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批 :盖耐庵当时之才,吾直无以知其际也。其忽然写一豪杰,即居然豪杰也;其忽然写一奸雄,即又居然奸雄也;甚至忽然写一淫妇,即居然淫妇。今此篇写一偷儿,即又居然偷儿也。人亦有言:非圣人不知圣人。然则非豪杰不知豪杰,非奸雄不知奸雄也。耐庵写豪杰,居然豪杰,然则耐庵之为豪杰可无疑也。独怪耐庵写奸雄,又居然奸雄,则是耐庵之为奸雄又无疑也。虽然,吾疑之矣。夫豪杰必有奸雄之才,奸雄必有豪杰之气;以豪杰兼奸雄,以奸雄兼豪杰,以拟耐庵,容当有之。若夫耐庵之非淫妇、偷儿,断断然也。今观其写淫妇居然淫妇,写偷儿居然偷儿,则又何也?噫噫。吾知之矣!非淫妇定不知淫妇,非偷儿定不知偷儿也。谓耐庵非淫妇非偷儿者,此自是未临文之耐庵耳。夫当其未也,则岂惟耐庵非淫妇,即彼淫妇亦实非淫妇;岂惟耐庵非偷儿,即彼偷儿亦实非偷儿。经曰:“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群天下之族,莫非王者之民也。若夫既动心而为淫妇,既动心而为偷儿,则岂惟淫妇偷儿而已。惟耐庵于三寸之笔,一幅之纸之间,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动心而为偷儿。既已动心,则均矣,又安辩泚笔点墨之非人马通奸,泚笔点墨之非飞檐走壁耶?经曰:“因缘和合,无法不有。”自古淫妇无印板偷汲法,偷儿无印板做贼法,才子亦无印板做文字法也。因缘生法,一切具足。

是故龙树著书,以破因缘品而弁其篇,盖深恶因缘;而耐庵作《水浒》一传,直以因缘生法,为其文字总持,是深达因缘也。夫深达因缘之人,则岂惟非淫妇也,非偷儿也,亦复非奸雄也,非豪杰也。何也?写豪杰、奸雄之时,其文亦随因缘而起,则是耐庵固无与也。或问曰:然则耐庵何如人也?曰:才子也。何以谓之才子也?曰:彼固宿讲于龙树之学者也。讲于龙树之学,则菩萨也。菩萨也者,真能格物致知者也。

读此批也,其于自治也,必能畏因缘。畏因缘者,是学为圣人之法也。

传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是也。其于治人也,必能不念恶。不念恶者,是圣人忠恕之道也。传称“王道平平,王道荡荡”是也。天下而不乏圣人之徒,其必有以教我也。

此篇文字变动,又是一样笔法。如:欲破马,忽赚枪;欲赚枪,忽偷甲。

由马生枪,由枪生甲,一也。呼廷既有马,又有炮,徐宁亦便既有枪,又有甲。呼延马虽未破,炮先为山泊所得;徐宁亦便枪虽未教,甲先为山泊所得,二也。赞呼延踢雪骓时,凡用两“那马”句,赞徐宁赛唐猊时,亦便用两“那副甲”句,三也。徐家祖传枪法,汤家却祖传枪样;二“祖传”字对起,便忽然从意外另生出一祖传甲来,四也。于三回之前,遥遥先插铁匠,已称奇绝;却不知已又于数十回之前,遥遥先插铁匠,五也。

写时迁人徐守家,已是更余,而徐宁夫妻偏不便睡;写徐宁夫妻睡后,已入二更余,而时迁偏不便偷。所以者何?盖制题以构文也。不构文而仅求了题,然则何如并不制题之为愈也。

前文写朱仝家眷,忽然添出令郎二字者,所以反衬知府舐犊之情也。此篇写徐宁夫妻,忽然又添出一六七岁孩子者,所以表徐氏之有后,而先世留下镇家之甲定不肯漫然轻弃于人也。作文向闲处设色,惟毛诗及史迁有之,耐庵真正才子,故能窃用其法也。

写时迁一夜所听说话,是家常语,是恩爱语,是主人语,是使女语,是楼上语,是寒夜语,是当家语,是贪睡语。句句中间有眼,两头有棱,辨只死写几句而已。

写徐家楼上夫妻两个说话,却接连写两夜,妙绝,奇绝!

汤隆、徐宁互说红羊皮匣子,徐宁忽向内里增一句云:“里面又用香绵裹住。”汤隆便忽向外面增一句云:“不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有狮子滚绣球的?”只“红羊皮匣子”五字,何意其中又有此两番色泽。

知此法者,赋海欲得万言,固不难也。

由东京至山泊,其为道里不少,便分出三段赚法来,妙不可言。

正赚徐宁时,只用空红羊皮匣子;及嫌过徐宁后,却反两用雁翎砌就圈金赛唐猊甲。实者虚之,虚者实之,真神掀鬼踢之文也。」

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欲破阵时,须用‘钩镰枪’可破。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未有枪法,已有枪样,未有教枪人,先有打枪手,又是一样出题法。○枪法祖传,枪样亦祖传,下因别生出一样祖传宝贝来,妙绝。」汤隆虽是会打,却不会使。「忽然一擒,忽然一纵,笔势变动。」若要会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不必姑舅哥哥也,先写是姑舅哥哥者,为便于得知藏甲之处也。」会使这钩镰枪法,只有他一个教头。他家祖传习学,不教外人。「此三句见非徐宁不可。」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则;「此三句见非教使不可。」端的使动,神出鬼没!”「一个人赞。」说言未了,林冲问道:“莫不是见做金枪班教师徐宁?”「汤隆称叹半日,却忽然换林冲口出其名字,虽为东京二字关锁,然文势亦极为动也。」汤隆应道:“正是此人。”林冲道:“你不说起,我也忘了。这徐宁的‘金枪法,’「先衬一句作宾。」‘钩镰枪法,’「次出主。○汤隆独赞钩镰者,为破呼延计也;林冲并赞金枪者,为识徐宁注也。」端的是天下独步。在京师时与我相会,较量武艺,彼此相敬相爱;「又一个人赞。○不惟赞徐宁,兼复自赞矣,妙笔。」只是如何能 够得他上山?”汤隆道:“徐宁祖传一件宝贝,「徐既祖传他法,汤又祖传枪样,则破呼延固必用钩镰,而教钩镰固必赚徐宁矣。今便就两上祖传上,再生出一个祖传来,成此一篇绝妙奇文,则真正凭空结撰之才也。」世上无对,乃是镇家之宝。汤隆比时曾随先父知寨往东京视探姑母时,多曾见来,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写得活现。○上是眼见,下是耳闻,妙绝。」这副甲,「一句这副甲。○赞踢雪乌骓时,用两那马句;赞雁翎金甲时,用两这甲句,各成异样花色。」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四字写出一副妙甲来。○轻是甲之材,稳是甲之德。」刀剑箭矢急不能透;「此句补赞入上四字内。」人都唤做‘赛唐猊。’”「名色奇妙。」多有贵公子要求一见,造次不肯与人看。「此句既显徐宁极爱,又显汤隆独知。」这副甲「又一句这副甲。」是他的性命;「五字写爱甲入神,然正为追贼作地也。」用一个皮匣子盛著,直挂在卧房梁上。「非姑舅兄弟,何从得知?」若是先对付得他这副甲来时,不由他不到这里。”

吴用道:“若是如此,何难之有?放著有高手弟兄在此。「耐庵用人之法如此。」今次却用著鼓上蚤时迁去走一遭。”时迁随即应道:“只怕无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时,好歹定要取了来。”汤隆说:“你若盗得甲来,我便包办赚他上山。”宋江问道:“你如何去赚他上山?”汤隆去宋江耳边低低说了数句。宋江笑道:“此计大妙!”吴学究道:“再用得三个人,同上京走一遭。一个到东京收买烟火药料并炮内用的药材,「百忙中忽然插出别事,妙笔。」两个去取凌统领家老小。”「妙笔。」彭圯见了,便起身禀道:“若得一人到颍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实拜成全之德。”「上文百忙中忽然插出二事,虽与偷甲无涉,然犹是东京顺带之事。或此句则并不关东京矣,亦就百忙中一齐插出,不惟妙笔,真奇笔也。」宋江便道:“团练放心。便请二位修书,小可自教人去。”便喊杨林可将金银书信,带领伴当,前往颍州取彭圯将军老小;薛永扮作使枪棒卖药的,往东京取凌统领老小;李云扮作客商,同往东京收买烟火药料等物;乐和随汤隆同行,又挈薛永往来作伴;一面先送时迁下山去了。「看他写众人起身,又分作三次,不肯作一率笔。」次后且叫汤隆打起一把钩镰枪做样,「入下偷甲文既毕,即徐宁已到山寨矣,打枪安顿此处,妙绝。」却教雷横提调监督。「新铁匠下又陪出一旧铁匠,奇不可言。○倒插铁匠于三回之前,已谓奇不可言,又岂知先已倒插一位于数十回之前耶?」——原来雷横祖上,也是打铁出身。再说汤隆打起钩镰枪样子教山寨里打造军器的照著样子打照,自有雷横提督,不在话下。

大寨做个送路筵席,当下杨林、薛永、李云、乐和、汤隆辞别下山去了。「第二番起身。」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来探听事情。「第三番起身。」这段话,一时难尽。

这里且说时迁「便用此等字法,妙。」离了梁山泊,身边藏了暗器,诸般行头,在路拖逦来到东京,投个客店安下了;次日,踅进城来,寻问金枪班教师徐宁家。有人指点道:“入得班门里,靠东第五家黑角子门便是。”「如画。」时迁转入班门里,「班门。」先看了前门;「前门。」次后踅来相了后门,「后门。」见是一带高墙,「墙。」墙里望见两间小巧楼屋,「楼。」侧首却是一根戗柱。「戗柱。○每欲画出一篇绝妙文字,必先向前文一一将应用字眼逐件排出,如棋家先列后着也。」时迁看了一回,又去街坊问道:“徐教师在家里么?”人应道:“直到晚方归家,五更便去内里随班。”「明日五更事,邻舍隔晚先说,便见不是捏凑之文。」时迁叫了“相扰,”且回客店里来,取了行头,藏在身边,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归,照管房中则个。”小二道:“但放心自去,这里禁城地面,并无小人。”「劈面注射语,读之绝倒。○与瓦官寺和尚对鲁智深说:那里似个出家人,只像绿林中强盗一般,是一样文法。」

时迁再入到城里买了些晚饭吃了,却踅到金枪班徐宁家左右看时,没有一个好安身处。「入手忽作一跌,令人吃惊。」看看天色黑了,时迁捵入班门里面。「一层。」「眉批: 第一节,时迁捵入班门。」是夜,寒冬天色,却无月光。「不惟点出时景,亦复安放时迁一夜。」时迁看见土地庙后一株大柏树,便把两只腿夹定,一节节爬将树头顶上去,骑马儿坐在枝柯上,「又一层。」「眉批:第二节,时迁上树。」捎捎望时,只见徐宁归来,望家里去了。「只见如画。」只见班里两个人提著灯笼出来关门,把一把锁锁了,各自归家去了。「只见如画。○第一只见是主,第二只见是宾,第三只见宾主双亡。只此小小一段,便是妙绝之文。」早听得谯楼禁鼓,却转初更。「初更。」云寒星斗无光,露散霜花渐白。只见班里静悄悄地,「只见如画。只见徐宁归家,只见两人关门,只见静悄悄地。前两只见,是有所见;后一只见,是无所见。活画出做贼人眼中节次。」却从树上溜将下来,踅到徐宁后门边,从墙上下来,不费半点气力,爬将过去,「又一层。」「眉批:第三节,时迁下树,爬过墙伏厨外。」看里面时,却是个小小院子。时迁伏在厨房外张时,见厨房下灯明,两个娅嬛兀自收拾未了。「是收拾将了之辞,便省却徐宁夫妻吃晚饭一段也。」时迁却从戗柱上盘到膊风板边,「眉批: 第四节,时迁从戗柱上楼檐。」伏做一块儿,张那楼上时,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对坐炉边向火,「写出寒景。」怀里抱著一个六七岁孩儿。「写出不是便睡光景,妙绝。○徐宁有儿妙。前朱仝有儿,所以能推知府爱子之心;此徐宁有儿,所以宝惜几世留传之甲也。」时迁看那卧房里时,见梁上果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指出正经题目。○张见皮匣是主,并张见弓箭、腰刀、衣服是宾。张见皮匣后,又必张见弓箭、腰刀、衣服者,多恐单写皮匣,便令房中寒俭也。○贼眼中无所不见,写来如画。」房门口挂著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挂著各色衣服;「上张见皮匣是主,此又张见弓箭、腰刀,衣服,乃宾也。然亦活衬出内里随直装束来。」徐宁口里叫道:“梅香,你来与我折了衣服。”「上写弓箭、腰刀,衣服,只是陪伴皮匣,使不寂寞耳。此忽然便就三句内抽出衣服一句来,另自细细描写一通,以见本日真从内里随直出来。却又句句恰与匣中金甲先作映衬,别成异样色泽也。」下面一个娅嬛上来,就侧首春台上先折了一领柴绣圆领;「一。」又折一领官绿衬里袄子「二。」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三。」一个护项彩色锦帕,「四。」一条红绿结子并手帕一包;「五。」另用一个小黄帕儿,包著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六。○此六句与金甲映衬。」共放在包袱内,「此一句与皮匣映衬。」把来安在烘笼上。「此一句与梁上映衬。」时迁多看在眼里。「本为梁上匣中金甲而来,却反看了烘笼上包袱内许多衣服,做贼真有如此苦事。」

约至二更以后,「二更交三更。」徐宁收拾上床。娘子问道:“明日随值也不?”「妮妮如画。」徐宁道:“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不惟说明日出去必早之故,亦并说明日归来独迟这故矣。」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来烧汤,安排点心。”「只一五更随直,街上邻舍先说,隔夜娘子又先说,妙绝。○向火弄儿、折衣服后,偏问此一段话,便令匆匆早睡有故。」时迁自付道:“眼见得梁上那个皮匣便是盛甲在里面。我若赶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闹起将来,明日出不得城,却不误了大事?.....。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偏写作不便偷。○此篇是全副贼文章,故上写贼眼脑,此写贼心肝,后写贼手脚也。」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一听得字。」两个娅嬛在房门外打铺。「若作一碍,令人吃惊。」房里桌上却点著碗灯。那五个人都睡著了。两个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齁齁打呼,「活画小儿女。」时迁溜下来,去身边取个芦管儿,就窗棂眼里,只一次,把那碗灯早吹灭了。「又一层。」「眉批:第五节,时迁溜至楼窗外。」

看看伏到四更左侧,「四更。」徐宁起来,便唤娅嬛起来烧汤。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活画小儿女。」看房里没了灯,叫道:“呵呀!今夜却没了灯!”徐宁道:“你不去后面讨灯等几时!”「极似下半句催促梅香,却不知上半句引逗时迁也,妙绝。」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二听得字。」却从柱上只一溜,来到后门边黑影里伏了。「又一层。」「眉批: 第六节,时迁仍从戗柱溜下伏后门外。」听得娅嬛正开后门出来便去开墙门,「三听得字。○只见他去开墙门,不知他去讨火,写得妙绝。」时迁却潜入厨房里,贴身在厨桌下。「又一层。」「眉批:第七节,时迁潜入厨房伏厨桌。」梅香讨了灯火入来,又去关门,「闲细之笔。」却来灶前烧火。这使女便也起来生炭火上楼去。「一上去。○又写出寒景。」多时汤滚,捧面汤上去,「二上去。」徐宁洗漱了,叫烫些热酒上来。「写出寒景。」娅嬛安排肉食炊饼上去,「三上去。○炭火上去,面汤上去,肉食上去,三上去字,都是厨桌下人分中语。」徐宁吃罢,叫把饭与外面当值的吃。「又有此闲细之笔。」时迁听得徐宁下来叫伴当吃了饭,背著包袱,拿了金枪出门。「四听得字。○二十四字句。」两个梅香点著灯送徐宁出去。「不惟时事如画,亦为遣开梅香,便于时迁入来耳。」时迁却从厨桌下出来,便上楼去,从槅子边直踅到梁上,却把身躯伏了。「又一层。」「眉批:第八节时迁上楼伏梁上。」两个娅嬛又关闭了门户,吹灭了灯火,「此是提灯。○细极。」上楼来,脱了衣裳,倒头便睡。「活画小儿女。」

时迁听得两个梅香睡著了,「五听得字。」在梁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那灯又早灭了。时迁却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又一层。」正要下来,徐宁的娘子觉来,听得响,「忽作险笔,令人吃惊。」叫梅香道:“梁上甚么响?”时迁做老鼠叫。「妙。」娅嬛道:“娘子不听得是老鼠叫?因厮打,这般响。”「小儿女贪睡怕冷不肯起来,便随口附会一句,真乃如画。」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溜将下来;「反借此语而下,奇妙之极。」「眉批:第九节,时迁溜下梁来。」悄悄地开了楼门,款款地背著皮匣,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面,「偷甲毕。」「眉批:第十节,时迁去了。」来到班门口,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门,四更便开了锁。「如此一段奇文,却将两头随班人下锁开锁作章法,奇绝。」时迁得了皮匣,从人队里,趁闹出去了;一口气奔出城外,到客店门前,此时天色未晓,敲开店门,去房里取出行李,拴束做一担儿挑了,计算还了舴钱,出离店肆,投东便走。

行到四十里外,方才去食店里打火做些饭吃,只见一个人也撞将入来。「写得突兀。」时迁看时,不是别人,却是神行太保戴宗。见时迁已得了物,两个暗暗说了几句话。戴宗道:“我先将甲投山寨去;「妙妙。」你与汤隆慢慢地来。”时迁打开皮匣,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来,做一包袱包了;戴宗拴在身上,出了店门,作起“神行法,”自投梁山泊去了。

时迁却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担子上,「奇奇妙妙。」吃了饭食,还了打火钱,挑上担儿,出店门便走。到二十里路上,撞见汤隆,两个便入酒店里商量。汤隆道:“你只依我从这条路去。「妙妙。」但过路上酒店,饭店,客店,--门上若见有白粉圈儿,「奇奇妙妙。」--你便可就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头,「奇奇妙妙。」离此间一程外等我。”「奇奇妙妙。」时迁依计去了。汤隆慢慢的吃了一回酒,却投东京城里来。

且说徐宁家里,天明,两个娅嬛起来,只见楼门也开了,下面中门大间都不开;慌忙家里看时,一应物件都有。「写得变动。」两个娅嬛上楼来对娘子说道:“不知怎的,门户都开了!——却不曾失了物件。”娘子便道:「便道者,不起身而道也。一写不曾失物,一写寒天懒起,的的如画。」“五更里,听得梁上响,你说是老鼠厮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没甚事么?”「何遽便及皮匣?故从五更鼠打而入,妙妙。不更作俄延,竟瞥然而入,妙妙。」两个娅嬛看了,只叫得苦:“皮匣子不知那里去了!”那娘子听了,慌忙起来,「听得不曾失物,且卧而不起;听得不见皮匣,便慌忙起来。只一娘子起身,亦必挑剔尽妙如此。」道:“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知道,教他早来跟寻!”娅嬛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连央了三四替人,「定忙处极忙极。」都回来说道:“金枪班直随驾内苑去了,「写缓处缓极。」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谁人能够入去!「缓处缓极。」直须等他自归。”「缓处缓极。」徐宁娘子并两个娅嬛如“热鏊上蚂蚁,”走头无路,不茶不饭,慌做一团。「写忙处忙极。」

徐宁直到黄昏时候,「写缓处缓极。」方才卸了衣袍服色,著当值的背了,「缓处缓极。」将著金枪,慢慢家来;「缓处缓极。」到得班门口,邻舍说道:「偏写邻舍说,表出家中嚷做一片。」“娘子在家失盗!等候得观察不见回来。”徐宁吃了一惊,「先知失贼,次知失甲,写吃惊都有轻重。」慌忙走到家里。两个娅嬛迎门道:「先是邻舍,次是丫嬛,次是娘子,如画。」“官人五更出去,却被贼入闪将入来,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徐宁听罢,只叫那连声的苦,从丹田底下直滚出口角来。「奇语。」娘子道:“这贼正不知几时闪在屋里!....。”「写娘子活是娘子。○邻舍说,丫嬛又说,娘子只应如此矣。」徐宁道:「不答娘子,妙绝。」“别的都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不曾有失!花儿王太尉曾还我三万贯钱,我不曾舍得卖与他。「忽然撰出一段事,妙绝。」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我只推没了。今次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或问失此宝贝,何得不去缉捕?故作此语解之。○不去缉捕,便单等汤隆矣。」今却失去,如之奈何!”徐宁一夜睡不著,思量道:“不知是甚么盗了去?「自问。」......也是曾知我这副甲的人!......。”「自答。○自学成才画出失物人家恍恍惚惚,心口问答来。」娘子想道:“敢是夜来灭了灯时,那贼己躲在家里了?「亦自答还自问。○前娘子问,徐宁不答;此徐宁自问自答,娘子不接话头,亦只是自答。活画出失物人家恍恍惚惚,东猜西测来。」必然是有人爱你的,将钱问你买不得,因此使这个高手贼来盗了去。「此一段与花儿太尉一段地。」你可央人慢慢缉访出来,别作商议,且不要‘打草惊蛇。’”「此一段与枉惹耻笑一段以。」徐宁听了,到天明起来,坐在家中纳闷。

早饭时分,只听得有人扣问。当值的出去问了名姓,入来报道:「是失物纳闷人家气色。」“有个延安府汤知寨儿子汤隆,特来拜望。”徐宁听罢,教请进客位里相见。汤隆见了徐宁,纳头拜下,说道:“哥哥一向安乐?”徐宁答道:“闻知舅舅归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在何处?今次自何而来?”汤隆道:“言之不尽!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时乖运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迳来京师探望兄长。”徐宁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重有二十两,送与徐宁,「是钩镰教师聘礼,为之一笑。○有此便见不是为甲报信而来。」说道:“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为因无心腹之人,不曾捎来。今次兄弟持地到京师纳还哥哥。”徐宁道:“感承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处,怎么报答!”汤隆道:“哥哥,休恁地说。先父在日之时,常是想念哥哥这一身武艺,只恨山遥水远,不能 够相见一面,因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徐宁谢了汤隆,交收过了,且安排酒来管待。

汤隆和徐宁饮酒中间,徐宁只是眉头不展,面带忧容。汤隆起身道:“哥哥,如何尊颜有些不喜?心中必有忧疑不决之事。”徐宁叹口气道:“兄弟不知,一言难尽!夜来家间被盗!”汤隆道:“不知失去了多少物事?”「妙绝,便剔出单单二字来。」徐宁道:“单单只盗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又唤作‘赛唐猊。’昨夜失了这件东西,以此心不乐。”汤隆道:“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见来,端的无比。先父常常称赞不尽。「说我先人,便剔起彼先人;说我先人犹称赞不尽,便剔起彼先人着实宝惜,盖分明劝之必追矣。」却是放在何处被盗了去?”「若在山泊中并不曾说梁山上也者。」徐宁道:“我把一个皮匣子盛著,拴缚在卧房中梁上;正不知贼人甚么时候入来盗了去。”汤隆问道:“却是甚等样皮匣子盛著?”「若在酒店中并不曾见红羊皮也者。」徐宁道:“是个红羊皮匣子盛著,里面又用香绵裹住。”「忽然在红羊皮里,另又添出一样铺设,妙不可言。」汤隆失惊道:“红羊皮匣子!......。”「接口说五个[字]一顿顿住,妙绝。」问道:「俗本失问道二字,便令上文红羊皮匣子五字,不得一顿,神色便减多少。」“不是上面有白线刺著绿云头如意,中间有狮子滚绣球的?”「徐宁在红羊皮匣里添出色泽,汤隆在红羊皮匣外添出色泽,妙文对剔而起,妙不可言。」徐宁道:“兄弟,你那里见来?”汤隆道:“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沽酒吃,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一百八人,有正出身便画者;有未出身先画者;有已出身却不画,少间别借一人眼中画出者,奇莫奇于时迁,在四十五回出身,直至此篇方与一画也。」担儿上挑著。我见了,心中也自暗付道:‘这个皮匣子 欲是盛甚么东西的?.....。’「只此三行文字,亦分作三段读,第一段骒红羊皮匣。」临出店时,我问道:‘你这皮匣子作何用?’那汉子应道:‘原是盛甲的,「第二段是盛甲红羊皮匣。」如今胡乱放些衣服。’「第三段是空红羊皮匣,妙绝。」必是这个人了。我见那厮却似闪了腿的,一步步挑著了走。「奇奇妙妙,见必或追着。」何不我们追赶他去?”徐宁道:“若是赶得著时,却不是天赐其便!”汤隆道:“既是如此,不要耽搁,便赶去罢。”「不令再计,行兵如脱兔,此之谓也。」「眉批:此第一段望空赶。」

徐宁听了,急急换上麻鞋,带了腰刀,提条朴刀,便和汤隆两个出了东郭门,拽开脚步,迤逦赶来。前面见有白圈壁上酒店里。汤隆道:“我们且吃碗酒了赶,就这里问一声。”「奇奇妙妙。」汤隆入得门坐下,便问道:“主人家,借问一声,曾有个鲜眼黑瘦汉子挑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么?”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挑著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攧走。”「此句不曾问,却答出来,文字变动之极。」汤隆道:“哥哥,你听却如何?”「一路汤隆语,段段作踢跳之调。」徐宁听了,做声不得。「是气昏人。」两个连忙还了酒钱,出门便去。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上有那白圈。汤隆立住了脚,「奇奇妙妙。」说道:“哥哥,兄弟走不动了,和哥哥且就这客店里歇了,明日早去赶。”徐宁道:“我却是官身,倘或点名不到,官司必然见责,如之奈何?”汤隆道:“这个不用兄长忧心,嫂嫂必自推个事故。”当晚又在客店里问时,店小二答道:“昨夜有一个鲜眼黑瘦汉子「此句前在汤隆口中,此在小二口中,文字变动之极。」在我店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方才去了;「前店显说跌肭,此店虚写跌肭,文字变动之极。」口里只问山东路程。”「忽然插出路引,妙绝。」汤隆道:“恁地,可以赶了。”「段段作踢跳之调。」当夜两个歇了,次日起个四更,离了客店,又迤逦赶来。汤隆但见壁上有白粉圈儿,便做买酒买食吃了问路,处处皆说得一般。「省文。」徐宁心中急切要那副甲,只顾跟著汤隆赶了去。「是气昏人。○又好笔力。」

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见前面一所古庙,庙前树下,时迁放著担儿在那里坐地。「奇奇妙妙。」汤隆看见,叫道:“好了!「段段作踢跳之调。」前面树下那个不是哥哥盛甲的红羊皮匣子?”「眉批:此第二段押贼赶。」徐宁见了,抢向前来,一把揪住了时迁,喝道:“你这厮好大胆!如何盗了我这副甲来!”时迁道:“住!住!不要叫!「如此接口,匪夷所思。」是我盗了你这副甲来,「偏不赖,匪夷所思。」你如何却要怎地?”「反问怎地,匪夷所思。○奇奇妙妙。」徐宁喝道:“畜生无礼!倒问我要怎的!”时迁道:“你且看匣子里有甲也无!”汤隆便把匣子打开看时,里面却是空的。「奇奇妙妙。○看他行文何等撇捷,何等洁净,我一生学不到者。」徐宁道:“你这厮把我这副甲那里去了!”时迁道:“你听我说:小人姓张,排行第一,泰安州人氏。本州有个财主要结识老种经略相公,知道你家有这副雁翎锁子甲,不肯货卖,特地使我同一个李三两人来你家偷盗,许俺们一万贯。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下来,闪朒了腿,因此走不动,先教李三拿了甲去,只留得空匣在此。你若要奈何我时,便到官司,就拚死我也不招!「一段作对。」若还有肯铙我时,我和你去讨来还你。”「一段作正。」徐宁踌躇了半晌,决断不下。「是气昏人。」汤隆便道:“哥哥,不怕他飞了去!只和他去讨甲!「承他第二段。」若无甲时,须有本处官司告理!”「翻他第一段。」徐宁道:“兄弟也说得是。”三个厮赶著,又投客店里来歇了。徐宁,汤隆监住时迁一处宿歇。「见鬼绝倒。」原来时迁故把些绢帛扎缚了腿,只做闪朒了的。徐宁见他又走不动,因此十分中只有五分防他。三个又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再行。时迁一路买酒买肉陪告。「一路无事,惟恐寂寞,故特写此一句,便有多少景色可想。若写作徐宁、汤隆买酒肉吃,便无多少景色可想也。」又行了一日。

次日,徐宁在路上心焦起来,不知毕竟有甲也无。正走之间,只见路傍边三四个头口,拽出一辆空车了,背后一个驾车;傍边一个客人,看著汤隆,纳头便拜。「忽然变幻出来,奇奇妙妙。」汤隆问道:“兄弟因何到此?”那人答道:“郑州做了买卖,要回泰安州去。”汤隆道:“最好;「更不说第二句,陡然便合,何等撇捷,何等洁净,我一生学不到。」我三个要搭车子,也要到泰安州去走一遭。”那人道:“莫说三个上车,再多些也不计较。”汤隆大喜,叫与徐宁相见。徐宁问道:“此人是谁?”汤隆答道:“我去年在泰安州烧香,结织得这个兄弟,姓李,「林连切洛。」名荣,「云元切学。」是个有义气的人。”徐宁道:“既然如此,这张一又走不动,「闪腿为可赶地,今又为搭车地,妙绝。」都上车子坐地。”「眉批:此第三段上车赶。」只叫车客驾车子行。四个人坐在车子上,「一个贼,一个失主,一个报信人,一个闲人,坐得好笑。」徐宁问道:「赶甲极急,搭车又极闲,东究西审,便如活画。」“张一,你且说我那个财主姓名。”时迁推托再三,说道:“他是有名的郭大官人。”徐宁却问李荣道:「问一个,又问一个,又画出急,又画出闲。」“你那泰安州曾有个郭大官人么?”李荣答道:“我那本州郭大官人是个上户财主,「是出得一万贯人。」专好结识官宦来往,「是要扳老种经略相公人。」门下养著多少闲人。”「是张一李三主人。○只三句,而句句恰当,奇奇妙妙。」徐宁听罢,心中想道:“既有主在,必不碍事。......。”又见李荣一路上说些枪棒,喝几个曲儿,「不惟引路,亦已明明写出此客人。」不觉又过了一日。

看看到梁山泊只有两程多路,只见李荣叫车客把葫芦去沽些酒来,「是。」买些肉来,就车子上吃三杯。李荣把出一个瓢来先倾一瓢来劝徐宁。徐宁一饮而尽。李荣再叫倾酒,车客假做手脱,把这葫芦酒,都翻在地上。李荣喝叫车客再去沽些,只见徐宁口角流涎,扑地倒在车子上了。李荣是谁?便是铁叫子乐和。「好笔力。○如脱面具。」三个从车上跳将下来,赶著车子,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众人就把徐宁扛扶下船,都到金沙滩上岸。宋江已有人报知,和众头领下山接著。

徐宁此时麻药己醒,众人又用解药解了。徐宁开眼见了众人,吃了一惊,便问汤隆道:“兄弟,你如何赚我来到这里?”汤隆道:“哥哥听我说:小弟今次闻知宋公明招接四方豪杰,因此上在武冈镇拜黑旋风李逵做哥哥,投托大寨入伙。今被呼延灼用‘连环甲马’冲阵,无计可破,是小弟献此‘钩镰枪法。’——只除是哥哥会使。由此定这条计:使时迁先来偷了你的甲,却教小弟赚哥哥上路;后使乐和假做李荣,过山时,下了蒙汗药,请哥哥上山来坐把交椅。”徐宁道:“却是兄弟送了我也!”宋江执杯向前陪告道:“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万望观察怜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此数语是宋江所以赚人做强盗者,乃村学究遽许其忠义,何哉?只看他处处用,便可知。」林冲也把盏陪话道:“小弟亦到此间,兄长休要推却。”「缴还林冲,章法。」徐宁道:“汤隆兄弟,你却赚我到此,家中妻子必被官司擒捉,如之奈何!”宋江道:“这个不妨,观察放心;只在小可身上,早晚便取宝眷到此完聚。”晁盖,吴用,公孙胜都来与徐宁陪话,安排筵席作庆,一面选拣精壮小喽啰,学使钩镰枪法,一面使戴宗和汤隆星夜往东京搬取徐宁老小。

旬日之间,杨林自颍州取到彭圯老小;薛永自东京取到凌老小;李云收买到五车烟火药料回寨。「先吉余文。○中间一篇徐家金甲文字,两头却插出别家别事许多余文,章法奇绝。」更过数日,戴宗、汤隆取到徐宁老小上山。「次结正文。」徐宁见了妻子到来到,吃了一惊,问是如何便到得这里。妻子答道:“自你转背,官司点名不到,我使了些金银首饰,只推道患病在床,因此不来叫唤。忽见汤叔叔著雁翎甲来说道:「仍用甲,奇奇妙妙。」‘甲便夺得来了,哥哥只是于路染病,将次死在客店里,叫嫂嫂和孩儿便来看视。’把我赚上车子,我又不知路迳,迤逦来到这里。”徐宁道:“兄弟,好却好了,只可惜将我这副甲陷在家里了!”汤隆笑道:“好教哥哥欢喜:「余波更作一曲。」打发嫂嫂上车之后,我便翻身去赚了这甲,「甲赚人,人赚甲,一时几转,变动之极。」诱了这个娅嬛,收拾了家中庄有细软,做一担儿挑在这里。”徐宁道:“恁地时,我们不能 够回东京去了!”汤隆道:“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余波之余,再作一曲。」在半路上撞见一伙客人,我把哥哥雁翎甲穿了,「仍用甲,奇奇妙妙。」搽画了脸,说哥哥名姓,劫了那伙客人的财物,这早晚,东京己自遍行文书捉拿哥哥。”徐宁道:“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浅!”晁盖、宋江都来陪话道:“若不是如此,观察如何肯在这里住?”随即拨定房屋与徐宁安顿老小。众头领且商议破连环马军之法。

此时雷横监造钩镰枪已都完备,「与前呼应。○得此一呼一应,便知从前偷甲赚人之时,皆打造钩镰之时也。」宋江、吴用等启请徐宁,教众军健学使钩镰枪法。徐宁道:“小弟今当尽情剖露,训练众军头目,拣选身材长壮之士。”众头领都在聚义厅上看徐宁选军,说那个钩镰枪法。有分教:

三千军马登时破,一个英雄指日降。

毕竟金枪班徐宁怎的教演钩镰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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