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卓之的几句话启示,于先生似向前途微微地看到了一线的弱光;然而这似有若无的光是颤动,阴惨,而且摇摇不定地在心头上浮动。他匆匆地在狭巷的门首送走了这位忙劳的青年之后,觉得自己什么拿不到的两只手在空中没有着落,只好扶住了陈旧的驳落了颜色的门框望着人家的茅檐上的小雀儿出神。从窄狭的巷口向外偷看一下,成群成行的黄包车的影子迅速地过去,又有些迅速进来。他明白近几日往车站上去的人特别多,也有些胆小与计划周到的人家不敢向南去,因为津浦路的南段几乎全在炮火的威胁之中,有的路轨破坏了;至于往天津去呢,如织梭的兵车还来不及开走,客车没有准时开,偶有一次也不是避难平民容易上得去的。通T岛去的胶济路,倒是十分平静,谣言却多的很。××兵由海口下岸的不知多少?这边有事,T岛,他们要再度占领,或是大帅要退守胶东,以那个地方作后防,早晚也要有可怕的战事。如此一来,使那般安分的人民即使有逃难的可能的,也徬徨起来,不知向哪里去好。这个现象已有几天了,于是城里的人避往西门外的商埠,商埠上的人怕××要作营盘,又没有那个大圈儿可作保护,却想着往城里借房子。这些纷扰与不知所往的情形,于先生早已知道了。不过,无论如何,事实上不许他向这一方计算。只有几十元钞票的身分存在书架上的小皮包里,这是他家唯一的保障。什么地方他也不能打算着迁去,这时痴立着看那些奔忙车辆,反映着自己一家的凄惶。奋飞不了,安定不下,觉得不幸竟在自己的中年以后又一度作了乱离中的人民。惘然的情绪从心底酸到鼻尖,干涩的眼睑里含着未滴出的泪珠。只好将右足微顿了一下,转身进去。

“吃饭,吃饭!索性痛快地玩上一天,这日子也不必过了。先出去看看热闹,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得许多!”于先生拿着短乌木烟杆在空中挥动。他的没奈何的沉郁,忧虑反而激出他的决心,居然不是常读《庄子》的和平神气。他催促着志云道:

“收拾,快一点,什么人家都逃难,那些有钱的人,阔足了的人,才怕炮子哩!偏是咱们爽利,饭后你妈在家里看门,我同你去逛公园看丁香花,乐得过一天是一天……来,把上个月李科长送我的好烧酒烫上一壶,非喝点酒不可!……哎!什么也不要讲。……”

志云瞪了瞪眼没说什么,看看父亲,原来惨白的脸上这时却像生过气似的微红了,她以为卓之不同自己去玩,父亲恼了,有点使性,便低声说:

“去就去,人家有正经事,爸,你不要管……”

“谁呀?正经事!”

“不是卓之?他……”志云的话更说的瑟缩了。

“小孩子懂的什么,你待理会他!……”他的嘴角突出,额上颤动的青筋也更显明了。

她不再言语向自己屋子走去。于先生却拈着腌鱼片一杯杯地喝起白干来。

当她提了手包随同微醉的父亲蹑着步刚走出门口,一个绿衣邮差投过一封红签白纸信封,交与于先生。原来在这条街上熟练的邮差与他认识,便不待敲门送去。

信面上很歪斜地写着两行字,是“省城大东门里栗家巷五十号于荫亭先生台启”,下面一行小字,“均甫自××县公署寄”。明明是印的宋体字的××县公署五个字,所以检查员并没拆封,浆糊粘的信口十分坚固。于先生接过来并没在意,放在旧线春的大衫袋中,走到街上雇了两部车子,穿过东城的几条小巷向出西门的路上跑去。

在车子上于先生借了白干的力量,他觉得颇洒然了!夜来的隐忧与对于前途的顾虑,暂时撇开。看见街上还满着提篮坐车子的男女,除了几个大绸缎庄金珠店的门面上似见冷落之外,那些卖吃食杂货的店铺前还有不少的交易。一队黄衣肩枪的警士走过后,又是一大队唱着不知什么歌调的徒手兵,步伐参差地向前走,后面一个带了短胡子跨着指挥刀的军官,高声喊:“一,二,……三,四……跑步走!”高低不齐,穿了不合体衣服的新兵便喊破天一般地跟着他叫。然而喊是喊,而跑步走来,这两行的纵队却成了雁行式的斜方了。两旁的人谁也忍不住要笑,却只好将上牙咬住下唇。看他们自己乐哈哈的神气,于先生在舒服的车子上瞧得清,他也乐了!这真是街市中的喜剧,兵如捉迷藏的儿童一般,不但教人看了不怕,反觉得是斗趣!他们自己与许多的旁观者,以及于先生都忘了他们是被拉了去挡堵火热的子弹的,忘了他们所从来的乡村,也不明白什么是战争,因为在这麻醉久了的城圈中的人,与为逃脱了饥饿,从故乡奔来的少年们,一样是在无知的天真中混日子,他们都会扮喜剧,看喜剧,还没尝试到辛烈的悲剧的滋味与经验。这些劳苦疲饿的人们想不到荒乱,或是逃避的计划。本来在他们是不需要,而且事实上不可能!街中心有些车子上拖载着面色黄黄的女人,四下里张望的儿童,与朱漆的皮箱、被卷,诸种行李。初学着跑步的士兵们,与车上人的寻思计划相隔不知多远,因为穿上破旧的军衣,一天有地方可以吃粗硬馒头,这便是他们避难计了。

于先生用微醉后的眼光瞬看着街市上的种种情形,不禁生出鄙夷一切的高傲心思。他不能远远地飞到较安全的地方,对于那些带着行李,孩子,出城的男女以为是庸人自扰。“偏是他们的生命值钱,这些弱虫!”至于乱跑的新兵,看热闹笑脸的群众,他不但鄙视,而且要呕吐般的憎恶!“不长进,中国人的露脸,在覆巢之下还不知死活!”这两种心理的交互,纠绕,他的高傲心也随之增长。“这偌大的城中还有个人吗!全是这些自私自利的庸奴与不知高低的一般平民!”他将瘦凹的嘴尖尖地鼓起来,眼睛里流盼着异样的光彩。白了发根的头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天空中是那样平静、温柔,什么东西也没有,太阳光很惠爱地照着一切。蔚蓝色的,绝无点污的大幕笼罩着这纷纷扰扰没有一时安息的地面。他忽然间又想到庄老先生的话:“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微微点头的叹息时,车子还没出西门,他却闭起眼来在梦中了。

虽是近三年来将马路修改得宽了,行人车辆在午后还是十分拥挤。志云很不满意地随着这颇好动气的爸爸,坐在车上,一道并没心观览街市的景物。沉沉闷闷地将一条小手帕翻来复去,在两手内缠绕。就是刚才遇到那一队令人发笑的新兵,她也不大理会,因为来回到学校去看见过不只一次了。她不能由这点现象上引起许多重要问题的联想,学识与经验,年龄,很幸福地不许把她那少女的无邪的心坠入复杂事实中去。她说不出什么理由,总觉得不高兴!她不恐怖将来,也不鄙视现在,不过以为这一切的人物与自己无多大关系。奔忙的小商人,路旁的负贩,街头懒洋洋的黄衣警察,以及跑在坚硬土地上奇形怪状的乞儿,她都不在心看。她以为这多难,无聊的很!她看这样十字街头的纷扰生活,不由想起小说书中出尘绝俗的描写:香草,奇葩,夜灯闲话的蘅芜院,龙吟凤鸣的潇湘馆,那么幽静,舒适的生活,那样玲珑,清雅,令人可爱的女伴。她本来爱读小说,又具有女子纤细想象力,在苦闷现实中没有相当的了解与透视,自然便容易想到非人间生活的幻境。她觉得那样清幽舒适的生活才有趣味,才是女子前生修到的幸福,她的家庭与身受的教育,都是沉郁死板的零星知识的强迫输入,于是这等设想极容易引起她的企念。一阵的不满足的感慨过后,她眼望着前面车子上父亲微高的背影,忽然外欹,忽而又向右摇,巨大的旧阔边呢帽也前后播动着。在四月的路上,她孤寂得不堪。这许多可怜的生物争挤在的沙尘中,没有碧绿的叶香,也没有春花的鲜丽。这里的东西,人物,是无秩序地盲目地乱闯乱撞。一阵风扬起来,没曾修好的马路上全是一片灰土,她赶快用洋纱手帕将小脸盖好,又本能地摸摸梳得光滑相称的两个圆髻。她怕这些讨人厌的沙土点污了美丽的黑发,同时又舍不得自己的嫩脸任凭它们吹打。怀着满腔烦懑,深悔在这样天气里走这讨厌的路!由纱手帕的密眼中凝望着街上的行人,电杆,铺店前摇动的招牌,以及墙角的香烟广告牌子,又很奇怪地感到兴趣,突起的阵风不能不惹她的烦恶,却也使她无暇尽着自己的幽远之思。这一来她倒爽然地将精神提起来了。

车子一前一后颠动着出了西门,车夫脚下格外增加了力量,随着长列的车阵冲去。刚到普利门车就停住了,她不知为什么缘故,将蒙脸的手帕取下来,听见拉自己的车夫喘着气与前面的车夫说:

“偏偏到这里就出乱子,他妈的,现在路宽了,那些东西还不大睁开眼走。轧死了,活该!”

人声喧杂,前面的车夫用两条有力的臂把住车把,没听清他答复的什么。这景象的纷扰惹起她的急性,便问道:

“不走啦,出了什么事?”

“小姐,你莫急,他们说是在普利门的桥上伤兵车撞倒了两辆土车,路不能走,得停一会。”他一边用大毛巾擦着黧黑脸上的汗滴。

这几日中车辆拥塞的普利门内外,撞了车不算奇事,一般人与车夫都看惯了,他们只能休息一会儿,在路旁等待着。然而志云轻易不走这条路,听了却有点着慌。虽说她对战争没多大关心,这时明明听得是伤兵车,不能自制的心中突然跳动。她在去年的睡梦里也曾听见过八里洼的枪炮声,却没受什么刺激。因为那时一切照常,真如做梦一般地安然过去了。在这一时的大街上,又是被夹挤在前进不能后退不下的人潮之中,她觉到不安了!想喊醒前面的父亲,哪知他当兴奋的疲倦后在不动的车子上更睡得沉熟,他竟没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但焦急起来,还有些恐怖!本是想耗费她青春的活力,到城外可以赏玩的地方去逛逛,拿到一点残春的余痕,却反而在热尘汗滴与喧叫着令人不宁的中途滞留起来。她索性不去唤醒疲倦而沉睡的父亲,趁这个时候,——将沉浸在香草与美人中的闲心抛出去的时候,看看这活动模型似的街市中的情形。

这时她方留心到前后左右的人都现出焦急与不耐的神色,有几个抱着小孩子梳着蓬头的老女人,也在车上嘟嚷着什么话。店铺柜台上的年轻人伸着头争向前望,许多车夫吵成一片,极长极宽的街道上挤满了闲人,他们都希望着瞧得见这场热闹,不知怎么,他们似都比平常来得兴奋,激动,热切!

过了十分钟的工夫,长列的车子方能慢慢地向前挨进。及至她的车拖到普利门外的一些石碑前面时,前头一辆大汽车满载了许多白灰衣服的人在半里前飞跑,而桥上还有一堆堆大米,一时收拾不了,任凭那些奔忙的足与有力的车轮碾过,这便是撞过车的遗迹。她正在想着,西面有一辆车子迅疾地擦着自己的车子过去,唉!那上面坐的不是卓之?他用力煽着粗麦辫制成的草帽,脸上被日光晒得发红,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地坐了车向城中跑去。她喊着:“卓之哥,同我们到公园去吧。……”

话还没说完,那辆车子已经走过去几步了,他从大草帽一侧回过头来,绝不惊讶地看了一眼,什么答复没有。即时后面的车子追上了,便看不见他的背影。

同时有几个走着的少年偏向她很盯了几眼。

不意的路遇,又见卓之那样有心不答理自己,她觉得这年轻的男子对于一个少女的态度迥异寻常。虽然十二分的不高兴,然而自经父亲的暗语提示之后,对卓之渐渐了解,他的言语与思想,不是平凡的庸碌青年。他每天忙忙地在这大城中跑来跑去,一定另有他的目的。……她虽能原谅他的无闲暇,不陪自己游玩,不过终觉得他是个不甚近人情的人。……她想着,仍然回过半个身子向那片城门下瞪眼。

藤萝与丁香盛开的公园中游人是那么寥落,虽是星期日,又遇着这样好天气,平翦的草地上除却几个西洋人家的小孩在上面打球,坐小自行车之外,有几个短衣工人匆匆地转过去。向来是游人麇集的茶亭,也悄悄没个人影。只有伙计们养的百灵鸟在挂笼里叫着尖巧的音调。志云随父亲走进来以后,满地上青草的柔香与绿森森的树木给她不少的清新感觉。转过一座假山,沿着矮大松树夹成的曲径,他们向园东面的牡丹圃边走去,在各种植物的枝叶下,鲜洁的色与清润的香气,正可以陶醉一个少女的灵魂,志云却因为自从上午在家中的不高兴,沿路上又遇见那些令人惊诧的事,以及卓之来回奔忙的身影,所以虽在这清静美丽的地方也感到无聊;感到这是装扮着心灵的勉强寻乐!她的烂漫的心情,对于从前欢美的风景,与可爱的植物,如今变为淡然了。偷看看前面扶着明漆手杖的父亲身影,一动一落地在细沙的路上,仿佛是个无力的幽灵。他自从买票进门之后,不向自己说话,酒力退了,瘦黄的脸上又笼上了在家时的疑云。往往将迟钝而又不活动的眼光呆看天空,以及园中的各样东西,他的心却没在这些上面。

转了几个圈子,于先生找到小网球场边的茶棚,进去坐下,她也坐在对面。这两个游人的灵魂仿佛都在另一样的世界中,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爸!你在车上直睡,西门脸上的,……不,是普利门外的撞车,你都没看见。”志云很伶俐,她在这个地方不再提遇见卓之的事,便无聊地说这几句。

“撞车,那是常事呀!我时常遇得到,没伤人吧?”这答复的无力与不关心的状态,使她觉得这次真是随了柔懦疑虑的父亲的出游。

“不知道。”

“你这个孩子!”他淡然地一笑,端起浮着茉莉花朵的浓茶呷了一口。

“你忘了出门口的那封信,也不取出来看一看。”志云报复似地表露出父亲善忘的情形。

于先生向女儿作解嘲般的解答:“可不是,左右没有什么要紧事,李伯符这几年也发足财了,那原是一等的县缺,他干了两年的总务科长,……你没见李家姊姊每来济南便是一套衣服!……”说着从衣袋里将折摺的大信封取出拆开,慢慢地看。

志云每听到父亲说李伯符的事就从心里觉得烦腻,因为这个官气颇重的李家,她每次与他家中人见面,就有一次的不痛快。这封信是父亲平日最佩服的朋友寄来的,却引起了她的回忆,那身矮,面圆,鼓着两腮的李太太,与到处不离左右的秃丫头,会说话的妈子,一身丝绸,擦粉抹胭脂的李小姐;她惯好向自己诉说她的荣耀,在县中担任女校的校董,办救济院,与县长的太太姨太太们打牌,吃酒,听大鼓书。每逢说起来总是那一套,那苗条身材的小姐够得上机警,伶俐,善于出风头的热情女子,然而她终是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人,——那个世界将她抟造成一个非常适应于那样环境的女子。志云却看不对劲,因为她说的事自己不懂,而她那样骄贵与蔑视一切的神情使自己不敢过于亲近。所以李太太与李小姐几次要接了志云去县里玩,志云并没答应。

她将光裸的手臂平直地放在大藤椅子的圈靠上,任凭阳光晒着。头上有棚顶上藤萝叶子作了荫蔽,有时几个小黄蜂儿在她的鬓边飞绕,她也不理,沉静地想这些旧事。忽地听见自己斜对面的父亲哼出一个“嗯”的口音来。微微回过头去,看于先生的稀疏眉头皱起来,脸上的容色略见紧张。

“信里有什么话?”她猜着在那淡红格八行笺中,一定有些特别的报告。

“……”于先生差不多已全看完了,望望偶然走过的几个人,话没说出,便将那两张信笺递于志云。

“你也知道点,看来是……实在了!”

信笺上写的真行相间的字颇为美观,第一次见那位李科长的笔迹,她迅速地看下去。

……县中正忙于催缴“讨赤捐”,每日从事于签票,拘押,收银,解送,他务皆不遑,良以功令所关,军需不可刻缓也。幸县中绅富,商家,有力者能先垫借。……惟近因风鹤告警,南军已由莱芜一带转山道逼临县境。绣水一带时有惊扰。刻大军南下,全力以期光复泰安,不意此处乃陷危境。虽未到城关左右,然守御力薄亦大可危!弟昨已遣警备队由水道将敝眷护送去济,一时无处租房,拟借兄家暂住数日,庶可从容赁庑,并盼费神多加指导。弟刻不能走,如事急亦须间道来省,辱在契末,不敢套陈,祈鉴原一切!内人小女面告不宣。(先寄此纸仓卒不便)。如小弟李伯符顿。

“这怎么办?……”她拿着信现出踌躇与惊惶的神色。

“我算他们由小清河走,碰顺风一天来的到。你瞧,这是今儿绝早发的信,说不上这时他们已先到家中去了。他既然如此说,怕是不住客栈。”

于先生说着,抑抑地立起来,喊茶役算帐。“走吧!家里没有人,……卓之还住在那里。”他虽没说下去,意思是嫌麻烦,而南军已到省城左右的警闻,有这一封信的报告显然已将他从卓之口中听到的话证实了。

志云在公园的路上,想起李小姐的来住添上一层心事。她行过日影半遮的茅亭,呆呆地看那上边的小雀儿,心中不知想些什么,刚转过去,却见两个穿了彩色长绸旗袍的倩影一闪,有一个大眼睛突小的嘴的高个女子对在自己身前的父亲后背注视了一会,便一把掖着身侧那个穿白地粉花朵衣服的同伴,附耳说了几句话。同时用她那流丽的眼光向志云打量着。

志云一看这两个服装妖艳的影子也猜着不像好人家的女眷,然而那个眼光精利的女子却也引起了自己的留心。

在这转瞬时的侧面互视之下,志云便先急行几步。追上于先生,同出了铁栅的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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