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桑-翁继续说道:“那晚罗素素被我再三相劝,才在榻上歪了一忽儿。天尚未亮已一跃而起,催我上道。我没法再叫她睡,自己换了身行装,替她背上包袱。她带好犹龙剑,悄悄跃出窗外,依然把窗掩上,然后越墙而出,离开了高真观,直奔城墙。这种山城当然挡不住我们,出了平越城,按照罗刹夫人信里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二三里山路,东方才渐渐发现晓色,脚下山路也渐渐陡险起来。走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岩谷,两面层峦叠嶂,上接青冥,半腰里白云拥絮,若沉若浮,越走越高,片片白云,扑面托足,拥身而驰,几乎难以举步。两人一先一后探着脚望前走了一程,峰随路转,几个拐弯,忽然境界一变,足下溪声如雷,断崖千仞。再一迈步,便要蹈空,坠入深渊。低头一看,十丈多宽的急流,从上流峡影重重之中,奔腾澎湃直腾而下,湍急流旋,眩目惊心,两岸都是峭壁千仞,屹立如削。

我们以为走错了路,到了绝地,一回身,方看出来路岩脚下有极仄的引道,萦纡盘旋,直到溪岸下流,匆匆跑过没有留神,重又回身走上磴道。沿着溪岸走了半里多路,偶然抬头看到对岸耸立如屏的峭壁中间,隐隐显出一尊巨大仙像;戴笠策杖,侧身作西行状,不知是何年代石工凿出来的古迹。

仔细一看,竟是我们武当派祖师张三丰仙像。

我们对像遥拜拜罢,罗素素蓦地惊呼道:‘祖师爷仙迹在此,此处定是罗刹夫人信里所指的仙影崖了。’我说:‘仙影崖既然找到,照来信指示,我们去的方向,在仙影崖左,应该想法过溪,再从那岸往上流走去才对哩。’

罗素素一耸身,跳上道旁一株横出的歪脖松树干上,用腿绊住粗枝探出身去,才看见下流溪面上影绰绰浮着两条架空巨索,索下吊着窄窄的软桥。于是我们走近桥身所在,瞧见两面峭壁上,贯着平行的两条巨铁链,足有碗口粗,铁索下面吊着一段段巨竹串成的悬桥,距离溪面也有七八丈高下,悬空虚宕,随风晃动,宛如摇篮。虽然上面有铁索可以扶手,但是竹桥既窄且滑,也是难行。

我们走时天刚发晓,路绝行人,不知山居苗蛮怎样走法?内地汉人如身上没有相当武功,真还寸步难行。我们渡过竹桥,细辨路径,只有沿溪往下流走的一条小道,靠左往上流这一面,临溪岩壁,上下如削,绝无着足之处。

罗素素说:‘你瞧,这儿岩壁凹进,上下长着不少奇形古松,倒垂着粗粗细细的长藤,我们费点力翻上岩顶去,也许有路可通。’我抬头打量岩顶,少说也有五六十丈,要这样贴壁上升实非易事,一个失足怕不粉身碎骨!

我正在犹疑,罗素素双足一点,‘一鹤冲天’,已纵起一丈六七,攀住一支倒垂紫藤。借着悠宕之势,竟贴壁飞腾,又斜升上三四丈。窥准上面一支横出松干,展开‘游蜂戏蕊’身法,俏生生的停在松干上。一转身,照样又援藤飞升,斜渡到另一株嵌古松上了。这样燕子一般几次飞腾,人已在二十丈以上。我在下面又惊又喜,竟看呆了。忽听她在上面欢呼道:‘师兄快来,路在这里了。’喊罢,身形一闪,忽然不见。

我慌曳起前后衣襟,如法腾身而上,那时我轻身小巧功夫,和她一比实在差得多,勉力跟踪到听见欢呼之处。一看此处峭壁突然横断,分为两层,外面一层宛如斧劈,屹峙如屏,从下往上却看不出来。横断夹层之内有三尺开阔,借藤萝悠腾之势,便可飞身落入夹层以内,一举步,便可转入屏后一条确础不平又窄又陡的斜坡。好象石壁震裂,形成这样的一条夹缝,却又天然变成盘旋曲折,可达岩顶的一条捷径。

罗素素等我到了夹缝以内,她又象游鱼一般往前窜去。

两人一先一后,在这壁缝里手足并用串来串去,足有一顿饭工夫,居然窜出岩顶。两人一到岩顶,不免长长的吁了口气,同时也不禁出声欢呼起来。

原来岩顶地势平衍,芳草一碧,梗枯成林,大可十围,浓阴匝地,萝带飘空。林下杂生着不知名的五色草花,如锦如绣,树上许多不知名的文禽翠羽,飞舞交鸣,如奏细乐,而且幽芳扑鼻,爽气宜人。这时东方日轮初升,晓露未泮,反景入林,照眼生辉。罗素素欢喜得跳了起来,一矮身,忽地施展轻身绝技,‘蜻蜓点水、野鸟投林’,斜飞起二丈多高,燕子般飞上林巅,移枝度干,转瞬没入绿荫如辕之中。

我慌赶入林去,抬头找寻已不见她的身影,半晌忽听得前面一箭开外,碧油油的树影丛中,娇呼着:‘师兄快来,瞧这稀罕物儿。’我飞一般赶去,猛见罗素素飞身下林,俏生生的骑在一匹似马的怪兽背上。

这只怪兽比川马还小一点,全身和马相似,只是满身长着虎斑纹,毛色光滑油亮,马头却纯白如雪,额上长着墨晶般一对矮角,长尾色赤如火,雾髻风鬃,宛然名骏。最奇罗素素骑在背上,四蹄卓立异常驯良,活似调养有素一般。

罗素素笑道:‘师兄你瞧这匹马多好,怎的会生长在无人的高岩上呢?’

我仔细一看,形虽似马,四蹄却如虎爪。记得山海经所载‘鹿蜀宜男’,便是这种形状,性驯善走,力逾猛虎,是一种罕见的异兽,我向罗素素说明这兽名叫鹿蜀,不是马种。

罗素素道:‘管它是马不是,既然性驯善走,我们何妨省点脚力用它代步。岩顶地势,虽然前面岩脊蜿蜒入云,还可驰骋,我们何妨先试一试呢!’我说:‘好,替你弄根缰绳才合适。’

一看不远一株参天古木上,藤萝密绕,上面枝干上象流苏般倒挂下来,向她借了犹龙剑飞身上树,捡了一支较细的朱藤割了下来。跳下树来,试了试柔勒异常,把剑还了,便用细藤做个笼套,把鹿蜀头项络住,多余几尺递在她手内当作马缰。可爱这匹怪兽任人摆布,一点没有倔强。罗素素笑得一张樱桃小嘴合不拢来,笑唤道:‘喂,你也上来,我们两人身子都不肥重,也许行。’

我心里一喜,一耸身,跳上兽背,骑在她身后,左臂一圈轻轻把她柳腰揽住。我心里暗想,假使鹿蜀野心勃发,把我掼下千丈深渊,我也甘心。罗素素看我骑在身后半天不说话,娇嗔道:‘你心里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你可得想法叫它走啊!’

我心里暗笑,你自己也出了半天神,缰绳又在你手上,还问我呢?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样说。她一发娇,我慌用手拍着鹿蜀屁股喊道:‘鹿蜀,鹿蜀,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好处,现在好好儿送我们一程罢!’

罗素素也笑着在前面一抖藤缰。鹿蜀竟能体会人意,把头一昂,嘶咧咧一声长嘶,实大声宏,音震林谷,四蹄动处,已缓缓前行。可是越走越快,到后来穿林越岭,成排树木闪电般往后倒去,耳边上也起了风声。

我慌不及加了力劲,两手抱住罗素素身子。她生长浙东,不善骑术,藤缰在手也无法控纵。跑着跑着,猛听得罗素素‘啊哟’一声惊喊!鹿蜀突然身子一挫,一声怪吼,前蹄一起,呼的往前一纵,竟是腾云驾雾般凌空而起。等得四蹄落地,我回头一看才知危崖中分,断岸千尺,五六丈距离的空档,竟被它一跃飞渡,万一跌落兽背怕不跌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罗素素也吓得嘤的一声倒在我怀里,连说:‘好险!好险!’

鹿蜀也奇怪,飞跃过断崖,立时脚步放慢,走没多远,便屹然停住。

我向前一看,原来奇峰插天,石屏如障,已无路可通,而且当面千寻石壁,绿苔如绣,上下一碧,绝无树木藤萝可以攀援。这一来,我们疑惑费尽心力,依然走入绝境。正在为难,想跳下兽背,向左右两面找寻出路,鹿蜀忽又昂头急嘶,甚是悠远。嘶声刚止,半空里忽然磔磔一阵怪唤,山谷回响,入耳惊心。

我们急抬头向上望去,石壁十几丈以上露出一个怪头脑,金发火睛,掀脉拗鼻。迎风飞立的金发上,还簪着一朵碗大山茶花,一对凶光熠熠的血睛,正注视着我们,厚唇上翻,獠牙豁露,咧着一张阔嘴,怪笑不止。骤看去,这个怪物好象从天衣无缝的石壁里钻出来似的,在这无人之境,骤遇这种怪物,谁也得吓一跳!

我们一齐跳下兽背,罗素素拔出犹龙剑以防不测。不料怪物旁边又同样钻出一个脑袋,也带着一朵红花,两个怪脑袋微一晃动,倏又伸起两条金黄手臂,向我们乱招乱比。身后鹿蜀也向壁上摇头摆尾,夺蹄人立,好似和上面怪物非常厮熟一般。我们正在吉凶莫测,不知所措,上面两个怪物已举起四条手臂,呼的抛下一大盘藤索来,下面还结着一具大藤兜。

我们猛地想起罗刹夫人信内‘红花插鬓,灵猿迎宾’的话,大约这两个怪物,也许便是迎宾的灵猿了。上面两个巨猿一阵比划便也明白,到了这种境界,也只可不问前途吉凶,坐上藤兜,让它们吊上去再说。藤兜颇大,两人盘膝坐入还有余地,上面四只毛臂力大无穷,轮流倒把又快又稳,一忽儿把藤兜提上壁内。

原来这处岩壁,从下往上好象直上直下、通体浑成,其实二十丈以上分着层次,一层接一层,每层天然有几尺夹缝。

我们到了石壁夹缝以内,跳出藤兜,宛似处身在一条窄胡同中,已看不到岩下景象。

一只巨猿抢先领着我们向右走了几步,忽见身侧现出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内风声如雷,黑沉沉望不到底。领路那只巨猿躬身走进洞内,回身举爪乱招,罗素素当先横剑跟入,我也紧随身后。哑声儿向洞内行去,越走越黑,什么也瞧不见,只觉脚底下步步向上,似乎洞内地形是个斜坡。走了一段,猛听得身后起了兽蹄奔腾之声,甚疾如风,刹时擦身而过,只觉手上触着毛茸茸的兽毛,也不知是何兽类?一忽儿后面巨猿怪啸之声又起,啸声贯洞,嗡嗡震耳,到了身后,越过我们跑向前去了。

这样摸黑前进,幸喜脚下是平滑的沙土,没有碍足的东西,不过地形越走越陡,几乎要手足并用。罗素素这时已把犹龙剑归鞘背在背上,因为地势越走越宽,我和她联臂并肩而行。有时碰壁拐弯,浑同瞎子一般。

这样瞎摸瞎撞,走了顿饭时光,前面露出一圈天光,而且隐隐听到一种奇异之声,宛似百乐迭奏,如闻仙音,静心听去,心畅神怡,却不是笙放丝竹之音。脚步加紧,前面一圈天光也渐渐放大,入耳乐声,也听出是溪声树声百鸟交鸣声,组织成一种奇异的乐奏。我们在洞里闷走了半天,好不容易走近出口,自然心神一振。

我们以为出口所在和前洞一样,不加思索的迈步而出,这一迈步,两人几乎粉身碎骨!幸而没有飞身踪跃。刚向洞外一伸腿,突然从洞外两边伸出金刚般两条毛手臂,当洞一横,把我们拦住。我们吃了一惊,慌不及缩回腿来。洞口忽飕一声,掷进一盘光滑如油的长藤,那一头似乎挂在洞外。

我们立时明白,出洞非用长藤不可。我们两人合用一藤,挽住长藤向洞外探身,才明白两猿伸臂遮拦的意思。

原来洞外绝无余地可以托足,竟是斧削一般的石壁,下临深渊,碧波涟游。从百丈峭壁挂下百道细泉,铮琮交响,其声清越。溪面颇宽,十丈以外,古木成林,环抱溪面,森森一碧。这种异木,高可参天,树身大得骇人,大约十个人也围抱不过来,却从水中挺然长出。无数异鸟,毛羽五彩斑驳,飞舞交鸣于水木之间,如奏异乐。

再一看洞口左右两只巨猿,分蹲在岩壁横生天矫如龙的古松上,猿臂上都挽住一条长藤,连我们手上的一条共是三条长藤。藤的另一头,挂在对面一二十丈以上的大树上面,每条藤上都是用无数长藤结连起来的。

我们挽着长藤,目光被洞外奇景所夺,一时目不暇接,还未十分看清四周景象,左右两猿猛地一声长啸,一边一个各自伸出一条长臂,挽住我们身子,向洞外一送,呼的连藤带人飞出洞外。

左右两巨猿夹着我们两人,竟凭一条长藤,联臂腾空,目不及瞬,已飞渡到对面一株大树上。去势太急,我怕飞入树内枝干碰伤身面,正想施展轻功舍藤上树,哪知两只巨猿轻车熟路一般,左右两臂一分,夹着我们已轻飘飘的钻入碧油油的万叶丛中,停身在一枝挺出的巨干上了。这支巨干粗逾牛腰,两猿两人立在上面,和立在平地上一样。

这时看清这种硕大无朋的异木,皮色青白,木纹细致,离水十几丈以上,才一层层分干布条,平直四出;叶大盈尺,绿油油的又厚又坚,好象整块翠玉琢就一般。这类稀见古木,大约淮南子所说沙琅-之类了。这种原始古木,远看蔚然成林,逼近一看,行列非常疏远,每树距离总在十余丈以外,仅四面挺生的牛腰巨枝,互相交搭。

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各色猿猴,此逃彼逐,嬉戏其间。有几只象身边一类的金毛巨猿,利用林内垂空藤萝,秋千一般悠来悠去,一悠便是十几丈远,随着悠荡之势双爪一松,一个悬空斛斗,又挂在另一树上的长藤上,随势悠入树林深处,活象飞鸟游鱼一般。最奇林内飞的、跳的各种禽兽,自在游行,绝不避人,有时一只异鸟飞来,便停在我们肩上,把罗素素喜得关不拢嘴,我们异境当前,好象这个身子已经到了另一世界,也许这就是仙境了。

我们在树干上面停留了一忽儿,两头巨猿领着我们绕着树身,越过几条巨干,转到树身那一面。这一面景象不同,这类树林分成南北两面,相距虽只十丈远近,却是很整齐的排列成一条长长的树胡同。下面一条湍流,急驶如箭,淙淙有声,望西滚滚而逝,看不到头。

最奇向对面林上望去,一株半枯秃顶的大树上,一层层的开着窗户支着窗廉,窗内人影闪动,好象那株大枯树内住有人家。向阳的窗外,还支着一竿小孩衣服,枯树后面,冒起一缕炊烟,袅袅而升。这种因树成屋,别出心裁,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我们手上长藤便是从对面大枯树顶上挂下来的,罗素素笑道:‘这种房子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真特别!大约我义父便在那株树内,看情形我们还得宕一回秋千。’一语未毕,两头巨猿身子一起,已先悠了过去,停在对面枯树的横干上,举爪相招,我们看准落脚处所,双足一点,便也凌空飞渡。

两猿伸臂一接,便已停住,弃掉手上长藤,跟着两猿向树身走去,竟自步入一重门户。

原来这株大枯树半腰以上,树心挖空,只剩一二尺厚的外壳,人入树心,宛似走进一个极大的圆形亭子。四面挖出窗户,亭内堆着许多家用什物,一具笨重的长木梯子通着上一层的屋内。

我们又从梯子走上一层,这一层房子更挖得巧妙,把树心挖成两个半月形,留着中心厚厚的一层木壁,把两面分开,变成里外两间。木壁上开着里外相通的一重门户,当门挂着一重草帘。

我们一上去,草帘一掀钻出一头巨猿,背上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红衫垂髫,眉目如画,一对点漆双瞳,骨碌碌的向我们直瞪,伸出小手向帘内一指,笑道:‘我娘天天惦记着的远客来了,还不快进去和我娘相见?我可不管你们,我和奶娘玩去了。’带孩子的巨猿也掀着阔唇,一阵磔磔怪笑,竟自走下梯去。

我们猜想小孩子口中的娘,定是罗刹夫人,怎的没有现身迎客?念头刚起,帘内有人说道:‘佳客远来,恕我病体缠身,难以行动,只好请屈驾赐见罢。’我们掀帘而入,顿觉异香扑鼻,心神一爽!室内竟布置得雅洁宜人,地下壁上铺着辉煌悦目的兽皮,桌椅都用树根雕成;沿窗挖成花槽,垫着净土,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芬芳香郁的花草。靠窗书案和靠壁两张床榻,大约预画图样,利用本身树心,雕挖而成。

书案上笔砚书籍位置楚楚,床榻上厚厚的叠着兽皮,右边一榻空着,左边一榻半卧半坐的躺着一个面黄如蜡、骨瘦如柴的妇人,自腰以下盖着一床薄被,两只枯柴一般手臂搁在外面。面孔虽然黄而且枯,两条斜飞入鬓的秀眉,一对熠熠发光的细长眼,配着一头漆黑长发,可以看出这妇人年龄不过三十几岁。

她一见我们进屋,欠了欠身子,伸手把披在肩上的长发往后拢了拢,同时两道锐利的眼光向我们两人来回扫了几下。

面上现出苦笑,向罗素素点点头说:‘我便是和你通信的罗刹夫人,你定是我师傅常提起的师妹了。’又向我看了一眼,说:‘这一位既然伴着师妹到此,定然不是外人。’

罗素素慌走近榻边说是同门师兄,但是我的官阶姓名,我已预先嘱咐,当然没有说出来,只说同门作伴一路偕行。

可是从罗刹夫人注意我的神色,和口角的笑意,定以为我们虽属同门,孤男寡女长路同行,当然和一般同门有不同之处了。

我们和病榻上罗刹夫人见面寒暄以后,依照来信的话,掏出那具人皮面具,交还了罗刹夫人,便坐在近榻的两张树根雕成的椅子上,椅上垫着细草编织的厚垫,坐着非常舒适。

罗素素一坐下,便问义父下落,罗刹夫人却说:‘两位远来不易,且请安坐,让我慢慢的告诉你们吧。’说毕,拿起一支小木棍,向榻边排着一块玉罄‘当’的敲了一下,外屋一只巨猿垂着两条长爪蹒跚而入。罗刹夫人向它一阵比划,巨猿立时出去,一忽儿,草帘飘起跳进两只雪白的小猴子,每只猴子脑袋上顶着一只木盘,两只小猴子扶着盘沿,蹲在我们两人面前。

罗刹夫人笑道:‘日已过午,两位一定饿得可以,这儿没得可口东西供客,胡乱配点山野粗品,权以充饥罢!’我们一看木盘内,有烤炙的兽肉、煨熟的黄精,外带着苹婆、果仁、茯苓山药之类,还有一竹筒热气腾腾新烹的山泉。

我们这时实在又饥又饿,也无所用其客气,居然吃得适口充肠,芬芳满颊。两只小白猴蹲在地上,一直等我们吃喝已毕,才顶着木盘退出。我们不免向主人道谢,罗素素一心想着见义父,饭后又不免探询义父行踪,罗刹夫人偏自慢腾腾的先讲她夫妇到此隐居的经过,我们只好沉住气听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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