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既殊途,理亦异趣。故讲群材,至理乃定。

  夫建事立义,莫不须理而定。言前定则不惑,事前定则不踬。及其论难,鲜能定之。夫何故哉?盖理多品而人材异也。事有万端,人情舛驳,谁能定之。夫理多品,则难通。人材异,则情诡。情诡、难通,则理失而事违也。

  情诡理多,何由而得。夫理有四部,道义事情,各有部也。明有四家明通四部,各有其家。情有九偏,以情犯明,得失有九。流有七似,似是而非,其流有七。说有三失,辞胜理滞,所失者三。难有六构,强良竞气,忿构有六。

  通有八能。聪思明达,能通者八。

  若夫天地气化,盈虚损益,道之理也。以道化人,与时消息。法制正事,事之理也。以法理人,务在宪制。礼教宜适,义之理也。以理教之,进止得宜。人情枢机,情之理也。观物之情,在于言语。

  四理不同,其于才也,须明而章,明待质而行。是故质于理合,合而有明,明足见理,理足成家。道义与事,情各有家。是故质性平淡,思心玄微容不躁扰,其心详密。能通自然,道理之家也,以道为理,故能通自然也。

  质性警彻,权略机捷,容不迟钝,则其心机速。能理烦速,事理之家也。以事为理,故审于理烦也。质性和平,能论礼教,容不失适,则礼教得中。辩其得失,义礼之家也。以义为礼,故明于得失也。质性机解,推情原意,容不妄动,则原物得意。能适其变,情理之家也。以情为理,故能极物之变。

  四家之明既异,而有九偏之情。以性犯明,各有得失。明出于真,情动于性,情胜明,则蔽,故虽得而必丧也。刚略之人,不能理微。用意麄粗,意不玄微。故其论大体,则弘博而高远,性刚刚志远。历纤理,则宕往而疏越。志远故疏越。抗厉之人,不能回挠。用意猛奋,志不旋屈。论法直,则括处而公正,性厉则理毅。说变通,则否戾而不入。理毅则滞碍。坚劲之人,好攻其事实。用意端确,言不虚徐。指机理,则颖灼而彻尽,性确则言尽。

  涉大道,则径露而单持。言切则义少。辩给之人,辞烦而意锐。用意疾急,志不在退挫。推人事,则精识而穷理,性锐则穷理。即大义,则恢愕而不周。

  理细故遗大。浮沉之人,不能沉思。用意虚廓,志不渊密。序疏数,则豁达而傲博,性浮则志微。立事要,则炎而不定。志傲则理疏。浅解之人,不能深难。用意浅脕,思不深熟。听辩说,则拟锷而愉悦,性浅则易悦。审精理,则掉转而无根。易悦故无根。宽恕之人,不能速捷。用意徐缓,思不速疾。论仁义,则弘详而长雅,性恕则理雅。趋时务,则迟缓而不及。徐雅故迟缓。温柔之人,力不休强。用意温润,志不美悦。味道理,则顺适而和畅,性和则理顺。拟疑难,则濡渜而不尽。理顺故依违。好奇之人,横逸而求异。

  用意奇特,志不同物。造权谲,则倜傥而瓌壮,性奇则尚丽。案清道,则诡常而恢迂。奇逸故恢诡。此所谓性有九偏,各从其心之所可以为理。心之所可以为理,是非相蔽,终无休已。

  若乃性不精畅,则流有七似。有漫谈陈说,似有流行者。浮漫流雅,似若可行。有理少多端,似若博意者。辞繁喻博,似若弘广。有回说合意,似若赞解者。外佯称善,内实不知。有处后持长,从众所安,似能听断者。实自无知,如不言,观察众谈,赞其所安。有避难不应,似若有馀,而实不知者。实不能知,忘徉不应,似有所知,而不答者。有慕通口解,似悦而不怿者。闻言即说,有似于解者,心中漫漫不能悟。有因胜情失,穷而称妙,辞已穷矣,自以为妙而未尽。跌则掎蹠,理已跌矣,而强牵据。实求两解,似理不可屈者。辞穷理屈,心乐两解,而言犹不止,听者谓之未屈。凡此七似,众人之所惑也。非明镜焉能监之。

  夫辩有理胜,理至不可动。有辞胜。辞巧不可屈。理胜者,正白黑以广论,释微妙而通之。说事分明,有如粉黛,朗然区别,辞不溃杂。辞胜者,破正理以求异,求异则正失矣。以白马非白马,一朝而服千人,及其至关禁锢,直而后过也。夫九偏之材,有同,有反,有杂。同则相解,譬水流于水。

  反则相非,犹火灭于水。杂则相恢。亦不必同,又不必异,所以恢达。故善接论者,度所长而论之。因其所能,则其言易晓。历之不动,则不说也。意在杓马,彼俟他日。傍无听达,则不难也。凡相难讲,为达者听。不善接论者,说之以杂反。彼意在狗,而说以马,彼意大同,而说以小异。说之以杂反,则不入矣。以方入圆,理终不可。善喻者,以一言明数事。辞附于理,则言寡而事明。不善喻者,百言不明一意。辞远乎理,虽泛滥多言,己不自明,况他人乎。百言不明一意,则不听也。自意不明,谁听之。是说之三失也。

  善难者,务释事本。每得理而止住。不善难者,舍本而理末。逐其言而接之。舍本而理末,则辞构矣。不寻其本理,而以烦辞相文。善攻强者,下其盛锐,对家强梁,始气必盛,故善攻强者,避其初鼓也。扶其本指,以渐攻之。三鼓气盛,衰则攻易。不善攻强者,引其误辞以挫其锐意。强者意锐,辞或暂误,击误挫锐,理之难也。挫其锐意,则气构矣。非徒群言交错,遂至动其声色。善蹑失者,指其所跌。彼有跌失,暂指不逼。不善蹑失者,因屈而抵其性。陵其屈跌而抵挫之。因屈而抵其性,则怨构矣。非徒声色而已,怨恨逆结于心。或常所思求,久乃得之。仓卒谕人,人不速知,则以为难谕。

  已自久思,而不恕人。以为难谕,则忿构矣。非徒怨恨,遂生忿争。夫盛难之时,其误难迫。气盛辞误,且当避之。故善难者,徵之使还。气折意还,自相应接。不善难者,凌而激之,虽欲顾藉,其势无由。弃误顾藉,不听其言。其势无由,则妄构矣。妄言非訾,纵横恣口。凡人心有所思,则耳且不能听。思心一至,不闻雷霆。是故并思俱说,竞相制止,欲人之听己,止他人之言,欲使听己。人亦以其方思之故,不了己意,则以为不解。非不解也,当己出言,由彼方思,故人不解。人情莫不讳不解。谓其不解,则性讳怒。

  讳不解,则怒构矣。不顾道理是非,于其凶怒忿肆。凡此六构,变之所由兴也。

  然虽有变构,犹有所得。造事立义,当须理定,故虽有变说小故,终于理定功立。若说而不难,各陈所见,则莫知所由矣。人人竞说,若不难质,则不知何者可用也。由此论之,谈而定理者,眇矣。理多端,人情异,故发言盈庭,莫肯执其咎。必也聪能听序,登高能赋,求物能名,如颜回听哭,苍舒量象。思能造端,子展谋侵晋,乃得诸侯之盟明能见机,臾骈睹目动,即知秦师退。辞能辩意,伊藉答吴王,一拜一起未足为劳。捷能摄失,郭淮答魏帝曰,自知必免防风之诛。守能待攻,墨子谓楚人,吾弟子已学之于宋。

  攻能夺守,毛遂进曰,今日从为楚,不为赵也,楚王从而谢之。夺能易予。

  以子之矛,易子之盾,则物主辞穷。兼此八者,然后乃能通于天下之理。通于天下之理,则能通人矣。不能兼有八美,适有一能,所谓偏材之人。则所达者偏,而所有异目矣。各以所通,而立其名。是故聪能听序,谓之名物之材。思能造端,谓之构架之材。明能见机,谓之达识之材。辞能辩意,谓之赡给之材。捷能摄失,谓之权捷之材。守能待攻,谓之持论之材。攻能夺守,谓之推彻之材。夺能易予,谓之贸说之材。通材之人,既兼此八材,行之以道。与通人言,则同解而心喻。同即相是,是以心相喻。与众人言,则察色而顺性。下有盛色,避其所短。虽明包众理,不以尚人。恒怀谦下,故处物上。聪睿资给,不以先人。常怀退后,故在物上。善言出己,理足则止。通理则止,不务烦辞。鄙误在人,过而不迫。见人过跌,辄当历避。写人之所怀,扶人之所能。扶赞人之所能,则人人自任矣。不以事类犯人之所婟。胡故反。与盲人言,不讳眇瞎之类。不以言例,及己之所长。己有武力,不与婋虎之伦。说直说变,无所畏恶。通材平释,信而后谏,虽触龙鳞,物无害者。采虫声之善音,不以声丑,弃其善曲。赞愚人之偶得。不以人愚,废其嘉言。夺与有宜,去就不留。方其盛气,折谢不。不避锐跌,不惜屈挠。

  方其胜难,胜而不矜。理自胜耳,何所矜也。心平志谕,无适无莫,付是非于道理,不贪胜以求名。期于得道而已矣。是可与论经世而理物也。旷然无怀,委之至当。是以世务自经,万物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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