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久伏北溟水,激怒搏风九万里。丈夫按剑【居】蒿莱,时间谈咲鹰扬起。

宋皇失政群臣妬,天下人民思乐土。壮哉一百八英雄,布义行仁坐山坞。

宋江忠义天下稀,学究谋略人中奇。馘斩俘擒貔虎将,提兵生致麒麟儿。

艨艟战舰环湍濑,弓弩刀枪布山寨。三関队伍大森严,万姓闻风俱胆碎。

去邪除安诛贪残,替天行道民尽安。宋江矢心如铁石,天使降诏来梁山。

东风拂拂征袍舞,彩袖翩翩动钟皷。皇封御酒紫泥封,锦绮珠珍赐山主。

承恩将校舒衷情,领旨英雄朝玉京。天子龙颜多喜色,诸侯击节歌昇平。

汴州城下排兵队,一心报国真嘉会。尽归廊庙佐清朝,万古千秋尚忠义。

却说当年有大辽国主,起兵侵占山后九州边界,兵分四路而入,劫掠山东、山西,抢掳河南、河北。各处申奏,请求救兵。先经枢密院,然后得到御前。枢密童贯、太尉蔡京、高俅、杨戩,纳下表章不奏。四个贼臣定计,教枢密童贯启奏,将宋江等众要行陷害。不期御屏后太尉宿元景喝住,便向殿前启奏道:“陛下,宋江这夥好汉,方始归降,百单八人,恩同手足,死不相离。今又要害他,倘或漏泄反变,将何解救?见今辽国兴兵,侵占山后九州,所近县治,各处申表求救,屡次调兵征勦,折兵损将,瞒着圣上不奏。以臣小见,正好差宋江等,收伏辽国之贼,寔是便益。”天子听罢,龙颜大喜,深责童贯等匿奏之罪。亲书诏勅,加封宋江为破辽都先锋,其余诸将,待建功封爵。就差宿元景,亲赍诏勅,去宋江军前宣示。宿太尉领了圣旨,迳到宋江行寨开读。宋江等排香案,跪听宣读:

制曰:舜有天下,举皋陶而四海咸服。汤有天下,举伊尹而万民俱安。朕自即位以来,任贤之心,夙夜匪怠。近得宋江等众,顺天护国,秉义全忠,如斯大才,未易轻任。今为辽兵侵境,逆虏犯边。勅加宋江为破辽兵马都先锋使,卢俊义为副先锋。其余将军,如夺头功,表申奏闻,量加官爵。就所部军马,尅日兴师,直抵巢穴,伐罪吊民,扫清边界。所过州府,另勅应付钱粮,如有随处官吏人等,不遵将令者,悉从便宜处治。故兹制示,想宜知悉。

当下宋江等听诏拜谢。宋江谓宿太尉曰:“某等正欲与国家出力,今得恩相力奏,恩同父母。只有梁山泊晁盖灵位,未曾安厝。各家老小,未曾发遣,再烦恩相题奏,乞降圣旨宽限,容还山了此二事,整顿军马,便当征进。”宿太尉回奏天子,即降圣旨,勅赐库内取金二千两,银五千两,綵縀五千疋,颁赐众将。宋江奉勅谢恩还山。

兵阵堂堂已受降,奸邪潜地害忠良。名臣保奏征辽国,始得忠心达庙廊。

宋江聚众商议,所带回梁山人数目。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杜迁、宋万、朱贵、宋清、阮氏三雄,马步水军一万余人回去。其余大队人马,都随卢先锋在京师屯札。宋江与吴用、公孙胜等,於路无辞。回到梁山泊寨内,令杀猪羊,祭献晁天王。焚化灵位,便送各家老小回去了。然后教送自己老小,再回郓城县宋家村。却令三阮拣选合用舡只,其余不堪用的小舡,尽行散与附近居民。山中屋宇,三関城垣,及忠义等堂,尽行拆毁。事务已了,领人马再回东京。卢俊义等接寨中,先使燕青入城,报知宿太尉,太尉入内奏知天子。次日,宋江于武英殿朝见天子,天子曰:“卿等休辞劳苦,铠〖凯〗歌回时,朕当重加录用。”宋江叩首启奏曰:“臣乃鄙猥小吏,误犯刑典,潜身水泊,苟延微命。今蒙圣恩收录,臣虽披肝沥胆,尚不能补报。当竭力尽忠,死而后已!”天子大喜,亲赐御酒,名马一疋,宝刀一口。宋江谢恩,辞出回营,传令诸将,准备起行。

次早,天子勅赐中书省院官二员,於陈桥馹与宋先锋劳赏三军。每名军士酒一瓶,肉一斤,前去给散。且说宋江与吴用商议,将水陆军马分作二起,一起陆路,宋江等领军,由九庄岭进发。二起水军头领三阮、李俊、张横、张顺、童威、童猛、孟康、王定六等驾战船,自蔡河出黄河进发。尅日起程,号令诸将,毋得惊扰百姓。诗曰:

招摇旌旗出帝京,受命专师事远征。虎卷龙骧今此去,区区丑虏等闲平。

且说中书省差二员厢官,在陈桥馹分散酒肉,赏劳三军。这厢官将御酒,每瓶尅减半瓶,肉一斤,尅减六两。前队军马,各散过了,后一队皂军,却是项充、李衮所管牌手。军校接过酒肉看时,酒只半瓶,肉只十两,指着厢官骂曰:“你这泼污之徒,朝廷恩赏,岂图侵尅!”厢官喝曰:“你这逆贼,反性尚不改!”军校大怒,将酒肉劈脸打将去。厢官骂曰:“捉下这个泼贼!”那军校就团牌里,掣出刀来。厢官指着骂曰:“腌臜草寇,你敢杀我么!”那军校走近前,手起一刀,向厢官脸上劈番,便倒,再复一刀,厢官命丧。众军见了,簇住不行。当下项充、李衮飞报,宋江大惊,便与吴用商议,吴用曰:“省院官甚恶我等,今又做出事来,正中他机会。可先把军校斩首示众,一面申复省院官,勒兵听罪。再令燕青、戴宗密地入城,告知宿太尉,方保无事。”宋江计定,飞马到陈桥馹。那军校立在死尸边不动。宋江令捉那军校,问其情由。军校曰:“他骂俺们杀剐反贼,因此一时性起杀了他。”宋江曰:“他是朝廷命官,怎敢杀之。今始奉诏征辽,未建寸功,倒造此罪,将何以解?”军校叩首曰:“小军伏死,不肯受这奸官欺辱。”宋江哭曰:“我自从上梁山泊以来,不曾坏了一个从人。今日一身入官,所管使不得旧时性格。”宋江忍泪令军士痛饮一醉,教他自缢,却斩首来号令。然后动文书申呈中书省。诗曰:

尅减君颁致愤仇,一时愤发中奸谋。宋江号令多严肃,正法军前堕泪流。

当时戴宗、燕青潜地入城,迳到宿太尉府内,备细诉知。当晚太尉入内奏知。次早天子设朝,中书省院官出班启奏:“新降宋江部下兵卒,杀死省院监散酒肉命官一员,乞差拿问。”是时,天威震怒,喝曰:“朕差人暗行体察,深知备细。他将寡人所赐御酒,一瓶尅减半瓶,肉一斤,止有十两。以致激怒人心。”传下圣旨,赦宋江等无罪,催督进兵。却说宋江兵屯陈桥馹,忽报圣上差官来催督进兵。宋江谢恩已毕,提兵望北而进。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将近大辽境界,辽兵分四路入寇,前去打城。吴用曰:“若提兵征勦,地广人稀,首尾不应。不如打城,却再商议。”宋江随即唤叚景住分付曰:“你走北路甚熟,前面是甚州县?却领军马前进。”叚景住禀曰:“前面便是檀州,正是辽国紧要隘口。有条水路,河港极深,唤做潞水,团团绕着城池。这潞水直通渭河,湏用战舡先进。然后陆骑相连,可取檀州。”宋江便差戴宗催赶水军头领李俊等,至潞水取齐。宋江催兵约期,水陆并行,往檀州来。

且说檀州守城番官,却是辽国洞仙侍郎孛堇。手下四员猛将,一个唤做阿里奇,一个唤做咬儿惟康,一个唤做楚明玉,一个唤做曹名济。这四个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闻知宋朝差宋江兵到,一面写表申奏郎主,一面関报邻近蓟州、霸州、涿州求救。一面差阿里奇、楚明玉两个,引兵三万迎敌。且说大刀関胜引军前部军,杀近檀州所属密云县来。县官知会,阿里奇咲曰:“这夥草寇,何足道哉!”传令出兵与宋江交锋。宋江听报辽兵已到,卢俊义披挂,领众将来迎敌,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都打皂雕旗。两下射住阵脚。只见对阵皂旗开处,一员番将出马。但见:

戴一顶三叉紫金冠,冠口上拴两根雉尾,穿一领衬甲白罗袍,袍背上绣三个凤凰,披一副连环镔铁铠,系一条嵌宝狮蛮带,着一双云根鹰爪靴,挂一条护领销金帕,插一张雀画铁胎弓,悬一壶雕翎鈚子箭,手搭梨花点钢枪,坐骑银色梅花马。

那番将面白唇红,须黄眼碧,身长九尺。旗上写着“大辽大将阿里奇”。宋将徐宁挺钩镰枪,直临阵前。阿里奇大骂:“宋朝合败,命草寇为将!敢来侵犯大国!”徐宁喝曰:“辱国小将,敢出污言!”拍马挺枪,与阿里奇斗上三十余合,徐宁敌不住,望本阵便走,番将赶来,张清取个石子,却似流星飞去,正中阿里奇左眼,撞於马下而死。副将楚明玉见折了阿里奇,急要向前时,被宋江大队军马杀将来,就弃了密云县,走檀州来。宋江就在密云县屯兵,功绩簿上标写张清第一功,就将阿里奇连环镔铁铠全副赐与张清。是日就密云县中,设宴作贺。有诗为证:

大辽国位非天命,屡纵狼狐寇宋疆。阿里少年多勇略,阵前一战竟身亡。

却说檀州洞仙侍郎,知折了主将,闭城不出。又报有水军战舡在于城下,遂引众番将上城观看。只见宋江阵上诸将,摇旗纳喊,耀武扬威,侍郎见了,问曰:“那打石子的蛮子生得怎的模样?”有认得的指着曰:“城下九〖兀〗【那】个带青包巾,见披着奇将军衣甲的便是。”侍郎看时,只见张清拍马向前,只一石子飞来,早从侍郎耳轮擦了一片皮。侍郎负下城,写表申奏辽王,一面行报各州隄备。却说宋江攻城五日不下,再领兵回密云县屯札,计议破城之策。只见戴宗报来:“水军头领乘驾战舡都到潞水。”宋江唤李俊等,分付曰:“今日厮杀,不比在梁山泊时,可要先探水势,方可进兵。我看潞水,水势甚急。你可将船尽伏稳〖盖〗处,只诈作运粮舡。各带暗器,潜伏船仓中。止令三五百撑驾。直挨到城下,把舡泊在两岸,城中知道,必开水门来抢粮舡。你等伏兵却起,夺他水门,可成大事。”李俊等听令去了。只见小校报曰:“西北出一彪军马,打皂雕旗,望檀州来。”吴用曰:“必是辽国救兵。可先领一将截杀,挫其锐气。”宋江便差张清、董平、林冲、関胜各带五千军前去。源水〖原来〗辽主闻宋江{北}领兵奔檀州,特差两个皇侄,一名耶律国珍,一名耶律国雷〖宝〗。乃是辽国上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领五万番兵来救檀州。看看至近,迎着宋军,两下摆开阵势,两员番将一齐全装披挂出马。但见:

头带妆金三乂紫金冠,身披锦边锁子黄金铠,外穿猩猩血染绛红袍,袍上班班锦织金翅雕,腰系白玉带,背插虎头牌,左边袋内插雕弓,右边壶中攒硬箭,手中搭丈二绿沉枪,坐下骑九尺银鬃马。

番将兄弟两个两条枪,杀出阵来。宋将董平出马。番将耶律国珍喝曰:“水泊草寇,敢犯吾大国!”董平大怒,拍马挺枪,直取国珍。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五百合,被董平一枪,正中咽喉,国珍落马。国宝见兄落马,便抢出阵来救。宋江阵上,张清锦袋内,拈个石子,手起喝声,正中国宝面上,翻身落马。関胜、林冲驱军掩杀。番兵大败而走。当时割下两颗首级,夺了袍甲金牌并战马一千余疋,解到密云县来见,宋江大喜,赏劳三军,书记董平、张清第二功。宋江令林冲、関胜引一队军马,从东北上进发,自统中军从东南上进兵。“只听得炮响,一齐攻打。”又差炮手凌振、李逵、樊瑞、鲍旭、牌手项充、李滚〖衮〗将带滚牌军一千,直去城下,施放号炮。至二更为期,水陆并进攻城。

却说侍郎在檀州专望救兵,却有皇侄败残人马,入城告知。侍郎怒曰:“不争又损了二位皇侄,教我有何面目回见郎主!”番兵又报:“潞水河内,有七百号粮舡,泊在两岸。陆路又有军马来了。”侍郎曰:“那厮不识水路,错把粮舡泊在那里,陆路军马定是来寻粮舡的。”便差咬儿惟康引一千军出城冲杀宋江人马,又令:“楚明玉、曹名济放开水门,放舡出去,夺他粮舡。便是汝等之功。”有诗为证:

妙筭从来迥不同,檀州城下列艨艟。侍郎不识兵家意,反自开门把路通。

且说当晚黄昏左侧,李逵、樊瑞引一千步军攻城,咬儿惟康领军马出城冲杀。李逵、樊瑞、项充、李衮四将,引步军都是勇力牌手,就吊桥边冲住,番兵人马那里能勾出城。侍郎在城中,见军马冲突出去,急令楚明玉、曹名济开水门抢舡。此时宋江水军头领,已自先伏在舡中,见他水门开了,绞起闸板,放出战舡来。凌振得了消息,便放起号炮来。宋军战船两边厮迎将来,左边李俊、张横、张顺,右边阮家三兄弟,各使战舡,冲入番舡队里。楚明玉、曹名济急待要回舡,早被宋军都跳过舡来。五〖六〗个头领抢了水门,楚明玉、曹名济各自上岸逃生。水门上一把火起,凌振又放一个车厢炮,那炮直上半天里响。侍郎听得火炮连天,唬得魂不附体。李逵等众,直杀入城。侍郎和咬儿惟康见城门被夺,只得弃城,望北而走。未及三里,正撞着関胜、林冲两将拦住去路,侍郎怎生奈何。正是:天罗密布难移步,地网高张怎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注:

馹:驿。

【居】:此处模糊,据百回本加。

乂: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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