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不见得就是人生一件乐事。所以无钱,也不见得就是人生一件苦事。这虽不见得是人人皆知的一个原理,但翻过觔斗的人,就不会否认这个说法。秀姐娘在这个时候,便是这样一个人。她觉得以前虽有时穷得整天没饭吃,可是母女两个人在一处,有商有量。只要弄点东西,把肚子里饥火压了下去,就毫无痛苦。于今虽是不愁吃不愁穿,孤孤单单,除了睡觉着了,时时刻刻,都在眼睛里藏着一把眼泪。唯其如此,她十分地恨何德厚,倒觉他不回来,一个人闷坐在家里,还要比看见他好些。这时候何德厚带了六七分酒意走进来,而且口里还啾啾咕咕说个不了,她便起身道:“舅舅回来了,我给你作饭去。”何德厚连摇了两下手道:“不用不用,我早在外面吃饱了回来了。我急于要问你一句话,刚才那个李牛儿来做什么的?”何氏道:“我说,舅老太爷,你现在凭着外甥女一步登天,你是贵人了。贵人有贵人的身分,你应该……”何德厚横了眼道:“你不要挖苦我,我也没有沾着你们娘儿两个好大便宜,算算饭帐,也许是个两扯直。有道是夜夜防贼,岁岁防饥,你只管和丹凤街那些人来往,仔细你手边那几个钱,要让他们骗个精光。刚才李牛儿那小子,准是来向你借钱,看到了我,慌慌张张就走了。你说,已经借了多少钱给他?”何氏道:“哟!人家穷人来不得,来了就是借钱?往日我们穷的时候,也出去走走人家,不见得到人家家里去就是借钱。”何德厚道:“我在外面混到五十来岁,连这一点情形都看不出来,我这两只眼睛长得还有什么用?”说着,将右手两个指头指着自己的左右二眼,同时,还瞪了眼向何氏望着。何氏见他带了酒意的眼睛,涨得通红的,另一只手捏了拳头垂下来,这就不敢和他多说,只好悄悄地走了开去。何德厚燃了一支纸烟,靠了茶几坐着吸,偏了头,眼望了天井外的天空出神,忽然将手一拍桌子道:“这件事,一定有点尴尬,我非追问不可!”说着,站起身来,抬腿就向外走。秀姐娘跌撞着跑出来,扯住他的衣襟叫道:“你这是怎么了?酒喝得这样老大不认识老二,你又打算到哪里去闯祸?”何德厚扭转身来,横了眼望着她道:“难道这又干你什么事?”何氏道:“怎么不千我什么事呢?我们好歹是手足,你惹出了祸事;难道翻着白眼望了你吗?”何德厚冷笑一声道:“哼!说得好听!你倒很惦记我的事?老实说,你恨得我咬牙切齿,我立刻死了,你才会甘心,你还怕我惹下什么祸事吗?”何氏听了这话,不牵住他了,两手向怀里一抱,坐在旁边椅子上望了他发呆。何德厚也不走了,回转身来,在门下站着,也望了何氏,看她要说些什么?何氏见他情形如此,便道:“你等了我说话吗?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对得起你的。我为你和你救穷,把我的亲骨肉都卖了。”何德厚喝道:“你这叫人话吗?你这是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你的女儿,一步登天,嫁了个作次长的人,这一辈子吃喝穿戴,什么都有了,你倒说是为救我的穷卖了女儿。”何氏道:“你是把这件事作过了身,钱上了腰包,什么都不管了。你知道秀姐现在的情形怎么样?前两天随着姓赵的回来,事情才是明白了,他在城南作贼一样的租了一所房子,把她安顿下了。说是用了几个人伺候她,实在是监禁她的,一步也不许出来。你又和人家订了约在先,不是人家来打招呼,我不许上门。自己的一块肉,不能这样随便地丢了她,我只好在暗中打听了,昨天遇到她的邻居太太,不知道她怎样会认识了我?她说姓赵的原配女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成天在家里和姓赵的闹,不许姓赵的出门,姓赵的有好几天没有和秀姐见面了。你说嫁了个做次长的一步登天,这是不是算嫁了,那还只有天晓得吧?”

何德厚淡笑一声道:“不算嫁那就更好。你把她再接回来,算白得了一笔财喜。”何氏听了这话,脸气得红里变白,白里变青,翻了眼望着他。很久很久,没有作声。何德厚益发在身上掏出纸烟火柴来,站在那里点火吸烟。何氏鼻子里呼吸短促,不由得抖颤了身体道:“这……这就是你……你作长辈的人说的话吗?嫁女是骗财,随便骗了人家一笔钱……我……我说不上了。”何德厚喷了一口烟,淡笑道:“就晓得李牛儿这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捣什么鬼来了,原来是和你送消息的。不错,事情是真的,赵次长在这两天闹着家务。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你还去管那些作什么?有三妻四妾的人,大小争风,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吗?”何氏道:“我说老哥哥,你还没有到七老八十岁,怎么说话就这样颠三倒四?你以前不是保证秀姐嫁过去,决不会受气的吗?”何德厚淡淡地一笑道:“作媒的人说话,句句都可以兑现,这世界不要牙齿可以屹饭了。”说着,把两手一举,伸了个懒腰,接上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走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何氏见他不去找李牛儿去了,心里也就安贴下去。这何德厚新近有个毛病,每晚落枕,使鼾声如雷地响起,足足要睡十小时,不是往日那样,愁着明日两顿饭,天不亮就起来。何氏候看着他睡过两小时,听到那鼾声像雨后青蛙叫一般,一阵紧似一阵。便在箱子里取了些钱在身上,向同屋的邻居告诉了一声,要到城南去一趟。出得门来,却雇了一辆车子,坐向杨大个子家里来。这个地方,是街巷的路电灯所来不及照到的区域,因之她也就在巷口上下了车,黑魃魃的对了那丛敞地外的柳树影子走去。刘家婆的家,门是紧闭着,门缝里和小窗户格子里,却透出来一道灯光。何氏对这老朋友的住所,自估得出他的方向,便慢慢地移着步子向那门边走去。老远听到唏唆唏唆的响,这声音是听惯了而在经验上判断得出来,那是拉着打鞋底的麻索声。刘家婆定是未曾睡。于是悄悄地走到门下,轻轻地拍了几下。麻索声拉得由远而近,听到刘家婆在里面罗唆着出来道:“老八,你就不会早回来一次吗?我等得……”何氏向门缝里贴了嘴,答道:“刘家婆,是我呢!”

杨大嫂道:“这话当然是不错。不过人家有了钱了,那就是一种有钱人的滋味。”刘家婆拖着椅子,靠近杨大嫂坐着,杨大嫂也就坐下。刘家婆两手按了她的膝盖,带着几分郑重的样子,向她低声道:“人家有一肚子的委屈,教我不要告诉你,免得你用了她的钱替她难受。”杨大嫂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话?”刘家婆就把秀姐近来的情形,对杨大嫂备细说了,杨大嫂道:“这姓赵的岂有此理。既不能担一点担子,就不该把秀姐娶了去。他这样的作法,花了许多冤枉钱那还是小,耽误了秀姐的青春是大。秀姐娘实在是个滥好人,没有法子对付他,如若这事出在我身上,我一定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事弄穿来。怕什么?我们是个穷百姓,姓赵的是个次长。难道拼他不过?”刘家婆点点头道:“小声一点,小声一点,你这话有理。我刚才倒和她陪了不少的眼泪。等你先把杨大个子的事了了,哪天我们去看看秀姐娘,和她出个主意。有道是大路不平旁人铲。”杨大嫂两手一拍道:“唉!你既是有这个意思,刚才她在这里,你怎么不引她到我这里来谈谈?我觉得秀姐是个有骨格的孩子,她舅舅把她卖了出去,她已经是十分委屈了,若是再像你这样所说的,受这一番侮辱,恐怕她没有性命了。不知在城南什么地方,我要设法见她一面。”刘家婆道:“大概秀姐娘自己也不大清楚。若是清楚的话,她女儿正在难中,她有个不去看看虚实的吗?”杨大嫂子看了桌上放的一小叠钞票,倒很是发了一阵呆,两手抱在怀里,定着眼睛,好久没有作声。刘家婆道:“你想着什么?”问了好几遍,杨大嫂才听到,因道:“我想秀姐娘在难中,她还巴巴的送了钱来帮我的忙,难道我就不能和她出一点力量?”刘家婆道:“你真是个性急的人,一听到说就要去。别人的事要紧,你自己丈夫的事也要紧。你还是明天先去办你自己的事。钱,你好好的收着。一会子老八回来,不看到我,又该叫爷叫娘了。”说着,她开门自出去了。杨大嫂有了这件事在心上,倒是比杨大个子被拘起来一事,还要着急。因为杨大个子不过得罪了房东一条走狗,那事究竟有限。这秀姐被幽禁在城南,迟早有性命之一忧,这事就和杨大个子暂时关闭在公安局里大有分别。她这样想着,睡在枕上的时候,自不免前前后后仔细推想了一番。直到天亮,才有了她自己认为的好主意,于是安然地睡着了。早晨起来之后,给了两角钱给小孩子上学,又和刘家婆交代了一遍,这才到离丹凤街不远,一条升官巷里走去。这巷子里的房屋,都相当的整齐,杨大嫂认定有绿色百叶窗的土库墙门里走去,那正是那陶先生之家。还未曾到门口,一只长毛哈叭狗,汪汪的就抢了出来,向腿子上便咬。杨大嫂吓得向后缩退了两步,乱喝一阵。惊动得主人翁陶先生走了出来,右手端了一玻璃杯牛乳,左手拿了大半块面包,一路吆喝善,看到杨大嫂子,便将半块面包指了她道:“原来是你。这可是奴才住的地方,你贵人不踏贱地,到这里来作什么?”杨大嫂还不曾开口,就让他劈头骂上这样一遍,气得头发杪上,都要冒出火来。不过自己仔细熟想了两晚上,是自己不能忍耐一时,惹得丈夫吃官司。还是等着自己有了机会,再和他算账。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唯其她有了这样一个转念,所以虽是走来就碰了一个老大的钉子,倒也不怎样的介意。微笑着道:“陶先生,你君子不记小人之过,还说那些气话干什么?我们今天前来,就是情亏礼补,和你赔不是来了。”陶先生将手上半块面包丢给小哈叭狗吃了,将脚拨了它笑道:“滚进去吧,没有你的什么事。”狗衔着面包走了,陶先生招着手,让杨大嫂走了进去。莫看陶先生是个收帐的跑腿,这里也有个类似客厅的堂屋。他放下玻璃杯子在茶几上,人向沙发椅子上一倒。因道:“你说情亏礼补。情亏是不必提了,我看你是怎样礼补?”

刘家婆点了头道:“阿弥陀佛,你好心自有好报。”何氏拿出这三十元钞票来,嘴里虽不曾说些什么,可是脸上很有得色,嘴角上不免常常带了笑容。不想听到刘家婆说到你好心自有好报这句话,似乎得着一个极大的感触,立刻脸色一变,两行眼泪,直流下来。她将身子一扭,背了灯光坐着,掀起一片衣襟,撩着眼泪。刘家婆真没想刘这样一句话会得罪了人家,自己要用什么话来更正,一时实说不上,便也只好呆了两眼,向她望着。何氏这才想起,未免要引起刘家婆的误会,因将眼泪擦干,向她强笑着道:“你不要多心,我并不是因为你说什么话,心里难过。我想到我一定前一辈子少作好人,这一辈子来受罪。”刘家婆道:“好了,现在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你该享福了。”何氏道:“刘家婆,你是有口德的老人家,有话,我也不妨和你实说。秀姐名是嫁个有钱的人,实在还不是卖了她了吗?我就是有两个钱在手上,一年老一年的,举目无亲,这个罪还不知要受到哪一天呢。说到秀姐自己,那更是可怜了。”说着,又拿了袖头子抹了眼泪,把得来秀姐困住在城南的情形,报告了一遍。刘家婆见何氏两番流泪,已经是泪水在眼睛眶子里转着。这时,听着她把消息报告完毕,那简直是像自己有了伤心的事一样,坐在石头上扬着脸,立刻两行眼泪像抛沙般流下来。倒是何氏自己先擦干了眼泪,因向刘家婆道:“这些话,请你老人家不要和杨大嫂子说。我知道她是个直心快肠的人,听了这些话,这些钱她也用得不舒服。我家那酒鬼说不定睡足了一觉,会醒过来的,我还是就回去为妙。”说着,起身向外走。刘家婆道:“这真是对不住,连茶也没有让你喝上一口。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就是留你喝茶,也……”她脸上带了泪痕,却又笑起来,因道:“我简直是老了,说话颠三倒四。慢慢凡的走着,让我拿灯来引你。”何氏道:“哪里就生成那样娇的命,有了两个穷钱,连路都不看见走了?”说着,她已走出了门了。刘家婆手上捏了三十元钞票,她胆子立刻小起来。仿佛这门外边就站有歹人,假如不小心的话,钱就会让人家夺了去。因之她站在门里边望着,并没有远送。等着何氏去远了,她就高声叫着杨大嫂子。杨大嫂开着门,黑暗里闪出一道灯光,刘家婆这就走到她屋子里去,先反手将门掩上,然后和她一路走到里面屋子里去,低声道:“秀姐娘到底是难得的,刚才亲自送了三十块钱来了。明天一早,你把这钱送给姓陶的去吧。把杨大个子放出来了,大家安心。”说着,把钞票塞到她手心里。杨大嫂且不忙收钱,把钞票放在桌上,望了刘家婆皱着眉道:“怎么还是走的这条路?”刘家婆道:“她自己送来的,好心好意的,难道还不受人家的吗?那比刷人家两个耳光还要厉害。你是直性子的人,想这话对不对?何德厚不是个东西,秀姐娘究竟不算是坏人。”

刘家婆很诧异的道:“什么,是秀姐娘的声音,这时候有工夫到我这里来?”说着,开了门放她进去。她们这里自无所谓房子前后进,大门里便是小堂屋,一边放桌椅板凳,一边放缸灶柴水。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照见堂屋中地上,放着一支麻夹,竹夹缝里还夹着一支生麻。刘家婆的老花眼镜抬起来架在额角上。手上拿了一只布鞋底,上面环绕着细麻索。何氏笑道:“你老人家这样大年纪,还是这样勤快。自己打鞋底,还是自己绩麻,自己搓麻绳。”刘家婆放下鞋底,搬了个木凳子过来,请她坐下。自己坐在缸灶口前那块石头上,先叹了口气道:“哪个愿意这样苦扒苦挣。无奈从娘肚子里起,就带下来一条劳碌的命,不这样哪里行?我那外孙子老八,一个月要穿一双鞋,拿钱去买,哪里有许多?”说着,又站起身来,将桌上那把补了一行铜钉子的旧茶壶,掀开盖来张了一下。何氏摇着手道:“你不用费事,我来和你说几句话,立刻就要回去的。”刘家婆依然坐在石头上,笑道:“我也不和你客气。我们这冰凉的粗茶,你也喝不上口。”何氏道:“一般老邻居都是这样看待我,以为我现在发了财,了不得了。你看我可是那样狗头上顶不了四两渣的人?”刘家婆道:“是!我就对人说,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自己过苦日子,对别人还是热心热肠的。”说到这里,把颈脖子一伸,低了声音问道:“李牛儿到你那里去了一趟,遇着了何老板?”何氏道:“听他的话干什么?”说着,伸手在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个蓝布卷来。将蓝布卷打开,里面是一卷报纸,将报纸卷打开,又是一卷白纸。再把白纸卷打开,里面才是一叠钞票。然后她拿起来,一张一张地数着,数了六张五元的钞票,放到桌上,依然把纸卷儿布卷儿包起,揣到衣袋里去。她笑着颤巍巍地站起来,把那三十元钞票,递到刘家婆手上,因低声道:“我也不好意思去见杨大嫂的面,就请你今晚上把钱交给她,也好让她明天一大早就把杨大哥救了出来。”刘家婆道:“这钱有的多呢。”何氏道:“权操在人家手里的时候,好歹听人家的,二十块钱的事,你就预备二十块钱去办那怎么办得通?多就多带两个吧。”

杨大嫂虽然站在面前,他却并没有叫她坐。杨大嫂将那带来的二十元钞票放在玻璃杯子边上,笑道:“两个月房钱,给你送来了。至于那屋要修补的地方,我们也不敢说不修补,而且修补了还不是我自己住吗?不过我们作小生意的人,给了房钱又修补房子,实在没有这个力量。好在我们大房东,终年都有泥木匠盖房子,只要陶先生随便调度一下,就可派两个工人去修一下子。房子究竟是房东的房子,自己先修补了,也不吃亏。”陶先生微笑着点点头道:“你早有了这一番话,可不就省得这场是非。两个月房钱?”他说着,把钞票拿起来看看,因道:“你不是说付两个月的吗?这里付三个月还有多。”杨大嫂道:“是付两个月。让陶先生跑了许多回路,鞋子跑破了那是不用说。我若是买一双鞋子来送陶先生,又不晓得大小,还是请陶先生自己去买吧。”姓陶的笑道:“哟!你还和我来这一手。你要晓得我陶先生是看见过钱的。”杨大嫂笑道:“那我怎样不晓得呢?有道是瓜子不饱实人心。若论多少,你陶先生不会和我们这种人争,这只是赏我们一个全脸。”姓陶的道:“管他呢,你这几句话,说得还好听。好罗!你请坐等一会儿,我和你去拿帐簿来当面记上。”杨大嫂道:“那用不着,房东也好,陶先生也好,还会错了我们穷人的帐吗?只要我穷人少拖欠几天,也就很不错了。”陶先生笑道:“你看,你这话越来越受听了。你还是等一会,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答复你。”说着他上楼去了。杨大嫂想着,这家伙比什么都鬼,且不作声,看他还有什么答复我。约莫十来分钟,姓陶的果然夹本帐簿子走来了。他掀开帐簿子,将新写的两行帐,指给杨大嫂看。又将夹在簿页缝子里的两张收条交给她。笑道:“这笔房租的帐算是解决了。自然,你丈夫为了这事在公安局里等下落的话,那也就算了结。我已和区里通过电话,也许你没有到家,他已经先到家了。”杨大嫂站起来道:“那就很感谢陶先生。但是我也要到区署里去报告一声吧?”姓陶的笑道:“那用不着。你自己去报告,还能比这里去的电话,还有力量吗?”杨大嫂听了这话,只好又道了两句谢,方才走去。走到巷子口上,回头看看,那姓陶的并不曾出来。这就呸呸两声,向地面吐了两次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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