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上人物,都是斩头沥血汉子,只要是义气所在, 自把生死看得轻松。这回朱武、石秀在死关上跑回营来,免得误了军事,柴进和戴宗都十分感动,相向流泪站在石秀灵床前,半晌没有言语得出来。戴宗拭着泪道:"石家兄弟,忍死奔回营来,就为了卢俊义兄长,要我们照计行事。现在时候不早,请兄长去传令调度军事。这里朱、石两位兄弟遗骸,小弟自会率领小校们殡葬了。"柴进向石秀尸身唱了一个喏。因道:"恕小可不能料理兄台身后了!"说着,含泪回了中军帐,下令将人马照朱武生前所定计划调度。

在申牌时分,田仲、刘屏接到军令,把前哨人马一千五百名,撤退了所驻的村寨。故意把一小部分旗帜不曾卷得紧密,雪风一吹都透了开来。队伍让他们零落散开,占了好大地面,在那雪雾丛中,透出了隐隐约约的人影子,西北风追着马吹,马也引颈长嘶。这支人马,退到中军所在地,改入路南去。这里正是一片洼地,冬日水涸了,十余里路宽的干芦苇丛被雪半压着,却也正遮掩了眼界,人马便都深入一二里路,悄悄地埋伏了。路北向东三四里路,有两个小村寨相连,村外都有树林,将村子半露半掩,所有的高低枯树枝,都让雪加了一层厚涂裹,正是成了密密层层的梨花林子。地上是雪,人家屋瓦上也是雪,一片白色。在风雾中自难分个浅深。柴进自带了三千人马,藏在这里。剩下千余人马,却由戴宗领了,缓缓向东行去。

斡离不在冀州城里,早得了探马报道:王开人大开四门,将沧州献降了。宣赞撞柱而死,守城兵马,一二千人全都散了。

斡离不见便便宜宜占了偌大一座州郡,心中十分欢喜。料这东路兵马后路有了变化,一定会闹饥荒,使不住派人监视沧州军行动。到了这日黄昏时候,四路探予回报。宋军向沧州路上撤退,斡离不自觉所料不虚,便点了一万兵马,派一员大将领带,大开东北门,跟纵追杀。那时,西北风虽已稍稍煞了,但偶然吹过,那半空里呜呜呀呀的惨叫声,兀自时起时断。初更以后,风势全停,天上疏落着的星点,配合了半勾新月。清光落在积雪上,大地如水洗了,冷气尖刀也似,透穿盔甲。金兵出得城来,在雪野里向东追赶。赶行了十余里路,逼近宋军原来的前哨营寨,依然是一片寒光天地无尘。远远朦胧着云雾,不辨树木村庄。兵丁肩上扛的刀枪,前后接连,也映了寒光,在空中闪动。

那柴进带了三千人马,伏在路北村庄里,一点声息无有。他自己全身披挂,走上村中碉楼顶上观望。在月光雪地相映之间,地面上有一片黑影子浮动,正是金兵人马来了。远远地的嗤嗤咤咤声,劈劈拍拍声,正可以听到哪是人马蹄脚踏雪响,哪是兵器旗帜撞击摩空响。这寒光压地,万籁无声的当儿,自把这情形闻见得很切实。柴进立刻步下碉楼,骑上村屋前配好了鞋镫的马匹。自己两手握了长枪,一马当先,守住了村屋门口。在马背上向东张望,只见几丛火焰,约莫在三五里外,前后腾空而起。清光里面,火都成了赤色的烟雾,空中风势一卷,发展的很大。那正是戴宗人马在那里放的信号火。金兵看到前面火光,虽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却省得必是沧州兵马退到那里。便算有甚用意,这万余兵马,已是比宋军多。统兵将官,恰是不介意,恁多人马,如何肯不见宋军一卒一骑便罢休了?他恁地想时,益发催动骑兵,先向那火焰赶上一程。不到半个更次,柴进下令放火,把两所村庄烧了。金人步兵,方是过去大半里路,猛可的看到后面两丛烈焰升起,便接住了阵脚,在大雪地里等着伏兵出来厮杀。柴进这支人马,恰是不来与金兵作战,斜刺里由东北角直扑州城。偌大平原,冬天里没有一点庄稼,虽是大雪把地面盖了,也没一条沟渠,行军不怕人马陷跌,柴进益发不择路径,只远远地避开金兵来去路径,大宽转地奔走。一路上向空中放着火箭,知会了第一路芦苇里伏兵,田仲、刘屏看到信号,带领千余人跑出了上风头。便放火烧那苇丛。这焦枯干叶干了一冬,虽洒上些干雪,却是不曾湿透,放火的人,都把硫磺石硝引着了一片,晚风略微舒卷,便燃烧得纵横几十丈。这角落里宽阔的火,知会了东退的戴宗,知会了西来的柴进,又知会了南路候消息的卢俊义。其中三路是戴宗这路盼这火信更切。见金兵退去之后,派了二三十骑快马,火向东放,大队人马,却由金兵右翼迎将上来,反往西走。恁地时,虽是绕避了正面,但万一顶头遇到金兵,却也只好拚命厮杀。现在看到这丛火知道自己伏兵,不曾为金兵发觉,又容易省别方向,于是催动队伍,向田仲、刘屏的前锋会合。那金兵走到这半路上,前后左右,放了许多火头,料着是宋军伏兵四起,各分头向火光处厮杀,既分了兵力,又怕中计。踌躇了不敢动弹。那东进的骑兵,曾扑到两处火焰边,只是些秫柑堆燃烧了,不曾见得一人一骑。接着后面大火陆续腾起,也只得跑回来与步兵会合。但会合之后,依旧是四处火光,不见宋军出来厮杀。虽明知是疑兵,正不知道疑兵埋伏那里,只有顺了原来的路步步向冀州城里撤退。

戴宗、田仲会合的二千余人马,隔了火光,把金兵看得清楚,也不声响,也不截杀,只在后面紧紧跟着,那北路暗袭冀州的柴进,更是一串流星探马报信,知道金兵向城内撤回,便抢着直奔东门。一口气奔到东门外,先在附近民家,把三千余人马,分头藏好,只在暗下候机会。等着金兵遇到附近,约有三停的一停,过了吊桥,柴进立刻着人连放了几声号炮,这三千余人听到炮响,各在民房里烧着火,三五十人一队,手使短兵器,各由街口巷口,四处抢杀出来。这里街巷窄狭,金兵前后拖了长阵回城,正不曾想到在城门口会遇到厮杀。阵头已进入城,阵尾尚在郊外。踏进街道的队伍,便是中间一截,四下里被火烧着,首昆都不能照应,只有前后乱窜。在金兵后面暗蹑的戴宗队伍,见城角下飞起了几丛火焰,喊杀之声大起,知是柴进得手,便向金兵猛扑将来。这时,新月已经落地,满天星斗,涌出的宋军是由黑暗中向光亮处厮杀,十分清楚。金兵见前面街巷堵塞,中路队伍回跑,后面更有军队攻来,两面受攻,阵脚大乱。那金人的骑兵,散在平原上自好来去冲锋陷阵,如今前面街道是宽不过丈许,如要冲杀,却是后骑冲了前骑。回头来向后面迎接戴宗队伍时,无如街巷里退出来的金兵一味冲撞阵脚,压制不住。统兵金将,也只有率了亲信部卒,混杀一阵。冀州城墙,全被城外火焰遮挡住了,里面情形如何,恰是探求不得。他心想便冲过了这街道,也不知道能入城也无。自吹了撤兵胡笳,向东北角退去。戴宗这二千余人倒乘了空当,杀进街道来。

这时,柴进见金兵截成两段,奔向城里的一支金兵,十分混乱。火光中见冀州东门大开,吊桥绳索已断,未能扯起.那金兵蜂拥入城,在吊桥上便如滚球也似,纷纷跌入桥下。沧州兵士,杀不过桥,只站在壕边,对奔逃的金兵乱搠。柴进自己左右二十余骑精兵,正是粱山老弟兄,便回看了他们道:"大丈夫见义勇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冀川城摆在眼前,城门四扇大开,如何可以放过了?你们随我来,先把这东门夺了,也好放大兵进城。"说着,手挥金枪,拍了马便向金军溃兵丛里直冲了去。那站在壕边的沧州兵,见主将向前,也呐喊着跟在后面向东门冲去。那城外金兵,虽是纷纷向城里逃跑,守城金兵,如何不提防宋军混夹入去,早已伏了两三千人,藏在城墙垛口下,火焰里以备万一。他们看到二十余骑宋军冲上吊桥。为首一将,头戴狮头盔,身穿赤色金缕甲,跨下一骑黄骠马,手挥红缨金枪,气概轩昂,虽看不清面貌,便不是平凡模样。他那骑马后,展开一面红地金边大旗,上书一个柴字。早有人告诉了守城主将,这必是后周柴世宗嫡派子孙,现任横海郡沧卅兵马统制小旋风柴进。那主将早闻其名,如何肯放他过去,且不问城外金兵是否退尽,立刻下令放箭。梆子声里几千条利箭,像下着斜暴雨也似对了吊桥上射将来。柴进却也料到此着,眼前城门大开,马也跃到了吊桥上,怎肯功亏一篑。将金枪插在马鞍插鞘里,顺手夺过这身后那骑兵手上的大旗,把身子伏在马鞍上,两手举了旗竿,伸出马头去,身子一扭,两臂转动,旗面便己展开。只听到呼呼啦啦有声,那面红旗,像一朵飞云,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盖了这人和马,向前滚去。那箭是飕飕的飞来,全被旗子卷落。但那桥左右的金兵,和护送柴进前来的从骑,都纷纷地被射着落地。柴进一马当先冲到了城门洞子里,城墙上箭射不着,石头也砸不着便立定了,他看城门里面,是个月城的城圈,并不见有一个人,凭着自己这股勇气,本可以再冲进月城去。但身后一骑随从没有,若是杀进城以后,金兵反是将城门关了,却不是入了陷阱?必定引着人马过来,先夺得了这城门,不容金兵来关闭,才是来去自如。恁地想了,回头看看自家人马,还是临壕站住,不敢冲近这箭雨。柴进心里焦急,只管将大旗伸出城门洞去,上下挥动,要招引军队过来。但是月城里笳、鼓之声大作.一批手拿盾牌滚刀的步兵,就地滚将来。柴进怕让他们砍了马腿,只好手挥大旗,跃出城门洞。那些步兵,并不来追赶,却抢着把城门掩闭上了。同时,城墙上百十条火箭,如几百道流星,对了吊桥射去。桥板上,几丛火焰升起,便己燃着。柴进料是抢不了这城门,只好纵马奔了回去。虽是两手挥旗,遮盖得水泼不入,部城墙上金兵把碗大的石块,向头上盖来。石块沉重,旗子卷甩不开,柴进肩上臂上,各中了一石,马身上更是中石七八块。马虽负痛,所幸这是柴进喂养多年的坐骑,却不肯颠动丝毫,只是飞展四蹄,也像一支箭出弦,将那烈焰笼罩的吊桥,冲了过去。

戴宗率领后路人马,已杀到了阵头,听说柴进带了二三十骑随从,已冲过壕去夺城门,不免大吃一惊。便率领百余骑精兵,由自己阵里,向壕边追来。这时,城外放的那几十丛野火,被风一卷,那光焰越发大了。火头上起的浓烟被下面火光照着,都变成了紫黄色,所以这冀州半边城都罩在红光里。戴宗到了壕边,看得清楚,见一员宋将,舞了大旗,抢过吊桥来。城上箭石追着这一人一骑打,也就顾不得危殆,大喊一声,舞刀拍马前去迎接,正好柴进跳过那吊桥,旗子被火箭燃烧,随手丢了,马腿被箭射穿,人与马一同滚在地上。小校们将柴进在地上扛抬了便跑。这里的骑兵,又已被箭射倒了一小半。沧州兵被火光映着,形影毕现,上前不得,只是隔了壕擂着鼓,摇旗呐喊。柴进被抬到阵后,戴宗将两床马褥子,放在街道上人家屋檐下石阶上.,便让柴进睡在上面休息。柴进虽是身受几处重伤,神志还十分清楚,耳听到四处咚咚金鼓之声,杂了潮涌一般的喊杀。屋檐上面,火光烘托了紫黄色的烟雾,上升天空,那烟雾里无数的火星,像放花爆也似,随了烟雾飞舞。这些火光,照见沧州人马,在街头上来往不息。戴宗叉手在石阶台前,并不言语。柴进猛可省悟,挣扎了坐起来,问道: "这呐喊声起在东南角,必是南郊我们大营人马,前来攻城。看城里金兵恁般惰形,今夜他不省得我们力量如何,不会出来接仗,到了天亮,我们攻打经夜,把士气攻打得疲倦了,他们却开了城来接杀。"戴宗道:"小可也是如此想,只因抢救兄长出险,便耽误了。"柴进道:"这如何耽误得?"便下令全部人马,分三次移动,未曾移动的人马,还只管呐喊攻城,戴宗留在后队压阵,着四个小校,用木板将柴进抬了,随了队伍,绕到南门外。

果见大名大队人马,隔了城壕,将冀州城墙围住。火光里在人家屋檐外,飘荡了无数的旗帜,那骑兵三五十骑作一队,绕了壕岸奔跑,过去一批,再接一批。马蹄声拍拍不断。柴进看到自家人马如此雄壮,精神为之一振,使坐了起来。街口上两员宋将,引了几十骑随从迎将上来。马前十几个长柄灯笼,有圆有方,上面写了官衔姓氏,烛光照得明白,正是汤隆、陈达二人。小校们喊着柴统制到了。陈达身披黑甲,背上插了双鞭,跃马向前走来,便拱手道:"哥哥怎地?"柴进道:"方才抢夺东门时,被城上乱石打伤了。俊义哥哥现在……"汤隆也迎马向前道:"卢统制正在前面街上,立马等侯兄长。"说着,一同向前。街头大屋下簇拥了一丛灯笼火把,火光下,卢俊义身着紫云甲,跨下紫骝马,腰悬长剑,未拿武器,双手拢了缰绳,正在鞍上四顾,燕青背了弩弓,手拿长枪,拱手立在卢俊义身后,备见精神威武。卢俊义见陈达、汤陛,拥护了柴进前来,也立刻迎上前来观看。见他盔甲未卸,半昂了身躯,向这里看觑了。便拱手道: "大官人辛苦了。"柴进益发将身子挺坐起来,正了脸色道: "为国辛苦,死而无想。只是刚才小可冲进了东门,后面人马跟踪不上,抢不到冀州,却十分可恨。"卢俊义道: "虽是如此,我们兄弟能在这里会师一处,却也不虚这一战。大官人且回大营将息,事不宜迟,只在五鼓以前,小可便当把大军调回,且让斡离不那贼看不透我虚实。"说着,便差燕青先护送柴进回营,一面传令前锋人马只管作攻城模样,且体渡过壕去,一面令后营兵马,卷旗息鼓,分路向大营退去。

原来这南郊外几个村寨,是金将喝里色万余人马分驻了,卢俊义却调着杨雄、时迁所部二千余人马埋伏大路两边监视了,大队人马都在夜月朦胧里绕行过来了。后来城外大火,喊杀声起,喝里色知道冀州被袭,远看南方宋军大营,依然灯火闪烁,虽是在上风头,却也听到那更鼓之声,敲打不绝。仿佛攻打城池的,不是南路宋军,如若抽兵前去救城,却又怕卢俊义的大名兵马随后追来。他只得下令全军戒备,等侯探报。后来他看到冀州东北角火光接天,一丛丛直烧到城脚,益发像是沧州兵马攻城,料得城中大军足以应付,便决定了不出兵。待得有几骑探马回报卢俊义兵马也曾绕道攻城,已到三更天次,便十分晚了。他恐斡离不见罪,勉强调齐人马,开了北寨门向冀州去救援。这里人喊马嘶,埋伏在大路两边的杨雄、时迁队伍,早己准备妥当。等到喝里色人马过去一半,两下便抄杀出来。金兵匆忙迎战,便是一阵杂乱。这时,燕青率领二百余骑精兵,正好护进柴进回营。远远看到一丛火光,在大雪平原上照耀起来。胡笳狂吹,战马悲号,便知道是杨雄、时迁把金兵截杀了。便大声叫道: "弟兄们,今夜未杀进城去,便宜了那些贼兵。于今喝里色人马进上前来,我等必须杀他一个痛快。"回转头来,向躺卧在马褥上的柴进道:"大官人且绕路西,小可转回左边杨雄兄长营里去。"柴进听说,一翻身由马褥上跳下地来。因道:"将息了这些时,我的伤势已经退了。虽不能厮杀,还可以骑马,我自随在小乙哥身后,冲了过去。"他说着,便叫面前一骑兵让了马匹。见他手上拿了丈来长的红缨枪,益发取了过来。坐在鞍上,两手端了枪把,将枪头抖了两抖笑道: "却是不甚吃力。小乙哥由我一路罢。便是厮杀不得,也有你保护了我。若另走小路,遇到金兵,须是被活掳了去。"燕青见柴进不肯离开,只好由他。自己手挥长枪,在前引导,对了来的那丛火光迎上去。后面二百骑马兵,息了灯火,在雪地里紧紧相随。不到半个更次,路旁闪出一座松林,一片黑森森的影子,在雪地里涌起来。燕青看看那火光已越是走近,相距不过二三里路,却引了一行人,都藏在松林里面。

金兵燃起千百条火把,骑兵摆成十余人一排的行列,在林外跑过。马蹄踏了积雪,雪泥四溅,道路成了雪浆。那骑兵在马上高挥了火把,近看是一丛烟雾,远看是一串火光,加之那骑兵蜂拥而来,上万马蹄,践踏得声音很大。藏在松林二三百骑宋军,众寡悬殊,未免相顾失色。燕青虽不曾看到众人颜色,听到各人马鞍上,衣甲一摩擦瑟瑟有声,料是大家精神不安。心想:要截杀金兵,须能压抑他们声势。正在这时,骑兵已过,步兵随后走来。在步骑兵中间空当里,叉来了一丛灯笼火把。有百十骑马,簇拥了一员金将向北走来。那人身着绛色开岔窄袖战袍,头戴貂帽,两耳垂着碗口大两支金环,左手揽缰,右手抱了个花竿长矛。燕青认得那厮,正是斡离不部下先锋大将喝里色,立刻把枪插在雪地里,取下肩上弩弓,在左肋下骑袋里取出一枚弩箭,扣在弦上。两脚踏了鞍镫,身子微微站起。两手举起弓来比与头齐,眼睛在扣弓背的食指环里,看准了喝里色拉紧弓弦,猛可放去。这里飕的一声响过,便见喝里色侧身倒下马去。那随从骑兵,正不知何故主将突然落马,大家一阵紊乱。燕青背好了弩弓,拔起雪地里长枪,大叫一声:"大家随我来。"拍马当先,冲出了松林,直奔那丛灯火。这里二百骑宋军,亲眼看到燕青一箭将喝里色射下马来,大家一阵欢喜,便也随了他马后冲杀过去。金兵见主将落马,又看到松林子里有人杀出,以为又中了伏兵,丢了落地的喝里色,四散奔跑。灯笼火把,满雪地里抛弃。后面随来的步兵,被杨雄、时迁截杀一阵,且战且走。冲到这里,喘息方定,这时宋军杀出,阵头大乱,金兵以为又是一场苦战,便对了自家溃散军队猛冲过去。燕青旱已抢到喝里色落马所在,地面火把,照耀着一员金环大将,肩上中了一箭,正由雪地挣扎起来,要寻战马。燕青那肯放过,两手横过枪来,只一枪把,将喝里色打倒在地。慌乱中又被乱马踏了几脚,他早是动弹不得。燕青大声喝随从骑兵把他缚了,两骑兵就地将他抢起,便把来捆缚在马鞍上。燕青见擒此大将,胜似斩首千人,不肯与金兵纠缠,依然挥了枪,指挥众骑避入松林里去,那金军步乓冲了上前,满地的灯火,为积雪所浸湿,也大半熄灭,却不见那里有军队迎着厮杀,只有继续向前冲撞;那前面跑过去了的马兵,看到后面阵脚慌乱,拨转头来救应。偏是失了主帅,无人指挥,自己的步兵与马兵,,倒互相冲杀了一番。接着卢俊义撤退了第一拨人马三千余名,由陈达率领,正好经过。他们并不曾亮着灯火,只在暗地里擂鼓,大声喊杀,估量金兵所在,将乱箭飞射,并不向前接杀,以免损伤。金兵几次被宋军暗中摸杀,以为到处是伏兵,加之无人指挥,越杀越乱。这时,在远远的擂鼓呐喊声里,见有大队宋军赶到,慌乱着四下奔跑,于是金兵为乱箭所射,马蹄所踏,自己人刀枪所伤,满地里都是死尸。燕青,陈达各在暗地里勒马观看,倒获了一次大胜仗。正是朱武虽死,这一场功迹却也立得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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