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阶级的人,他们的道德观念,没有中庸性。有的见利忘义,在为了数十文的出入上,可以辱没祖宗的打骂着。有的却舍生取义,不惜为了一句话,拿性命和对方相搏斗。这就由于他们是情感的发展而少有理智的控制。杨大个子这班弟兄们,这时在童老五家里聚会,便是一种情感催动的行为。现在突然有了个大包围,这决不能说是哪一个人的事。大家就都沉着脸色,站了不动。童老五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脸上由红变成了紫色,他道:“各位不必动怒,我们一个也跑不了,要到哪里去,我们跟着去就是了。”说到这、里,就有两个来人,拿出了绳索,要向前捆缚。就在这个当儿,后面有人叫了起来道:“各位千万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随了这话,何德厚由大门抢了进来。大家看到,这已觉得够奇怪了。随在何德厚后面,还有一个女子,那正是问题中心的秀姐。童老五竟忘了入站在枪口前,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秀姐气吁吁地站在众人后面,额角上只管流了汗珠子,鬓汗粘贴在脸上,睁了眼望人。何德厚向那个歪戴帽子,穿了哔叽夹袍的人,一抱拳头笑道:“王先生,没事了,事情我们已经说开了。”那些来执行任务的人,听了何德厚的话,都不免向他脸上看看,怕他又是喝醉了,在说酒话。及至见秀姐也来了,这个明白内幕的首领,便放下了举着的手枪,因道:“我们对你们私人的交涉,那是不过问的。我们就为了有上司的命令,我们才跑了这么一趟远路。若没有上司的命令,我们又回去了,他们这里一伙子人,倒疑心我们和他开玩笑呢。”说着各人都透着有一分踌躇的样子。但拿枪拿杖拿绳子的都垂下了手。秀姐道:“各位只管请散吧。你们还有人在巷口子上等着呢。你去一问就明白了。有什么责任都归我来担负。”她说时,红红的脸上带了三分笑意,向大家望着微微地点头。那歪戴帽子的人似乎也知道她是一种什么身分了,便摘下帽子来,向她一点头笑,道:“只要大家无事,我们也就乐得省事。”秀姐笑道:“有劳各位了。过几天再招待各位。”那些人哄然一声笑着道:“过几天再喝喜酒。”说着,还有两个和童老五点了头道:“打搅,打搅。”然后拥着出大门去了。吴小胖子走向前,和秀姐奉了两个揖,笑道:“大姑娘,多谢多谢!不是你亲自来一趟,我们还不知道要让人家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这总算我们幸运,刚刚他们掏出索子来捆我们,你就来了。”秀姐看到童老五许多朋友站在当面,回头又看到自己舅舅红了一张酒糟脸向大家望着,大家都在一种尴尬情形之中,无论说两句什么话,也总是个僵局。可是不说什么呢,又不便抽身就走。只好借了吴小胖子向前说话的机会答复了他道:“无论怎么样,我们总是一群穷同行,虽不能面面顾到,我总也愿意大家无事。非是万不得已,我自己不会赶了来。这事既是解决了,那就很好。我就不多说了,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将来总可以看出我的心事来的。各位受惊了。再见吧。她说着,绷住了脸子,又向大家一一点着头。然后退了出去。何德厚跟在后面也走了。童老五两手叉了腰半横了身子站定,向秀姐看着,嘴角上梢,颇有几分冷笑的意味。在座的兄弟们,在半个小时内,经过两个不可测的变化,已是神经有些受着震动,不知道怎样才好。”或站或坐,都是呆呆的。现在见到童老五这番怒不可遏的神气,大家也就觉得无话可说,眼睁睁望了她走去。这样成群的静默着,总有十分钟之久,还是杨大个子道:“这是什么邪气?要说是吓吓我们,我们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还会受人家这一套?要说是真要把我们怎么样,那把我们带走就是了,我们还有什么力量对付手枪?怎么起了个老虎势子来了,不到威风发尽又夹着尾子走了?”童老五取了一支纸烟在手,斜靠了桌子坐着,昂了头,口里只管喷了烟出来。听了杨大个子的话,他鼻子里哼着,冷笑了一声。

吴小胖子道:“我看这事,并不是吓吓我们的做作。只看秀姐跑来气吁吁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就知道她也吓了一下子的。不过他们真把我们带走了,也不会有什么三年五年的监禁,至多是办我们十天半月的拘留,再重一点,将我们驱逐出境也就是了。”童老五道:“你最后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其实我并无这意思,要留恋在这座狗眼看人低的城圈子里。那些人说,过两天要吃秀姐的喜酒,我倒不忙走了,还要过两天,看看这场喜事是怎样的作法?喜酒喝不着,花马车我们也看不到吗?”童老娘走到大家前面站着,扬了两手道:“小伙子们,还围拢在这里作什么?这都是你们听黄天霸白玉堂的故事听出来的。什么英雄好汉了,什么打抱不平了,茶馆里把两碗浓茶,喝成白开水了,你们也就没有了主意。其实人家有钱娶姨太太,人家有运气嫁大人老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你们什么相干?不是秀姐来了,真的把老五带去关几天,就算不怎样为难他,不要把我在家里急死?一说一了,就从此为止,不要再谈这件事。明日起早,我和老五下乡去住几天,躲开这场是非。我们若是再回来了,请你们也千万不要再提。”大家看到老人家沉了脸色说话,这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继续地把一餐酒菜,吃喝完毕之后,只得向着童老娘苦笑笑,说声“打搅”,大家像破篓子里泥鳅,一些响声没有,就陆续地溜走了。这其中只有王狗子是另外一种思想,他觉着秀姐会跟何德厚跑来作调人,这是很新奇的一件事,她不但不害臊,而且还有权说服那班歪戴着帽子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原故。心里一发生了这点疑问,就有点儿放搁不下。这且不管童老五母子所取的态度如何,自己径直地奔向丹风街,却到何德厚家来。老远地看到那大门半掩着,显然没睡。走到门边,伸头向里看去,见里面屋子里灯火通明,有几个人说话声。心想何德厚也是刚离开童家,不见得就回来了。便是回来了,刚才那种大难关也闯过来了,现在见了面,也不见得他就会动起拳脚来。于是将门轻轻一推,喊了一声“何老板”。

说着这话时,她两只眼角上,含了两颗眼泪水,几乎要滴了出来。王狗子反是向她安慰着道:“那实在没有什么关系。这年月在外面混差事的人,哪个不讨两三房家眷。这不过是个先来后到,实在没有什么大小可说。你老人家是自己想左了。”正要跟着向下说什么,那外面的女工,只是叫唤着何氏问长问短。王狗子便起身道:“这样子,恐怕姑妈还要熬一个通宵,我也不再在这里打搅了。”说着走出屋子来,何氏倒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一直送到大门口。王狗子这就站住了脚,向身后看看,因道:“姑妈,我也有一句话告诉你:就是童老五母子,他们不愿意在这里住着,明天一大早就要下乡去了。”何氏道:“那为什么?”王狗子道:“老五的说法,他说是这城里人心可怕。童老娘说呢,穷人也图个平安日子,要下乡去躲开这场是非。”何氏听着,是默然地站着,手扶了门,很久说不出一个字来。王狗子对立了一会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找不出来一句话来安慰。后来还是何氏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们再会吧。”说毕,她掩门进去了。王狗子先觉得秀姐母女完全不对。自从和何氏这席谈话,看了她可怜得有冤无处申的样子,又对她们同情起来。一路走着想了回家去,倒闹了半夜睡不着。作菜贩子的人,向来是起早的。趁着天上还有三五个星点就起来,他倒没有挑了担子去贩菜,立刻跑向童老五家来,远远望见后面窗户放出灯光来,穷人是熄灯睡觉的,这就知道他娘儿两个起来了。王狗子绕到他屋后,隔墙叫了一声老五,童老五在里面答道:“狗子吗?不去贩莱,跑了这里来干什么?和我送行来了?”说着,开了堂屋后门,放了他进去。狗子见桌上摆了饭菜碗,旁边凳子上放了一捆铺盖卷,又是一只竹箱子,两样上面,横架了一根扁担。王狗子笑道:“说一不二,你们倒是真要走。”童老五道:“这是买瓜子豆子,随嘴说一句作不作没关系吗?难道你还不是为了送行来的?”王狗子笑嘻嘻地把昨晚上见了何氏的话,述说一遍,童老五皱了眉好像是很忍耐地把这段话听下去。王狗子不说了,他牵了王狗子两只手,向门外推了出去,口里道:“多谢多谢,还要你来送上这么一段消息。你什么意思呢?让我还去向何德厚送一分喜礼?天还早,去作生意,不要吃了自己的饭,给别人操心了。”王狗子碰了这样一个钉子,虽是心里不服,眼见他娘儿两个就要下乡了,也不好强辩什么。站在门外出了一会神,自是默然地走去。可是他心里横搁着一件什么事似的,再也无心去作生意。天大亮了,到茶馆子去泡上一碗茶,想了一两小时的心事,他最活想出了一个主意:学着那鼓儿词上的英雄,等着秀姐上马车的时候,硬跳了上前,一手把她夹了过来,然后使出飞檐走壁的本领,一跳就上了房顶,使展夜行功夫,就在房顶上,见一家跳一家,直跳出城外,见了童老五,把人交给他,若是有人追来,我就是这一镖打去。想到这里,身子随了一作姿态,腰歪了过去,右手一拍腰包,向外伸着,把镖放了出去。当的一声,面前一只茶碗,中镖落地,打个粉碎。茶水流了满桌,把共桌子喝茶的人,倒吓了一跳。大家同声惊呼起来,他才笑道:“不相干,我追了一只苍蝇打,把茶泼了。”跑堂的过来,一阵忙乱,将桌子擦抹干净。所幸无非是附近菜市场上老主顾,打了碗也没有叫赔。

王狗子搭讪着向四周望了道:“天气快冷了,还有苍蝇。”掏出钱来,会了茶帐,又是无意思地走出来。他不知不觉地走入了一条冷静的巷子,一面走着,一面想着,当然,现在要像古来侠客那祥飞出一道白光,老远地就把奸人斩首,那已是不可能。若不能飞出白光,仅仅是可以飞檐走壁,那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人的能力,还赶得上手枪步枪吗?我王狗了练不出口里吐白光的本领,也就休想和人家打什么抱不平。不过看看秀姐是怎么样出嫁的,倒也不妨。心里转着这念头时,两只脚正也是向许樵隐家这条路上走去。只走向他的巷口,便见何氏手提了一只包袱,由对面走了来。这就迎着她笑道:“姑妈你起来得早哇!”何氏猛然见了他,像是吃了一惊的样子,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王狗子笑道:“我没有什么事,不过顺便走这里过。你老人家大概是一晚没有睡,把衣服做好,赶着就送了来。”何氏道:“秀姐也不住在这里,我这包衣服,不过是托许先生转交一下子罢了。”她口里说着话,脚步可不移动,那意思是要等着他走了,她才肯走。玉狗子想她也怪可怜的,又何必和她为难?于是向她点了个头道:“姑妈,回头再见了,你忙着吧。”说毕拱了两拱手,竟自走了开去。走出了巷子回头来看时,见何氏站在巷子中间,只管向这里张望,那意思是等着自己走了,她才肯到许家去。王狗子一想,她们真也防备我们这班人到了所以然。但是有了这情形,倒实在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回事。拐过了这巷子,在冷街口上,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那老板金老头,倒是自己的前辈,他正站在太阳地里料理炉子内外的货物。王狗子慢慢走拢去,说声金老伯忙呀,于是谈起话来。年老的人总是喜欢说话的,由王狗子今天没有做生意谈到了何德厚所干的事,也就是混了一两小时。金老头摊上有瓦壶盛的热茶,请王狗子喝了一碗茶,又让了他两只烤红薯,肚子也就不饿。他守住了这炉子边就没有走开,他居然熬出了一点结果。这条街上竟开来了一辆汽车。这汽车虽没有什么特征,可是和那司机同座的,有一位穿了干净短衣服的女人。她梳着发髻,髻缝里插了一朵通草制的红喜花。王狗子心里想着,接秀姐的汽车来了,过一会子就可以看到了这出戏是怎么演。于是索性在这摊子边耐坐下去。坐了一会,又怕汽车会走了别条路,不住地到那巷子口去张望着。最后一回,竟是碰着那汽车迎面开来。当汽车开到面前的时候,那个戴花的女人却不见了。后面正厢里,见秀姐低头坐在里面。坐了汽车,自然就不是她原来的装束了。烫着头发,成了满头的螺旋堆,身上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服。但只也看到这一点点,车子已过去了。虽然汽车是在冷街上走,可是它走起来,还是比人快得多。

何氏笑道:“她还能乱七八糟的地方都去住吗?无非是许太太陪伴了她。至于为什么不回来?我想这一层,倒也用不着我来说,总无非是想减少一点麻烦。”王狗子喝着茶,默然想了一会,也不再说什么了,就拱拱手道:“恭喜你了,明天就是外老太太,又跳进另一个世界了。”何氏本坐在他对面,这就站起来,走近一步,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王大哥,我们的丑处,也不能瞒着你。养着一二十岁的大姑娘,送给人家做姨太太,有什么面子?这样一来,这丹凤街我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我也要离开的。我活着几十岁,守住这个姑娘,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还有什么意思?这件事也难怪亲戚朋友说闲话,其实这果然也是见不了人的事情。你叫我外老太太,你比打我两下,还要重些。”王狗子红着脸笑道:“你老人家错了,我真不敢笑你,你老人家不愿人家道喜,我们不再道喜就是了。”何氏道:“那就很好。明天看到同行,请你代我说一声,说我不是那种寡廉鲜耻的人,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何氏在里面答道:“是哪一位?他半下午就出去了。”王狗子走到院子里答道:“我是王狗子呀。”何氏说了一句“是你”已迎到院子里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站在当面,低了声道:“王大哥你来作什么?她正在……”王狗子笑道:“没关系,我们的事情完了。刚才我们在童老五家里吃晚饭,去了七八个便衣要抓我们,倒是何老板和你们大姑娘去了,和我们解的围。我特意来谢谢他。”何氏道:“哦!秀姐已经赶到了,那也罢,这事已经完了,就大家一笑了事,你也不必谢她了。”王狗子道:“大姑娘没回来吗?”何氏顿了一顿,没有答复他这一句话。王狗子一面说着,一面就向屋子里走去,竟不问何氏是否同意,就径直地向里面走去。这倒出乎意料,屋子中间搭上案板,点了几支蜡烛,四五个女工围了案板在做衣服。只看那两三件料子,都是水红或大红的,便可知道这是嫁妆衣。站着望了一望,回转头来向何氏道:“姑妈,大喜呀。”何氏看他露着两排黄板牙,要笑不笑的,两只肩膀,微微地向上扛着,似乎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在内。何氏便道:“王大哥,你也不是外人,我可以把心事告诉你,请你到里面屋子里来坐。”王狗子跟着她进去时,见里面也亮了一支烛,便挨着床沿坐了。何氏斟了一杯茶过来,他接着,也还是热气腾腾的。因笑道:“看这样子,姑妈要整晚的忙着。”何氏低声道:“大哥,你们不要把秀姐那一番苦心,给埋没了才好。原来那个姓赵的让人家一挑唆,他是要和你们为难一下的。你们没有什么,牵连在内,也不过是在牢里关上两天。可是老五呢,他那脾气犟,审问他的时候,他顶上问官两句,这事情就可轻可重。总算秀姐见机,她亲对许先生说,只要许先生把这事马糊过去,她立刻就出嫁。那许先生听了这话,也就还了一个价,说是赵次长明后天就要到上海去,至多可以迟走一两天。姑娘要是愿意的话,最好明天就完婚。完婚三天之内,赵次长就要带秀姐到上海去,而且说是要带她到杭州去玩一趟,说不定要一两个月才回来。我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放心。秀姐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我的人,陡然就到这远去,知道有没有岔子?我还不能一口答应。可是秀姐她怕你们吃亏,丝毫没有驳回,就定了明天出嫁。今天晚上也不回来了,预备理理发,洗个澡,明天换上衣服,就出门去了。”王狗子低头想了一想,因道:“怪不得她亲自到童家去了一趟,那意思就是要亲眼看到把我们放了。”何氏道:“这算你明白了。”王狗子道:“大姑娘这番侠义心肠,真是难得!不过她今天晚上住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呢?”

王狗子拼命的在后跟,追到了大街上,汽车一掉头,钻入汽车群里,就不见了。王狗子站在巷子口,呆望了一阵,然后抬起手来,在头上钻了个爆栗,骂道:“笨蛋,现时你才明白,你能钉着汽车,找出她到哪里去吗?”说毕,无精打采地掉转身向同路上走。但只走了这条巷子,却看到原来压汽车来的女人,坐了一辆人力车,飞快地走来。狗子忽然脑筋一转,就随了这人力车子跑。这一回是决不肯放松的,无论人力车子跑得如何快,总在后面盯着。车子在一家大旅馆门口停住,那女人跳下车,就向里面走。王狗子怕是再失了这个机会,老远的看着了那女人的影子,就紧紧地跟随在后面。好在这旅馆,既是最大的一家,加之又兼营中西餐馆,进出的人,却是相当的多,王狗子虽然是个无所谓的来宾,却也没有什么人来注意。一直上了三层楼,却见一群衣服阔绰的男女,簇拥了秀姐,嘻嘻哈哈走来。她在衣彩闪耀的当中,顺了甬道走。她的脸上虽是胭脂抹得通红的,却也不见什么笑容,只是低了头。在她后面的两位女宾,微微靠近了她来推动着走。她的衣服好像有一千斤重,走着走着,衣纹都没有什么摆动。和她并排走着一位四十开外的汉子,长袍马褂,笑得嘴角合不拢来。向大家拱了手道。“请到新房里坐,请到新房里坐。”他在前引路,将秀姐和一群客人,引进了一间屋子里去。那房间虽不关上门,却是放下了门帘子的,将内外还隔得一点不露。但听到哈哈一片笑声,接着拍拍拍一阵掌声,王狗子站在楼梯呆看了许久,昂头长叹一声,便低头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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