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了,人都欢喜在凌晨吸纳着三月早上的清新空气。可是日日纷忙的人,虽在红日满窗,并且觉得很为烦热的时候,总舍不得即时推枕而起。倦懒的身体,懵腾的目光,不可接续,不能推寻的片断思想,如同有种魔力一般,使得他对于温润清柔的晨气,不能完全消受。及至勉强披了衣服匆匆地盥洗完时,倦意固然退却,而同时黎明时的幸福也享受不到。

这几乎是一般青年普通所感受到的,而葆如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自去年冬日在熊熊的火炉边,与他同寓的同人,坚持着说:“冬将尽了。温柔的春,转瞬便启开了她的美目。我们的新生机,又重新萌发了。‘一年之计,’正是青年人努力的良时,如娇花一般的放蕾,如春雷一般的初震。……自明年春起,我们须学学另作一个春之先驱者,晏起的习惯,于我们百无一利,而且在万物沉醉的春日里,它必展放开它的诱惑力来攻击我们。‘一年之计,一日之计。’我们的自励,须从微细处做起。……第一种必要改革的,是春日的晏起。”那时他的同人都随声附和说春来的柔美,说晏起的恶习,甚至竟有位更聪明的人,预先规划着他们在来年春日之晨零灵未干时即起身,何时读书,何时作事,说得大家都非常兴奋,并且的确预备着待到春日来时,有无量的快乐的共同工作。他们觉得未来的希望的焰光,正如炉火正在旺盛地燃起。

果然春日到了,城外山凹的冬日积雪,在最高处也愈望愈浅淡了。黄莺奏着初春之曲,向各处的城市,或安静的乡村及人家的园林中传布着春来的福音。于是一切觉醒了。柳叶儿耀着浮绿的烟纹,湖水上涨起淡蓝色的晴波,大自然中平添了无数的景色。

葆如呢,自然更加多一岁了。他的心中盼望着春来比一切的人都急切而热烈!他奋发的精神,无穷的希望,著作的兴味,都似久蛰伏在土块下的草根,只待春来便一齐怒发。不过时间是决不会欺骗人的,春已来了,而且到处传布着她的使命——为的使一切都从沉沉的梦中觉醒。葆如的敏锐的感觉,自然觉到了。以为久蓄积在心中的精神、希望、兴味,都可即刻实现了。但于此有一种最大的打击,就是清晨的晏起。

晏起罢了,在常人原感不到什么,何况他既非油盐店内的小伙,更不是工厂里的学徒,迟到了,晚起了,是要受叱责或扣薪金的。他是全可以自由的,虽因自己的事务,有时须早起一点,但这并不是天天必须如此,一星期只有一二日。而所谓为事务的早起,至早也还是八点钟。其实在这时油盐店中已吃过早餐了。居然由年年经验中得来的结果,在这年的春日里,他又证实了。蓄积久日的志力,却仍不能将春倦的权威战胜。他理想着春晨空气的鲜洁,玫瑰花从粉萼上发出来的甜香,噪晨的云雀的歌声,以及不甚烦热而温和的初升起的日光,他羡慕着,真诚地羡慕着,不过睡神偏好在清晨来临,使得他没有争斗的能力。即使有时在床上醒来,心里知道对于有前此的自誓之言,不能实践是多末可耻的事!而一方面倦力却仍是迷恋着他,引诱着他,不让他早早的起身。及至勉强揭开被子,如觉悟般下床的时候,别的同伴早出去了,或正在读书。有人对他笑了,仿佛讥嘲他,他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便迟疑地答道:“看明天吧。……我不信究竟会不能。……”

其实呢,到了第二天,或者能早起三分钟,有时还要晚些。

有一天正在黎明以后,太阳的淡色的金光,已笼在窗格上。街头上已有了喊卖杏仁茶的声音,从墙外传来。葆如因连日赌气不起,自己早起了一种微细的烦闷。因他素来主张青年人应该多受点严格训练的,并且常以此劝戒他人,不知为了什么在这个迷惘的春梦里,自己的自治力却早已降服了,而且由此受到他人的讥笑。他昨天下午在城南公园的苍松的密阴下,又同两位朋友谈起,他便重复誓言,非将这个为自然所迫服的习惯逐出于他的身体之外不可。及至晚上回到寓所处理了些事务,正在阅书的时候,又将这个事记起。本来是极渺小没有什么值得多费思索的,然在他看来,这都是很重大而足以使之烦闷的问题。他常常羡慕着那些作大事业或真正研究学问的人,必先有克己的工夫,有牺牲一切利益的决心,因此他对于这一点晏起的习惯,不能改革,他对于他的前途,不能不感到无望了。然而同时他又受自己情感的支配,不愿有任何外来的或强迫的势力来阻碍他。小节罢了,——如同每餐多吃一碗米饭,或每天必吃一支香烟,同样的绝无关系,……像这样相反而又终不能自解的思想,常常使得他如堕入迷雾中,而找不到出路。他于是在推开窗子放进月光的地上,来回寻思,反而将方才所阅的书籍忘了。

直到破晓以后,他一夜的梦痕,几乎被这等冲突的思想踏碎。实在呢,他躺在床上时,觉得身体柔软地不能自举,梦魂迷离着,而昨晚心口相商的问题,还在占据了他的全心。

正在朦胧的时候。忽然由外头传来了一种言语的声音,是“……唔!腰板要挺直些,两胳膊儿便不会弯曲了,……你看……两脚并起。自然会不吃力。……”说这些话的,明明是位五十余岁的老人,语音尖燥而爽脆,纯粹的京腔。同时又听见一位女子的声音。

“唉,唉!……累得要死!胳膊儿真没点劲儿,你慢慢的,……我这两条腿真不听吩咐。……”以后便听见女子的笑声,一听这几句片断的话,便知是位十八九岁没曾受过教育的女子。接着以先说话的老人,嗓子更提高些道:

“你要练的!……像我,如今老了,……怎么一个筋斗,……看!还成呢。……一练好了,没有不成的。在人前露脸的事,谁不是要吃点辛苦。”

“我真笨了!……可也没有法子!”

于是谈话的传音,又突然停止,只听见跃步在地上踏响的沉重的音,连续起来。葆如很奇怪!他知道前院是住着人家的女眷的,不过大清早起连那些读书的学生们,还正在高卧,她们却在院子里干什么呢?……可是体操也不必这样勤苦,况且平日也没见她们这样办过。但不是学习体操,又为什么说些“胳膊儿便不会弯起,……两脚并起”的话?他正在闭目凝思着,忽然又听得跃步的声音停住,过了几分钟,如同用器械互相比量的撞打的声。那位老人的语声又道:

“这个刀柄怎么拿,……靠下些,……来!招呼!……快接!咦!又错了。旋三个腰花,低头,……弯腰,将刀柄从左肩儿顺下。……对!……对!有些意思。”

而又一位中年男子的语音道:“我一学就会,这也并不是人人不能学的事。来!……接!用刀柄,照所说的转花要紧。……姿势不要拿不住!……向后退,……退,……嗻!有些意思。……”

接着一阵器械互相击打的尾音过后,有一个人喊出一个“好”字来。

葆如这时已经将迷懵的目光启开,心里疑惑着不晓得是什么事。他总想有人在外院教给那两个市政公所及司法部的科员的姨太太们器械操,但因听不十分清楚,从前又没想到她们那样穿高底皮鞋,披大红斗篷的女子,还能早起练习这个,他于是不能再恍惚地卧着不动,一手穿上衣袖,下床趿了拖鞋,匆匆地想先去看看。不料及至开门出来的时候,就接上听见外院有休息的喊声,于是以前的声音,全都止住。恰好仆役领进一位朋友来,是找他来谈一桩学术讲演会的事。他忙乱地洗过面,两个人高兴地谈起来,不久他又出去到一个学校中找人,于是在春倦的枕上听到而不明了的事暂且忘掉了。

这一日里他恰好一天都没有在寓所内,不过当在下午时同了朋友们在音乐共进会中听到凡奥林粗乱的声音时,在迅忽的一时里,他曾回忆到清晨所听到而不曾明白的事。然而即刻有幽雅低沉的古琴音,与梅花三弄的复音的调子,又将他思想的注意力移去了。

仍然是在如常的第二天的清晨。他本来在昨天有长时间的出游,与黄昏时的饱餐,晚上回来,脱衣便睡。一切的事,都忘记了。不过在中夜以后,由梦境中醒来,他突然又将昨晨所听到的事记起。于是决定要早起看看,不过又恐怕今天人家未必还那末一定去练习。……后来正在筹思着却又被梦境引到黑暗中去了。所以直至这日的清晨,他觉得身下有人催迫他似的,努力着想打退睡魔,跳下床来。其实他这时对于恶习惯的改革,与恢复勇力,免得朋友嘲笑的这些思想,可说是完全没有一点儿的痕迹,只是要亲眼看见昨日没得看见知晓而几乎被忘掉的疑团。他开始先将头部离枕抬起,预备着听听外院的动静,但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有照例晨喧的雀儿,仿佛在檐头上吱啁地叫着。他觉得有点失望,同时头脑昏昏地,又与洁白的枕布相贴合住。忽然他将左臂一伸,表示挣扎与奋起的时候;而外院里听见有人缓步的微声。他蹙蹙眉头,双臂高举,呵欠一声,觉得全身筋肉都似增长了若干。一边取过床头上的手表,看短针却正指在六点四十分呢。他终于为希望与好奇的心支配着,揉着眼睛,如坐不稳似的披衣而起,不过他还不肯立时穿了裤袜下床,却直对着细纱帐外的一幅西画——画上有一片丛林,两个女孩在林中拾取橡实——出神。不知所可地坐了又有五分钟的工夫,便听见外院的木杖相触打得繁音又响起来。老人的教授声,女子的笑声,也同时如昨晨一样的传来。他这时没有迟疑的余时,便推开被子,如同有非常快乐的事似地跳下床来。

到这时他才有七八分的明了,知道在没有亲眼看见以前的忖度,完全与事实相去太远。原来他所听见的老人与女子,一个正在教授,一个正在比量身段与矫正姿势的练习的,是旧戏场上的把式,与弄刀接枪,以及腾身打筋斗的方法呢。那位面熟的女子,却也并不是那两位穿的很阔绰而好戴新式眼镜及雇有女仆的科员们的姨太太,而是住在东院一间小屋子中那位在游园拉胡琴的张师傅的小妻。因为什么他有这两个字——小妻——的观念呢?因他有时在寓所内遇到这位新来的女子——他去年没有见过,看她穿得虽朴素,不过有时打着松松的发辫,有时又乱挽着时行的髻子,说话时很粗爽,因此倒动了他的疑问。问及同寓的友人,方晓得她是去年年底那位住在东偏小屋子中秃了前额的张师傅新娶的妻子。张师傅本来尚不过三十七八岁,因为看去那位女子总像个好游玩的小孩子,所以每每遇到她,葆如总想起是张师傅的小妻。

一天一夜贮藏在胸中的疑团,他这回一齐打破。他立在外院的门口,看他们在小小的荷池边,正训练得热闹。地上铺了一床粗布褥子,却还没有用到。那位约有十九或二十岁的女子,将短短的发辫含在口里,穿了对襟小衣,正自学着玩弄接刀的方法。裹了银色刀头的木装假刀,在她手内,舞得团旋飞转,忽而一手转来,全凭仗几个指尖的灵巧,将刀柄与刀头如车轮似的转花。在葆如看来,已经赞叹她的工夫的纯熟,并且想一两天的光景就能有这等成绩,他一面看了,一面自己由比较上而生了自己是笨才的感叹!老人却也奇怪,头顶上还将余发攀成小结,面色枯黄,但一看就知道是很便捷的。有时她舞得不对,他便从容地将刀取过来,舞成一个可作标榜的式样给她看。又时而说:“中指须斜弯些,……快向左偏,头转得快,不要丢了刀。……脚步要稳重,……拿得住,方得点劲儿。……”这一类的话。那位秃了前额上的发的张师傅,在一边拖了鞋子,吃着香烟,从旁边看着。有时因为练习三人对打,他也丢着木锏帮忙。女子练习一会,执着器械休息一会,便用怀中的手帕拭汗。看去似乎脸也没有洗过。为三个人踏起的细尘,沾到她面上,便看出比平日黑些。那位教授的老人,用细皮带坚坚地束住腰,时时地对他们说这些本事练习时应注意的地方。

葆如忘记了自己也未曾洗脸,呆呆地立在门首看得有趣。少停了一会,在三个人对打之后,女子已是有点气喘了,到她的屋子里去了一趟,便又学习起练拳脚及屈伏倒立身体的事。这时葆如方才了解地上铺的粗布褥子有何用处。女子在褥上用两手挺住,试了几试,便将身子倒竖起。这时她的面部全发红了,那自然是血管倒流所致,没有梳理过的发辫,盘垂下来,腹部向外面凸着,只是她的两腿,尚不能壁直竖起。老人一面用两手将她那反持的双足扶住;一面却又极详细地教与她用力的方法。叫她不要将臂上的全力松懈。这样过了有五六分钟的工夫,女子重复立起,微喘着道:

“老是不成!……可怎么好!别看年轻的人儿,还不如你,……还不如老头子呢。”

老人暂不言语,忽地扑到布褥上,将身子同样的倒立着,不但姿势比女子自然,而且他确然将疲疲的两腿挺直,两足可以自由运动,而且他还可以用一臂支持着全身倒置的重量,将两只手在空中挥舞。过了一会,起来笑着对他们说:“你看怎么样?”

葆如更看呆了,没料定干瘦如没有一丝力气的老人,还能有这等出奇的本领。老人这时方慢慢地道:

“你瞧着,……这也不是容易事呵!不要说这样年纪。”他说时对着那位女子:“就说吧,从十来岁下手学起,筋骨儿还柔软些,身体还轻便些,少说也还得练个三年,两年——自然是天天上功课,到了时候,还不定能有出息没有。我……经我手教过多少小孩子,现在呢,少有点名儿拿到几个钱的,也不是没有。……张师傅,你应该知道,几个像她们?……实在说呢,唱呵把式呵,都也不比人怎么好的了不得。脸盘儿长得好看些,再加上有人替她鼓吹,于是便成了阔角。……张师傅,现今的事,哪一行都是一个规矩。没有本领,实在没有地方找饭吃。有本领呢——止有本领还不成。论起来这点玩意儿算甚么,可也不是三天五天,一月两月学得成,练得好的。唱得漂亮,舞得起劲,在我们吃这行饭的人说来,总得算是种‘技艺’。若切实讲究起来,你不要管它打不得架,刺不得人,然而手疾眼快,心灵,身体儿俏皮,这都是不能少的。容易吗?……在现今实在也难得很呢!……”他说着仿佛动了无穷的感慨似的,至此便不再说了。用力咳嗽了几声。接着那位张师傅将香烟从蜜蜡的烟管中吹去。点点头道:

“是啦!……容易,谁还能坐汽车一月拿到几千元的包银呢!‘技艺’固然不能不学得好些,又何尝都在这上边。譬如我在游园给那位轰动一时的……拉胡琴,我可不能不说是深知了。……总之:我所以要她学点‘技艺’,一来为了她小时候也还习过,上过台给人家当过配角;再则吧,你看她这么大了,不会过日子,又不会做件衣服,我在京城里混混着过,她到我们那乡下的家中,成吗?……实在也没有法子!……吃点辛苦也说不了!……”他说到后来的几句,语音就有些沉重了。

因谈话的空闲,那位女子却已将器械拾过一边,坐在石上默然无语。日光射在她的脸上,极清显的,她的目下有了青色的晕痕。这时她便低着头道:“谁不愿意学好!我也瞧着人家坐马车穿绸缎的生羡慕呢!人是一样的,说什么?‘技艺’是尽着练,但碰运气吧!……”她说到这里,有点凄咽的意思了。忽而一个寓中的仆役,提了白水壶走过,便喊道:

“好呵……又练了半天了,我瞧只怕有心人,张先生,将来正是阔的时候哩。……”

他们都笑了。而坐在石上的女子,却用污秽的手帕遮了脸,走到屋子里去。

这似乎是练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这一天葆如没有出去,心里闷闷地觉得极为无聊!虽然当他同寓的友人起来时,都惊讶着他何以破例醒得这么早,他也不甚留意。早上饭也没有好好用,过午以后,睡了一会,便起来读他照例研究的哲学名著。将原文的《人生之意义与其价值》的下半部看了几十页,觉得有点头痛。——自然这并不是因为德文深奥的原故,他早已对于这部书的题材,起了疑念。他向来不知由人生中得来的意义与价值,是个什么本体?有什么作用与效果?不过他因为要研究现代哲学家的学说,不能不看过罢了。他这时更觉得那些精神生活,及灵肉调和的抽象的名词,总不过只是抽象的名词罢了。他立在他那所小院子里,对着方抽出嫩芽来的曼陀罗花,凝视了半晌,便回到屋子里,换了一件夹服,惘惘地到别处去了。

及至晚饭以后回来的时候,在车子上便记起一件事,须急急打个电话与一位友人说知,于是回到寓所,便先到账房内的电话处。可巧有人正在说着话,他就立着少待一会。当他初入门时,并没有留心看看屋子里有几个人。及至这时,他方看见在早上所看见习技艺的那位女子,另穿了一件比较干净的布服,在那里同着有斑白色下胡的寓主人说话。他在一边,只听到几句,是那位女子说的话。

“……人都是有命运的!如你刚才所说的,那位太太,……那能行?忽然嫁了;忽然又离婚,何必呢,那人家可不让!什么事都是先定!吃好饭,或者讨饭吃,又谁能料定。你看伍太太,同那位……太太,穿的也好,又有人用着,出去的时候,不用包车,就是马车,谁教人家有钱来!……我呢!还得清早起就学着这个,那个,身子一天累得要死!还得做饭买东西,晚上又不能早早安歇,也不过为的练点技艺好吃饭就是了!……焉敢比着人家睡到十点,十一点,其实谁还不愿意?可是命中一定的事!……哼!……凭你办吧!”她说了这后话,便长吁了一口气。那位寓主人捻着胡子道:

“半句话也不错,可不是,……人就是这样,……练这点技艺,好了,你也就好了。……”

女子用一手托住腮,并不答言,而眉尖却紧蹙着。

这时一位仆人却过来向葆如道:“请打电话吧,那位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以及这一春中的以后的每天清晨,为恶习惯——晏起,久已束缚住的葆如,他却从这一日后,将这个习惯改了过来。每到朝光上窗,或听见檐雀喧啁的时候,便不用人催,他就早早地起身,虽是他也没再去看那位女子作技艺的练习。

同住的人们都很惊奇,说他真是个有勇力、而能言能行的人,他只是默然不答。

一九二三年五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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