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导读

此卷先述穰侯魏冉,再引出应侯范雎。此处节选了范雎入秦后的经历。范雎晋见秦昭王,力陈魏冉的自私自利,令宣太后被废,魏冉、华阳君、泾阳君以及商陵君一并被逐。秦昭王终于名副其实,成为秦国的执政者,他依从范雎所定的“远交近攻”之策略,在统一天下的进程上,取得了迅速而大有成效的拓展。然而,后来范雎获得封邑、名成利就之后,却犯了昔日他所揭发、攻击的穰侯魏冉一样的过错。范雎在丢掉封邑一事上言不由衷,令他失去了秦昭王的信任,后来他更因其所推荐的郑安平降赵与王稽通敌而受到牵连。从二十世纪出土的文献可见,范雎是被杀害的,而非此卷所说的获赦。

范子因王稽入秦

范子因王稽入秦[1],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正[2],有功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久留臣无谓也。』

1 范子因王稽入秦:范子,即范雎(?至前二五五),魏人。因受魏相魏齐(生卒年不详)之辱,几乎受虐致死,后为郑安平(?至前二五五)所救,由秦谒者令王稽(?至前二五五)载他入秦,后更名为张禄,封应侯。

2 莅正:主持国政。

译文

魏人范雎随着王稽来到秦国,给秦昭王呈上了一封信,信上说:“臣听说,英明的国君执政,对有功的人不会不赏,对有能力的人不会不安排职位,多出力的人俸禄多,功劳多的人受封的爵位高,能够管理民众的人,担任的官职就大。因此,没有能力的人就不敢随便任职,真正有能力的人,也不会被埋没。如果你认为臣的话正确,那就照此实行,这样会更加有利于治理国家;如果不想依照臣的话去办,即使把臣久留在秦国,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1],要不足以待斧钺[2],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王前耶?』

1 椹(zhēn)质:斩人的垫板。椹,同“砧”。

2 要:同“腰”。钺(yuè):大斧。

译文

常言道:‘昏庸的国君会奖赏他所宠爱的人,惩罚他所讨厌的人;英明的君主并不如此,他必赏赐给有功的人,惩罚有罪的人。’现在臣的胸脯当不起砧板,臣的腰挡不住斧头,又怎敢拿没有把握的主张试探大王呢?大王虽然因臣的卑贱而轻慢臣,但是,推荐臣的人,自会保证臣的忠心,在大王面前,决不会食言,大王怎么可以不尊重!”

『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1]。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为其割荣也[2]。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改已!』

1 “臣闻周有砥厄”四句:砥厄、结绿、悬黎及和璞都是美玉名。

2 割荣:分割天下的荣权,为己所有。

译文

“臣听说,周有砥厄,宋有结绿,魏有悬黎,楚有和璞,这四件宝玉,起初工匠都不能识别,可是终于成为天下有名的宝物。那么,圣王所放弃的人,难道就不会使国家富厚起来吗?臣听说,善于使封地富厚的,就要向国家索取;善于使国家富厚的,就要向诸侯的封地征收财赋。天下有了英明的君主,那么封地的诸侯就不可能独享富厚之利了。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避免了重臣分薄国家的权力啊!良医可以预见病人的生死,圣主可以预见事情的成败,认为有利的就该实行,认为有害的就应该放弃,认为可疑的就不妨稍加尝试,即是尧、舜、禹、汤复活,亦是不可改变的道理!”

『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1]!已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非若是也,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说,使人持车召之。

1 阖:合。

译文

“话说得深了,臣不敢写在信上;话说得平淡,又不值得大王听取。可能是臣愚蠢浅薄,说的话不合大王的心意;要不,就是因为推荐臣者的地位低下而所说的话不值得听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原因,那么臣的愿望是,希望大王能抽出一点游览的空余时间,让臣面见陛下。”秦昭王看了信,很高兴,就向王稽道歉,并派专人驾车,召见范雎。

范雎至秦

范雎至秦,王庭迎[1],谓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2],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1 王:指秦昭王(前三二五至前二五一),名稷,公元前三〇六年至公元前二五一年在位。

2 义渠:羌族所建立的小国。

译文

范雎来到秦国,秦王在宫殿前的庭院里迎接他。秦王对他说:“寡人早就该亲自聆听你的教诲了,现在恰巧碰上要处理义渠的急事,寡人每天都得向太后请示。现在义渠的事已经办完了,寡人才有机会亲自接受你的教导。寡人深感自己怠慢,没有及时接见,请让寡人现在恭行宾主之礼吧!”范雎表示谦让。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1]:『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2]:『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3],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4]。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5],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

1 跪:古人席地而坐,坐时臀部压在脚跟上。跪是谈话时为了表示敬意,就抬起臀部,挺直大腿。

2 跽:双膝着地,上身挺直,表示敬意加深。

3 吕尚:本姓姜,名尚,其先封于吕,故称吕尚。

4 渭阳:渭水之北,水北为阳。渭水发源于甘肃渭源鸟鼠山,流经陕西华阴入黄河。

5 骨肉之间:范雎表示将以太后、穰侯等骨肉间的事向昭王进言。

译文

这天在场见此情景的人,脸上无不表现出感动的神情。秦王让身旁的人退下,宫中已没有旁人。秦王挺直腰腿,诚恳地向范雎请教说:“先生将怎样指教寡人呢?”范雎应声道:“哦,哦。”过了一会儿,秦王又问,范雎仍然只是“哦,哦”地应了两声。像这样连续三次。秦王跪在地上挺直身子说:“难道先生不肯指教寡人吗?”范雎道歉说:“并不是这样。臣听说从前吕尚遇见周文王时,他只是一个渔父,在渭水北岸钓鱼。在那个时候,他们的交情还是很疏远的。不久,文王听了他一席话,就任命他做太师,载他同车回去,因为文王被吕尚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后来文王果然因为重用了吕尚而成就大业,统一天下,自己成为帝王。要是文王疏远吕尚而不愿和他深谈,那他就没有天子的品德,而文王、武王也没有人助他们成就王业了。现在臣只不过是一个旅居秦国的人,与大王的交情还很浅,臣心里想陈述的,都是纠正大王政务不当的大事,说的是别人骨肉之间的事情,臣愿表达微薄的忠心,但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这就是大王连问三次臣都不敢回答的缘故。”

『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贤焉而死,乌获之力焉而死[1],奔、育之勇焉而死[2]。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

1 乌获:秦武王时的力士。

2 奔、育:孟奔、夏育,均是战国时的勇士。奔,一作“贲”。

译文

“臣并不是因为有所畏惧而不敢直言,臣知道今天说了意见,明天就可能被杀,但臣并不敢因此而感到害怕。大王能采纳臣的意见,死不算是臣的祸患,逃亡臣也不担心,身上涂漆生癞疮,披头散发癫狂也不算是臣的耻辱。以五帝的圣明仍难免一死,以三王的仁义也要死,以五霸的贤能也要死,乌获力大无穷也要死,孟奔、夏育勇猛过人也要死。死是任何人都不能避免的。面对必然要来的死亡,只要对秦国有微小的补益,这就是臣的最大心愿了,臣还有什么顾虑呢?”

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1],夜行而昼伏,至于菱水[2],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3],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4]。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

1 伍子胥(?至前四八二):名员,楚国人,父兄被楚平王(?至前五一六)所杀,伍子胥由楚奔吴。橐:口袋,子胥藏身其中,车载出关。昭关:楚关名,在今安徽含山北二十里小岘山上。

2 菱水:即溧水,源出今安徽芜湖,东流注入太湖。

3 坐:膝行。蒲服:即匍匐,爬行。

4 阖庐:亦作“阖闾”(?至前四九六;前五一四至前四九六在位),春秋时吴国国君,名光。

译文

“伍子胥藏在布袋里逃出昭关,晚上走路而白天隐藏,到了菱水,没有食物充饥,在地上爬行,在吴国的市集上讨饭,后来终于使吴国兴盛,令吴王阖闾成为霸主。如果臣能像伍子胥一样献上计策,即使受到囚禁,终身不得与大王相见,如臣的计划已被采纳,臣还有何遗憾呢?”

『箕子、接舆[1],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

1 箕子:殷封王的叔父,谏纣王不听,就披发佯狂。接舆:春秋时楚国隐士,佯狂避世。

译文

“箕子、接舆,涂漆生癞疮,披发装疯狂,对殷、楚毫无益处。假使臣的行为和他们一样,可以对臣崇拜的君主带来好处,将是臣莫大的荣幸,臣又怎会感到耻辱呢?臣所担心的只是在臣死之后,天下的人见臣因尽忠而身遭不幸,从此闭口止步,不敢到秦国来效力啊。”

『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1];终身暗惑[2],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1 保傅:古代照顾、教育太子、贵族子弟的官员,统称为保傅。

2 暗惑:昏昧迷乱。

译文

“大王对上害怕太后的威严,对下又受到奸臣的谄媚态度所惑;住在深宫里面,离不开保姆的照顾,终身昏头昏脑,没有人帮大王看清奸人的行为。这样大则导致国家覆灭,小则令自身孤立而危险,这才是臣所恐惧的。至于那穷困羞辱的事、死亡的忧患,臣并不感害怕。如果臣死能令秦国的政治清明,那将比臣活着更有价值。”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1],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2]!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1 慁(hùn):打扰,烦扰。

2 幸:眷顾。

译文

秦王挺直身子说道:“先生怎么这样说呢?秦国地处偏远的地方,寡人亦愚笨无能,先生光临到此,这是上天让寡人打扰先生,而使先王的宗庙祭祀得以保存。寡人能够有机会聆听先生的教诲,这是老天眷顾寡人的先王而不抛弃他们的后人啊!先生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不论事情的大小,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先生都可以发表意见,不要对寡人有什么不放心。”范雎拜了两拜,秦王也拜了两拜。

范雎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1],南带泾、渭[2],右陇、蜀[3],左关、阪[4];战车千乘,奋击百万。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驰韩卢而逐蹇兔也[5],霸王之业可致。今反闭关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6],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

1 泉:在今陕西淳化西北的山。谷口:当泾水出山的口子,在今陕西礼泉东北。

2 泾、渭:二水名,在今陕西中部。

3 陇:陇山,在今陕西陇县西北。

4 关、阪:函谷关与陇阪。

5 韩卢:韩国出产的著名猛犬。蹇(jiǎn)兔:跛脚之兔。

6 穰(ránɡ)侯:即魏冉(生卒年不详),战国时楚国人,秦昭王母宣太后异父弟。昭王年少,宣太后掌权,魏冉被任命为相,封于穰(今河南邓县),号穰侯。

译文

范雎说:“大王的国家北边有要塞甘泉、谷口,南边有泾、渭两水环绕,西边有险峻的陇、蜀山地,东边有险要的函谷关与陇阪;又拥有战车千辆,精兵百万。凭着秦兵的勇敢,车马的众多,以这样的实力去对付诸侯,就像是以良犬去追逐跛足的兔子一样,霸王之业真是手到擒来。现在反而闭起关门,不敢向东方诸国用兵,这都怪穰侯没有忠心地为国家出谋划策,而大王的决策也有失误啊!”

王曰:『愿闻所失计。』

雎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疏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1],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岂齐不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露[2],君臣之不亲,举兵而伐之,主辱军破,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者也[3]。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不亦缪乎!』

1 齐人伐楚:公元前二八六年,齐灭宋,接着攻占了楚的淮北地区。

2 罢露:人力物力受到消耗。罢,疲劳,疲惫。

3 赍(jī):把东西送人。

译文

昭王说:“寡人很想知道错在哪里?”

范雎说:“大王越过韩、魏去攻打强大的齐国,这并非好办法。派出的军队少了,就不能打败齐国;派出的军队多了,又会对秦国有所损害。臣估计大王想少派军队,而让韩、魏两国投入全部军力,但这是不恰当的。如今片面认为韩、魏可靠,想越过它们去攻齐,可行吗?这是谋划不周啊!从前,齐国去攻打楚国,取得胜利,打败楚军,杀掉楚国将领,再次拓土千里,但最后齐国却连分寸土地都得不到,不是齐国不想要土地,而是形势不允许啊!诸侯看到齐国军队疲劳,君臣又不团结,于是兴兵攻打齐国,令齐王蒙羞,军队瓦解,贻笑天下。事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攻打楚国实际上壮大了韩、魏的势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把武器借给强盗,把粮食送给小偷啊!臣认为大王不如与远方国家结盟而攻打邻近的国家,这样,得寸土就是大王的寸土,得尺地就是大王的尺地,现在不采用这个策略而去攻打远方的国家,不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吗?”

『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1]。』

1 虚:同“墟”。

译文

“从前中山国拥有方圆五百里的领土,被赵国独吞,功业成就,名声树立,利益趋附,天下谁也奈何不了它。如今韩、魏地处中原,是天下的枢纽。大王如想成就霸业,必须控制中部地区,用它们作为天下的枢纽,从而威胁楚、赵两国。当赵国强大,楚国则会依附秦国;楚国强大,赵国则会依附秦国。楚、赵都依附秦国了,齐国必然恐惧,定会说好话,送礼来侍奉秦国,只要齐国依附,秦国就可以使韩、魏成为一片废墟。”

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雎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1],邢丘拔而魏请附。

1 邢丘:魏邑,在今河南温县东南。

译文

秦王说:“寡人想和魏国亲近,可是魏是个变化无常的国家,寡人没法亲近它。请问怎么才能拉拢魏国呢?”范雎说:“用美言和厚礼去讨好它,不行;割让土地去贿赂它,也不行;最好的选择是出兵攻打它。”于是秦国出兵攻打邢丘,拿下邢丘后,魏国主动请求依附秦国。

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蠹,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为秦害者莫大于韩。王不如收韩。』王曰:『寡人欲收韩,不听,为之奈何?』

范雎曰:『举兵而攻荥阳[1],则成皋之路不通;北斩太行之道[2],则上党之兵不下;一举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3]。魏、韩见必亡,焉得不听?韩听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1 荥(xínɡ)阳:韩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北。

2 太行之道:即羊肠道,在山西晋城南太行山上。

3 其国断而为三:新郑以南一,上党以北二,荥阳以西三。

译文

范雎说:“秦、韩两国的地形相互交错,就好像锦绣的花纹一样。韩国对秦国来说,就如同木头有蛀虫,人的内脏有病一样。天下的形势如果有变动,最能伤害秦国的就是韩国。大王不如收服韩国。”秦王说:“寡人想收服韩国,可是没有办法,该怎么办呢?”

范雎说:“出兵攻打荥阳,从成皋来救援的路就不能通行;北面切断太行山的要道,上党的援军就不能到达;一举攻占荥阳,韩国就被断为三截。魏国、韩国眼看即将灭亡,怎么会不听秦国的支配呢?只要韩国服从,大王的霸业便可成功了。”秦王说:“对。”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1]:『王勿忧也,请令废之。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富贵耳。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唐雎载音乐[2],予之五十金[3],居武安[4],高会相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与者,与之昆弟矣。

1 秦相应侯:指范雎。

2 唐雎(生卒年不详):魏人,当时在秦为官。

3 十:作“千”。

4 武安:赵邑,在今河北武安。

译文

东方各国主张合纵的谋士聚集在赵国,策划攻打秦国。秦相国应侯范雎对秦王说:“大王不必担忧,让臣现在去破坏他们的行动。秦国和东方那些主张合纵的人并没有什么仇恨,他们所以要合谋攻打秦国,不过是自己贪图富贵罢了。大王看看你身边的狗吧,有的睡,有的起来,有的走路,有的停步,都没有互相争斗。如果向它们扔去一根骨头,它们就很容易互相咬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它们产生了争夺的念头。”于是派唐雎带上乐队,并给予五千金,在武安设宴畅饮,问道:“邯郸的人谁愿意来取这些金子?”这样,那些筹谋合纵的人虽不是每个都拿到赏金,但那些得了赏金的人都把秦国当作亲兄弟一样了。

『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十金随公。』唐雎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

译文

应侯范雎又告诉唐雎说:“你和那些秦国派出的人计算功劳,不论赏金发给了谁,只要把赏金花光,他的功劳就算最多。现在叫人再带上五千金,随你前往。”唐雎又整装向武安出发,还没有发完三千赏金,那些从前主张合纵的人,就激烈地互相争斗起来了。

赏析与点评

为了金钱而改变初衷者,并非真正有理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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