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黨

  土斷 版籍並附○上古 周 東晉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隋 大唐

  昔黃帝始經土設井以塞諍端,立步制畝以防不足,使八家為井,井開四道而分八宅,鑿井於中。一則不洩地氣,二則無費一家,三則同風俗,四則齊巧拙,五則通財貨,六則存亡更守,七則出入相司,八則嫁娶相媒,九則無有相貸,十則疾病相救。是以情性可得而親,生產可得而均,均則欺陵之路塞,親則鬥訟之心弭。既牧之於邑,故井一為鄰,鄰三為朋,朋三為里,里五為邑,邑十為都,都十為師,師十為州。夫始分之於井則地著,計之於州則數詳。迄乎夏殷,不易其制。

  周制:大司徒令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使之相賓。鄭玄曰:「此所以勸民者也。使之者,皆謂立其長而教令使之。保,猶任也。救,救凶災也。賓,賓客其賢者也。受者,宅舍有故相受寄託也。賙者,謂禮物不備相給足也。閭二十五家,族百家,黨五百家,州二千五百家,鄉萬二千五百家。」此總謂郊內者也。及三年則大比,大比則受邦國之比要。大比,謂使天下更簡閱人數及其財物也。受邦國之比要,則亦受鄉遂矣。鄭司農云:「五家為比,故以比為名。今時八月按比是也。要謂其簿。」遂人掌邦之野,郊外曰野。此野謂甸稍縣都。以土地之圖經田野,造縣鄙形體之法。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酇,作管反。五酇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皆有地域溝樹之。使各掌其政令刑禁,以歲時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簡其兵器,教之稼穡。經、形體,皆謂制分界也。鄰、里、酇、鄙、縣、遂猶郊內比、閭、族、黨、州、鄉也。鄭司農云:「田野之居,其比伍之名與國中異制,故五家為鄰。」鄭玄謂異其名者,示相變耳。遂之軍法、追胥、起徒役如六鄉。里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教,庠則行禮而視化焉。夫均其厚薄則生產平,統之於鄙則其數舉,家於鄉遂則其戶可詳,五人為伍則人之眾寡可知。故管子曰:「欲理其國者必先知其人,欲知其人者必知其地。」自昭穆之後,王室中衰,井田廢壞,不足以紀人之眾寡。宣王是以料人於太原,由茲道失之。

  齊桓公用管仲,管仲曰:「夫善牧者,非以城郭也,輔之以什,司之以伍。伍無非其里,什無非其家,故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不求而得,不召而來,故人無流亡之意,吏無備追之憂。故主政可行於人,人心可繫於主。」是以制國,郊內則以五家為軌,軌十為里,里四為連,連十為鄉,鄉五為帥,國內十五鄉,自五至帥。郊外則三十家為邑,邑十為卒,卒十為鄉,鄉三為縣,縣十為屬。屬有五,自五至屬各有官長,以司其事,以寓軍政焉。而齊遂霸。

  徐偉長中論曰:「夫治平在庶功興,庶功興在事役均,事役均在民數周,民數周為國之本也。先王周知其萬民眾寡之數,乃分九職焉。九職既分,則劬勞者可見,勤惰者可聞也,然而事役不均者未之有也。事役既均,故上盡其心而人竭其力,然而庶功不興者未之有也。庶功既興,故國家殷富,大小不匱,百姓休和,下無怨疾焉,然而治不平者未之有也。故泉有源,治有本,道者審本而已矣。故周禮,孟冬,司寇獻民數於王,王拜受之,登於天府,內史、司會、冢宰貳之。其重之也如是。今之為政者,未之知卹已也。譬猶無田而欲樹藝,雖有農夫,安能措其強力乎!是以先王制六鄉六遂之法,所以維持其民而為之綱目也。使其鄰比相保愛,賞罰相延及,故出入存亡臧否逆順可得而知也。及亂君之為政也,戶口漏於國版,夫家脫於聯伍,避役逋逃者有之,棄損者有之,浮食者有之。於是姦心競生而偽端並作,小則濫竊,大則攻劫,嚴刑峻令不能救也。人數者,庶事之所自出也,莫不取正焉。以分田里,以令貢賦,以造器用,以制祿食,以起田役,以作軍旅,國以建典,家以立度,五禮用修,九刑用措,其唯審人數乎?」

  東晉哀帝興寧二年三月庚戌,天下所在土斷。

  孝武時,范甯陳時政曰:「昔中原喪亂,流寓江左,庶有旋反之期,故許其挾注本郡。自爾漸久,人安其業,丘壟墳柏,皆以成行,無本邦之名,而有安土之實。今宜正其封疆,土斷人戶,明考課之科,修閭伍之法。難者必曰:『人各有桑土之懷,下役之慮。』斯誠并兼之所執,而非通理之篤論也。古者失地之君,猶臣所寓之主,列國之臣,亦有違適之禮。隨會仕秦,致稱春秋;樂毅宦燕,見褒良史。且今普天之人,原其氏出,皆隨代移遷,何至於今而獨不可。」帝善之。

  安帝義熙九年,宋公劉裕緣人居土,上表曰:「臣聞先王制理,九土攸序,分境畫野,各安其居。故井田之制,三代以崇。秦革其政,漢遂不改,富強兼并,於是為弊。在漢西京,大遷田、景之族,以實關中。即以三輔為鄉閭,不復係之於齊、楚。九服不擾,所託成舊。自永嘉播越,爰託淮、海,朝運匡復之算,人懷思本之心,經略之圖,日不暇給。是以寧人綏理,猶有未遑。及至大司馬桓溫,以人無定本,傷理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時財阜國豐,實由於此。自茲迄今,彌歷年載,畫一之制,漸用頹弛。雜居流寓,閭伍不修,王化所以未純,人瘼所以猶在。自非改調,無以濟理。夫人情滯常,難與慮始。謂父母之邦以為桑梓者,誠以生焉,敬愛所託。請依庚戌土斷之科,庶存其本,稍與事著。然後率之以仁義,鼓之以威聲,超大江而跨黃河,撫九州而復舊土。則戀本之志,乃速申於當年,在始暫勤,要終必易。」於是依界土斷,唯徐、兗、青三州人居晉陵者,不在斷限。諸流寓郡縣,多被併省。

  宋孝武大明中,王玄謨請土斷雍州諸僑郡縣。今襄陽、漢東等郡也。

  齊高帝建元二年,詔朝臣曰:「黃籍,人之大紀,國之理端。自頃氓偽已久,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或戶存而文書已絕,或人在而反記死叛,停私而云隸役,身強而稱六疾,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比年雖卻改籍書,終無得實。若約之以刑,則人偽已遠;若綏之以德;又未易可懲。諸賢並深明理體,各獻嘉謀,以何科算能革斯弊也?」

  虞玩之上表曰:「宋元嘉二十七年八條取人,孝建元年書籍,眾巧之所始也。元嘉中,故光祿大夫傅崇,年出七十,猶手自書籍,躬加隱校。崇何必有石建之慎,高柔之勤,蓋以時屬休明,服道修身故耳。古之共理天下,唯良二千石,今欲求理取正,其在勤明令長。凡受籍,縣不加檢勘,但封送州。州檢得實,方卻歸縣。吏貪其賂,人肆其奸,奸彌深而卻彌多,賂逾厚而答逾緩。自泰始三年至元徽四年,揚州等九郡黃籍,共卻七萬一千餘戶。於今十一年矣,而所正者猶未四萬。神州奧區,尚或如此,江、湘諸郡,倍不可念。愚謂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為正。人惰法既久,今建元元年書籍,宜更立明科,一聽首悔。迷而不返,依制必戮。使官長審自檢校,切令明洗,然後上州,永以為正。若有虛昧,州縣同咎。今戶口多少,不減元嘉,而版籍頓闕,弊亦有以。自孝建以來,入勳者眾,其中操干戈衛社稷者,三分殆無一焉。尋蘇峻平後,庾亮就溫嶠求勳簿,而嶠不與,以為陶侃所上,多非實錄。物之懷私,無代不有,宋末落紐,此巧尤多。又有改注籍狀,詐入仕流,昔為人役者,今反役人。又生不長髮,便謂為道。或抱子并居,竟不編戶。遷徙去來,公違土斷。屬役無滿,流亡不歸。法令必行,自然競反。為理不患無制,患在不行,不患不行,患在不久。」帝省表,納之。乃別置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巧,以防懈怠。

  至武帝永明八年,謫巧者戍緣淮各十年,百姓怨咨。帝乃詔曰:「既往之愆,不足追咎,自宋昇明以前,皆聽復注。其有謫役邊疆,各許還本。自此後有犯,嚴加其罰。」

  梁武帝時所司奏,南徐、江、郢逋兩年黃籍不上。尚書令沈約上言曰:「晉咸和初,蘇峻作亂,版籍焚燒。此後起咸和三年以至乎宋,並皆詳實,朱筆隱注,紙連悉縫。而尚書上省庫籍,唯有宋元嘉中以來,以為宜檢之日,即事所須故也。晉代舊籍,並在下省左人曹,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既不係尋檢,主者不復經懷,狗牽鼠齧,雨濕沾爛,解散於地,又無扃縢。此籍精詳,實宜保惜,位高官卑,皆可依按。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條徵發。既立此科,苟有迴避,姦偽互起,歲月滋廣,以至於齊。於是東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而簿籍於此大壞矣。凡粗有衣食者,莫不互相因依,競行姦貨,落除卑注,更書新籍,通官榮爵,隨意高下。以新換故,不過用一萬許錢,昨日卑微,今日仕伍。凡此姦巧,並出愚下,不辨年號,不識官階。或注義熙在寧康之前,或以崇安在元興之後。此時無此府,此年無此國。元興唯有三年,而猥稱四年。又詔書甲子,不與長曆相應。如此詭謬,萬緒千端。校籍諸郎亦所不覺,不才令史更何可言。且籍字既細,難為眼力,尋求巧偽,莫知所在,徒費日月,未有實驗。假令兄弟三人,分為三籍,卻一籍父祖官,其二初不被卻,同堂從祖以下固自不論,諸如此例,難可悉數。或有應卻而不卻,不須卻而卻。所卻既多,理無悉當。懷冤抱屈,非止百千,投辭請訴,充曹牣府,既難領理,交興人怨。於是悉聽復注,普停洗卻,既蒙復注,則莫不成官。此蓋核籍不精之巨弊也。臣謂宋齊二代,士庶不分,雜役減闕,職由於此。自元嘉以來,籍多假偽。景平以前,既不係檢,凡此諸籍,得無巧換。今雖遺落,所存尚多,宜有徵驗,可得信實。其永初、景平籍,宜移還上省。竊以為晉籍所餘,須加寶愛,若不切心留意,則還復散失矣。不識冑胤,非謂衣冠,凡諸此流,罕知其祖。假稱高曾,莫非巧偽,質諸文籍,姦事立露,懲覆矯詐,為益實弘。又上省籍庫,雖直郎題掌,而盡日料校,唯令史獨入,籍既重寶,不可專委群細。若入庫檢籍之時,直郎、直都,應共監視。寫籍皆於郎、都目前,並加掌置,私寫私換,可以永絕。事畢郎出,仍自題名。臣又以為,巧偽既多,並稱人士,百役不及,高臥私門,致命公私闕乏,是事不舉。宜選史傳學士諳究流品者,為左人郎、左人尚書,專共校勘。所作卑姓雜譜,以晉籍及宋永初景平籍在下省者,對共讎校。若譜注通籍有卑雜,則條其巧謬,下在所科罰。」帝以是留意譜籍,詔御史中丞王僧孺改定百家譜。由是有令史書吏之職,譜局因此而嚴。

  始晉太元中,員外散騎侍郎賈弼好簿狀,大披群族,所撰十八州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士庶略無遺闕。其子孫代傳其業。宋王弘、劉湛並好其書。弘日對千客,而不犯一人諱。湛為選曹,始撰百家譜以助銓序,傷於寡略。齊王儉復加,得繁省之衷。僧孺為八十卷,東南諸族則為一部,不在百家之數。

  陳文帝天嘉初,詔曰:「自頃編戶播遷,良可哀惕。其亡鄉失土逐食流移者,今年內隨其適樂,來歲不問僑舊,悉令著籍,同土斷之例。」

  後魏初不立三長,唯立宗主督護,所以人多隱冒,五十、三十家方為一戶,謂之蔭附。蔭附者皆無官役,豪強徵斂,倍於公賦矣。

  孝文太和十年,給事中李沖以三正理人,所由來遠,於是刱三長之制,曰:「宜準古,五家立一鄰長,五鄰立一里長,五里立一黨長,黨長取鄉人強謹者。鄰長復一夫,里長二,黨長三。所復復征戍,餘若人。三長三載亡愆則陟用之一等。」太后覽而稱善,引見公卿議之。中書令鄭羲、祕書令高祐等曰:「沖求立三長者,乃欲混天下為一法,言似可用,事實難行。」太尉元丕曰:「臣謂此法若行,公私有益。」咸稱方今有事之月,校比人戶,新舊未分,人心勞怨。請過今秋,至冬閑月,徐乃遣使,於事為宜。沖曰:「『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不因調時,百姓徒知立長校戶之勤,未見均徭省賦之益,心必生怨。宜及課調之月,令知賦稅之均。既識其事,又得其利,因人之欲,為之易行。」著作郎傅思益進曰:「人俗既異,險易不同,九品差調,為日已久,一朝改法,恐成擾亂。」太后曰:「立三長,則課有常準,賦有恆分,苞蔭之戶可出,僥倖之人可止,何為而不可?」遂立三長,公私便之。

  北齊令人居十家為鄰比,五十家為閭,百家為族黨。一黨之內則有黨族一人,副黨一人,閭正二人,鄰長十人,合有十四人,共領百家而已。至於城邑,一坊僑舊或有千戶以上,唯有里正二人,里吏二人。里吏不常置。隅老四人,非是官府,私充事力,坊事亦得取濟。若論外黨,便是煩多。

  時宋孝王撰關東風俗傳,曰:「昔六國之亡,豪族處處而有,秦氏失馭,競起為亂。及漢高徙諸大姓齊、田、楚、景之輩以實關中,蓋所以強本弱末之計也。文宣之代,政令嚴猛,羊、畢諸豪,頗被徙逐。至若瀛、冀諸劉,清河張、宋,并州王氏,濮陽侯族,諸如此輩,一宗近將萬室,煙火連接,比屋而居。獻武初在冀郡,大族蝟起應之。侯景之反,河南侯氏幾為大患,有同劉元海、石勒之眾也。凡種類不同,心意亦異,若遇閒隙,先為亂階。時宋世良獻書,以為『魏氏十姓八氏三十六姓,皆非齊代腹心,請令散配郡國無士族之處,給地與人。一則令其就彼仕宦,全其門戶,二則分其氣勢,使無異圖』。文宣不納。數年之後,乃濫戮諸元。與其酷暴誅夷,未若防其萌漸,分隸諸郡。」

  隋文帝受禪,頒新令:五家為保,保五為閭,閭四為族,皆有正。畿外置里正,比閭正,黨長比族正,以相檢察。蘇威奏置五百家鄉正,令理人閒詞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官判事,為其里閭親識,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理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今時吏部總選人物,天下不過數百縣,於六七百萬戶內銓簡數百縣令,猶不能稱才,迺欲於一鄉之內選一人能理五百家者,必恐難得。又即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飭內外群官,就東宮會議。自皇太子以下,多從德林議。蘇威又言廢郡,德林語之云:「修令時,公何不論廢郡為便。令纔出,其可改乎!」然高熲同威之議,遂置之。十年,虞慶則等於關東諸道巡省使還,並奏云:「五百家鄉正專理詞訟,不便於人,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乃廢之。

  大唐令:諸戶以百戶為里,五里為鄉,四家為鄰,五家為保。每里置正一人,若山谷阻險,地遠人稀之處,聽隨便量置。掌按比戶口,課植農桑,檢察非違,催驅賦役。在邑居者為坊,別置正一人,掌坊門管鑰,督察姦非,並免其課役。在田野者為村,別置村正一人。其村滿百家,增置一人,掌同坊正。其村居如滿十家者,隸入大村,不須別置村正。天下戶為九等,三年一造戶籍,凡三本,一留縣,一送州,一送戶部。常留三比在州縣,五比送省。儀鳳二年二月飭,自今以後裝潢省籍及州縣籍也。諸里正,縣司選勳官六品以下白丁清平強幹者充。其次為坊正。若當里無人,聽於比鄰里簡用。其村正取白丁充,無人處,里正等並通取十八以上中男、殘疾等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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