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二十二

吴元年春正月戊寅朔。

壬午,改容美洞等处军民宣抚司为黄沙、靖安、麻寮等处军民宣抚司,以田光宝掌司事,并立太当、平台、宜麻寮等十寨长官司。

癸巳,湖广参政戴德、参军詹允亨进兵取沅州。

乙未,置宁国卫,以元帅陈德成为指挥同知,刘仲才为副使。

有省局匠告省臣,云见一老人语之曰:“吴王即位三年,当平一天下。”问老人为谁,曰:“我,太白神也。”言讫,遂不见。省臣以闻。上曰:“此诞妄不可信也。若太白神果见,当告君子,岂与小人语耶?今后凡事涉怪诞者,勿以闻。”

戊戌,上谓中书省臣曰:“予尝亲历田野,见人民凋弊,土地荒芜,失业者多。盖因久困兵革,生息未遂。譬之触热者思得清凉,冒寒者思就温燠,为之上者固当念之。且太平、应天、宣城诸郡,乃吾渡江开创之地,供亿先劳之民其有租赋,宜与量免,少苏民力。”省臣傅瓛对曰:“恤民,王者善政。主上念之及此,真发政施仁之本也。民之受赐,如大旱之得霖雨,其喜当何如!”上因叹曰:“吾昔在军中,尝乏粮,空腹出战,归得一食,虽甚粗粝,食之甚甘。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心未尝忘之。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府租赋二年,应天、宣城等处租赋一年。

戴德等兵至沅州,围其城凡六日,守将李兴祖出降,得将士一千三百二十人。兴祖,即李胜也。

庚子,松江府嘉定州守臣王立中等诣徐达军降。

辛丑,上谓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之意。适观群下所进笺文,颂美之辞过多,规戒之言未见,殊非古者君臣相告以诚之道。今后笺文,只令文意平实,勿以虚辞为美也。”

甲辰,上遣使与扩廓帖木儿书曰:“盖闻有匡天下之志者,必有容天下之量,然后能成安天下之功。使其规模狭隘,执见不广,其为量也小矣,又何能安天下之功哉?予自起义以来,拓地江左;阁下之先王以兴复为名,提兵河北,相去辽远,各天一涯。继闻令先王去世,阁下克成其功,一旦以尹焕章赍书致礼,跋涉而来使。予踊跃兴起,乃知阁下能行令先王未行之事,岂不为之快然?用遣汪河致礼同往,为死者吊、生者庆,初非无故也。及汪河去而不还,予初不能无疑,然久而自释者。政以此时孛罗跋扈倒持国柄,元之兴替,在其掌握,故阁下以静御动,一则恐起天下豪杰之心,二则恐出孛罗自为之后,汪河之留,似有说矣。兹历岁久,终不见还,乃知阁下执见不广,度量不弘,何自信其始,而不信其终耶?予请复以古人之事言之:昔春秋之世,诸侯分治,亦有以社稷为重,生灵为念者,故朝聘以时,会盟以道。且如鲁襄公即位之始,卫使子叔、晋使知武子来聘,襄公亦以季武子如卫、穆叔如晋,此交好之间,未尝执其使者;齐桓公伐楚,楚使行人来聘,师乃次于陉,此兵交之际,亦未尝执其使者。古人岂不思一介之使不过将诚导意,所拘者小,所失者大也。况阁下控守之地,东连齐岱,西距秦陇,北接幽蓟,南抵长河,地非不远,兵非不多,所虑者张思道操刃于潼关,李思齐抗衡于秦陇,俞宝之兵蓄变于肘腋,王信之众生衅于近郊,恐阁下自以功成名遂,安如泰山,置之不问,坐使诸雄连结,祸机一发,首尾莫救,此深为阁下惜也。所以数四遣人喋喋奉书渎听者,是予欲尽一得之愚于阁下,阁下何为自矜,拘使不答?间者祸起山东,兵连秦塞,幽并溷挠,鼎沸不宁,此皆予前日屡告之言,为阁下今日明验,阁下何不取鉴焉?抑又闻古之立事业者,必求士之多闻博学以广其才,深谋远虑以益其智。今阁下用兵中原,迨及十载,幕下岂无其人乎?使有其人,不知以卫、晋之使于鲁也为何如,鲁之复命于卫、晋也为何如?设曰各尽其礼,则当磊磊落落,竭忠言于阁下,执此为法,即遣使刻日将命以汪河、钱祯等还,岂惟不失前盟,亦可取信于天下。使其不然,是又开我南方之兵端,为彼后门之战患,祸纲日婴,恶贯日积,强敌益增,仇讎不解,阁下虽深谋如莽、操,诡计如懿、温,英雄满前,何以取生?古云:‘功被天下,守之以逊;富有四海,守之以谦。’况其为臣者乎?阁下其深思之。”

是月置辰州卫。

二月丁未朔,拓都城讫工,命赏筑城将士。

元将扩廓帖木儿遣左丞李二侵徐州,兵驻陵子村。参政陆聚令指挥傅友德御之,友德率兵二千余泛舟至吕梁,伺其出掠,即舍舟登陆击之。李二遣禆将韩乙盛兵迎战,友德奋槊刺韩乙坠马,其兵败去。友德度李二必益兵来斗,趋还城开门,出兵陈城外,令士皆卧枪以待。有顷,李二果率众至,友德令鸣鼓,我师奋起,冲其前锋。李二众大溃,多溺死,遂生擒李二及其将士二百七十余人,获马五百余疋。

辛亥,徵张士诚降将吕珍所部军校一千八百余人至建康。

壬子,茗洋降贼周遂卿叛。浙东按察佥事章溢遣其子元帅存道合平阳、瑞安总制孙安兵讨之,斩遂卿,获其党六十余人。

癸丑,置昆山、吴兴、安吉三卫,以羽林卫千户常守道为昆山卫指挥同知,天策卫千户刘宁为吴兴卫指挥使。

置两浙都转运盐使司于杭州,设芦沥、鸣鹤、鲍郎、清浦、黄岩、昌国正监、清泉、大嵩、穿山、钱清、三江、龙头、曹娥、玉泉、天富北监、岱山、袁浦、下砂、芦花、杜渎、长林、长山、西路、横浦、天赐、双穗、天富南监、青村、石堰、仁和、海砂、长亭、永嘉、浦东、许村、西兴等三十六场,岁办盐二十二万二千三百八十四引有畸,每引重四百斤。其法:浙东以竹篾织盘,用石灰柴灰涂抹,注卤煎烧,每田八亩办盐一引,田入盐籍,谓之“赡盐田土”、浙西灶户自备荒铁铸盘,每盘一面重千数百斤,下用铁柱,周匝砖石装搘;其下砂、青村等场晒灰,余场俱取泥土晒之,用海潮浇洒,朝洒暮收,五七日间,其土起花,乃入溜淋卤,以莲子试之,咸者须浮三莲,然后下盘煎烧,灶户之外,复有柴丁、车丁、火工、验丁煎办有差。

乙卯,上闻傅友德败元兵于陵子村,谓大都督府臣曰:“近陵子村之捷,盖扩廓帖木儿游兵。彼故以此饵我,使吾将骄兵惰,掩吾不备。古人之戒,正在于此,不可不知。善战者知彼知己,察于未形,故不出庙堂,折冲千里。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常如敌至,则无患矣。”

丁巳,以陈桓为合淝卫指挥同知。

乙丑,遣使陈州以书谕左君弼。初,君弼自庐州走汴也,元将克彝使守陈州。至是,上乃遣使谕以书曰:“曩者,兵连祸结,非一人之失。予劳师暑月,与足下从事。足下乃舍其亲而奔异国,是皆轻信群下之言,以至于此,虽悔何及?今足下奉异国之命,御彼边疆,与予接壤,若欲献计,帅师侵境,其中轻重,自可量也。且予之国乃足下父母国,合淝之城乃足下丘垄桑梓之乡,宁不思乎?天下兵兴,豪杰并起,岂惟乘时以取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于乱世。足下以身为质,而求安于人,既已失策,复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独居寡处,各天一方,朝思暮望,以日为岁,足下纵不以妻子为念,何忍忘情于老亲哉!功名富贵,可以再图,生身之亲,不可再得矣。足下能留意于是,幡然而来,予当尽弃前非,仍复待以故旧,则足下于天理人心,举无不顺矣。”君弼得书,犹豫不能决,上乃归其母于陈州。

江淮分省参政陆聚遣兵攻宿州,擒其佥院邢端等一百四十一人。

丁卯,江西行省遣兵会湖广行省千户徐兴进取平江赖寨,伪镇杨五以寨降。

癸酉,慈利军民宣抚使覃垕、夏克武遣其子覃仁、夏荣祖及其属汪应瑞、黄寿兴、耆民周天成、蛮官什大虫墨剌什用等贡马及方物,赐织金绮帛有差。

甲戌,大将军徐达遣人自军中来请事,上敕劳之曰:“古者帝王之兴,必有命世之士以为辅佐。成周伐罪,鹰扬奋兴;炎汉仗义,群策毕举,所以克集大勋肇基隆祚者也。将军自昔相从,忠义出乎天性,然且沉毅有谋,端重有武,故能遏绝乱略、消弭群慝,建无前之功,虽古豪杰之士不能过也。今克期来所请事,悉欲禀命而行,此贤臣事君之道,吾甚嘉之。但所请事多,可便宜行者,而识虑周详,不肯造次有违,诚社稷之庆,邦家之福。然将在外,君不御,乃古道也,自后军中缓急,将军从宜行之。”

三月丁丑朔,宣州贡新茶,上命内夫人亲煮,荐于宗庙。

戊寅,置应天卫亲军指挥使司,以朱明、李郃为指挥佥事。

参政蔡哲归自蜀,具言蜀自明玉珍丧后,明昇闇弱,群下擅权,因图其所经山川厄塞之处以献。

壬午,改骁骑卫为骁骑右卫亲军指挥使司,以千户郭子英、张林为指挥佥事。

湖广分省参政杨璟率师由松滋至澧阳等处招抚,驻师三江口,慈利军民宣抚使覃垕、夏克武等诣军门谒见。

戊子,思沅两界军民安抚使黄元明以其地内附。

丁酉,下令设文、武科取士,令曰:“盖闻上世帝王创业之际,用武以安天下;守成之时,讲武以威天下;至于经纶抚治,则在文臣,二者不可偏用也。古者人生八岁,学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十五学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是以周官选举之制曰:六德、六行、六艺,文武兼用,贤能并举,此三代治化,所以盛隆也。兹欲上稽古制,设文、武二科以广求天下之贤。其应文举者,察其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骑射,以观其能;策以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然此二者,必三年有成。有司预为劝谕民间秀士及智勇之人,以时勉学,俟开举之岁,充贡京师,其科目等第,各有出身。”

沂州流民千余家还灵壁、虹县复业,王信追至宿迁杀之,因大掠而还,余民走入两县境上乞食。上闻而悯之曰:“王信不仁甚矣,民无归而怀土,亦其常情,既不能抚绥,而又杀之,民虽死,其如天道何?”乃遣人抚其余民而赈济之

参军詹允亨言:“黔阳县前元帅蒋节领义兵千人结寨自固,自甲辰归附,入租赋,供徭役。近李指挥叛逆,节能仗义率民兵从征,讨贼有功。及湖南贼兵侵界,官兵未至,节又遣兵击却之。今靖州安抚司虽朝廷设官镇遏,然黔阳实在遐荒,居人四散,又无城郭,若官为置兵,脩城守御,未免挽运之劳。今会同县旧有城池,若以蒋节为安抚司官,领其旧部曲,脩葺会同城池,自备粮饷,招抚人民,以实其城,俾讨平靖州山寨,且耕且守,于计为便。”上从之。

参政杨璟进兵取澧州石门县,故陈友谅守将邓义亨率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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