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刘声木十枝撰

论论史各书

论史之书,前人著述,皆零星小种,大部头书,首推南宋胡寅《读史管见》三十卷。虽屡经《四库提要》驳斥,人人责以周孔,未免太过,终为史论中一大观。致堂先生生当南宋,正值圣教凌夷,伦常乖舛,人心变幻,忠佞混淆,目击心伤,痛切言之,不觉大声疾呼,主持太过。纪文达公昀,生当我朝全盛之时,声明文物,伦教纲常,正修明之时,自觉其言之太苛。声木生逢季世,较之致堂所处之时,又有霄壤之别,颇觉其论惬理餍心,言之非过,读之有余痛焉。厥后明锺惺撰《史怀》廿卷,王文简公笔记盛称之,谓其议论甚佳,惜久无传本。垂老得《湖北丛书》刊本,论至西晋为止。宋王应麟《通鉴答问》五卷,亦论至汉元帝为止,皆不全之本。《史怀》所论,陈腐相因,无足发人深省。国朝王夫之撰《读通鉴论》三十卷、《宋论》十五卷,沙张白撰《读史大略》六十卷。张文襄公之洞《劝学篇》称:王氏史论,语好翻案,意多独断。声木私谓:千古史论大书,终当以王氏为冠。其议论精微确凿,实能开拓千古,心思推倒一时豪杰,绝非他人枝枝节节所可比拟。《宋论》尤为精确,借宋论明,言之至为沉痛,镂心镌肝,更非他人所能道其只字。其文笔纵横排宕,无孔不入,无坚不摧,无理不透,其魄力全由韩苏得来。即此史论,已足独立千古矣。

南宋邓肃等论扬雄

扬雄,后世以其能文,极力为之文过。朱子《纲目》书「莽大夫」,人心为之大快。不特此也,南宋邓肃,独指为叛臣,无可容于天地之间。张维屏亦谓刘歆阿莽,扬雄谀莽,皆名教之罪人,歆之罪彰,雄之恶隐。韩昌黎乃谓雄为圣人之徒,以雄与孟子并称,曰轲雄,实为大谬。好其文,并及其人,欲使其弥天罪恶消灭于无形。其颠倒是非,淆乱黑白,居心尚堪问乎。

彭玉麟与其妻邹夫人

久闻衡阳彭刚直公玉麟与原配邹夫人失和,终身不相见,近阅王壬秋太史闿运《湘绮楼诗文集》,言之甚详,爰记之于此。其诗集中有《邹夫人挽词》三首,并自注云:「夫人适彭数年,有子矣,忽不见答。同居未尝相面几三十年。偶还母家,遂卒。」云云。其文集又有刚直公行状,内云:「邹夫人朴拙失姑爱,终身无房室之欢。自太夫人卒后,遂不相面。」云云。《邹夫人墓志》则称之曰:「无故见弃。」云云。据王氏所云,邹夫人以朴拙见弃,无他失也。其挽词三章甚哀艳,备录于后。诗云:「懿德传柔顺,归终倍可哀。黼帷虽路寝,鸾镜恨泉台。有子庄姜羡,无家卫女回。空留一品服,画箧不曾开。」二云:「人传乔氏婿,富贵美风流。昔嫁经贫贱,相思泣好仇。兰芝无罪过,苏蕙有痴愁。幸奉泥金诏,君恩百代留。」三云:「忧损犹中寿,劬劳定此生。感深涟水曲,梦醒浙潮声。大莫何欣戚,甘贫忘宠荣。秋霜孤子泣,难尽哺乌情。」

论纪氏嘉言

《纪氏嘉言》一书,曩于《曾文正公文集》中,见是书序,渴望久之,深以未得见为憾。甲寅年,于书坊架上,无意中得之。书凡四卷,袖珍本,道光丙午,北京琉璃厂校刊,原板即存厂西门内路北延寿庵斌升斋。书为宛平徐春泉□□摘录纪氏原文,加以圈点,后又附春泉自识数语或数十语不等。虽意在劝惩,颇疑其为俗书。纪文达公原文,旁敲侧击,左宜右有,正意转含蓄不露,使读者于言外得之,曲尽文字之妙。推纪文达公当日著书之意,本为中材以上者示以劝惩,并非欲家喻户晓,为中人以下言也,故行文用笔,不妨如此。徐氏不明此旨,每段后识数语,明揭题旨,又或增以他事,尽为中人以下之人言矣,是不特画蛇添足,且恐佛头着粪 不知曾文正公何所取而为之序,诚所未喻。岂以当时大乱初平,人心未固,不能不取于因果报应之说,以补王化所不及。曾氏序文谓:「世风日漓,无欲而为善,无畏而不为不善者,不可得已。苟有术焉,可以驱民于淳朴而稍遏其无等之欲,岂非士大夫有世教之责者事。」云云。作序之意,或在斯乎。

远混天碧出典

先文庄公于粤匪乱后,约在同治六七年间,购得无为州徐姓屋居住。旧有楼一所,悬「远混天碧」四字榜额,为本地乱前书家李旦初先生旭所书,字体仿米芾,颇有雄杰气概,遂仍之,因以「远碧」名楼,为藏书所。声木谨案:柳子厚《永州新堂记》中,有「迩延野绿,远混天碧」之语,李旦初先生题榜,盖即用其语。旦初名氏,见于宛平查为仁心谷《莲坡诗话》中,称其书法奇崛,信不诬也。

论静志居诗话

诗话之编,始于欧阳文忠公,自宋以来,无虑百家。大抵皆一知半解,词组单词,虽云扬榷风雅,标示诸法,悉在可有可无之间,从未有如我朝朱竹垞太史彝尊所撰之《静志居诗话》二十四卷。虽名曰「诗话」,所有胜朝三百年诗学源流,升降转移,风气淳薄,人情变幻,悉具其中。搜罗广博,议论精严,评隲允协,允为历代诗话之冠,固非他家一枝一节所能比拟。实由于太史学问渊富,兼工诗古文词,故能有此鸿编巨制,洵非他人所能学步也。

刘大櫆送姚鼐序摘录

桐城姚姬传郎中鼐,以古文名天下,不特当时负重名,少时即已惊其长老。盖虽有学力,实亦因天授所致,非偶然也。刘耕南广文大櫆《海峯文集》中,有《送姚姬传南归序》,于其年少未娶时,已推崇备至,因节录其中一段以志之。文云:「姚君姬传,甫弱冠而学已无所不窥,余甚畏之。姬传,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则南青也。忆少时与南青游,南青年纔二十,姬传之尊府方垂髫未娶。太夫人仁恭有礼,余至其家,则太夫人必命酒,饮至夜分乃罢。其后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归与姬传相见,则姬传之齿已过其尊府与余游之岁矣。明年,余以经学应举,复至京师。无何,则闻姬传已举于乡而来,犹未娶也。读其所为诗赋古文,殆欲压余辈而上之。」云云。亦可见其当时之倾倒矣。

论台州书目

各省府厅州县,前人著述,自以本地人搜罗为易,闻见较详,爱慕綦切,师资实亲。金剑民□□嗣徽,太平人,搜罗台州书籍,积至四百余种,编《鸿远楼所藏台州书目》四卷、《附录》一卷。编中分刊本、钞本二种,甲寅春月排印本。兼载诸人序跋、刊本年月,以示信而有征。非如各省志书《艺文志》,徒列书名,百无一存者所可比拟。虽编辑体例原有不同,真堪为后人所取法矣。

查慎行等论诗语

查初白论诗云:「诗之厚,在意不在词。诗之雄,在气不在貌。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脱不在易。」叶松石续之曰:「诗之趣,在真不在奇。诗之妙,在超不在僻。诗之俊,在神不在采。诗之工,在炼不在琢。」陈曼寿复续之曰:「诗之高,在品不在峻。诗之赡,在才不在博。」统观以上诸说,诗岂易言哉!若仅以五字七字为诗,则村妇樵夫,亦可出口成章,奚必出于学人之手哉!

唐殷璠编丹阳集目录

唐丹阳进士殷璠选集《丹阳集》一卷,久无传本。新城王文简公士祯,当日尝百计求之,欲更选其诗,迄未能得,见于王文简公自撰笔记中。顷于常熟宗廷辅子赞所撰《宗月锄遗着八种》中见之,寥寥仅十五页,乃光绪丁巳闰二月家刊本。其果属唐时选本,真伪则不敢知,聊记其目录于后,以待后人考核。延陵二人大理司直包融 登头山题俨公石壁 阮公啸台 酬忠公林亭 送国子张主簿 和陈校书省中玩雪 和崔会稽咏王兵曹厅前涌泉势成中字 赋得岸花临水发 武陵桃源送人监察御史储光羲 述华清宫五首 游茅山五首 杂诗二首 效古二首 猛虎词 射雉词 采莲词 牧童词 田家即事 寄孙山人 酬綦母校书梦游耶溪见赠之作使过弹筝峡作曲阿九人余杭尉丁仙芝 和荐福寺英公新构禅堂 赠朱中书 戏赠姚侍郎 余杭醉歌赠吴山人 京中守岁 渡扬子江长宁公主旧山池 剡溪馆闻笛 越裳贡白雉 江南曲五首缑氏主簿蔡隐丘 石桥琪树 【句】整巾千嶂耸曳履百泉鸣监察御史蔡希周 奉和扈从温泉宫承恩赐浴渭南尉蔡希寂 同家兄题渭南王公别业 登福先寺上方然公禅室 陕中作 洛阳客舍逢祖咏留宴 赠张敬微处士张彦雄 诗阙处士张潮 江风行 襄阳行 采莲词 江南行 长干行校书郎张翚 游栖霞寺 绝句吏部常选周瑀 潘司马别业 送潘三入京 临川山行长洲尉谈戭 清溪馆作 【句】清清江潭树日夕增所思句容三人忠王府仓曹参军殷遥 塞上 送友人下第归省 送杜士瞻楚州觐省 友人山亭 春晚山行硖石主簿樊光 南中感怀 【句】巧裁蝉鬓畏风吹尽作蛾眉畏人妬横阳主簿沈如筠 寄张征古 闺怨二首 寄天台司马道士江宁二人右拾遗孙处玄 咏黄莺 失题处士徐延寿 折杨柳

制造局四书白文

上海制造总局旧刊《四书》、《诗经》白文二种,颇便于小儿之诵读,如欲讲解,不妨另用朱子《集注》。然亦须小儿稍明事理,讲解始有益,读时未必即能讲解,转不如径读白文本为简净。但局刊《四书》白文亦未尽善,须照《四书集注》分成段落,每节之下,画一横划,以清眉目,乃为完备。声木之私意如此。

同治癸酉推恩大员老亲

同治十三年十月初十日,为孝钦显皇后四旬万寿。穆宗毅皇帝承欢永锡,前数月特谕:京外实任大员,老亲有年逾八十者为人瑞,宜优赉之。时吏部尚书毛昶熙之母姜氏,年八十有二,首拜御书「绛幔延晖」扁额,并玉如意、大卷江紬八丝缎袍褂料之赐,海内外荣之。然其事亦有幸有不幸者。当时先文庄公任江西藩司,先祖妣胡太夫人奉养在署,时年已八十二岁,宜与毛昶熙之母姜氏同邀恩眷矣,乃事竟不然。时刘忠诚公幼失怙恃,不获禄养,时抱隐痛,见先文庄公板舆迎养,不胜欣妬,不欲专折奏请,又不能显违功令,乃用照例题奏本到京。深恐先文庄公不欲,告之曰:「只要到部,与专折奏事一样。」照例题奏本到部,至早须半年出奏,孰意未及半年,穆宗宾天,部遂寝其事。并行文赣抚:现在穆宗已宾天,不便再行出奏。遂使我国家熙朝人(瑞),竟少先祖妣胡太夫人一人。先文庄公曲体刘忠诚公隐痛之诚,亦毫无意见。同官江西时,先文庄公与刘忠诚公同无子息,后先文庄公生声木兄弟五人,刘忠诚公终未生子。光绪丁酉,尉之二兄中江南乡试。刘忠诚公时任江督,有人告之曰:「此乃刘某某之子也。」刘忠诚公闻之不怿,叹曰:「在江西时,我同他一样无子。今他之子已中举,我仍无子,他总算全福人矣。」光绪□□先妣程太夫人弃养于四川督署,四月出殡,回里安葬。出殡之日,成都将军恭问松将军寿亦执绋。先文庄公预定望江楼为百官休息之所。先文庄公并告以先妣程太夫人平日言行,当年如何吃苦,实为内助云云。恭将军并谓:「我之妻跟我吃苦,并未跟我享福一日,我之抱痛,又何如耶。」言之不胜呜咽。皆触境感伤,有不期然而然者。

倪钊撰述

倪钊字勖旃,一字钝葊,号幼迂,无为州人。光绪□□拔贡,补朝考一等,官定远县教谕。性纯好学,喜言宋儒书,平日规行矩步,平心静气,从无急言遽色。受业先文庄公之门,先公佳其品学,期以远大。年八十有六卒,其自挽联语云:「鹤化恨今迟,八六年戴发归泉,碑碣犹题清处士;鹃啼悲路迥,三千里忠魂绕阙,衣冠不改旧遗民。」宣统辛亥,正值广文重游泮水之年,以国变不欲复行,可谓不负师训,为我朝之完人矣。撰《幼迂诗钞》四卷、《续诗钞》四卷、《文集》二卷、《钝葊琐录》四卷、《日下记游》一卷、《广高士传》二卷。

四部丛刊

上海商务印书馆于己未编辑影印《四部丛刊》三百廿三种,八千五百四十八卷,二千一百册。内有宋本三十九种,影宋写本十六种,金本二种,元本十八种,影元写本五种,元写本一种,明活字本八种,明写本六种,校本十八种,日本、高丽旧刻本八种,释、道藏本二种。创议于戊午,告成于壬戌。所有海内外藏书家宋元善本,无不钩致囊括,一网打尽,开未有之宏博,集善本之精华,洵属千古之盛事,宇内之巨观,空前绝后,有一无二者。初印时,虑赏音者稀,预计只印五百部,工价纸墨,照此匀算。不意购者纷至,以致加无可加。以一千五百部为限,订购仍形踊跃,一时无法应付。直至戊辰重印,复增入聊城杨勤悫公以增海源阁藏宋元善本,为初印本所无,益增美备矣。

陆游挟妓为妾

陆放翁之妻唐氏工诗词,见逐于母夫人,妾驿卒女亦工诗词,见逐于王夫人,予已录入卷一内,不谓放翁仍有一妾,亦能诗词。放翁初客于蜀,挟一妓归,蓄之别室,率数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颇疑之,放翁作词自解,妓即韵答之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呪你。」云云。当时谤放翁者,谓其挟一蜀尼以归,实即此妓。后去留虽无可考,亦可见放翁闺房之内能诗词者三人,皆不克终身作伴侣,诚恨事也。

论晋献公

晋献公雄才大略,其生平作事,专与姬姓为仇。灭耿、霍、魏、虞、虢五国,及伐骊戎,皆姬姓也。娶于贾,娶于戎,娶于骊戎,又皆姬姓也。其无所顾忌,甘冒不韪,实由于灭桓庄之族,为厉之阶。虞公亲见其殄灭同姓诸国,如拾草芥,犹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昏谬若此,虽用宫之奇、百里奚,亦未能保守其国,何况贪贿违谏,引狼入室哉!

五子登科

五子登科,为第一种善颂善祷之词,不意竟有成为事实者。宜兴储□□明府方庆,康熙丁未进士,丁巳复荐举博学宏词,官清源县知县。妻徐氏贤而有才,生子五人。长右文,□□丁巳举人。次大文,□□辛丑会元,二甲进士,入翰林。三在文,□□己丑二甲第三名进士,入翰林。四郁文,五雄文,均□□辛丑进士。兄弟三人同榜进士,亦科第中所罕有。侯官曾霁峯州牧晖春子五人,先后皆登甲乙科,魏俪泉中丞□□以「五子登科」扁旌之。□□范鸣龢、范子瑊胞兄弟,道光丙午,同年举人,复相继成进士。光绪间,丹徒丁立钧、丁立瀛、丁立干,以适堂兄弟三人同时入词馆,丁立中举人。江安傅增□、傅增湘、传增堉胞兄弟三人,亦同时入词馆,傅增浚举人。武强贺涛、贺沅胞兄弟,光绪□□同年举人,□□复同年进士。建德周学海、周学铭,光绪□□,同中进士。周学熙,光绪□□举人。周学辉,光绪□□举人。均我朝登科记中之佳话也。

吴荣光撰述

南海吴荷屋中丞荣光,在嘉道间,政事、文学、收藏,内颇彪炳,所撰之书,流传甚少。《石云山人全集》四十二卷,道光二十一年三月,筠清馆自刊本。内分《诗集》二十一卷、《续》一卷、《试帖》一卷、《筠清馆诗余》一卷、《词选》一卷,书付其女尚憙,《诗选》六卷,书付其子尚忠、尚志、婿叶应新,皆系自选己作,无他人诗词也,《文集》五卷,末一卷为书画题跋,《奏议》六卷。外有《筠清馆金文》五卷,道光□□□□月自刊本,杨守敬翻刊本。《辛丑销夏记》五卷,道光□□□□月自刊本,叶德晖有翻刊本。《历代名人年谱》十卷,道光□□□□月自刊本,光绪□□北京正文斋书坊翻刊本。《吾学录初编》廿四卷,此书检查极便,流行甚广,各省书局均有翻刊本。《帖镜》□□卷,前人笔记有误作《帖鉴》者,中丞文集卷三有《帖镜自序》一篇,可知原作《帖镜》。此书集帖学之大成,为帖学之龟鉴,千古绝无仅有之书。相传吴县潘文勤公祖荫,于圆明园之变,失其原稿于海淀。海内无第二副本,深可痛惜。据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仁和王子展观察存善《宋拓绛帖目录后序》云:「光绪戊子,存善权知南海县事,因公至佛山,访吴伯荣中丞故宅,曾得见《帖镜》稿本。书凡十六册,网罗囊括,既博且精。荏苒廿年,事如春梦,即《帖镜》一书,今亦不知在何处。彷佛记其体例,写此目录,以饷同志。」云云。据此,则《帖镜》原稿,未遭海淀之失。但筠清馆碑帖字画,已由上海贾人程秉铨等,到佛山贩卖殆尽,终未见此书之出,想已为他人购去。购者得此宝物,绝不口说,徒令人增慨念耳。

张佚七女能诗

太原张佚字拱端,侨居吴中,生有七女,皆工诗词,所适亦皆吴人。长女名学雅,字古什,撰有《绣余集》十卷。次女名学□,字□□,撰有□□□□□。三女名学仪,字古容,撰有《滋兰集》□卷。四女名学典,字古政,撰有《花樵倡和集》□卷。四五女孪生,五女名学象,字凌仙,撰有《砚隐集》□卷。六女名学圣,字古诚,撰有《瑶草集》□卷。七女名学贤,字古明,撰有《华林集》□卷。其诗虽未必超妙,能传于世,然修饰字句,亦颇费工夫,洵属难能可贵矣。中惟次女诗无传,余均录入《江苏诗征》。七女皆能诗,亦闺阁中之佳话也。

论宋太宗

宋太祖烛影摇红一事,草野喧传,数百年不息,意谓太祖之崩,由于太宗之弒。虽《四库全书提要》辨明此事,仅见于宋释文莹《湘山野录》,李焘引入《通鉴长编》,遂启千古之疑窦。然宋蔡绦《铁围山丛(话)[谈]》中,言宋太祖纳花蕊夫人,颇嬖之,为宋太宗射死。宋王定国《闻见录》亦载其事,但作「金花夫人」。蔡绦虽非正人,然为蔡京之子,又预直中禁,于朝廷故实,知之为详。其人既非草野下士,其言自异于齐东野语,况又见王定国《闻见录》,是当时实有其事,实有其人,毫无疑义。当宋太祖在位,与太宗虽谊属兄弟,义犹君臣。岂有人臣射死君妃之理,亦无有弟射死兄妾之理,则当日太宗之骄纵跋扈情形,原不在操莽之下。盖以母后有言,兄终弟及,故敢肆行无忌若此。史言宋太祖欲迁都长安,太宗力持不可,且请早日还汴。太祖被逼,不得行其志,则履霜坚冰,有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大权旁落,虽父子、兄弟、夫妇,亦变生肘腋,吁,可畏已!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诚不诬也。

*    论春秋齐姜女

春秋之时,美女多出于齐,信乎「彼美孟姜,洵美且都」,「云谁之思,美孟姜矣」,「岂其取妻,必齐之姜」也。《诗经君子偕老》三章,以美宣姜,《硕人》四章,以美庄姜,果如所言,虽妲己、妹喜、王嫱、西施,不足道矣。然淫妇亦出于齐,所谓冶容诲淫,大国无礼者是已。卫宣公烝于夷姜,卫公子顽烝于宣姜,公子朝通于襄公夫人宣姜,齐襄公通于文姜,鲁公子庆父通于哀姜,鲁叔孙侨如通于穆姜,晋献公烝于齐姜,齐庄公通于东郭姜,向姜不安于莒室,是春秋时之淫行,以姜氏为最多。尚有一事,更属骇人闻听。据《左传》所言,卫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云云。宣姜本齐女,卫宣公为其子伋娶之,闻其美,因自娶之,不闻齐人发一言以为讨。及卫宣公薨,宣姜初未闻有淫行,齐人乃母家,正宜助以守柏舟之节,如共姜故事。乃不此之务,转令卫宣公庶子烝于后母,宣姜不可,又复强之。真不知其是何居心,于齐果有何利益,则非后人所能揣测矣。

故旧文存序摘录

新城王晋卿中丞树,编《故旧文存》四卷,自序云:「余少时从黄贵筑师受古文之学,每出所作,辄见推奖,而同人又往往过为逾量之美,而余亦窃窃自喜,以为庶乎其于古之作者,稍有合也。及桐城吴挚甫先生守冀州,聘余主讲信都书院,朝夕过从,聆其绪论,始疑而不敢自信。久之,益怃然自惭其不类,乃尽弃向所为者,而更以近作质之挚甫。挚甫则曰:『余固疑向者非君之文,今观于此,而益知君之文,固在此不在彼也。』余尝见今之老师宿儒,闭门著述,其用力,不可谓不勤且至矣,而役役终身,卒莫有登堂入室之一日,则以无明师益友,为之启其门而导之路也。」云。声木谨案:中丞此序,实为万世文学之枢纽。学问无门径,虽穷力尽气为之,不足登大雅之堂,只成为野狐禅而已。中丞序此书于丁卯十一月,时年已七十有七,自举悮入歧途,以告后人,言之亲切有味若此,真万世之龟鉴也。

伍肇龄掌教事

伍肇龄字嵩生,邛州人,道光丁未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时年仅十七,其曾祖时格、祖琨、父荣光皆在堂,四代同堂,洵属科名盛事。相传太史在京,寓某寺,狐仙欲以女妻之,辞以已聘妻。又欲以为妾,太史坚辞,致触狐仙之怒,谓汝如不肯,终身莫想再入京。言时声色俱厉,太史为之胆寒,是以自十七岁入词林后,并未入都。散馆以庶吉士终,卒年已八十有余,设非国步已更,早已饮重宴琼林之酒矣。迹其生平,掌各书院讲席五六十年。先文庄公督川时,太史正主尊经书院讲席,相处甚欢,九年未易。人戏以狐仙事问之,太史笑而不答,乃知人言未必无因也。后有某年四月,太史仓猝至督署辞馆,先文庄公问其故。太史曰:「诸生不服教,欲驱我走,我已年老,欲让贤者也。」先文庄公谓曰:「我忝任川督,川中人民,皆似我家子弟。况尊经书院关聘,须由总督出名,院中诸生,我视之,更与我家子弟无异。设有我家子弟,要驱先生,我能答应乎。此事老前辈愿让,我却不能同意。今日请回,明日我到院中,告诫诸生。」次日,先文庄公到尊经书院答拜,诸生环而听者,几于全数皆来。先文庄公大声,以此意告太史,并指窗外诸生,亦厉声以此意告之。诸生闻之,相率散去。太史深德先文庄公礼贤下士,以诗二首为谢,适去先文庄公、先妣程太夫人寿辰不远,乃书扇二柄以为寿。先公寿辰,四月十四日,先妣则十五也。

本邑人统带庆字军五营

同光间,吴淞驻扎淮军五营,名曰「庆」字军,旧为先文庄公剿平发捻逆匪时所统带亲兵五营。先是先文庄公与故相李文忠公鸿章以公事龃龉,遂谢病归,以此军让归同邑吴武壮公长庆统领。吴卒,复归同邑狼山镇总兵曹肯堂军门德庆。曹卒,复归同邑□□镇总兵班福斋军门广盛。班卒于光绪末年,此军亦遂遣散。以庆字五营,四五十年之间,统率皆为庐江县人,自湘淮军设立以来,所希有也。

论茶余客话

山阳阮吾山侍郎葵生撰《茶余客话》,原本廿二卷,湖州戴菔塘删存十二卷,刊之,颇为士林爱重。论者有尝鼎一脔,未窥全豹之憾。至光绪戊子二月,清河王锡祺寿于侍郎裔孙铁葊□□□□处,得见廿二卷原本,遂付之排印,袖珍小字本。予细加研究,卷数虽较戴刻为备,然烦冗无当,其中多钞撮及无关系者。原为侍郎随手记录稿本,凡有闻见,悉笔之于书,以待后日考核,原无意于撰述,更无意于全为刊行。戴氏删存十二卷,深合撰述体裁,亦善为侍郎藏拙。使后人得识庐山全面,转觉芜秽不去,菁华亦因之湮没矣。亦犹山阳阎若璩撰《潜邱札记》六卷,同邑吴玉搢为之编纂,箐华咸备,条理秩然,几可与《日知录》争衡。及其孙学林过珍手泽,全为刊行,转使此书减其身价。信乎撰述难,即编纂亦不易,非深明撰述之体,焉能为他人编纂。存精去粕,不烦不俭,能使作者之长毕露于世,亦非可易为也。

论殉葬

以人殉葬,始于秦武公,当时死者六十六人。至秦穆公,遂用至一百七十七人,而子车氏三子在焉。至秦始皇,则凡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工匠为机者,亦尽闭之,当时死者,当不下数万人。暴秦之虐,不特始作俑者,皆为苛政,且愈用愈多,杀人如蝼蚁,可谓酷矣。历代人君相沿,用之千余年。至明英宗,始遗令罢宫人殉葬,可谓深仁厚泽,超前绝后也。

论苏辙文

唐宋八家中,惟苏文定公辙,论者颇有异同,皆故为高论。《唐宋文醇》中,录文定公文□□篇,《古文辞类纂》中,亦录文定公文□□篇。二书为选本古文中之巨擘,不能屏之弗录,他可知矣。苏文忠公轼有《答张文潜书》,中有论文定公文数语,极为精凿,实千古不易之论。文定公之所以列名于八家者,实有自立之处,不藉父兄之力。不然,王安石有弟名安礼,撰《王魏公集》八卷,曾巩有弟名肇,撰《曲阜集》四卷,何以皆未入选耶。吾知当时定唐宋八家文者,实具绝大心思才力,深知文学,是以后人增一不能,缺一不可。虽储同人□□欣选本增入李翱、皇甫湜两家,《唐宋文醇》因之,终觉非八家之敌也。苏文忠公《答张文潜书》云:「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而或者便谓仆代作,此尤可笑。」云云。声木谨案:文忠公所谓「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真文定公文之的评也。

论纪昀

纪文达公昀生当干嘉之时,泰西格致之学,尚未发明尽致,亦未流及中土,而文达公当时已知之,谓非卓识宏才,不能如是。所撰《四库提要》一则云:「欧罗巴人天文推步之密,工匠制造之巧,实逾前古,其议论奇诈迂怪,亦为异端之尤。国朝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具存深意。」再则云:「其制造之巧,实为甲于古今,寸有所长,自宜节取。且书中所载,皆裨益民生之具,其法至便而其用至溥。」云云。综观《提要》所云,纪文达公早已知之于百余年前,其识见过人,岂不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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