他们府上。

车子一停,就有一大群娘姨大姐、使女丫鬟,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单对绮华一个人说道:“喔唷唷,今天可把我们小姐吓坏了。小姐,你千万千万不要害怕,现在火已熄了好久,只不过烧去了花园里的一小间草棚。太太恐怕小姐一时不知底细,急坏了身体,还当了得,因此特派我们候在门口,一见小姐,赶快预先禀明,好教小姐安心。”

谁知此时的绮华,确已吓得迷迷糊糊。大家这样鬼拍马屁的闹了半天,她可罚得誓似的,一个字也未曾听入耳朵。幸亏家树在她耳边转述了几句,她才有些清醒过来。这班佣人,一见他们小姐业已恢复知觉,一个个的方始放心。于是分作两班,一班是狗颠屁股似的,彷佛天上掉下一件活宝来了,各人争先恐后的报了进去;一班是先把绮华簇拥着到她自己卧房,脱去了“一口钟”,换过一件玄色外国绸全用水钻镶边的衬绒旗袍。就有一个丫鬟,马上一杯参汤送到她的嘴边。绮华仅仅乎呷了一口,皱着眉毛,仿佛吃药一般,把头微微摇一摇,参汤拿开。夹手是牛乳面包又送上来了。绮华一样不吃,只衔一支茄力克,一面吸着,一面踱到她娘房里。一搴门帘进去,就见满房的烟雾尘天,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亏得绮华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知道此时正是她娘老子饭后过瘾的当口,甚么鸦片烟的烟头,纸烟的烟头,水姻的烟头,煤炉里的烟头,鸡鸣炉的烟头,各种的烟头,既是合在一起,当然有此氤氲现象。倘若换上一个不知内容的人们到此,一定要当作起先那位火德星君又在行使他的职权了呢!绮华平时最怕来到这间房里,樊太太仅有这位宝贝女儿,往常有事,总是移樽就教,到她女儿房里去的,今天因有火神光临,一场虚惊韵把戏,所以绮华不好不来一道。此时樊太太正和樊老爷两个躺在一张大花梨木的炕榻上,面对面的大吹横箫。两个极伶俐而又极清秀的大丫头,各人坐在一张小方凳子上,低了头一声不响的在打烟泡。他们老夫妻两个抽了一筒又是一筒的当口,忽见他们的这位爱女走了进去,樊老爷嘴上的那筒大烟,正在抽得上劲,不能和他女儿说话,却将手指乱招,表示招呼之意。樊太太的一筒刚刚抽毕,第二筒尚未上口,有此空档,忙把她那既瘦且黄的一只玉手,拍着她那身后萧条的余出地方,对着绮华现出笑容道:“我的乖心肝,快在姆妈身边坐下吧,姆妈知道你是怕闻这种烟气味的,你到我们房里来看看我们两老,虽是你的孝心,其实也不在乎这个上头。”

绮华听说,只好就在她娘的屁股后面坐下。方始说了一声:“爹爹姆妈受惊了。”

说完这句,已见家树也已脱去大衣,走将进来,规规矩矩的叫上一声:“爹爹,姆妈……”

他的妈字尚未离嘴,恰巧樊老爷的那筒大烟刚刚抽完,马上正颜厉色的喝问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乱子,你今天一下午滚到那里去了?”

家树忽见他的父亲又在向他生气,直吓得满脸发赤,不敢对答。樊老爷起先的骂他儿子,原是讨他爱妻的好的。及见家树无话可答,定是有了虚心,方才动了真的肝火。只见他气得扑的一声,丢下手上那根烟枪,突出眼珠子,对着家树索索抖的一指,不知樊老爷这个一指,究是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枕亚评曰:作者不仅为小说家,且为唯一之诗人。诗中有画,人皆知矣。一部小说,至少数十万言,此中所画,四王果复活,亦应颔首。读者只观开首之一回,即知作者实行写此反字矣。佩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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