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城隍神派了值日功曹与土地走到吕祖宫门口,见有一个大汉睡在地下,鼻息如雷,满脸酒气。功曹向土地说道:“此人可以救驾!”说着,两人上去将那醉汉一推,道:“你贫苦了这许多年,今日该你发迹。现在前面困住真龙,你快前去救驾。”说着又踢了两脚,把那人惊醒,吓了一身冷汗,说道:“这不是见鬼?我到那里去救驾?”正在惊疑之际,忽听人声鼎沸,许多人望前跑去,说拿住一个了,还有一人在那里战住呢,大约也是跑不了。那大汉一听,也不问情由,就将平日用的一根生铁扁担,跟着众人飞奔前去。你道此人是谁?乃是嘉兴县第一条好汉赛金刚洪福。其人祖上也是军功出身,做过甘肃提督,到了他这代,已是中落。偏生他又不上进,专门舞枪弄棍,与些江湖上朋友往来,早年家中还有点薄产可以度活,自从他父母亡故之后,就终日吃酒赌钱,那些酒食朋友见他有几个钱,又甚慷慨,就有三朋四友许多人靠着他养活,不到一二年,把家私用得干干净净。那些无赖朋友见他无钱,也就不理他了。幸而他力大无穷,见无钱用,别项生意又不会做,见嘉兴城外一带俱是山林树木,他就将平日用的铁棍子改做扁担,拿一把大斧上山砍柴,变卖度日。得几个钱,就在这吕祖宫门口打酒买肉饮食晚间无事,一人就早早睡觉。此刻正是饮酒之后,恰巧天子、鲍龙等人闹了一天,此刻已是天晚,他正在这里睡觉,被值日功曹将他惊醒,朦朦胧胧的爬将起来,带着铁扁担跟着众人跑到郭礼文店前。见官兵差役捉住一人在那里捆绑,店堂外面仍有一人被县府大老爷与城守营困住。洪福上前一看,就将铁扁担一舞,横扫起来,嘴里骂道:“你们这班杂种,这许多人战他一人,岂有此理!是有本领的,一人战一人,老爷最好打抱不平,不能让你们人多欺人!”说着,那扁担已打倒了五六个人。到了天子面,喊道:“尊公你莫怕,有我赛金刚在此,也不惧这些鼠辈!”说着,早一扁担把杨长祺的杆子削去半段。李得胜见又来了一人,举鞭来迎,怎经得洪福是个生力,前舞后摆,早把李得胜两眼舞得昏花。本来李得胜与鲍龙战了多一会,力量已是不足,加之洪福本领又厉害,所以战了二三十合,败了下来。洪福见李得胜要走,也不去赶,将扁担向四面一旋,用了个雪花盖顶,把那些营兵打得跌跌爬爬,早倒了十数个。有的腿受伤,有的肩头打伤,忽呐喊一声道:“我们走呀!这人厉害不过呀!”说着早将鲍龙放下,各自逃命去了。李得胜与杨长祺两人见了这样,只得又上来拚战洪福。争奈鲍龙又从地上爬起来,抬起铁棍帮着洪福力战。天子见二人可以敌住众人,就转身到了后面,对郭礼文道:“你将母亲妻小安排在一处,此地你是不能住了。等事平服你再回来,此刻先同我三人冲出城去,暂且寻个地方住下。不然,我们容易走,你这一家就没有命了。”郭礼文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家产房屋,只得自己背着母亲,所幸妻小是双大脚,尚能走路,天子就在前开路,招呼一声:“鲍龙,你不必斗了,同我走罢!”说着。举起棍子,冲开一条路,与鲍龙前后保住郭礼文一家人口,出了重围。、后面洪福已经赶到,说道:“你们慢行,等我一同走罢!”大家就此聚在一起,直望东门而来。城上虽有兵把守,见了鲍龙与洪福,久已吓得软在面前,城门锁又是朽烂不堪,鲍龙上前一扭,早扭下来。共计四男两女,赶忙一齐出了城门。行有五六里地面,天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有熟人家么?”郭礼文道:“此地叫做王家洼,前面再走一里多路,有个华姓的朋友家住在那里,可以到他家暂住一宵,明日再作主意。”众人齐道:“有此人家,我们就去投奔便了。”于是众人又走了一会,已到了一所村庄,郭礼文认得路径,领着众人进到庄里,因天色漆黑,只得高喊了两声。里面有人接声问道:“来者可是郭大哥么?”礼文应道:“华哥,可赶速出来,小弟招了横事,特到你处暂避一宵!”里面听说,赶着掌了火把迎出来,将大众接至里面,在正宅旁边三间草房内住下。见众人皆是仓皇失措,忙问:“因何此刻到来,究为何事?”郭礼文就将自己被诬害的话,以及鲍龙与天子救他的话说了一遍。华家虽然担惊害怕,无奈他们俱已进来,也不好推他们走,说道:“你们在此虽不妨事,但不可露了风声,那时官府派人前来,仍是躲避不住。”天子见那人怕事,忙问道:“这位尊姓大名?”郭礼文道:“这就是我至好的朋友叫华琪。”天子道:“既是至好,何必如此惧怯?已经从城里到此,我与鲍龙都未害怕,难道此地比在城中还碍事么?”洪福在旁说道:“若那些狗头再来,我洪老爷这根扁担也就够他们这些人受的了。华兄只管放心。”华琪被众人一顿说,也没奈何,只得备了酒饭,请众人饮食安歇。所有郭礼文的母亲妻小,自有里面女眷接待,我且不表。

且说城里杨长祺与李得胜战了一阵,仍是未将鲍龙、郭礼文获到,彼此闷闷不乐,说我们如此本须,也曾经过大敌,何以这三四人就敌他不住,岂不可恼?周光采道:“现在各犯既被他逃走,惟有先将这店房封锁,明日再添兵追赶,务要捕捉到来,谅他们一夜工夫,也不走远去。”说着,就与知府城守三人,当将郭礼文店内所有一切货物财产封锁起来,准备随后充公。次日大早,又添调合城兵丁,前去追赶了一日,但那里看得见这一班人?只得出了海捕文书,通详上宪,请兵拿获。那知这里公事还未到,省杭城巡抚衙门早接到圣旨。这日袭温如正在内堂办事,忽听巡捕进来禀报:“圣旨下,请一大人接旨!”龚温如吃了一惊,赶着设了香案,在大堂上叩礼已毕,请天使宣读。周日青就在堂上将天子的书信取了出来,高声读了一遍。龚温如听毕,谢恩起来,将周日青请入后堂,彼此分宾主坐了。龚温如道:“圣上既到了嘉兴,天使来时究是怎样,请道其详,好这里飞速派人前去。”日青又将郭礼文如何被王怀陷害,光采如何听信家丁准了状词,将礼文收下监牢,如何在客寓遇见鲍龙,乃救出郭礼文,前后的话,说了一遍。又道:“天子旨意上叫大人如何办理,就请大人遵办便了。”龚温如道:“天子招呼调周光采来省,另委员署理。郭礼文销案,除王怀已死外,仍访拿讼棍汤必中,审明照例审办。但不知天使来杭之后,杨长祺与知县及城守可否惊动圣驾?”日青道:“既是大人放心不下,请大人立刻备文,差人星夜至嘉兴府投递,无论如何也就可以完事了。”龚温如见催促甚紧,只得随即传稿,备好文书,派中军星夜驰往嘉兴府投递,仍留日青在衙门内饮酒。日青道:“天子在那里盼望,怕中军一到,嘉兴地方官知道天子在本地,必然前去请罪,那时众人晓得,天子必不肯在那里耽搁,仍要往别处而去,那时小侄不在面前,天子岂不一人独往?”龚温如听这话有理,也就不敢苦留。一面打发中军前去,这里日青就告辞出去。真是急如星火。不一日,已到嘉兴府。此时已是上灯时节,便赶紧进城,走到郭礼文的店门首,见已上了封条,吃了一惊,说道:“难道天子已被这班狗头请去?倒要打听明白,方好放心。”说着,见对面来了一人,日青上前一把抓住,问道:“你是什么人?也在这里盼望?你大约是郭礼文的一类,我且将你捉去县里,同你要人!”那人被他一吓,赶忙跪下道:“老爷撒手,我不是郭礼文家的人,乃是郭礼文朋友家的长工。”周日青道:“不管你什么朋友不朋友,只要说出郭礼文现在那里去了,老爷就放你;若有虚言,便将你提到县里问罪!”那人被他一吓,赶紧随下求道:“老爷,你千万莫说是我说的,我告诉你便了。”日青见他知道细底,甚是欢喜,乃道:“你果真说出来,我不但不捉你到县里,还重重赏你!”那人便将郭利礼与天子、鲍龙、洪福那日晚上一齐奔到华家的话说了一遍。日青大喜道:“你不必怕了,我实对你说罢,我就是高老爷的继子,正要寻他们说话。你既晓得,就带我去,自有重赏。”那长工见他如此说,方把愁肠放下,就带着日青复出了城,来到华琪家里,果然天子在内。日青即上前说明巡抚的话。不知后来各事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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