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轿人正抬着许蕙娘出门,不期前面忽发起喊声。只见火光中有一条勇汉抡着大棍,七上八下,左五右六,喊叫如雷,将一班娶亲人打得落花流水。挡着的脑水迸流,沾着的肠随棍出,一霎时灯灭烟消,俱跑得罄尽。这几个轿夫,忽见有人来打夺亲事,先前还指望恃着人多,倚着董员外的势力,强要抬走。见打得厉害,渐渐打近前来,便要顾命。后面两个乖觉,急放下肩,跑入暗地藏匿。前面两个手脚略慢了些,早被这勇汉赶到,只一棍一个,分开八块顶阳骨,跌在地下。

许蕙娘在轿中磕头撞脑,跌脚捶胸大哭,乱叫“救人”。那勇汉听得明白,不胜欢喜,大声说道:“大嫂不必啼哭,有我杨幺来救也!”说罢向轿门“豁剌”一拳打去,早将两扇杂木金漆小门打得粉碎。去得势猛,险不将许蕙娘打倒。只一手揪着许蕙娘胸襟,提出轿来,又一棍将轿打塌,道:“才出些恶气!”遂提着许蕙娘,走入堂中,悄无一人,只存灵前灯火。杨幺连忙放手。

那小哥不见了娘,正在啼哭,今忽得见,赶来只紧紧抱住。杨幺即去关上大门,来与许蕙娘同在灯下。杨幺一看,看着许蕙娘满面伤痕,一头断发,不胜大快道:“这才是孙本的妻子,不枉救她一场!我杨幺虽死无恨!”

此时许蕙娘惊疑未定,忽听了这几句言语,忙将杨幺一看,只见浑身血染,状貌天神,知是昔日与丈夫相与的一位豪杰,今来救她。遂扑地下拜道:“我许蕙娘不幸夫君丧亡,奸恶强夺,已拚一死,不意得遇豪杰挺身相救,异日得抚孤儿,不独生者衔恩,即地下夫君亦当感德。不知豪杰昔日与先夫何处识面?敢求说明。”杨幺听了大喜,因不便用手来扶,只叫:“大嫂请起,待杨幺细说。”许蕙娘遂起身侧立。

杨幺将殷尚赤寄信,来投不遇,细细说道:“今遇赦回,又在路上为事,恐人追寻,只得夜走。今日乘黑入城,闻知孙本起解,因到这条街来。却听得人说来娶大嫂,我心内一时冰冷,便立着不走。忽有人走来称赞大嫂贞烈,剪发毁容,众人恃强背挟上轿,已抬出门,我便欢喜,又不胜恼怒,只举棍横劈,将众人打散,才来得见大嫂。适才鲁莽,怒激使然,休得见罪。孙本被谁告发,为甚便死,今被什么奸恶强娶至此?可说我知。”许蕙娘将始末说出。

杨幺听了,不胜恼恨道:“孙本这死,实死得不明白。日后必为孙本杀此二贼,我心方快!”遂用手向搭膊中取出信来,放在地下道:“这是殷尚赤的书信,内有十两赤金,大嫂请收。”又取出一包来道:“这是杨幺的路费,赠你母子食用。”也放在地下。许蕙娘推辞道:“我母子感恩非小,怎敢受赠?向以针指自活,今又得金,谅非昔苦。豪杰惠赠,乞留作前途使用。”杨幺道:“金乃贵重,一时不便轻使。我杨幺此去自有,不消虑得。”

许蕙娘只得拜领,因想了一想,急向杨幺说道:“豪杰向虑有人认识,今又为未亡人拔刀,眼见伤人必多。这皇都禁地,恐有疏失。及早抽身,莫致有累。”杨幺忽听见说出利害,连忙点头道:“大嫂见得不差,我杨幺只此就去。”说未完,只听得街上马嘶人骤,四下锣声画角。早有人高叫:“捉拿白云山大盗杨幺!”只不打进门来,恐里面有准备。

原来杨幺在轿前说出姓名,不期夏不求正伏在黑处要看这打闹的汉子是谁,好等明日送官。忽听说出杨幺,却是开封府近日缉拿王摩一起的大盗,便吃了大惊。连忙奔回,报知董敬泉。董敬泉即着人报入府去,府中即点捕役擒获。早有地方来报:“凶恶打死多人!”开封府相公大惊,思捕役不能擒获,即一时飞报各卫军政衙门。不一时,合城军士、护卫、禁兵如排山倒海,俱往这条街上杀来。又吩咐居民人等呐喊鸣金,将这条街上围塞得不漏些空隙。

杨幺与许蕙娘听见喊叫,果是来拿,许蕙娘只看着杨幺着急。杨幺笑道:“大嫂不必为我心慌,事已临头,惧之非丈夫也!”便将腰间束紧,提着铁棍走至门边,将门“豁喇”大开。急又将门关好,来对许蕙娘说道:“我今出去,生无定准,死也无怨,只可恨救你一场,没个结果,叫我放心不下!”因定睛了半响道:“我今有个主意,谨记我言。”

许蕙娘滴泪道:“豪杰吩咐,敢不听从。”杨幺道:“日后终被奸人暗算,不能保全。今要带出,又万万不能,我今仗胆勇杀出,众人必以我为重,势必不放。倘或有失,被擒之时,众人闻知,其心必懈,必推去见官。你母子乘其心懈,推去之时,你须急走出门离远,藏匿僻路。等到天明,漏出城去,往南急奔娥眉岭殷尚赤夫妇。若不依言,董贼一定必来寻你母子,说你窝藏。那时有口难分,死之无益。”许蕙娘听了,忙扑地拜谢。

杨幺道:“我今去也!”即开门抢出,抡着铁棍大叫道:“杨幺在此!”一时众军用着百般兵器,往杨幺身上砍来,杨幺不慌不忙,将棍抵敌,果是十分怕人。怎见得?但见:

黄昏争斗,黑夜交锋。黄昏争斗,对面不分你我;黑夜交锋,抬头难识街衢。马上将军,尽是虎贲卫、羽林卫、金吾卫、貔貅卫、骁骑卫,卫卫刀枪剑戟;步下总管,俱是奋武营,百胜营、无敌营、捷战营、莫敢营、营营鞭锐戈矛。前哨长,后哨长,齐挥器械;左都头,右都头,各动干戈。邻右居民,胆大的上房抛瓦;街坊里老,气馁的闭户鸣金。堪笑处,哧的妈妈混敲板壁,声言赶贼;好看来,惊得娃娃乱擎星火,喊捉强人。两下里棍迸刀,迸出光芒万丈;四壁厢刀劈棍,劈去黑气千条。枪刺棍架,棍打鞭搪。果乃是万千杀一人,端的似蚂蚁蚕食。

这杨幺武艺神授,铁棍神传,只使得神出鬼没,诸般兵器怎到得身上?却被杨幺打伤了无数。众军将见他勇猛异常,急切难擒,遂暗暗传令且战且引,将杨幺引出街来。杨幺杀得性发,力打上前。不期两面人家有人藏伏,一声响亮,绊索齐起,一索跌倒。杨幺正要蹿跳,早被众军挠钩齐搭,杨幺扎挣不得,“轰”的一声,早已棍在一边,人倒一处,被人赶上,一时绳缠索绑。这是杨幺救许蕙娘,黑夜闹东京。

众军将见捉了杨幺,一时欢声动地,器械驰张。有的跟随押解到开封府去,有的各自散归。只这番闹吵,直惊动了徽、钦二宗;宫妃彩女,俱各慌张,尽疑是金人猝至。差出内臣一递递打探,打探了回奏,方才惊定。城中这些百姓,只除了这条街上,其余俱疑是金人入内,官军迎敌。这一惊慌,更是厉害,便人人思想逃奔出城,俱打叠包裹,携男抱女的等候出城。此时已是五更时分,一应文武官员俱入朝中问安。问安了回来,却见男妇纷纷出城,即传论各门守军,不许男妇出城。

开封府方回入本衙,即坐在堂上。众人将杨幺并行凶铁棍推至阶下。开封府相公大声喝骂道:“好大胆的强徒!现今有文书四处拿缉并剿白云王摩,怎敢潜匿禁城,杀伤军民,惊动圣躬,犯下弥天大罪?可速招称余党,免受极刑!”

杨幺挺着胸脯道:“我一人做事,有甚余党?今被人众,黑夜失足。砍杀由你,只不要装出着这般面貌来吓人,使我杨幺死得不快活!”相公听了大怒,喝手下:“重责四十!”众衙役将杨幺拖翻,一气打完。又喝招称余党,杨幺只回“没有”。遂又将诸般刑具一一拷逼,杨幺全不开言。相公想了一想,道:“这贼骨头既打夺许氏行凶,这许氏必知来历。”遂着人速拿许氏。

原来这许蕙娘受了杨幺吩咐,却要逃出。一时想起儿娇母怯未惯登临,不胜哭泣。正在两难,那宋婆在内忙走出道:“你母子生死只在顷刻,怎得有工夫哭泣?方才这位豪杰的言语,我已细细听明。但千乡万水,你母子怎么去得?我今想来,我老夫妇当日也常受孙官人好处,我二人又无生育挂牵,愿送你母子到那里去安身。”

许蕙娘听了大喜,连忙拜谢。宋婆遂去闪伏门后,见外面人少时,忙去与宋阿公说知。宋阿公大喜,老夫妇即时过来,引着许蕙娘母子在暗黑处,踅入冷静巷中,走到近城处。守到天明,趁人忙乱,一齐出城。许蕙娘身边取出银两,宋阿公即雇轿马,往南而去。

这差人去了半响,来回覆道:“许氏不知去向。小人拿得邻右在此。”众人禀道:“小人们昨夜为拿杨幺,只闭门惊恐了一夜,实不知许氏去向,想是他惧罪,投河跳井,或者躲避城中。只求相公着人缉获,便有下落,”相公因见众口一词,便点头道:“你们且自回家,本府即令人缉获。”众人拜谢走出。

杨幺受刑在地,听见去拿许蕙娘,便自暗暗着惊,不知可曾依我言语,不胜忧虑。今听见说出不知去向,一时畅快,不觉连声大笑。众衙役有的欢喜,有的忙喝,相公作怒问道:“你这强徒笑些什么?”杨幺道:“我笑我的,问它怎么?”相公含怒了半晌,对众役说道:“这强徒视死不畏,宜该即时斩首。只是惊动朝廷,须奏请行。且将他押入重牢,凶器入库。”吩咐完,退入后去,写就表章,五更奏请。不期秦桧正要在杨幺身上招出劫去银两,遂将表章留中不发,只着开封府严刑追究。

这杨幺下入狱去,却得众役推念孙本,见他为救许蕙娘犯罪,一条侠汉,用刑时俱各留情,在狱中又来照管,细说缘由。杨幺不胜感激,遂不受苦。当不得事情重大,日日追究定夺。

只说这郑天佑领了孙本家书,王摩嘱托,不日进了汴京,寻到孙家门首。抬头一看,不觉吃了大惊。只见门逢上贴着一条开封府封皮,旁边又挂着示条,俱有朱点印信,便十分动疑。不敢立看,急低头走过,寻个店中安歇。然后细细访问。才知这些缘故。急出城,连夜上山报知众弟兄。

众弟兄听了,一时尽皆失色。马霳便直跳起来,取了两把板刀,大叫道:“黑疯子去救杨幺哥哥!”说罢往外直蹿,袁武忙叫殳动拖回。孙本忙向众弟兄下跪,说道:“我孙本死里逃生,不期家中妻子被仇人谋娶,幸得杨幺救免。今虽不知去向,大约存亡未卜,我孙本绝不系心。只这杨幺义气,我孙本只愿与他同死,并不敢偷生。敢求众兄弟放孙本下山,去救杨幺!”王摩连忙搀扶,急得大声说道:“孙本休恁地说,俺弟兄没二心。即今点起合寨人众,打进东京,势必救出杨幺!”马霳只急得火杂杂,举起板刀,向着一把交椅,“豁喇”声砍做两截道:“兀谁不走,吃恁样子!”

袁武立在旁,哂笑自若,只当不曾听见的一般。马霳直视道:“恁个骨突,敢是不走!”袁武笑道:“去而无益,不如不去;去若徒死,又不如在此偷生。岂敢轻言便去能救杨幺哉!你们坐下,当为细说慢商。”

众人听了,只得坐下。袁武说道:“大凡举事必须审势,行事贵乎有谋。今虽宋室不振,天下未摇,汴京雄固,居民稠密,军马云屯,诚有一呼百诺之势。今我弟兄六人,合点寨中未满五百余人。若大张旗鼓,势必争持,勿论胜负,以多五百人而敌千万人。何异喽蚁之撼泰山,同归灰烬?此审势之难敌,一也。马霳身负血性,不知艰险而救杨幺,义也。孙本挺身,不虑逆流湍急之患,去救杨幺,情也。义则义矣,情则情矣,独不思杨幺所处之地而筹度之。身陷囹圄缧绁之中,昼夜提防,提铃击柝。以你一人而欲去破重垣,入囹圄,脱缧绁而救杨幺,岂无一人挠阻?何异飞蛾扑焰,驱羊就虎?此审势之难救,二也。虽然,岂视杨幺之不可救而不之救耶?救则当贵乎有谋。我今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合天时以应人事,方不出我之料。”众弟兄听了,才得大快,袁武一面唤过几个能事小校,到汴京去打听;又着五十名小校,沿路飞递下山。

过不数日,消息甚急。袁武遂打发郑天佑下山,临行暗嘱。郑天佑领计,即暗藏利刃,顷刻下山。原来这郑天佑一日夜能行五百余里。人见他行走迅捷,叫他是跟斗云。当日同殳动劫秦侩银两,俱是他往来打探。故此白云山紧要事情,俱是他往来。

这日郑天佑下山,放开脚步,投淮泗,走广陵,不日到了广陵地面。抬头一望,果见长江水势茫茫。两岸芦苇丛丛,长江中上下却有两座影影高山。因想道:“我不晓得两座山,上下相去不远,倒不曾问明马霳,那一座是焦山?此处又不便问人,隔着水面无船可渡,急切走不上去,这怎么处?”

此时日已渐低,愈加心急,只得沿江对着两山而走。只见晚霞与江水相映,照耀得水色皆赤。汹汹泛溢。再一走去,却见对面这座山上周围垒叠,四下旌旗插满,又见山下链锁着千百只战船,桅墙十分齐整。郑天佑见了,十分欢喜道:“这座必是焦山。你看他据山作寨,恃水设险。前后布置得十分坚固,上下并无舟楫往来,人不敢走。只是我如今怎得过去?”

正沉吟间,不期一阵旋风将一带芦苇直刮得嗖嗖晰晰,霎时间满江中波浪掀天。郑天佑是北方生长的人,从不曾见这般水势波涛,又见渐晚,前后并无人家,心内未免着惊,有些害怕起来。因想道:“这般浪大风狂,便有船只也难过去。不如寻个人家宿了,明早设法过去。”遂走在高阜处一望,却见前面有几家茅檐草舍,遂要走来寻歇。因又想道:“我袁武哥哥计策刻不能缓,若耽延了这一夜,这怎么处?”

正想得没法。忽见前面芦苇中棹出一只小舟,在水面上一掀一侧,分波逐浪而来。郑天佑见了大喜,道:“这只船来得恰好,我多给他银两,叫他渡上焦山,免得一夜煎熬。”便立等着他。只见这船棹得相近,郑天佑正要招呼,忽见这人停桡罢桨,高声唱道:

自小生来胆气豪,腰间常挂血腥刀。

只因未遂男儿愿,暂隐江边弄竹篙。

郑天佑听了大喜,忙用手连招。只见这人将船棹到岸边,问道:“你这汉子莫不是从汴京来,要上焦山的么?”郑天佑忽听见他道着心事,不胜惊喜,却又不敢一时答应。只见这人忙走上岸来,笑说道:“你瞒得我,却瞒不得我山上活神仙贺云龙,他能知人祸福,善晓术数,如应如响。今早打发弟兄下山去劫刻薄人的财帛,得彩回来。贺云龙迎接众兄弟上山时,他看西北上,自言自语了一番,遂叫我准备小船,要接一个豪杰上山,商量什么大事。临行说道:‘去隔江芦苇中守候,大风起时,见人即便招呼汴京来人。’我棹这船在此,从早直等到如今,只不见人,又不见风起,在船中纳闷睡觉。今忽刮起大风,将船颠晃,我便惊醒,急忙棹出船来。你不是汴京来的是谁?快同下船去。”

郑天佑听得,满心惊奇道:“这贺云龙果是活神仙了。只这般风大船小,一时不得过去,怎么好?”那人听了,大笑道:“我是‘分水犀牛’童良,专在浪涛中寻事做的人,怕它什么?”郑天佑听了大喜。遂一齐上船。

童良忙棹入江中,不消片刻,到了山下。二人急走入寨,童良忙叫道:“贺哥哥果是神仙,我接得汴京人来也!”厅上弟兄下阶相迎。郑天佑见是五条好汉,遂各厮叫坐定。沃泰问道:“今早贺云龙哥哥算定有好汉来商量大事。只不知好汉是何名姓,商量甚事?”郑天佑说出姓名,遂将杨幺犯事,袁武设计,特来求助之意,细细述说。

一时听得沃泰、贺云龙、邰元、柯柄、童良尽皆失色,不胜叫屈,一齐说道:“杨幺哥哥被难,可恨我们一些不知!若不是白云山弟兄好义气报知,怎处?如今作急劫救!”邰元忙问道:“云龙哥哥术数,道法神奇,可知杨幺哥哥在狱中没事么?”贺云龙笑道:“生前种子,机会将萌,只不过浮云障翳,暂掩其光,非此闹动,岂应上天南北之意?袁武计策,实与我合。今夜将山上事情料理一番,五更我五人渡江,急去便了。”

邰元听见杨幺在狱无恙,便满心欢喜,因说道:“袁武计策固好,我们只得五个弟兄,合来不过数人。莫若我这里着人去报君山、天雄一班弟兄来同救。”贺云龙道:“二处焉能就至,此乃雷闪星移,袁武算准,岂可顷刻差误?况且他们亦有相救之日,不必去报知。”邰元方才放心。遂备出酒席,与郑天佑共饮。沃泰等问白云山事业并众弟兄姓名,郑天佑遂将前后事情并姓名说出。

众人听得,大喜道:“今日才知金头凤是王摩。”又称羡杨幺、孙本、马霳以及殷尚赤,因说道:“我们一向要马霳来结弟兄,谁知今在白云山。”饮至夜半,贺云龙料理了一番,遂渡江而来,只因这一来,有分教:

从前错处今分辨,以后心坚共死生。

不知可能救出杨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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