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神弹子李昆,不片刻工夫,已到方世杰家中。四下里一看,静悄悄毫无声息。飞身上了围墙,往下一瞧,并无灯光,就在墙上施展走壁之能。李昆前时常到师叔家来,原系熟路,一直竟奔内院。到了西厢房屋上,使个倒挂金钩势,翻身而下。

更加这晚方世杰不在家中,他十分大意,也不窥探动静,一气而下,一手拧开窗格,侧身进内,百宝囊中取出千里火,顺手一亮,开了壁柜门,一看,只见五彩磁瓶端端正正安放在内。

一手抓来,连着那千里火筒,一并藏在百宝囊中,心中好不欢喜。正要回身,只见里边帘子一启,闪出一个人来。公然抬头一看,吓得魂魄俱消。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师叔方世杰。他自从前月出门,做了一趟买卖,可巧今日黄昏到家,带许多金珠宝贝回来,吩咐妻子藏好,正在内房闲话。这厢房只隔着一间房子,方世杰坐在房内,忽见帘子外火光一亮,心中好生诧异,暗道:“我这里谁人敢来偷盗?莫非无名后辈。”一蹿身来到帘子底下,轻轻扯开一线,用目一看,只见李五开了壁柜门,把解毒丹连瓶揣在身上。世杰见了,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一把无名火,直冲上云端。将帘子拉开,闪将出来,大骂:“畜生!你好大胆!我与你何仇,竟敢把师叔打成残疾!今日还敢来盗我灵丹,分明是自来送死,可不是我来寻你。”李公然一见师叔,情知难以抵敌,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急从窗洞内跳窜出来,使个燕子飞帘的势,翻上瓦房,没命的奔逃了。这方世杰早已追到,跟着跳下墙来,举刀便砍。公然亮出单刀招架。二人就在门前动手,一来一往,不到五六十回合,杀得公然只有招架,不能还手;打量不是他对手,虚砍一刀,撒腿就跑。方世杰一路追赶。约有半里之遥,才出得方家堡北口,公然叫声:“师叔,休得追尽赶绝,我要得罪了。”说着话手内弹丸早已扣上弓弦,只听得哧啷啷一连三个弹子,应声齐至;这是李公然的绝技,有名的叫做连珠弹子,谁也不能躲得。哪知他师叔优等功夫,不觉哈哈哈大笑,不慌不忙,见三个弹子,接头连尾连串而来,他起左手接了一个,右手抓了一个,第三个弹子就用牙齿咬住。公然留心瞧着,暗道:这三弹之中,任他躲闪灵便,两手善接暗器,至少也着了一弹。李爷见世杰三弹接住,只吓得魂胆俱消,撒腿就跑。哪知这方世杰怎肯让他跑得,便把两手中弹子,就用左右手指打将出来,口中咬的,也就忙的吐出,倒也与弹弓上发出来的一样厉害。若论公然的本领,也是个惯走水路的大行家,背后有弹打来,如何不晓。左腾右挪,连躲三个弹丸,这也就算完了。岂知这老贼随手跟着三个弹丸,接连射一弩箭,哧的一声正中李公然后背。李爷叫声:“啊呀!”

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世杰哈哈大笑,说道:“畜生,你盗了我的丹药,也把自己先治好了。”说着大踏步赶来,举刀向前便砍。此时李爷躺下了,遍身麻木,心神昏乱,那里能够挣扎,只得闭目掩睛等死。

你道计全中了吴成的药刀,还能跑到公馆,怎么李昆中了一枝弩箭,就如此厉害呢?列公不知,单这毒器,也有毒的深与不深;单说一般中在身,也有要害不要害。要论吴成的竹叶刀,器具虽大,毒药性还浅,计全中的所在,又在实处,故此药力缓而发毒慢。如今方世杰的毒弩,东西虽微,药性最毒,李昆中的所在,正是后心,箭头透入肉内,隔的不少地方,便是心包,因此毒气直走心包,不但立刻栽倒昏迷,而且死的快当,只要一时三刻,性命必然难保。闲言少叙。

且说方世杰奔将过来,举刀要砍,忽见树林内哧哧哧的跳出三个猛虎一般的人来,一齐直奔了方世杰。方世杰见三口刀上下裹着齐来,就不能去杀李昆,只得抵敌三人的兵器。又遇着这三个,都是定作的结实家伙,个个飞纵蹦跳,力大如牛,香炉足式,把世杰围定,又似走马灯相仿,哪里有丝毫放松。

只闻叮叮当当的乱响。这一场恶斗,足有一个更次。

你说了半天,到底这三人是谁?一个金镖黄天霸,一个关太,一个白马李七侯。他们怎的到此?这因李公然动身之后,施贤臣一夜未曾合眼,只是放心不下,说道:“昨日公然虽则前去盗他师叔解毒的丹药,我只恐他独力难支,倘被他师叔知觉,这事就要不妥。倘或耽延时日,岂不误了计全性命?不知计壮士今日病体如何?”天霸答道:“方才看他,只是昏迷不醒,滴水不进,伤处尽流黄水,比昨夜似觉沉重。”施公紧锁双眉说道:“请众位贤弟,想个主意,怎的救得他的性命?”

关小西听了便说:“大人且请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大人若恐李兄独力难成,关某赶紧的追上,相助公然哥哥,务将灵丹盗到。他师叔倘然知觉,强抢也抢了他来。”施公说:“关贤弟既然如此,就请辛苦一趟,早去早回,切勿迟误!”小西欣然应允,正要立起身来,只见天霸开言说道:“昨日公然兄动身之时,小弟曾对他说过,与他巡风,他准要独自前去。今日你一人接应他,我若不去,分明是合他赌气,因此我与你一同前去的为是。倘遇用强之时,也可见机而作。”话言未了,李七侯道:“我也一同前去。我与他同时进身,此时你二位前去,我只袖手旁观,岂非小弟显得无情?”施公闻言,便道:“三位贤弟同去最妙,不必迟疑,急速动身赶上要紧!”天霸说:“大人但请宽心,李兄白夜之间,料也不能盗取,必得黄昏以后,方能行事。方家堡离此只有七十余里远近,我走到那里,及迟申牌时候,红日还高高的呢!只是一件也是紧要之事,我们三人一同去了,今夜倘然恶僧又来,谁人保护大人?”何路通拍着胸前说:“保护大人有我呢!只要与王、郭二位守备老爷小心巡察,包管没事。三位贤弟只管放心前去,赶紧把丹药取回,搭救计大人性命要紧。”

当下辞别大人与众兄弟,三人离了公馆,出了奉新驿,望着东南大路而行,一路无话。到了方家堡,时候尚早,三人找了一座酒楼坐下。过买问了酒菜,搬将上来。三位走了大半天,腹中饥饿,狼吞虎咽,吃了一阵。看看日落西山,三人依着栏杆一看街上行人,并不见公然到来,心中纳闷。他们岂晓得李爷此时正在刘村杨家酒店内,躲在里面,同着杨好人细细的谈家常呢!三位英雄看这街上行人稀少,天光将暗,抬头看那斜对门,一家人家,广梁大门,好似大户人家。六扇大门,门内左右两条大长凳,坐着两个人:一位年老的,家人打扮;一个年轻的,雇工服色,坐在那里闲谈。忽见南面来了一位老者,年纪虽有花甲,精神十分强壮,生得长方脸面,两道细长眉,插发一对三角眼,可惜左目瞎了。鼻正口方,颧下长髯,黑多白少,两耳招风,高颧广额。身穿葛布箭袍,腰扣武带,足上薄底靴子。雄赳赳,气昂昂,坐在牲口背上,押着一辆太平车子,来到门首,下了坐骑。此人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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