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文礽等去後,接着長卿攜了祉郎,文鶴陪着出城。見路上行人擠擠挨挨,鬧鬧熱熱,有去的,有來的,来的都是瞧過了回來的。三三五五,巷議街談,所講無非是飛艦一事。長卿等也無心去聽他,祉郎更是心急恨不得一步跨到那裏。又因街上人衆,不敢呌車夫加鞭疾馳。見前兩車緩轡徐行,(長卿、文鶴也。 )只好也緩緩隨着。好一會,聽得車夫説到了到了。祉郎從繡幔裏望去,只見黑碌碌人頭擁擠,那隻飛艦是洋灰色的,足有小半里路長。

車兒停下,長卿、文鶴、祉郎以次下車,早有從人把閒人赶開,讓出一條大路。長卿携着祉郎,跟着文鶴,走至艦邊。洪維早在那裏伺候。長卿道:“此艦高有五丈開外,不見有梯子,不見有門户,如何進出,如何上落呢?”洪維道:“進出的門,共有八處,分着乾、坎、艮、震、巽、離、坤、兑八卦。緣門上都有機關,一撥自會開,人走過後,自會關。所以,外面是瞧不大淸楚的。”説着把左邊一個銅鈕,不知怎樣一弄。説也奇怪,一扇長圓式的門,却無聲無息【臭 】的開了,宛如一個窟穴。長卿、祉郎、文鶴剛剛走進,那門依舊毫無聲息的闔上了。

室内並無窗户,那四壁却光明透亮,照的纖毫畢現。且光線均匀,無高低遠近之分。而眼珠望去,亦不甚可畏。更可怪者,空氣淸新,雖在室中,無異行走野外。而細視四壁,又毫無通氣處。長卿等正在不解,洪維道:“四壁之光,並非是外面透入的,乃是自己製造出來的。”長卿道:“光亮亦可製造的麽?”洪維道:“都是文礽研究出來的。他先製成了一種收光藥水,把太陽的光亮收了攏來,分布於艦中各室的四壁上。那四壁自會發出光來,晝夜不息,久漸不變。且這種光亮,按着人的目力製造的,明暗一如所需,所以視之而目無畏光之患。至於窗户緊閉而呼吸不碍者,因室内有空氣箱也。此箱隔作兩半,中有一機。此機如吾人體中之胃,能吐納新者也。箱之兩頭,一頭吐放空氣,一頭收吸炭氣。而吸入之炭氣,一經機器製造,卽成爲新鮮之空氣,以供室中人呼吸也。吾人在室中吸進若干空氣,器箱中卽放出若干空氣。吾人吐出若干炭氣,器箱卽收入若干炭氣。所以,室中空氣常新淸而無渾濁。倘沒有這空氣箱,則飛艦外甲,均有五六寸厚的象皮包裹,艦外空氣不能傳流入内,艦内的人不都要悶死麽?”祉郎暗暗心服。文鶴道:“我聽説艦中有製造空氣室二間,則各間的空氣,何不盡由空氣室製造?奚必枝枝節節繁繁瑣瑣的,每間放一隻空氣箱呢?”洪維道:“起初原也這般想,後來因室中製造的空氣,只夠包裹本艦助力飛行,更無多餘供艦内人之呼吸,所以製這空氣箱呢。”

洪維又引三人到貨倉,見倉中榖、麥、粟、菽,以及百花之種、百果之子,無不全備,別類分門,標有牌號。又一間,則牛、羊、犬、馬、雞、豕、鵝、鴨、黄雀、白鴿,無不各備,每種牝牡各一。至第三間,洪維道:“此軍火室也,所藏的都是棉花火藥、淡養甘油彈子之類。”第四室中,則全間都是木箱。長卿問:“箱中何物?”洪維道:“都是食品,風魚、臘肉、皮蛋、糟蟹、火腿、鹹鴨、鹽雞、鹹菜、醬瓜之屬。再有各種 液,如米液、麥 、魚肉汁、百果汁等,都裝上小瓶。瓶子如裝臥龍丹、行軍散的瓶子大小,人若吃了一瓶時,便能終日不食,不致再會飢餓了。”長卿道:“這許多箱數汁液,足有百餘萬瓶,可供數百人數年之用了。爲甚還帶着牛、羊、雞、豚、榖、肉、果、蔬各種呢?”洪維道:“聽説是備作種子用的,恐怕星球上沒有這種東西,帶去種 【 】的。”

貨倉游畢,又至一間。見有黑白兩個橱子,高約八尺,闊約三尺,上圓下方,形像甚是怪特。長卿問:“此橱何用?”洪維道:“此是自來水機器,並非橱也。”長卿道:“自來水機器,怎麽與世界上的兩般的?”洪維道:“世界上之自來水,名雖自來,其源仍出於地。此則眞能‘自來’者也。這兩個像橱的東西,黑的是贮熱氣的,白的是贮冷氣的。要水的時候,只消把兩個橱合在一起,用電力鼓動起來。冷的愈冷,熱的愈熱,冷熱兩氣戰爭起來,那水就會沛然而生。從中間磁管裏射出,用器盛之,頃刻卽滿。恁你要多要少,都可取之不竭,用之無窮。”長卿、文鶴都稱奇不止。祉郎已喜的心花都開,因碍着長卿、文鶴,不敢形諸顔面而已。

洪維又引到電機室,見大小輪盤裝了一室。洪維逐一指點,這是主展翼的,那是主捲翼的;此專主前行,彼專主退後;欲升高須扳此機,欲降下須推彼機;此輪從左旋,則艦向右轉,從右旋,則艦向左轉;欲速須撳這個盤輪,欲遲須提那個機紐。長卿等看了多時,依舊不甚明白。走出電機室,文鶴便要上邊去瞧瞧,問:“上邊還是幾層?”洪維道:“共是三層。此是最下一層呢,上邊還有兩層。”長卿問:“有梯子沒有?”洪維道:“有升降機,不消得走梯子。升降機靠着電力,上落很是便當。”祉郎拖拖長卿袍袖道:“高祖父,祉郎上去得麽?”長卿道:“你們終是一家人,何必從着俗例,遮遮掩掩,做這許多無爲的回避?文勝質不如質勝文,上去也無妨碍。鶴老侄亦以愚之言爲然否?”文鶴只得唯唯。(寫來得體。 )

於是,四人登着升降機,徐徐而上,至二層樓,復一間一間的游看。厨房、飯廳、盥沐室、談話室、臥室、書房、賬房,沒一間收拾得不潔凈,檯、桌、椅、凳、書籍,沒一樣安 得不適宜。長卿等走進書房,見文守、文 、文圉、文礽、余續、匡顯、袁緒、申接、元嗣、金演、水昌、鐵銀兒等,都在那裏商議什麽公事。祉郎見了文礽,倒也坦然,並沒藏頭露面的醜態,余續、匡顯等都暗暗稱他大方。文鶴道:“你們商議些什麽?”文礽道:“昨日召見,皇上呌飛艦造成後,先行征歐。俟征服了歐洲,再到他星球去。我們現在正是商議此事。皇上説:‘歐洲是卿舊游之所,卿之外祖曾來華朝貢過。卿苟能一舉蕩平,可卽宣朕威德,勑封卿外祖陽旦爲全歐盟長,節制七十二邦,不必留兵設官。此朕以夷治夷之策也。’礽頓首受命之後,因兹事重大,不敢造次,已集議過兩三次,現方有了些頭緒。是以適間不曾恭陪,乞高岳曾叔祖恕罪。”長卿道:“軍國大事,自然要緊,何罪之有?”文礽道:“上層二十四間,有瞭遠室、防風室、察氣室三間,頗有可觀。 卽恭陪一游。”長卿道:“你有公事,仍讓維兒陪往可也。”文礽道:“現已議畢,沒事了,這三間維叔恐也不甚明白。”

説着,礽兒、洪維親陪了長卿、文鶴、祉郎,由升降機升上。先到了瞭遠室,見此室與他室不同,全室黑暗,無些微光亮。文礽把機關一旋,頃刻開了一扇窗,此窗是用三寸厚的玻璃嵌就的。玻璃雖厚,望到外邊,却十分淸晰。見窗口下有砲口大小的兩個圓東西,長卿問:“這是何物?”文礽道:“燭遠燈也。此燈内以輕養氣爲燃料,其光亮較之電光,可勝百倍。電光所燭不過十里,此則可燭到千里以外。這窗上的厚玻璃也與尋常玻璃不同。其鏡力之曯遠,也與輕養燈光力相等。不然,燈之光力燭到千里以外,人之目力安能望及千里耶?因飛艦飛行快速,瞬息千里,倘沒有這兩件東西,則設與他星相突撞,安能自防耶?(極奇極怪之事,偏能説出極長的道理來。士諤怪才,眞怪煞人。 )又到防風室,見此室四面透亮,有七八個銅輪盤,不住的在那裏轉動,衆都不解。文礽道:“凡四面八方,不論何處有罡風、旋風,以及各種暴風,在千里外萬里内,都能曉得。風行之速力,所行之方向,也能知曉。那銅盤上不是都有一隻針麽?這隻針是報方向的,這隻針是報速力的,這隻針是報遠近的。還有幾隻針,也各都有所報。”再到察氣室,見玻璃製成的圓筒,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約有七八個。文礽逐一指點,此是察寒氣的,此是察熱氣的。所遇是水,則此筒中立見變端;所遇是陸,則彼筒中先現形象;遇島,則察長的筒;遇山,則察矮的筒。長卿不勝贊嘆。游畢三室,又到各間去逛了一會。長卿攜了祉郎,同着文鶴,仍到鎭國公府住下。

過了幾日,文礽受了征歐之命,檢點一千 鋭,分載五艘飛艦,尅日起行。飛艦上升時,天子率着百官,親自致送那五隻三十六丈長的飛艦,漸漸騰空,漸漸展翼。每艦八翼,舒展開來,蓋照到數十畝田地,宛如五隻大鵬鳥一般。却見漸高漸小,小至如黑點般五粒,漸漸望不見了。當飛艦上升時,萬衆齊聲高呼:“中國萬歲!皇帝萬歲!飛艦萬歲!”“萬歲,萬歲”之聲,幾若雷震。(吾知吾中國必有如是之一日,吾甚祝其早有此日也。吾不禁雀躍而呼曰:“作者萬歲!讀者萬歲!此書萬歲!吾中國萬萬歲!” )

不言北京城君民歡送,且説文礽掛着征歐大元帥印,統着五艘飛艦,振翮而西。(得意之筆,得意之文,得意之事。讀此當浮一大白。 )從征將士,盡是一般靑年英俊。金演、匡顯、余續、洪維、申接、袁緒、水昌、元嗣、文守、文 、文圉、鐵銀兒,連着大元帥,共是一十三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那些偏裨兵卒,也都是京營中特挑選出來的,年紀都不滿二十, 悍活潑,驃疾無倫,眞是少年中國的少年隊。新会梁任公有文贊之曰: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濳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黄。縱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欲知飛艦行到歐洲,開戰起來,誰勝誰敗,且俟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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