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岑兄:

我又寄来恋爱诗二首,不嫌多了么?我觉得中国社会上“僧力”太多,“爱力”太少了。没有爱力的社会没有魂灵,没有血肉而只是机械的。现在中国男女间的爱差不多也都是机械的物质的了。所以我们若要从民族底魂灵与人格上振作中国,不得不提倡纯洁的,真挚的,超物质的爱。我愿多有同心人起来多作乐观的,光明的,颂爱的诗歌,替我们的民族性里造一种深厚的情感底基础。我觉得这个“爱力”的基础比什么都重要。“爱”和“乐观”是增长“生命力”与“互助行动”的。“悲观”与“憎怨”,总是减杀“生命力”的。中国民族底生命力已薄弱极了。中国近来历史的悲剧已演得无可再悲了。我们青年还不急速自己创造乐观底精神泉,以恢复我们民族底生命力么?我始终是个唯心论者。我相信在人生上和历史上,人的精神倾向,有绝大的势力。悲观底文学哲学可以造成时代的颓废。文学底责任不只是做时代的表现者,尤重在做时代的“指导者”。我们青年作者底眼光,宜多多致意于将来。不必自己樊笼于时代流行的烦闷中。时代造成了烦闷,我们应当打破烦闷,创造新时代。何必推波助浪,增加烦闷,以减杀我们青年活泼的生命力?这是我的一点文化上的观察和热忱的期望。并不是对于“文学创作底自由”有所干渉。我主张文学底创造当有绝对底自由(不过是要真诚的作品,假意的作品他自体已失了自由了)。

宗白华 七月二十二日

(原载1922年10月2日《时事新报·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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