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之一

刘沧波与江均与蔡佩佩

下午六点钟的太阳象六点钟的月亮似的,睁着无力的荡妇的大眼珠子瞧着愚园路。

江均怀着初恋的心情,把贝佩圣母像似的捧在手里踱着回去。忽然后面走上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枫枫!”

“嗨,沧波!”便亲热得了不得地拉了他的胳膊。“哪去?到

503我家里吃下午茶去,可好?”

高大的男子点了点脑袋,轻轻地拍着拉着他的胳膊的那只小手。

嫉妒的感情,旋风似的卷到江均的脑袋里边来了。

“这位是刘沧波先生。”

只稍为动了动眉毛,没听见似的。

“这位是江均先生。”

对方却热烈地问着:“你好!”

“算是表示得意,示威我看吗?可是她是我的呢!”那么地想着,不屑他说了一句“多谢你。”

一路上珮珮只亲热地和刘沧波说着话。到了家里,珮珮走到楼上去了,爽直的刘沧波便对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的江均直线的地谈起来:

“你恋着珮珮不是?”

“是的,她也爱着我。”

想起坐汽油船的那晚上,刘沧波便哈哈地笑了起来。

“别痴心了罢,什么叫爱呢?这么热的女儿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她的恋人的。”

“你错了!她是顶纯洁的一个女孩子。”

“你怎么会爱上了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呢!”

“我爱她的纯洁,爱她的圣女样的纯洁。我对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她低下了脑袋;我吻着她手背的时候,她便受惊了似的逃了开去……”

“可是纯洁的女孩子怎么会爱上了一个男子呢?”

“因为我尊敬她,我崇拜她,我把她当圣女玛利亚似的供奉着;看看我的心罢,我的心里边是一点污亵的欲念都没有的。”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我爱你’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珠子,抬起了脑袋;我把我的嘴从她嘴上拿开的时候,她却把胳膊围到我的脖子上来了!哈!哈!”

这笑声炙着江均的心脏,他猛的跳起来:(我要拗下你的脖子来!)

可是他只:

“我不信你的话,先生,她是个纯洁的圣处女。”那么他说着,抬起了脑袋,高做地走了出去,因为对手的臂膀比他宽了二英寸,高了半英尺。

走到外面,他又低下了脑袋。

青灰色的黄昏笼罩着的街上,风,葬式似的吹着,吹动了每一页树叶,已经有些寒意。街旁的楼窗上,一盏两盏,婉约的灯光透了来,和一些婉转的幽情一同地。静悄的街树,静悄的围墙,还有他的沉思的蛩音,悉悉地,践在落叶上似的。

每天和她一同回来的。

(君士坦丁堡的白色的教士,充满了麝香的和玫瑰香丸的教寺;神殿上清凉的圣水;耶路撒冷的百合;基督的叹息里的叹息;拂在基督脚上的圣女马德兰的头发…… 那么的圣处女会人家“我爱你”还没来得及说时就闭上了眼珠子吗?闭上了那半夜里在清澈的池塘里开放的睡莲似的眼珠子吗?那张心脏形的,只吻过基督的十字架的小嘴会让一个男子的脏嘴吻了的吗?还不大懂得恋爱的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呢!真不信会把胳膊围到男子的脖子上去的。刘沧波,那小子,是他说谎!残酷的东西,他知道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妒忌得了不得,便故意说些侮辱的话来叫我难受,这混蛋。我应该信任珮珮的——可是他跟我有什么仇恨,要那么地叫我难受呢?他不是有着很坚决的声音吗?他的脸色也不象是说谎的模样。难道他的话是真的吗?)

他看见珮珮给裹在刘沧波的高大的身躯里,挟上了汽车,又看见她和他坐在草地上,她微微地抬着脑袋,让他吻着。觉得心脏在收缩着,脸色也黯淡起来。

(可是吻着手背的时候,便吃惊似的逃了开去的,会把胳膊围到男子的脖子上去吗?)

“不会的,她是顶纯洁的圣处女。”

(刚才碰到刘沧波的时候,是那么亲热地叫着他的名字,要他到家里去吃下午茶,拉着他的胳膊时,真象恋人似的。也许他是她的恋人呢?那么为什么那天把心掬出来给他看了以后,不拒绝我吻她的手背呢?难道这么贞淑的女儿会荡妇似的爱着许多男子吗?也许那天和她一同坐在苹果绿跑车里的那中年人也是她的恋人呵!不应该的,我不能那么地疑心着她的。顶好能间一问她自个儿,可是那么着,不唐突她吗?)

解不出方程式似的烦闷着。

六之二宋一萍与刘沧波与蔡珮珮

珮珮生日那天,乔治吴送了她一个蛋糕塔,哥哥送了她一大盒糖,姊姊送了她一本皮面的日记,父亲送了她一大束百合花和慈姑花,母亲送了她一身新衣服,江均送了她一本精装插绘的《处女的心》,宋一萍送了她全副修指甲的器具,刘沧波送了她一只精致的网拍。

那天下午,吃了乔治吴的蛋糕塔以后,珮珮,刘沧波,宋一萍,江均便默默地坐在会客室里。

宋一萍摆着孟乔脸,嘻嘻地笑着:“这小荡妇原来还有这么两位面首咧,一个是精明的傻瓜,一个是俏皮的粗汉。”

江均看见了刘沧波就一百个不高兴,摆着一副“我不能相信的,先生”那么的脸。

刘沧波看着宋一萍的白皙的笑脸:“如果讲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讲男性的吸引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讲和女子玩恋爱,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只有在给女人穿鞋干的手法那一点上,我才甘拜下风呢!”

丽丽拉了珮珮偷偷地问道:“究竟哪一个是你恋人呢?”

“我不知道。”

“那么让他们斗牛似的对坐一天吗?”

“怎么办呢?跟这个说话,那个就不高兴;跟那个说话,这个就生气——”

姊姊笑了出来,她就贼似的掩了出去,溜到楼上房里去了。丽丽悄悄地跟乔治吴说了,乔治吴也笑:

“还是那么孩子气的!”

宋一萍和刘沧波同时地:

“你的意思是说她随便吗?”

“你的意思是说她好玩吗?”

“珮真是很天真的!”丽丽叹息似的说,“我在她那么大时也是什么都不懂得,很不快活的。真都望把年龄缩短四年呵!”

“天真吗?不见得——我应该怎么说呢?”宋一萍望了珮珮一眼,点上了一支烟,把烟和话一同地喷了出来:“有了,诡秘!Sophisticated!”看着她默默地坐着,想起了打了五天电话,一句话也不和他说的日子,想起了“晚安,宋先生!”

“Sophisticated?真不懂从哪儿看出她是个诡秘的女儿来的,我说她是刚才开放了的玫瑰花,有时象很天真,有时又象很老练,有时象很热情,有时又非常贞静。” 乔治吴回过脑袋去,对刘沧波做了个鬼脸,接下去道:“你说怎么呢?你应该知道她的。”

想着船上的浦江月,刘沧波摸着下巴道:“活泼,妩媚,热情!”

(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看她的眼珠子罢,蕴藏着地心的热力呢!)

江均染了一身的宗教感情,对着坐在那面的珮珮:“主呵,为什么造夏娃的时候不造珮珮呢?怎么会把她放在肮脏的世界上呵。应该放在山里,用素香供养着的。” 在心里赞叹着。

珮珮连自个也模糊起来了:“难道我是这么复杂的人吗?在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

大家便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只有我才是顶知道她的。”顽固地。

直坐到晚上,三个人谁也不想走,“虽然那么地坐着没意思,可是让你独自个儿享受也不十分情愿。”全怀着那样的敌意。

慢慢儿的,屋子里只剩了他们四个人的时候,擅长给女人穿鞋子的孟乔脸和俏皮的粗汉全忍不住了,鹦鹉似地斗起嘴来,先是悄悄地在各人的耳朵旁边:

“你究竟爱不爱她呢?”

“爱这小荡妇吗?你呢?”

“我可不是傻子。”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爱她的。”

“真话?”

“我是真的爱着她的。”

“那我也告诉你真话,我是比你还爱着她的。”

宋一萍挺起身子来:“可是我是手枪公会的会员呢!而且是去年远距离射击第一奖的获得者。”

“你知道我是谁吗?出色的骑师,草地网球会的会员,短跑家,华东游泳选手,轻量拳击家,克尼异体育学校毕业生……”

“珮珮不见得会爱一个粗汉罢?”

“你还没认识她时,她就亲热地挂在我的胳膊上咧。”

“她还没认识你时,我就天天跟她调情咧。”

珮珮:(那么说着什么意思呢?男子真是古怪的动物。女子是把这种事情越秘密起来越好的。)

“第一次和我跳舞时,她就把她的脸贴着我的脸,把嘴上的胭脂印到我脸上!”

珮珮:(该死,越说越不象样了。)

“是你把脸贴上来的!”

江均痛快起来:(果真又是他吹牛!)

“她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亲爱的!’”

珮珮:(一萍怎么也粗鲁起来了?)

“我叫乔治吴也叫,‘亲爱的’!”

江均差一点拍起手来:(好哇!“亲爱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字眼儿。)

“第二次会面就亲亲热热的让我吻了!”

珮珮脸红了起来:(给他个耳光子罢,当着许多人说让他吻了,暗银的月色,暗绿的水色,柔情的《卡洛丽娜之月》,不可抵抗的疯狂的眼光,一块烙铁,当着许多人,宋一萍,江均,什么意思呢……)

江均鼓的涨红了脸:(刘沧波那家伙吹牛!)

宋一萍却冷笑着:“我就在认识她的那晚上偷了她嘴唇上的处女味的!”

又是一个!江均叫黄蜂刺了一下似的,差一点跳了起来,“可是的?”那么的眼光看过去,却见她掩着脸哭了,便患了大便不通症似的,浑身不舒服起来。

“先生,我是个骄傲的人。”

“再骄傲一点,珮珮也不见得会爱你罢!”

刘沧波站了起来:“先生,我不能再忍耐了。”

宋一萍也站了起来:“先生,我并不是怎样怕事的人罢?”

珮珮:(他们为了我要打起来了!是真的为了爱我吗?混蛋,他们当我是谁呢?随随便便的在我前面吃起醋来。)

跳起来,青着脸:(我爱谁呢?用火箭离开地球的速度,灵魂开始向月亮飞去,一点声息也没的,轻轻地,平稳地……一块烙铁,炙焦了嘴唇,炙焦了心脏……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的圣处女呵……)便歇斯底里地顿着脚,叫道:

“打罢!打你们的罢!我一个也不爱你们,我恨你们,把我当了谁呢?滚出去!滚出去!”掩着脸:“我不愿意看见你们!”跑了出去。

六之三江均与蔡珮珮

江均跟了出去,在园子里那棵玫瑰树那儿找到了她。她躺在草地上,从眼泪里望着玫瑰花的暗影。他坐了下去,抚着她的头发道:

“可怜的小珮珮。”

珮珮:(只有他才是真的爱着我呢,可怜的傻子。)

江均:(可怜的小珮珮,怎么会上了两流氓的当呢?)

“怎么会认识这两个流氓的?”

珮珮:(这傻子真讨厌!谁是流氓?一萍?沧波?全比你可爱多了。你以为我跟他们闹翻了,你就能得意吗?)

“珮,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

珮珮:(讨厌死你了!)

“我没听见你说什么话。”

“我说,你怎么会认识这两个流氓的?”

“不是流氓,我告诉你,一个是刘沧波,一个是宋一萍。”

“至少是两个可恶的小子。”

珮珮:(走罢!走罢!我讨厌你!这也算是安慰吗?)

“全比你可爱多了!”

“为什么生气呢?你难道爱着他们吗?”

珮珮:(爱着他们也不干你的事。)

“难道他们说的话全是真的吗?”

“是真的!”

江均:(真是顽皮的孩子,故意呕我。就让你在我身上出气罢,难得瞧见那么可爱的顽皮模样的。)

“珮,你骗我,我不信。”

珮珮:(可爱的傻子!)

“佩,你不会的,你是比天还崇高的,比雪还洁白的,我不信他的话。姓刘的上次跟我说,说他还没来得及说‘我爱你’的话时,你已经闭上了眼珠子,他要把嘴拿开的时候,你把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珮珮:(无赖!流氓!他算是得意不成,把这些事告诉人家?一定告诉过许多人了。)那么地生着气。

“我就不信他,我知道姓刘爱吹牛的;纯洁的珮珮是……”

佩珮:(纯洁的!纯洁的!两个礼拜以前我还是纯洁的呵!)难受起来。(讨厌的傻子。)泪珠从眼髭毛后边儿渗了出来。

“纯洁的!我不是纯洁的!我是个小荡妇!你看错人了;你去碎了心罢!”

江均:(难道那两个流氓的话刺激得她这么利害吗?一回儿就变得那么泼刺了。)

“珮,别叫我难受了。你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

“我知道的。我说我是个小荡妇,他们两个都吻过我的。他们没有说谎。”

“珮,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为什么要叫我难受?为什么要骗我?”

珮珮:(没有办法地讨厌呵!)

霍的跳了起来,泪珠象断了串的珠子似的直掉下来:“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跟你说,我是小荡妇,我给他们吻过的,我爱着他们两个,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江均怔住了,站在那儿望着她,圣母像从他的心里崩坠下来,好半天,才: “那么,你一点也不爱我吗?”

“我为什么要爱你呢?”

“呵!”天地也崩坠了下来。“我看错人了!”喃喃地说着,低着脑袋走了出去。

珮珮:(可怜的傻子!)

刘沧波也没了,宋一萍也没了,江均也没了,独自个儿在园子里,掉了什么似的懊悔起来,又掩着脸哭了。

第七章四个流行性感冒症的患者

七之一宋一萍

永安公司夏季大廉价

今日贱卖品:法国新到华尔纱,图案新颖,每尺售八角五分,鲜荔枝每榜五角。

兆丰公园游人统计:据工部局报告,本星期中兆丰公园游人达五万余。星期日因天气晴朗,游人竟达二万一千四百二十七人。再者,工部局音乐队自下月一日起将移至园中演奏,而该园开放时间亦将延长至晚十二时云。

巴黎露天舞场开幕通知:本场地处沪西,风景幽雅宜人,素为摩登男女每年消夏之胜地。今年据天文台报告,自五月中旬起,即将酷热,本场为爱护各界起见,特雇工赶修房屋,提早于二十日开幕;聘有中西美丽舞伴数十名,如蒙光临,无任欢迎。

本埠昨日天气酷热,中午时寒暑表达九十度,行人挥汗,俨如盛夏,至晚始转凉。

一连报纸也涂上一层暮春的色调了。

苹果绿的跑车闲得成天没事做,“那诡秘的小东西哪儿去了!”那么地叹息着。

一个空洞的房间,一只空洞的椅子,一张空洞的床,一颗空洞的心——在空洞的心里,宋一萍想着:

“那么精致的一个小玩具呢!”

(眼珠子,透明的流质;嘴,盘子里的生著茄;稍为黑了些的夹种人的脸,腮上擦两晕烟脂,“像玫瑰花那么红的胭脂,你难道不喜欢吗?”褐色的头发,音乐的旋律似的卷曲着;眉毛是带着日本风的……“晚安,宋先生!”一副顶正经的脸…… 一百八十五页:“那骑士便把他的神骏的马牵到村外,在河那边等着露茜。”…… 郊外,风悄悄的吹来,大月亮悄悄的站到车头那儿水箱盖上往前伸着两只胳膊的,裸水仙的长头发上:“我爱你呢,珮珮!”……)

窗外,风吹进来断续的歌声:

恋人们来了又去了,

维也纳的夜是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的。

“我爱你呢,珮珮!”那么地对窗外的夜空说着,便:“呵!呵!五月的愁思呵!”吐出了烟似的叹息。

七之二江均

很天真的,有一张长圆脸,一对大眼珠子,一张心脏形的小嘴——比白鸽还可爱的。

他的恋人是君士坦了堡的白色的教寺,充满了麝香和玫瑰香丸的教寺,他的恋人是神殿上清凉的圣水。他的恋人是耶露撤冷的百合,他的恋人是基督叹息里的叹息。他的恋人是拂在基督脚上的圣女马德兰的头发,可是他的恋人对他说:“我是小荡妇!”

他的恋人每天坐在他的对面,嘴上老挂着一朵笑。他的生命,灵魂,思想,寂寞全流向她了,藤萝似的缠住在他的笑意上。他吻着他的恋人的手背的时候,她吃惊似的逃了开去,却毫不顾惜地让两个流氓吻了她的嘴唇,而且他的恋人在心里说: “可怜的傻子。”

他认识她的,她也认识他的,可是他们是陌生人呵!

Gea,it breaks my heart to see you,

Day after day,turning away!

Stangers,after shaning all you kisses,

Now we are strangers……

那么地哼哼着,怀着轻松的失恋踱回家去。

每天晚上,熄了灯,月光便偷偷地溜了进来。

“呵!呵!五月的愁思呵!”愁思和叹息月光似的铺在他床前,映出了他的黯淡的脸。

七之三刘沦波

她的嘴,

一颗印铃似地,

印到他嘴上,

印到他心里!

鸟里边的鸽子,兽里边的兔子,衣料里边的维也勒,果子里边的葡萄,国家里边的西班牙,花里边的玫瑰,星座里边的狮子座流星,家具里边的矮坐垫,食物里边的嫩烩鸡——他的珮珮。

《卡洛丽娜之月。》

“美丽的浦江月呵!我爱这暗绿的水,幽静的月色,梦幻的灯塔,轻灵的风,和身旁的珮珮。”

“你瞧,船舷上的影子,绢剪的幻影似的。”

“你瞧,那消逝着的烟,烟蒂儿上那朵静静地发红的火,像我的心情似的燃烧着。”

比自个儿低一个脑袋,白的绸衫,棕色的裙子,脖子里挂着条水晶项圈,小猫似的一只……

窗外果树上的苹果又掉了下来,烂熟的苹果香直吹到窗子里边,直吹到刘沧波的心里边。

“呵!呵!五月的愁思啊!”叹息也烂熟的苹果似的,那么轻松地从他的嘴里直掉下来。

七之四蔡珮珮

对着梁上的长嘴八哥低低地诉说着:

“沧波有一个坚强的下巴,一张光洁的脸,他是鸟里边的鹰,兽里边的蒙古马,衣料里边的Snortes,果子里边的石榴,星座里边的天王星,家具里边的大沙发,食物里边的炸牛排。我是他的鸽子,他是我的心爱。”

长嘴八哥歪着脑袋听了半天,忽然眼珠子一转,也说道:“我是他的鸽子,他是我的心爱。”

“一萍有一个温柔的年龄,风雅的姿态,会说话的嘴,他是偷了我嘴上的处女味的。”

“处女味,处女味,”那么他说着,长嘴八哥在钧上倒挂起来了。

“江均有一颗傻子的心,痴情的心,他是诚挚地爱我的。”

“哈哈哈!”长嘴八哥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呵呵,五月呵!五月和残了的玫瑰花瓣,碎了的少女的心一同地悄悄地走了。”

“可怜的珮!”忽然有了男子的声音。

回过身来,却是乔治吴,

“我是失恋的人呢!”把脑袋放在他胸脯上,孩子似的诉说着。

“可怜的珮!”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

忽然她抬起脑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乔治,我爱你呢!”

长嘴八哥歪着脑袋抬了起来:“我是他的鸽子,他是我的心爱!”

1933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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