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明和长衫客略为喘息一下,各各闪目四顾,复又斗在一处。那边俞剑平和那使三棱透甲锥的贼人正打得十分凶猛。

这种三棱透甲锥乃是外家兵刃,会使这种兵刃的在江湖上寥寥无几。这种三棱透甲锥传自北派拳家神锥路武师的门中,有七十手连环招数。但是三棱锥路家的家传招术实有八十一手,路武师故意留下十一手绝招不传外姓;只有他的后代子孙,方得到他的全盘招数。他家子孙恪遵门规,只传外姓门徒七十手,决不肯多传。凡是三棱透甲锥,只此路姓一派,别无他门。

这个贼人在壮年,运用透甲锥招术极为熟练。十二金钱俞剑平脚登木桩,以奇门十三剑来应付这透甲锥。一照面,贼人来势张狂,欺敌直进,锥尖直点俞剑平的胸窝。

俞剑平脚登木桩,忙展右臂,挥利剑往外一封,“顺水推舟”,截斩敌人的腰肋。敌人一侧身,斜点左旁木桩,右手斜带三棱透甲锥,身形骤转,“唰”地抡起透甲锥斜肩带臂,猛照俞剑平砸来。来势太猛,十二金钱俞剑平不敢硬接。按照梅花桩的步眼,一找木桩,身趋走式,只一转,转到身后第六根木桩上。贼人的三棱锥狠狠砸过来,却收不住势,急忙一点,“咔嚓”的一声响,砸到俞剑平先前立身的木桩上。贼人急借势往斜里一冲,窜到俞剑平身边。

俞剑平嗤然冷笑,左手剑诀一领,右手一换青钢剑,一个“龙形一式”,身随剑走,剑随臂扬。“倦鸟投林”“唰”地一剑,向敌人腹腰扎去。

贼人才提锥挺身,未及进招,俞镖头的剑已然挟一缕寒光刺到。这贼人忙用“铁牛耕地”,三棱透甲锥截青钢剑,想将俞剑平的兵刃磕飞。俞镖头的剑术变化莫测,唰地往回一掣剑柄,猛横身,明是走势,似将闪躲,倏然单足轻点木桩,展“抽撤连环”,不后退反进攻;竟探身献剑,直取敌人的下盘,喝道:“看脚!”

贼人蓦地失惊,奋身一跃,退出三根木桩,身摇步晃,才待拿桩立稳,十二金钱俞剑平挺身一窜,直迫过来,喝道:“看背后!”青钢剑闪闪含光,跟踪急袭,直追到敌人的背后。

贼人越发吃惊,挣命地往旁一拔,连窜出五六根木桩,身形连连摇摆;幸而躲过了剑击,却几乎闪落下木桩。吓得头上冒汗,急急地收摄心神,回身重展双锥,封住门户,和十二金钱俞剑平又打到一处。

使三棱透甲锥的贼人虽有独门外家兵刃,究非俞镖头的敌手。并且他的梅花桩的功夫,也止于是凑合而已。仅仅走了这么十几招,便连连出险,他实在不是十二金钱俞剑平的对手。所幸者他乃是生力军,又在壮年,锐气正盛。十二金钱俞剑平却是通宵索敌,连战七八个贼党好手,未免筋疲力滞。俞剑平生平以韧字占胜,错过是他,换了别人,恐怕早已失脚。

俞剑平气脉悠长,一口剑力战此敌,一双眼仍在抽隙四顾,惦记着夜游神苏建明老拳师和单臂朱大椿。百忙中,瞥见朱大椿一手左臂刀,把那使日月双轮的敌人砍得手忙脚乱,一个劲地往右闪躲。俞剑平晓得敌人必是初次遇见这左手刀,便舒了一口气,相信朱大椿必不会输招。再看夜游神苏建明,这老人的梅花桩功夫颇擅胜场,而且双目炯炯,精明可比少壮;夜游神的外号就因他夜行功夫好,才得蜚声三江,今和长衫客夜战梅花桩,正是苏建明最拿手的本领。但有一节,这敌人过强,苏建明年纪太大,却教俞剑平担心不小。

十二金钱俞剑平一面和敌锥拚斗,一面不住地偷眼照看苏建明。只见他巍然稳立于泥塘木桩上,把那一口吴钩剑紧紧封住门户,守多攻少。似一任那长衫客窜来窜去往跟前突击。苏建明一味架格抵拦,轻易不发进手的招术。

长衫客登桩猛搏,迅若怒狮;苏建明挥剑应战,却稳若木鸡。俞剑平看在眼里,心中打鼓;苏老拳师年高望重,凭他在江南五十多年的威名,实在是只许胜,不许败,一败则毕生受辱。(叶批:怒狮与木鸡对得妙!)

俞剑平暗想:“苏大哥岁数大了,万一耗时过久,竟败在飞豹子长衫客手里;人家是为自己帮忙,我却败坏了人家一生的名望,我何颜以对朋友?我无论如何,不该让他涉险。”思索至此,不由焦急起来。他猛然把招术一紧,要将当前之敌立刻打败,好去接应苏建明,把他替换下来。并且按理说,这个长衫客是飞豹子,也该自己对付他才对。

于是俞剑平一展进步连环剑,脚点木桩,“唰唰”地一连两手,“金针度线”、“玉女投梭”,向那使三棱透甲锥的敌人狠狠地攻击过去。敌人应付不遑,往旁一纵,窜到另一根桩上。俞剑平喝道:“哪里走!”精神一振,利剑急挥,腾身急赶。

那敌人回身招架,俞剑平把青钢剑施展得如龙蛇飞舞,一点也不留情地攻上攻下。敌人吃惊连闪,眼看要败在俞剑平的剑下。

就在这个时候,土岗上的智囊姜羽冲、胡孟刚、岳俊超、马氏双雄、金文穆、欧联奎、李尚桐、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九股烟乔茂、于锦、赵忠敏、黄元礼、石如璋等已经散布开,分两路抄来,欲截断贼人的退路。

贼党包括那胖瘦二老人和那使杆棒的五贼、使双轮的二贼、使狼牙棒的二贼,大部已经撤退。这时忽然又翻回来数人,黑影中连吹唿哨,喊出奇怪的唇典来,催长衫客速退。木桩上临阵的众镖头都是老江湖,就是听不懂,也猜得明白:他们要跑,大家急抄过来。

老拳师夜游神苏建明仗手中吴钩剑,只守不攻,与长衫客滑斗。忽然窥测出长衫客的用意,见他向那使日月双轮和透甲锥的两个同伴连递暗号,并且张目四望。苏老拳师哈哈大笑,立刻叫道:“俞贤弟,点子不打好主意,可是要溜!”十二金钱俞剑平怒答道:“不能放他走!”

长衫客忽又一声长笑道:“这可不见得!”身形一晃,向一同伴一挥手,“唰”地向苏建明一攻,又一个败势,要走的形势已然很明显了。

老拳师苏建明将吴钩剑一指,厉声叫道:“飞豹子,不要欺负我年老!”老字一落声,吴钩剑“唰”地一展,身形掠起,长袍飘飘,如巨鸟似的登桩斜趋,要拦截豹子。满想到长衫客必跑,哪知不然。飞豹子手中铁烟袋一紧,仍然回身应战。老拳师又哈哈一笑,叫道:“相好的,咱们真打吧!”

这一回交手,顿形激烈。老拳师三江夜游神苏建明陡采攻势,那把吴钩剑闪闪劈风,连照长衫客砍去。长衫客呼啸一声,铁烟管上下翻飞,奋力拒敌。两个人齐展开梅花桩的身法,忽前忽后,进攻退守,越打越猛;却不闻脚步踏桩声,也不闻兵刃格架声。但只听得泥塘之上,两人的长袍呼呼掠风,两人的身影往来飞窜。

十数回合过去,陡然间,苏建明、长衫客同时进扑,齐声大喝,道:“下去吧!”灯影一闪,不知怎的,“喀嚓”地一声大响,长衫客扑登地落下水去,苏建明也扑登地掉下桩来。

俞剑平大骇,利刃一挥,急忙抛敌驰援。却还未奔到,陡然“忽隆”的一声,长衫客、苏建明,刚刚下水,又猛然窜出来。两个人一齐登桩,一齐后退,水淋淋的,浑身是水。……

长衫客大骂道:“妈巴子的!”

苏建明大笑道:“一锅煮,有趣得很!”

这一番失脚,是长衫客故意踏歪一根桩,往旁桩一退,打算诓诱苏建明。苏建明一步未踏稳,浮桩斜倒下去,就势一振臂,也往旁桩一退。两个人争登一根旁桩;各伸右脚,点占桩顶,各出一掌,急抵敌人。两掌相推,顿时一齐掉下水去。却仗着一身轻功,两个人竟一点塘底,飞身倒窜,重踏上身后的另外一根木桩上。

两个人的长衫顺衣襟往下滴答水;单足点桩,顾不得身上不好受,只凝眸监视敌人,防备猝击。灯光影里,各看见对方教水浸的模样,低头看看自己,俱各禁不住失声大笑起来;却将双方的同伴都吓了一大跳。

俞剑平抛开使锥的敌人,头一个窜过来;贼党这边,那使日月双轮的,也抛了单臂朱大椿,如飞地扑来。土坡上,镖客哗然,持孔明灯上下照射。

智囊姜羽冲拔剑上桩,马氏双雄的马赞源冲上来,寻桩继登。苇丛中,一阵阵簌簌乱响,顿时有两道火光一闪,“唰唰”也奔出贼党数人,踏桩增援,上前应战。

十二金钱俞剑平急走如风,踏桩抢到苏建明背后,厉声大叫:“苏老哥,上岸歇一歇,小弟我会一会飞豹子的梅花桩!”口头上似像换手,无形中实要双战长衫客,好把他活活拿住。

长衫客顿时觉察,一声长啸。猛然拔身往旁一跃,掩护着同伴,再不恋战,踏着长长短短的塘中木桩,一径撤退下去。俞剑平、苏建明焉能放松,立刻分从两面追赶,长衫客竟很快地奔去。……

十二金钱俞剑平紧追长衫客,已然追到长衫客的背后,长剑一挺,照后心就刺。长衫客回身一架,奋身一跃,越过了四根木桩,落到退路上第五根木桩。又从第五根木桩往第六根木桩一跳;从第六根木桩往第七根木桩又一跳。只听“喀嚓”一声,第六根木桩竟然登倒。只见他由第七根木桩往第八根木桩上再一跳;顿时第七根木桩也“喀嚓”一声,又“噗通”一声,木桩躺在水面上了。

照这样,长衫客且战且走,容得同伴退净,他便跳上一根桩,踩倒一根桩,一直退入苇塘的尽头。所有经过的木桩,完全被他登倒,然后他一声长笑,厉呼道:“相好的,堡中再见!”施展轻功提纵术“燕子穿云纵”,把末一根木桩一点,也“喀嚓”一响,桩倒人飞。一团黑影疾如飞鸟,从芦草丛腾起一丈多高,两丈多远,轻飘飘斜往苇塘岸边一落。

岗坡之上,群雄齐动。马氏双雄的马赞潮和欧联奎、铁矛周季龙、九股烟乔茂,抢先抄到,大呼着截过来。黑影中,长衫客抖手打出一粒铁菩提,喝道:“打!”“嗤”的一声,“啪”的一下,欧联奎不禁止步;大声道:“飞豹子在这里啦!快来,他可要跑!”

马赞潮横鞭当路,喝道:“哪里跑?”掏出暗器,唰地还打出去。但只一眨眼,长衫客早“飕飕飕”连连窜跃,斜奔疏林而去。疏林后,听出一阵马蹄奔腾之声,贼人似又增援。

镖客群中,奎金牛、金文穆、阮佩韦、李尚桐更衣换袜,剔泥整刀,记恨着陷滩之耻,同声大呼,拉过马来跨上去,冒险抢奔疏林。叶良栋、时光庭等也跟着立刻赶了下去。

智囊姜羽冲偕马赞源才登桩复又跳下,绕坡塘半转,仗剑一看;急呼同伴不必进疏林,速绕土岗,径奔古堡。十几个镖客依然绕过来,便要合到一处,抄土岗,往西南奔去。

这时候,十二金钱俞剑平、夜游神苏建明、单臂朱大椿,早由水洼扑入苇丛,拨开一层层芦苇,好容易犯险追豹,将次追上;不想敌人竟毁桩遁去。木桩连断六七排,当中隔断了七八根,就是插翅也难越过。

苏建明在苇塘中,尚欲别寻追路,单臂朱大椿又欲涉水跟逐。俞剑平陡然绕转,大叫:“苏老哥、朱贤弟,这可使不得!快退回,快下来,往岸上抄!”饶这么神速,长衫客已遁得没影了。

林后蹄声历乱,初大渐小。贼人竟不是增援,乃是接应。贼人会到一处,竟然逃走。

十二金钱俞剑平勃然恼怒,恨恨地叫道:“姜五哥、胡二弟,贼人又跑了!”

姜羽冲、胡孟刚一齐叫道:“俞大哥,快上马!”

马并不多,只十几匹,俞剑平、胡孟刚、苏建明、姜羽冲、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左梦云,这些人先行上马。依照姜羽冲的主意,不从背后追,径向古堡抢。其他众人由九股烟乔茂引道,就步下追赶。

俞剑平临上马,向其余镖客一拱手道:“众位仁兄再帮帮我一场!……”众位镖师哄然叫道:“俞老镖头,咱们就快追吧!我们在步下赶,没什么!”

智囊姜羽冲忙道:“且慢,苏老英雄现在已经到场,店中没有人了。”向于锦、赵忠敏二人举手道:“在下拟请二位回店,留守老营要紧。”胡孟刚忙道:“这个……”

俞剑平抢着说:“这么办对极了!于、赵二位贤弟快快回去吧。”

于、赵二人大喜领诺,立刻拔腿就走。胡孟刚等大不谓然,俞、姜二人忙道:“胡二弟,你不用管了,回头告诉你。”

俞剑平忽又对时光庭说:“时贤弟,你也回店吧。”时光庭点头默喻,立刻也拔腿走了。

大家分两拨,半骑半步,一路踵追,一路绕抄;双管齐下,分头赶下去了。步下的是马氏双雄等在前,欧联奎等在后,乔九烟引导。马上的是俞剑平、胡孟刚、姜羽冲、苏建明在前,其余的人在后,由魏廉、周季龙领路。骑马的镖客豁剌剌地把马放开,顿时征尘大起,蹄声历乱;和下桩逃走的群贼马蹄声遥相应答,在这四更天夜静时候,备觉惊人。

但是长衫客这一败走,镖客这一追赶,顿时又蹈上先前的险难情形。敌人放开马,大胆地突林急走。镖客这边却瞻前顾后,提防着暗算。好容易闯出疏林,又遇上一片片的青纱帐,此奔彼逐,起初相距很近,转瞬间越追越远。

十二金钱的马最神骏,骑术也最精,就不顾一切,当先放马,斜抄着飞赶下去。姜羽冲、胡孟刚、老拳师苏建明等,紧紧策马跟随。马力有迟有速,又赶了一段路,甩下不少镖客。及至抄近古堡前面,仅剩下五匹马了,是十二金钱俞剑平、没影儿魏廉、铁牌手胡孟刚、铁矛周季龙和俞门弟子左梦云,却又散在各处,只有俞剑平一人踏上草原土路。

同时那奎金牛金文穆和少年镖客李尚桐、阮佩韦等三个人像泥猴似的,从敌人背后,首先紧缀下去;却绕林渡岗,连穿过数片青纱帐,竟把敌人追丢了。反而遥逐蹄声,把后到的老拳师苏建明和智囊姜羽冲,险些当做敌人动起手来;幸有孔明灯对照,才没有误会。步下追敌的人,只有马氏双雄和蛇焰箭岳俊超远远地赶来。

十二金钱俞剑平马不停蹄,往前穷追。穿过青纱帐,一到荒原,往四面望。远远看见古堡上浮起淡黄光,风过处,一阵唿哨声大起,更有火箭、旗花在各处不时飞起。猜知必是贼人诱敌的诡计。侧耳倾听,古堡后面马蹄声乍沉乍浮,似正在奔驰。

俞剑平心中一动,想贼人既知自己大举讨镖,他们必不肯退入绝地。也许他们畏剿惧祸,绕堡逃走了。想到这里,又往古堡门前一望。堡上有火亮,堡门黑忽忽一片,相隔稍远,任什么看不出来。

十二金钱俞剑平勒马回头,想向姜羽冲问计;姜羽冲马力稍逊,还未赶上来。只有铁牌手胡孟刚,跑得马喷沫、人挥汗,眨眼间已然扑到,老远地叫道:“十二金钱,俞大哥,十二金钱!”俞剑平眉峰一皱,以为胡孟刚喊得不妙,方要拦阻;转想昏夜中,这喊声也不为无益。连忙答应道:“喂,二弟,我在这里哩!”铁牌手一阵风地策马奔了过来。不想他这一喊叫,居然发生影响。

眼前黑忽忽的浓影中,忽然听“吱”的一声急啸,在堡前偏东壕沟边上,树丛后面,竟有数团人影在那里闪动,隐闻“叮当”之声,俞、胡二人急逐哨声,策马奔向东边;两个人驻马凝眸略一斜视。突然间,树后面唿哨声再起,人影纷纷奔窜。

铁牌手胡孟刚探头一望,竟不管不顾,一迭声大叫道:“俞大哥,咱们还是快闯古堡吧!”古堡内忽然飞起一支火箭。俞剑平抬头一看,依然拢目光,端详东面树丛,忽然呼道:“胡二弟,快快,树后面有咱们人被围了!”“啪”的一鞭,纵马飞奔过去,大喝:“飞豹子!呔!姓俞的赶来了!跑的不是好汉!”骤马扬鞭,直往树后壕边猛扑过去。

铁牌手胡孟刚愕然一愣,也将马鞭一抡,喊一声:“呔!”跟奔过去。堡东面那数团人影骤见奔马,早又“吱”地吹起一阵唿哨,“忽啦”地一阵骚动,陡然收撤回去。孤零零还在壕边的,只剩下一个人。

十二金钱俞剑平催马过去,手捻一只金钱,方待喝问;那个人影已然喘吁吁叫道:“来的可是十二金钱俞镖头么?”俞剑平厉声道:“然也!……哦,呀,你是梁贤弟?”

这人影果然是三路下卡的镖客梁孚生,正被四个敌人围在这里,苦战不得脱身。梁孚生一见俞剑平,心中大喜,忽又一惊道:“俞大哥你可来了?……可是的,咱们那些人呢?就是你一个人来的么?”才说出这话,已然喘不成声。

紧跟着铁牌手胡孟刚扬鞭策马赶到。俞剑平却已飞身下马迎上前来,捉住了梁孚生的手,张眼四顾,急急说道:“梁贤弟,你多辛苦了!可是的,聂秉常聂爷呢?你们都散了帮么?”心上未免惊惶。

胡孟刚翻身下马,也跑过来,忙忙问道:“梁大哥,是你么?松江三杰呢?”

俞、胡二人一左一右,拉着梁孚生的手问他。梁孚生抽出手来,急急地一指古堡,道:“俞大哥、胡二哥,怎么就你们二位来到,他们呢?他们那些爷们真格的全没来么?”两只眼不住地看古堡,又看对面青纱帐,青纱帐后分明蹄声大起。

俞、胡二人忙道:“他们就来。你们卡得怎么样?刚才飞豹子逃过来,你们没见面么?”

梁孚生急口地说道:“飞豹子在哪里?我们没看见。咳,俞大哥,咱们两道卡子都教人家圈在堡里了。马氏双雄也没有看见影子,咱们得赶紧回店,聚齐了人。赶快攻堡救人!”神情、话声,十分着急。

十二金钱俞剑平、铁牌手胡孟刚骇然惊动,抓着梁孚生齐声诘问:“真的么,难道你们哥几个,还有松江三杰,都教人家诱进去,困住了么?……”二人往古堡瞥了一眼,墙上仍浮火光,隐闻呼噪之声,夹杂着唿哨。贼人竟这么大胆,居然不退不逃,公然据古堡,诱擒镖客。

俞、胡又问:“梁贤弟,你再说,他们被围有多大时候了?都是谁?他们堡里有多少人?”二人仰望堡上浮光,互相顾盼;等不及梁孚生答话,一整兵刃,便要抢攻古堡。

梁孚生喘息略定,忙拦阻道:“二位别忙,我们不是被诱,是贪功上了当。我和聂秉常、石如璋在堡后追贼,追散了帮。我和聂秉常大哥袭入古堡,人家并不出来迎敌;我们一直往里攻,教他们围上了。松江三杰也跟我们一样,闯进堡墙,出不来了。……”

俞、胡二人道:“呀!”梁孚生忙说:“好在工夫不大,快接应,还来得及。”俞、胡不再多问,只催梁孚生道:“梁贤弟,你在这里等,再不然快骑马迎上去,咱们大拨的人很快就到。我们两人先进堡,打头阵接应。”

说时,后面蹄声大响,侧面人影奔窜。梁孚生断不出是仇是友。俞、胡估量时候,知是自己人,忙将马让给梁孚生,催他上马。俞剑平不顾疲劳,却与铁牌手胡孟刚全不骑马,施展开轻功飞纵术,公然直趋古堡前门。

那梁孚生喘吁吁上了马,又回头叫道:“俞大哥、胡二哥,堡门有卡子,你们最好往东边上,跳墙过去。咱们的人是教他们困在堡里头,东边院里了。”

俞剑平回头一瞥道:“是了。”胡孟刚连连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梁孚生远远答道:“说不清,露面的只有一二十人。”俞、胡二人如飞地扑过去。胡孟刚抡一对铁牌,且跑且说:“俞大哥!贼人一定不少,咱们等等后边人吧。”

俞剑平道:“不必!怕误了,咱们尽管闯。‘贼人胆虚’,一听我们人到,必定吃惊,围势自然解开。”

十二金钱俞剑平提剑疾走,电掣星驰,眨眼间,来到古堡东边。铁牌手胡孟刚紧紧跟随。已迫敌窟,俞剑平止步,往堡墙上一看,这就要跨壕沟了。

胡孟刚说道;“大哥你瞧,姜五爷准是来了;后面那黑影和蹄声,一准是他。”

俞剑平却听见堡内声音有异,认为刻不容缓,把头一摇道:“不用等,来,我先上,你给我巡风!”

胡孟刚侧耳听了听,道:“对,咱哥俩一齐上。”可是俞剑平才要往墙上窜,忽又一转念,回顾胡孟刚道:“二弟,你我与其跳东墙,不如堂堂皇皇地走堡门。”胡孟刚说道:“方才梁孚生不是说堡门有埋伏么?”

俞剑平说道:“有埋伏也得走正门。”胡孟刚说道:“但是,咱们的人不是困在东边院里么?”俞剑平早已健步绕壕沟往堡门走去,且走且答道:“就是解围,也得走正门。”

胡孟刚道:“大哥要使这个劲?”俞剑平道:“当然。”只一眨眼,二人便到堡门。

十二金钱俞剑平把青钢剑拔出手,左手捻一对金钱镖,低喝道:“上!”两人跨过朽木桥,一齐凝眸往里张望。先把堡门一看,木栅半掩,墙上浮光;当中道路黑漆漆毫无灯亮,任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却知道这堡内一层层的院落,必有几处照着灯光;而且灯火必定不少,所以才能把光亮映出墙头来。

胡孟刚低声道:“可是的,铁矛周、没影儿和九股烟全没有跟上来。咱们还是等一等后面的人,有个领路的才好。”胡孟刚这话自然很有理。十二金钱俞剑平奋然道:“咳,闯吧!”立刻把利剑一挺,迈步直进堡门。

铁牌手胡孟刚道:“俞大哥,让我头里走。”铁牌一分,要往堡门闯;不想话未落声,俞剑平早一伏身,脚尖点地,“飕”地一声,疾如脱弦之箭,从那半掩的栅门缝直窜了进去。铁牌手胡孟刚皱眉摇头,忙跟踪前进,摆双牌,也扑入堡门之内。

突听得前边俞剑平厉声喝道:“留神旁边!”“唰”的一声响,从堡门里左侧高处,忽有暗器破空之声,一点寒星奔胡孟刚中三路打来。

迎面平地虽没有卡子,可是两边房上竟有埋伏。胡孟刚铁牌一挥,“当”的一声,将暗箭打落在地上。同时前面“呛呛”连响了两声,俞剑平也挥剑打落一对钢镖。房顶上黑影一晃,贼人又似藏躲了。

十二金钱俞剑平厉声喝道:“呔!休放冷箭,我十二金钱俞剑平登门献拙来了!”

房上只听见隐隐的怪笑,贼人不再露面。俞镖头抬头一望,恨骂道:“暗箭伤人,匹夫之辈!胡二弟留神,往前闯啊!”紧握青钢剑和胡孟刚一前一后,健步如飞,顺这甬道,往里下去。却才走进不多远,“唰”地又一声,右边院落从街门缝里发出一排箭来,一共三支。

俞、胡二人不后退,反往前一跃,闪了过去。右院街门“忽隆”一响,好像加上了闩了;复听飕飕地连响,贼人又似退了回去。俞、胡二镖头深入重地,不遑搜伏,一味往前猛进。

堡中除了这几支冷箭,竟没有贼人迎头前来堵截。也不见灯光。仰望前面,东大院一带火光上冲,夹杂着胡哨声,自己的人大概被围在那里。平视甬路两旁,那一排排的槐树,叶茂荫深,黑忽忽两行深影,由堡门直通到堡内尽头处。风摆树摇,唰唰啦啦响个不住;就有伏兵也很难看得清、听得见,情形实在险恶。

十二金钱俞剑平义无反顾,片刻不停,火速地往里闯。闯得越快,才越可以冲过贼卡的袭击。身形如猫,脚尖点地,也就是三起三落,又三起三落。突又听得“嘎啪”、“嘎啪”一阵阵连响,数张弩弓疾如飞蝗,唰地从左右两边攒射过来。

俞剑平急闪连窜,挥剑乱打,使尽了身法,闪避这阵攒射;脚尖依然不停,一个劲地往前进。敌箭如雨,竟没把他拦住。铁牌手将手中铁牌一扁,仗着他这一对利器,恰好挡箭。一路横拍横打,也冲开了乱箭,闯了进来。

于是俞、胡二人又往前进,眨眼间已然深入八九丈了。不料形势陡然紧急起来,前面冷箭一步比一步密,竟有十来张弩弓,借物隐身,分据在甬路两旁的房顶上和街门缝中。俞、胡才往前一闯,便“唰”的一排箭,“唰”的又一排箭,历落射出来,而且射法很有步骤。弩弓虽多,并不一齐射;乃是此发彼住,此住彼发,连珠弩不住手的集中往俞、胡身上射。这才是贼人的真正卡子,贼人的用意,是不教俞、胡二人再往前进。十二金钱俞剑平自料或可奋勇冲过去,但是铁牌手胡孟刚却险些失手。贼人一声也不哼,静悄悄地放箭,连他们一准藏身的地段也难窥清。

俞剑平大怒,往前续闯,被一排箭阻住;蓦地翻身退回来,急急地向胡孟刚说道:“二弟,你我各领一面,背靠背往前闯。”

他二人分明看见东大院那盏红灯乱晃,而且分明听见贼人呼噪道:“捉住了,捉住了!”俞剑平深恐松江三杰万一失手,这救援之事,刻不容缓。两个人一并肩,暗呼一声,便要联肩并进。

当此之时,俞、胡二人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眼看要陷入人家包围阵中了。贼党把两人诱入堡心,这才阻止前路;另有人抄后脊,要扼断他们的退路。一个贼人蓦地从西排墙头上出现,吆喝了几句切语。二镖头全听不明白,可是不由得停步回头察看。仓促未能看见,复又一仰面,刚刚看见贼人的上半身,贼人却又一缩,溜下墙去了。

胡孟刚着急叫道:“俞大哥,闯不过去,怎么办?”突然听“哎哟”一声,“咕咚”,东排房上忽有一条人影,才一露面,倏地又坠落下去。就在这时候,听一个人喝道:“小子,滚下去吧!”又一个人喝道:“呔!下面可是俞大哥么?”

俞、胡二人急急地又一仰望,这才看见东面墙头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向导没影儿魏廉,另一个是智囊姜羽冲。胡孟刚大喜,急应了一声。

姜羽冲又叫道:“俞大哥,赶快退回来!那边过不去,你二位快上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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