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头一连两晚没有回来过夜,他正在计划“爆”一艘澳洲船的伙食仓。他调查清楚有很多火鸡、羊肉、牛肉、牛油和巧克力奶粉运到香港,他打算最少也要偷一部分出来,作为他生日的礼物,并且宴请他手下的数十得力干部。布置妥当,回到家来,已经过了午夜了。少奶比他先回一刻钟,刚抽完一根香烟,她一边下妆,一边回忆马专员吻她的粗鲁行为,暗自好笑。鳄鱼头回来也不说甚么,只叮嘱少奶五点钟叫醒他,便倒头睡了。

这天是鳄鱼头的生日,他起床后便叫醒虾球跟他出门,他们在佐敦道惠如茶楼喝了早茶,便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赶往新界青山屯门去。他这次亲自出马,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接应蟹王七的火鸡,一个是跟青风乡的自卫队洽商运货交通线的保护问题。他着手组织的三条交通线,一条是海线,两条是陆线;海线经青山湾、大铲到东莞万顷沙,这线风险太大,但还没失过手;陆线一经荃湾、屯门、元朗、上水到深圳;一经沙田、大埔、粉岭到深圳;到深圳后又分成两路,一路到东莞石龙,一路到惠州淡水,等到把各线的交通搅好,他就打算“爆”一两次最大的仓,一鸣惊人之后,便掩旗息鼓,洗手上岸。

虾球坐在汽车上不时微笑,他想起亚娣耳朵挂着的一对耳环,竟会是“朱义盛”的镀金假耳环,他暗自好笑。亚娣昨天脱下那对假耳环给他看,说是她妈买来骗她的。虾球就答允领到工钱给她买一对真金的。鳄鱼头回过头来看见虾球独自好笑,问他:“你笑甚么?发了神经病吗?”汽车经过屯门,一直驶至元朗,鳄鱼头另包了一部货车,再驶回十九咪半的山边停下来等候,两人下车徒步走到屯门码头。

他们叫了一只小艇,缓缓地划出海去。早晨的太阳,轻吻着温柔的海波。小艇迎着早潮,挂起了一片草席帆,向青山脚下海角红楼的方向缓缓驶去。半点钟光景,后面赶来了许多别的小艇,跟他们的艇驶向同一的方向;不多久,所有的小艇都超过了他们的前头,海上一片艇家的喧闹声,鳄鱼头问艇家道:“他们嘈甚么?”艇家佬回答道:“不知道。”待过了一刻,艇家婆叫起来道:“喂!你看!海面上有一个纸盒!”眼利的虾球,他已经看见前面的许多小艇就正抢着捞海面上的东西,他不等吩咐就脱了衣服,踪身跳下海去,游近那纸盒,把它捧了回来。鳄鱼头看纸盒的外面,已经猜中了七八分,再打开来看,那里面果然是一只肥胖的澳洲火鸡!虾球高兴得拍掌大笑,叫道:“哈哈,一只游水老番鸡!”他还没合上嘴,就给鳄鱼头劈面打了一巴掌。他捧着脸,望见两眼冒火,鼻子红到鼻梁的鳄鱼头,咬着他的牙齿格格作响。虾球无缘无故挨了一耳光,他很生气,质问鳄鱼头:“你为甚么打我?”鳄鱼头说:“你再哼!我抛你下海淹死你!”虾球不知道鳄鱼头怀甚么鬼胎,不敢再惹他。前面海上一片欢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些艇家,简直是欢喜得发了狂了!他们迎着涨潮,抢着去捞海面上的火鸡啦、羊肉啦、腌猪肉啦,各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虾球催艇家道:“快点赶上去呀!快呀!喂!你看!那不是一只火鸡吗?纸盒已经破了!”说罢他就扑通一声跳下海去,当他潜在水中时,他的手却触到一只载浮载沉的东西,他捧上水面来细看,竟是一只火腿。虾球叫道:“是一只火腿呢!”他好容易才把它弄到艇边,叫艇家提到艇上去。又回去抓回那只鸡。鳄鱼头对于这些潮水送来的礼品,一点也不感觉兴趣。他现在很烦闷,就是花一个铜板买回一只牛,他也不会笑一笑了。

海面上艇家的喧闹声持续了一两个钟头,直到他们把这些游来物捞拾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转舵把艇开回屯门去。鳄鱼头在海上张望了一些时候,不见蟹王七和亚娣艇的踪影,他想他们一定全军覆没了。但对于这些浮在海面上的东西,却不能解释。莫非打死了人,翻了船,把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在海上?他回到屯门来调查,也找不出沉船的真实证据。

青风墟上的猪肉、牛肉今天跌价了,艇家把一大批澳洲冷藏火鸡、牛肉、猪肉……送到市场上来廉价拍卖,一块钱一斤猪肉,四块钱一只大火鸡,家家户户争着来买,好像是过甚么节日,人人都分到一份肉食似的,今天好像不是鳄鱼头的生日,反而像是青风乡民的公众生日了。

虾球抬着一只火腿,提着两只火鸡,跟着鳄鱼头走进青风墟市的小茶楼去。鳄鱼头打发了货车的司机驶车回去后,一直不曾说过一句话。虾球心里有一个计划,他想把那两只火鸡带回去分给他的妈妈和亚娣。鳄鱼头写了一张名片,叫虾球送到庙街五号给那姓丁的自卫队员,请他过来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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