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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三十八岁时开始创作小说,同时也写杂感。小说这种艺术是需要一定时期的酝酿才能创作的,为了适应当前迫切的战斗任务,鲁迅在创作小说的同时,还运用杂感这种武器,更直捷地跟敌人作战。鲁迅的热情后来都放在杂感里面。只有敌人,才害怕鲁迅的杂感,故意放空气,“鲁迅不行了,再不能创作了,只能写些杂感了!”而鲁迅的杂感是愈写愈多,战斗性愈写愈强,技术是愈写愈高,他后来不叫杂感,统统叫杂文,杂文便成了鲁迅的出色的创作。鲁迅为反动知识分子所恨死了,就是因为他用杂感作武器同黑暗势力斗争,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他也在斗争中改造自己,为了更好地掌握作战的武器,他学习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成为卓越的共产主义者。

我们在前面说过,鲁迅同农民有深厚的关系。再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鲁迅同青年的关系,他总是注意青年,爱护青年,当时除了李大钊同志而外,实在没有别人像鲁迅那样把青年当作同志的。在五卅时代,北京政府由军阀段祺瑞掌握政权,章士钊做教育总长,英国留学生现代评论派同章士钊勾结,气焰不可一世,压制青年,做反动派的帮凶。鲁迅因为同情青年学生,同现代评论派作斗争。当时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学生反对校长杨荫榆,杨荫榆开除学生,引警察及打手进学校来打学生,章士钊以教育总长名义解散学校,教育部司长刘百昭又雇老妈子打学生,将学生拖出学校,许多教职员因而组织校务维持会。鲁迅说,“我先是该校的一个讲师,于黑暗残虐情形,多曾目睹;后是该会的一个委员,待到女师大在宗帽胡同自赁校舍,而章士钊尚且百端迫压的苦痛,也大抵亲历的。”而当时现代评论派的陈西滢在《现代评论》上专门辟“闲话”一栏,散布谣言,淆乱是非,帮助做迫害学生的事。首先说鲁迅是挑剔学潮。这件事闹得很久,从五卅闹到三一八。在《华盖集》里有一篇《碰壁之后》就是关于女师大事件最早的一篇文章,写得很悲痛。鲁迅写他自己到女师大去,他说他“其时看看学生们,就像一群童养媳。”他说他在一个他所认识的教员的话里听到一句“你们做事不要碰壁”,在学生的话里听到一句“杨先生就是壁”。这一句学生的话把事情的本质多么直接地说出来了,是女学生受压迫而说的话。这时校长正在饭店里请客,对付学生。鲁迅自己回家,天色已经黄昏,他写了下面两段:

我于是仿佛看见雪白的桌布已经沾了许多酱油渍,男男女女围着桌子都吃冰其淋,而许多媳妇儿,就如中国历来的大多数媳妇儿在苦节的婆婆脚下似的,都决定了暗淡的运命。

我吸了两支烟,眼前也光明起来,幻出饭店里电灯的光彩,看见教育家在杯酒间谋害学生,看见杀人者于微笑后屠戮百姓,看见死尸在粪土中舞蹈,看见污秽洒满了风籁琴,我想取作画图,竟不能画成一线。我为什么要做教员,连自己也侮蔑自己起来。……

这是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一日夜写的。当时的读者或者以为鲁迅是说得太夸大了吧,怎么用得上“谋害”“屠戮”“死尸”的字样呢?然而在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鲁迅还正在那里写他的《无花的蔷薇之二》,已经写了三节,到第四节便是:

已不是写什么“无花的蔷薇”的时候了。

虽然写的多是刺,也还要些和平的心。

现在,听说北京城中,已经施行了大杀戮了。当我写出上面这些无聊的文字的时候,正是许多青年受弹饮刃的时候。呜呼,人和人的魂灵,是不相通的。

写这一节的时候,大约还只是“听说”,不知道详细,接着第五节:

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政府使卫兵用步枪大刀,在国务院门前包围虐杀徒手请愿意在援助外交之青年男女,至数百人之多,还要下令,诬之曰“暴徒!”

这时章士钊是段祺瑞政府的秘书长。

这时陈西滢的《闲话》说:“我们要是劝告女志士们,以后少加入群众运动,她们一定要说我们轻视她们,所以我们也不敢来多嘴。可是对于未成年的男女孩童,我们不能不希望他们以后不再参加任何运动,是甚至于像这次一样,要冒枪林弹雨的险,受践踏死杀之苦”的。他们认为“执政府前原是‘死地’,……群众领袖应负道义上的责任”,意思就是说学生请愿,正同女师大学潮一样,是有鲁迅等人在指挥的。这里就显出现代评论派的丑恶嘴脸,一方面替杀人的凶手开脱罪行,一方面恶毒地污蔑革命的斗士。

这次死难人当中有女师大学生刘和珍,鲁迅有《纪〔记〕念刘和珍君》一文,有云:

在四十余被害的青年之中,刘和珍君是我的学生。学生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杨荫榆女士做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开除校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校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说:这就是刘和珍。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

这就是事实必然的暴露,一方面是中国的青年,是鲁迅,一方面是段祺瑞,是章士钊,是现代评论派,而鲁迅的敏感最初就“看见教育家在杯酒间谋害学生,看见杀人者于微笑后屠戮百姓”!

还有,我们看鲁迅这一节文章(《华盖集》里《并非闲话》二):

据说,张歆海先生看见两个美国兵打了中国的车夫和巡警,于是三四十个人,后来就有百余人,都跟在他们后面喊“打!打!”,美国兵却终于安然的走到东交民巷口了,还回头“笑着嚷道:‘来呀!来呀!’说也奇怪,这喊打的百余人不到两分钟便居然没有影踪了!”

西滢先生于是在《闲话》中斥之曰:“打!打!宣战!宣战!这样的中国人,呸!”

这样的中国人真应该受“呸!”他们为什么不打的呢,虽然打了也许又有人来说是“拳匪”。但人们那里顾忌得许多,终于不打,“怯”是无疑的。他们所有的不是拳头么?

但不知道他们可曾等候美国兵走进了东交民巷之后,远远地吐了唾沫?《现代评论》上没有记载,或者虽然“怯”,还不至于“卑劣”到那样罢。

然而美国兵终于走进东交民巷口了,毫无损伤,还笑嚷着“来呀来呀”哩!你们还不怕么?你们还敢说“打!打!宣战!宣战!”么?这百余人,就证明着中国人该被打而不作声!

“这样的中国人,呸!呸!!!”

这是五卅惨案之后现代评论派的洋奴本相鲁迅给戮穿了,鲁迅要把唾沫吐在这些卑劣的人的脸上!他们是帝国主义的奴才!

还有,这些人马上投奔蒋介石,鲁迅首先给戳穿了,我们翻《而已集》,有一篇《公理之所在》,有这一段记载:

段执政有卫兵,“孤桐先生”秉政,开枪打败了请愿的学生,胜矣。于是东吉祥胡同的“正人君子”们的“公理”也蓬蓬勃勃。慨自执政退隐,“孤桐先生”“下野”之后,——呜呼,公理亦从而零落矣。那里去了呢?枪炮战胜了投壶,阿!有了,在南边了。于是乎南下,南下,南下……

鲁迅早已被他们迫害,这时到了广州,中国正在“清党”,现代评论派人于是乎南下南下。他们后来是怎样在蒋介石朝廷里帮凶,做帝国主义的走狗,中国人都知道。

所以鲁迅在北京这一段斗争的历史,看起来好像是女师大一个学校的事情,其实也是反映中国社会的本质的,是从五卅到三一八,鲁迅跟封建买办资产阶级斗争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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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以杂感为武器作实际的社会斗争,与斗争的青年接触,他也确是在斗争中提高了自己。他在实际斗争中说:“我为什么要做教员,连自己也侮蔑自己起来。”这是针对反动的段祺瑞政府屠杀青年说的,从这话里显出他对段祺瑞政府的憎恨。

他正在那里写《无花的蔷薇》,本来写的也是“刺”的,但听说北京城中施行大杀戮,就说:“当我写出上面这些无聊的文字的时候,正是许多青年受弹饮刃的时候。呜呼,人和人的魂灵,是不相通的。”

他要纪念他的学生,他说:“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学生,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他记下一九二六年三一八惨案,在后面注着:“三月十八日,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写。”

从以上的文字,我们可以体会鲁迅在实践中的认识,对我们学习鲁迅有莫大的意义。

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发动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从广东北伐,打败了北洋军阀。到一九二七年,蒋贼介石叛变革命,实行“清党”,疯狂地屠杀革命的共产党员和人民,中国陷入史无前例的黑暗,比起鲁迅一年以前在北京所见的“黑暗”,只有更甚。毛主席后来在《论联合政府》里面指出当时的革命战士是怎样作战的:“但是,中国共产党与中国人民并没有被吓倒,被征服,被杀绝。他们从地下爬起来,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这个时候鲁迅在广州。他离开广州,他曾说:“我是在二七年被血吓得目瞪口呆,离开广东的,那些吞吞吐吐,没有胆子直说的话,都载在《而已集》里。”这几句极老实的话,就证明鲁迅已经有了变化,他在反革命的血腥的大屠杀面前,有着无比的愤怒。他感到自己作战的力量不够,慨叹自己“我只有‘杂感’而已”。他要找寻更有力的武器来跟敌人作战,他到底抛弃了个性解放论,找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个最有力的作战的武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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