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樊老爷因见家树不能回答说话,定是有甚虚心,顿时动了肝火,所以会得全身索索抖的。当下他即向家树一指道:“我今天最后的和你这个逆畜说一声,你若再这样的天天出去下流,不在家里温习功课,此后不必认我老子。”

樊老爷本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素来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再犯整日整夜的吃那福寿膏,还要偶尔应酬应酬这位中年的后妻,每逢发火,便要气喘,这晚上既是动真气,自然连着的胸坎在一凸一凸的,脑袋在一颤一颤的,两腮在一鼓一鼓的,同时将他所有老而且老的那些浓痰,吐得满嘴都是。两三个丫头互相拿着小痰盂去接,大有山阴道上之势。樊太太忽然在旁接上一句口道:“最后的,最后的,老是这般说,我却听得腻烦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最后的时候呀?”

樊老爷忽被这位“玉皇大帝”这样一激,更加把他的一只老拳头在那烟炕上击得应天响的起来道:“你这小东西快开金口呀,到底往那儿去了呢?”

家树因见他娘又在旁边火上加油,不觉倒退几步的,更没言语,幸亏他还有一位好妹子,总算凭空的来了一位救命星君。当时只见绮华突然从姑娘的屁股后头扑的坐了起来,对着樊老爷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帮着家树道:“哥哥是陪我出去看雪景去的。”

樊太太一听家树是同她爱女出去,连忙换了笑脸道:“我早说我们少爷是有出息的,不会瞎跑的。”

说时举起烟枪,悬空试了几下,假装要去打樊老爷的样子道:“你真老糊涂了,哥哥陪着妹子出去玩玩,难道犯了什么王法不成,要你这般样的唬他?”

樊老爷便不待樊太太说毕,立即鸦雀无声,仍旧扑的倒下身去,一面执枪在手,向那烟灯之上,对了一对火头,方始朝着樊太太很满意的嘻嘴一笑道:“哥儿妹子,一同出去玩耍,这也罢了。我因这个小子不好的时候,真正把人可以气死,好的时候呢,又使人可怜巴巴的。”

说着,捧了烟枪,呼呼呼的一口气抽完一筒。嘴上喷出回烟,喝上一口热茶。两指又去夹了一片花旗桔子,送入口内,慢慢儿嚼咀,望了一跟家树道:“一个人是应该保养身子的,今天这样大雪天,出去玩了一大天,也该乏力了,还不好好的坐下,或是吃点补品才是道理呀。”

家树听说,只好局局促促坐在一旁,跟手却有一个名叫嫣红的俏丫头,端了一碗燕窝汤,递到家树手中。家树本也饿了,吃完之后,另有两个小大姐送上手巾纸烟,家树揩过手巾,吸着纸烟。正待向他老子说话,忽见他娘抓住绮华的一只纤手,捏了又捏,闻了又闻的笑道:“我们乖心肝的这只手,真长得好,真有福气。”

又见绮华将手一缩道:“有甚福气?我前天瞧见眉香姊姊戴的那只钻戒,比我的大上两三倍呢!”

樊太太连声的答道:“快去买,快去买!你这小淘气货也有不是,何不早说呢?”

绮华抿嘴一笑道:“这样我原有的一只,就给哥哥戴去。”

樊太太是从来不作兴倒她爱女一回楣的,此时因为烟枪刚才上口,不能立刻回答,若是马上停了下来,恐怕烟要老了;若不马上停了下来,又怕答言慢了,她这爱女,要不高兴。只好一面抽烟,一面把手悬空扬着,算是表示答应。等得抽完,复对绮华笑道:“痴丫头,这点小事情,也值得来和娘麻烦。”

绮华把头一扭道:“这末我给哥哥穿的一件狐嵌大衣,你们为什么不许他穿呢?”

樊老爷岔嘴道:“那个王八蛋不许他穿?”

家树生怕为了此事,多出话来,慌忙望着绮华笑道:“这是我哄着妹妹玩的。”

绮华摇手道:“我不信,我亲耳朵听见娘说的。”

家树又怕这样一来,他娘岂不要做王八蛋了?他父亲也转不过脸来。特地借个由头,去问绮华道:“妹妹还没吃晚饭,莫非不饿么?”

绮华一被家树提醒,不觉好笑道:“我真闹糊涂了,的确,晚饭还没下肚呢。”

樊太太、樊老爷一叠连声大骂佣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小姐还没吃饭,难道不知道不成!”

嫣红在老爷太太面前,很有一些面子的,她要搭救一班淘伙,便笑着接口道:“饭已预备多时了,因为小姐在和老爷太太谈得起劲,他们不敢打断话头。”

绮华跳下烟炕道:“既是预备好了,我就去吃我的。”

樊老爷很乐意的说道:“绮儿,你自从出娘胎以来,那一天有象今晚上在这里坐得如此长远?为父倒要谢谢火神菩萨了。”

绮华同着家树一边走出房去,一边笑答樊老爷的说话道:“说起火神菩萨,我也得谢他一谢。”

樊太太不知此话何因,尽管钉着绮华脸上在看。绮华本要走到外间吃饭去了,因见她娘还要听她下文,只好停住脚步,朝她娘道:“现在烧去的那间草棚,不必马上就盖,我想趁此改造一座戏台,大年下也好热闹一些。”

樊老爷忙不迭的点头道:“这有什么难事,一准这样。”

樊太太也就嘻嘴笑了。

等得家树和绮华走出房门,樊太太将嘴努了一努外房,问着嫣红道:“少爷呢?”

嫣红跑去搴起门帘看了一看,回至炕榻前头道:“少爷先走了,大概仍往楼下外书房吃饭去了。”

樊太太忙朝樊老爷眨眨眼道:“老爷,我那眉香侄女儿的事情,若不办成,我总不死心的。我现在想出一个好法子来了,或者有些指望也说不定。”

樊老爷听说,顺手把那烟枪递给嫣红拿去出灰。嫣红接了烟枪,也顺手递给一个小丫头自去出灰。她仍站在烟榻面前,只把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球,掉换的望着樊老爷和樊太太的脸上,想听说话。樊老爷把嘴上的胡子指着嫣红,笑上一笑道:“现在嫣红姑娘是也封了王的了,你瞧,这些小事情,她只去差动别个。”

樊太太也笑道:“老爷不要这样说法,一个人只有一双手的。你想想看,我们两个的麻烦事情,那一桩能够离开她的?”

樊老爷道:“她此刻不肯走开,我能料定她想听眉香的亲事。方才太太说,有了好法子,可是叫我们绮儿去劝这个小子么?”

樊太大连连点首道:“一点不错,一点不错!为妻就是这个主意。”

樊老爷使命嫣红前去关照绮华:“吃吃完了饭再进来一道。”

樊太太忙止住道:“这倒不必,她怎能再受这个烟味,述是我到她房里去和她斟酌吧。”

樊太太说了这话,也不再待樊老爷的回话,随即带了嫣红出房而去。去了好久好久,大概十点已经打过,方才高高兴兴的回了转来。樊老爷慌忙坐了起来,迎接他的这位爱妻道:“失瘾了吧!快来抽烟!”

樊太太躺下,笑着道:“老爷,不是我在你面前夸说我绮儿聪明,真是她的说话做事,没有一桩不教人从心眼里爱出来的。”

樊老爷先将一简已经装好了的大烟,递与樊太太去抽道:“太太这个聪明女儿,恐怕我这老头子也有分的,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据为己有的呢。”

樊太太一听樊老爷如此的捧她女儿,不觉心花怒放。于是一面御驾亲征的装上一筒好烟,敬还樊老爷去抽,一面就把绮华打算去和家树说的说话,轻轻地述了一遍。樊老爷听完,不禁笑容可掬的竖起大拇指头说道:“我的好太太,我们两老,真也老糊涂了。你瞧,家里放着这般的一员大将,为什么早不用的呢?”

樊太太更是乐不可支,也和樊老爷开起顽笑来了,说道:“我今年还止三十五岁,比你年轻一小半,怎么说我老了?”

说时,又去咬了咬樊老爷的耳朵,油腔滑调的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樊老爷急得带笑带恨的咬紧牙关,将那烟枪举得老高,假装要打樊太太的样子道:“你再说,我就……”

樊太太用手一挡,笑着道:“谁教你自己不争气呢?”

嫣红在旁岔嘴道:“老爷小心些,烟斗掉了下来,不是玩的。”

樊老爷斜瞟着嫣红道:“滚出去,我和太太还有秘密话讲呢!”

嫣红自恃她是樊太太的心腹,自言自语的走了出去道:“秘密话也不要紧的呀。”

樊太太笑喝道:“鬼丫头!嘴上不干不净的嚼些什么?”

嫱红也不答复,径自走出房去,心中暗忖道:“眉香小姐的品貌,真比我们小姐加二还要标致,不知我们少爷究竟为了何事,一定不愿这头亲事?此刻小姐和少爷,大概在她房里开谈判的了,我何不前去窃听一下?”

嫣红想着,顺脚来到绮华的房外,可巧那儿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她便放大胆子,蹑足蹑手的走至窗外,站定身子,从那五色的玻璃之上望了进去,虽然瞧得不甚清楚,可是绮华和家树二人的说话,句句听得清楚。她便索性把她一只耳朵贴在窗上细细听去。

当下只听得绮华的声气道:“哥哥,你既心里毫无成见,你的拒绝这头亲事,究为什么原故?以我说来,她的情性,她的脸蛋,谁也不能说她不好。”

绮华说到此地,又听得家树的声气道:“单说她的那张美人脸儿,或者可入无双谱的了。但是一经进过了学堂的女学生,我正为她长得太美了,也是我拒绝的条件之一。”

又听绮华未曾答辩,先就噗嗤一笑道:“哥哥这话越说越不对了,我就是一个女学生,平日喜讲交际,人家就拿摩登化的名词加在我的头上。照哥哥说来,难道我也不规矩不成?”

又听得家树笑上一笑道:“妹妹乃是女中丈夫,虽然有些不分男女界限,我做哥哥的,岂有不知妹妹之理。现在象妹妹这般守身如玉的女学生,确是凤毛麟角一般的了。”

又听得绮华似乎极满意的答话道:“哥哥也不必拿高帽子给我戴,若是拿我去比她,不论那一样,恐怕萤火与月光的比例,还差远吧。我现在单把她的一段议论,述给哥哥听,哥哥方会知道她是一个才女呢。她说人生世上必定须求配偶,配偶是人生一世幸福的发源地。若一疏忽,那就悔之不及。纵使现在的法律可以请求离婚,这种情场失意的事情,为人一世,那好碰见一次的?与其将来事后懊悔,何如事前慎重一点呢?事前的慎重,也不是什么十分烦难的,因为配偶的条件,总逃不出那些学问、容貌、品行、性情、嗜好、门第、家世、职业、财产等等而已。却不知道容貌能够衰老的,品行能够被环境所移的,性情能够改变的,嗜好能够前后不同的,门第能够推翻的,家世能够中落的,职业能够脱去的,财产能够用完的,以上种种,没有一样可以靠得住的。独有学问一途,只有上进而无退化的。譬如求偶的时候,因为爱慕学问而成功的,结缡以后,相对方的学问,日日上进,这个爱情,当然也是日日浓厚,即使相对方的学问,结缡以后不再上进,他们的爱情,也与当初的程度一样,不致退化下去。试问天下的学问,会不会衰老的,被环境所移的,改变的,前后不同的,推翻的,中落的,脱去的,用完的呢?如此一样求偶的好条件,世人往往不能用它,真正使人又觉可气,又觉好笑。”

嫣红听见绮华讲至这里,接着又问家树道:“她这议论,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了。哥哥说说看,到底怎样?”

又听得家树答话道:“这种议论,出于女子之口,自然未可厚非。这末她的学问,究竟如何,妹妹应该知道的。”

又听得绮华说道:“她在大学,我在中学,我的程度和她差得太远,不敢批评她的学问。她有一首《秋燕曲》,恐怕杜甫重生,李白再世,未必能够胜她,我因爱它词句哀艳,我背给哥哥听罢。”

说时,绮华果然朗朗的背了出来道:

倦客迢迢向故乡,可怜燕子逐人忙。一时草木皆秋色,万里关河入夕阳。夕阳远极天低处,燕子方看独来去。掠水频教宛转飞,因风且作徘徊顾。鸳鸯翡翠自为群,白鹭凫鸥亦似尘。觅食已荒隋苑土,营巢空忆汉宫春。汉宫三月花如绮,宫娥照影千花里。海棠睡足晕娇红,愁重身轻扶不起。偶然绣箔被风开,紫颔乌衣见汝来。肯傍深栖如热识,每逢小语不嫌猜。亦有豪家解歌舞,香尘散作黄昏雨。拣遍台前玳瑁梁,蹴回月下珍珠鼓,玉钗金勒大道边,清明最好上河天。梨花漠漠亭皆雪,杨柳依依水是烟。此时红粉踏青归,此时陌上翩追随,儿女相逢几私祝,年年上下莫差池。衔泥哺子能几日,美人高楼剧萧瑟。已怅江湖转雁红,莫教风雨催蟋蟀。旧时王谢竟如何!门巷凄凉落叶多,高冢更捎新石马,寒芜与啄废铜驼。千龄万代悲无极,弱羽逶迟怀海国。冉冉空余警露心,栖栖苦羡垂云翼。白头父老坐沙堤,谓我诸缘那得齐。且共逍遥狎鱼鸟,不劳得失问虫鸡。我于万事思量遍,偶触闲愁到秋燕。沧波浸湿玉蟾蜍,向晚孤飞君不见。

嫣红听得绮华一口气背完,又问家树怎样。又听得家树说道:“这诗不见得是她做的吧?”

又听得绮华似有不悦的口音道:“何以见得?”

又听得家树说道:“我虽中学甫经毕业,她虽巳入大学文科,但是学问的关系,似乎没有这样聪明的人。”

又听得绮华笑着道:“哥哥不必推三阻四,定嫌她太觉拘谨一些吧?”

说着忽喔唷的一声道:“钟上已经十二点钟了,我的脚痒极了。我要洗脚了。”

又听得家树道:“妹妹既要洗脚,我得走了。”

又听得绮华一把拉住家树的样子道:“这碍什么?我还有要紧说话和哥哥说,就是那只钻戒,哥哥也可以趁此带去。”

说时,即命一个丫头去拿钻戒,又命两个丫头赶快舀水,当下就有人分别答应。一个人把钻戒呈给家树,两个人把洗脚盆摆在绮华的面前。绮华也不客气,老老实实的脱去皮鞋,哗啦哗啦的洗了起来。嫣红暗暗的叫了一声我的乖乖,我们这位小姐也未免太摩登化了,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哥哥,当面大洗其脚,究竟觉得不甚雅观。嫣红想着,还得再听,忽然听得太太那里有人找她,只好匆匆回转。

原来樊老爷要吃半夜稀饭了。照例这顿稀饭,必要嫣红和姹紫二人亲自伺候的。等得一样样的小菜摆上,樊太太、樊老爷始把各人身子慢慢地挪到台上,樊太太咬着筷头,笑瞪了嫣红一眼道:“你这鬼丫头,这半天躲到那儿去了?”

嫣红话未开口,先就嗤的一笑。樊太太问她:“笑些什么?”

嫣红即将刚才所听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樊太太、樊老爷起初听见绮华述那眉香小姐的议论,当然十分要听,后来听到绮华能够记得一篇极长的古风,更加称赞爱女聪明。及至听到洗脚的一桩事情,不觉四目相视而笑道:“这真文明极了,外国人男女同浴,本是有的。”

嫣红想讨太太的好,便上一个条陈道:“少爷此刻还在小姐房里,何不就请少爷小姐来此吃稀饭。只要老爷太太再和少爷一说,这头亲事,定有指望。”

樊太太不候嫣红说完,已命别个丫头去请,直到刻把钟之后,始见家树、绮华说着话儿一同走入。家树仍旧规规矩矩的站在地上,不敢马上入座,绮华早去坐在桌上,望着樊太太道:“你们好,把小菜吃残了,叫我吃什么?”

樊太太急吩咐一个小丫头道:“这末快把商会里王主席送来的那个绍兴糟鸡,拿来给小姐吃呢!”

小丫头奉命去后,家树方才坐在桌子下方,吃了起来。樊太太候至糟鸡取到,先去夹了一只鸡腿,放在绮华面前;又把第二只鸡腿,夹给樊老爷去吃。嫣红看得不服,便在他腹中暗忖道:“鸡没三只腿,事情极小,不过待遇上头,未免令人难堪一些。”

同时樊老爷已在问着家树道:“方才你妹妹和你所说的话,你究竟怎样?这件事情,本是你娘宝贝你的地方,人家肯不肯答应,还讲不定呢!”

家树不好当场拒绝,只得答应了一声:“慢慢考虑。”

樊太太拿筷子敲着糟鸡盘子,当当的响着道:“考虑考虑,人家的头发要白的呢!”

此时那个姹紫丫头,刚从外房有事进来,因为只听见樊太大在敲糟鸡盘子,赶忙接口道:“送来的糟鸡,本有四只。今天晚饭,开上来一只,小姐的奶公、奶妈,各人吃了一只,已经完了。”

樊太太明知姹紫误会了,也不睬她。家树陡闻此事,觉得他妹子的奶公、奶妈,竟有各吃一只糟鸡的资格,何等风光?他的奶公从四川老远的跑来看他,却遭了一碗闭门羹的待遇。心里一个不乐,便轻轻地自语道:“人家头发白,干我们甚事?我们本没有求她。”

绮华正想叫人去添稀饭,一听家树又在和娘别扭了,生怕她娘生气,连忙把樊太太一把拖到烟炕上去。自己就在樊老爷抽烟的那边,躺将下去,向着樊太太贼秃嘻嘻的傻笑道:“今天乏极了,我要娘亲手装筒烟我抽。”

樊太太晓得她这爱女如此打混,明在怕她去怪家树,只好不究那话。真的拿起烟签,去挠大烟。樊老爷因见他的爱女占了他的营寨,便在地下打转。家树吃完稀饭,先行溜出房去,径自下楼,回到自己卧房。将他头上那顶呢帽,老远地向那桌一丢,皱了双眉,一个人说话道:“这头亲事,真正使我为难。”

说时,抬头一望座钟,已经两点打过。忽然被他想出一个妙计,不知什么妙计,且听下回分解。

枕亚评曰:此回描写愈觉细腻,处处且是伏笔。阅至后文,自能使读者抽案惊奇也。《红楼梦》之妙处,全在叙述家庭琐碎等事;《水浒传》之妙处,全在刻画个性。余于此书,亦为然也。凭空标榜,为余平生最恶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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