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首者晲余而笑,殊不恇怯,旋反身與餘人喁喁語。語雖不可辨,而聲極嬌細, 聽之,滑膩動耳。渠輩繞余而立,一人進與余語。余自慚 [12] 發聲過宏,恐致駭懼,且卽言之,渠等亦必無解者,故余微搖余首,且指余耳示之。與余語者,進而撫余膚,餘人效之。蓋渠等似疑余爲幻,故撫余體以決之。余視其意不惡,任其撫摩。諦視之,熟笑孜孜,痴如嬰兒,至其軀幹之荏弱,則以余一身敵數十人亦有餘。

渠等旣撫余體,群就余車,余大駭,急趨之,旋進退兩桿下,納囊中。蓋設不之去,而爲渠等所觸,則余車且逝,余車茍逝,余將何以歸乎?槓桿旣去,余心乃安。更審渠輩,見其髪皆蜷曲,垂至肩頭,口耳俱小,朱唇殊薄,兩眸甚巨,波雖流動,而殊無狡黠之態。凝注良久,但覺其色之和霽而已。

渠輩似不知憂懼之爲何物,是以絕少思慮,簇立余前,惟吃吃含笑,更相耳語,卽亦不設策詰余所自。余乃試求一術以悟之,先指余車,旣指余身,末指紅日。指日者,猶言余來自往日之世界也。衆中一人覩余狀,沉 [13] 思良久,似悟余意,卽效作雷聲。

余聞之益滋疑怪,念此輩何呆憨乃爾?初余意八十萬年後,人類之敏慧,必遠勝於今日,而孰知其不然。夫其效雷聲也,非謂余於大風雹中由日球來乎?八十萬年後人類之思想乃若是,乃無異於今日之嬰兒,甯不可怪耶?余乃大失望,幾自悔當日之創製此車。

余知無術可以悟之,乃亦指日而效作雷聲,渠輩退一二步而鞠躬。旋有一人嬉笑而前,出奇花無數, 余項際。衆覩之,群效之,曾無幾時,而余徧體皆花矣。

渠輩旋引余出園。余四顧,覺園中似未施人功已久,然雖不删治,而野草竟無一莖。有矮樹多株,均與人齊,白花滿枝,頃雖經雹點倍擊,花片紛落,而旋落旋生,殊不憔悴。夫此花日經此輩之采擷踐踏,余實不解其何以自存其種族也。

渠輩引余至最近一殿宇。殿以拱爲門,仰矚之,其鏤刻之工,余實未之前覩,惜久未修治,殘缺處不可勝計。抵門出迎者無數,視之,服飾如一,滿髪皆花。余不覺自慚形穢,卽以衣服之適體論之,彼實勝我多矣。

門內爲廳事,絕軒敞。窗甚多,然其上玻璃,則或有或無。地板以金類爲之,色白,質絕堅。廳事中多石几,高一尺以來,果實堆纍几上,間有一二種似金橘,餘則不知其名。

几側有墊無數,衆席坐其上,余效之。衆啖果實,余饑渴已極,急取而狂嚼。食際,余四顧廳事中,見玻璃窗多破碎,而窗紗之上,徧染塵埃;又見近余一石几,已缺一角,共食者凡二三百人,服飾相若,所啖舍果實無他品。後余徧覓牛羊不得,乃知家畜已亡其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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