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海抽身跳到董长兴的窑门前,叫开窑门。灯一亮,董长兴恍恍惚惚还当是做梦,不敢真信。他流着泪,颤着花白胡子道:“金海,真是你么?”一会又流着泪笑道:“唉,唉,想不到果真是你!我只说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

胡金海有点心酸。董长兴早先多么硬朗啊!几年光景就糟蹋得弯腰曲背,像是干柴扎的人。他心里焦急,不能久站,劈头说道:“大叔,以后咱们爷俩再细谈。你们先跟上我走吧,强是在这活遭罪!”

庆儿乐道:“我早就想走了。娘,快收拾东西……”

庆儿娘幽幽地说:“你这孩子,光会说走,也不看看你爹病在炕上,连动都不能动,怎么个走法?”

董长兴颤着声道:“孩子,要走你就走吧,不用管我。我但凡能动,爬也要爬出去的!只要我看见你活着离开这里,死了也放心!”

庆儿娘哭道;“庆儿,你不要走!要死就死在一块,强是七零八落的,弄得大家不像家!”

外面又是雷声,又是雨声,又是枪声,又是人声。好几百人的脚步哗哗的,震动全山,地面都震得乱颤。

胡金海心里发急,主意一转,几步跳到门口,回过头说:“大叔,你宽心养病吧,我兄弟也不焦急走,以后再跟你们通消息。”说着拉开门,一窜窜到雨地里去。

董长兴仿佛要抓住他似的,兴奋得用拐肘撑起身子,头探到炕沿外,直僵僵地望着门外,惨笑了笑,想说什么,可是一阵昏晕,一头扑到枕头上。

庆儿娘使力摇着他的肩膀,哭着叫道:“庆儿他爹,庆儿他爹。你醒醒吧!”

摇了半天,董长兴才醒过来,半睁着眼,望望女人,心里挺明白,精力可耗完了,就像灯碗里熬干了油,火焰就要灭了。

庆儿娘只是哭,董长兴的眼角也流下泪来,轻轻说道:“庆儿呢?”

庆儿忍着泪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爹,我在这!”

董长兴握着儿子的手,半晌说道:“孩子,我是不中用了!……我死了,要好好孝顺你娘……这个地方也待不得,能走就走吧!……我的尸骨,也别丢在外乡,千万送我到老家去,别叫你爹做个孤鬼,就算安我的心了!”

庆儿娘放声哭道:“庆儿他爹,你当真就撇下我们娘俩走了么?”

董长兴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也管不了你们了!”

他的气力接不上去,慢慢地合上眼。庆儿娘嚎啕大哭起来,庆儿也流着泪叫道:“爹,爹!”过了半晌,老人又睁开眼,微微笑道;“别哭了,我正乐呢!……临死,我到底见到亮了!”带着这个微笑,他重新闭上眼,再也不睁开了。

电光一闪一闪的,雷从远处滚来,越滚越近,越近越响,盖过了雨声、枪声、人声、脚步声。红石山一时卷在霹雷闪电里,震得山摇地动。……

几天以后,大坝口开庆功会,当场成立了红石山游击队,跑下山的工人大半参加了,胡金海被举做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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