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译文孔子谈到公冶长,说:“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做妻子。他虽然被关在监狱里,但那不是他的罪过。”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可见圣人之于婚嫁,不论门族,而惟其人;不拘形迹,而惟其行。非独谨于婚姻,亦可谓明于知人者矣!”

5·2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译文孔子谈到南容,说:“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做官不被废弃;在国家政治黑暗时,能免于遭受刑罚。”于是就把侄女嫁了给他。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此以己之私心窥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况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尤不当有所避也。若孔子之事,则其年之长幼、时之先后皆不可知,惟以为避嫌,则大不可。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

张居正注:“以兄女妻南容,皆择贤而配,圣人致谨于婚配之礼如此。”

5·3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译文孔子谈到子贱,说:“这个人真是君子啊!假如鲁国没有君子,他从哪里取得这样好的品质呢?”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此可见自修之功固不可废,而师友之益,又不可无也。然师友之益,不但学者为然,古之圣帝明王屈己下贤,虚心访道,尊崇师保,而资其启沃,慎择左右,而责之箴规,无非欲严惮切磋,养成君德而已。古语说:‘师臣者帝,宾臣者王。’然则人君欲成其德者,当以好学亲贤为急。”

5·4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译文子贡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你,是一种器皿。”子贡说:“是什么器皿呢?”孔子说:“是祭祀时才用的尊贵的瑚琏。”

名家注解朱熹注:“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孔子告之以此。然则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

张居正注:“赐,是子贡的名。器,是器皿。瑚琏,是宗庙中盛黍稷的器,以玉为之,夏时叫做瑚,商时叫作琏。然则子贡虽未能如君子之不器,其亦器之贵者矣。”

5·5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译文有人说:“冉雍这个人有仁德却缺乏口才。”孔子说:“为什么要有口才呢?强词夺理与人辩论,常常会遭到人痛恨。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否真的有仁德,哪里用得上能言善辩呢?”

名家注解朱熹注:“仲弓为人重厚简默,而时人以佞为贤,故美其优于德,而病其短于才也。”又曰:“何用佞乎?佞人所以应答人者,但以口取辩而无情实,徒多为人所憎恶尔。我虽未知仲弓之仁,然其不佞乃所以为贤,不足以为病也。再言‘焉用佞’,所以深晓之。或疑仲弓之贤而夫子不许其仁,何也?曰: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如颜子亚圣,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况仲弓虽贤,未及颜子,圣人固不得而轻许之也。”

5·6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译文孔子让他的学生漆雕开去做官。漆雕开对孔子说:“我对这个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夫子说之。”又曰:“古人见道分明,故其言如此。”

张居正注:“观开此言足徵他所见者大、所期者远,其一念求道之心必欲至于精微之极,而不以小成自安。故孔子闻而喜悦,盖深嘉其笃志于学,而将来成就有不可量也。求之于古,如伊尹乐道畎亩,便自任以天下之重。”

5·7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译文孔子说:“礼乐之道如果不能实施,我就乘竹筏漂浮到海外去。能跟从我的人,就只有子路了吧?”子路听了很高兴。孔子又说:“子路的勇猛超过了我,这就没什么可取的了。”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浮海之叹,伤天下之无贤君也。子路勇于义,故谓其能从己。皆假设之言耳。子路以为实然,而喜夫子之与己,故夫子美其用,而讥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适于义也。”

张居正注:“盖仲由勇于为义,是个临难不避的人,故孔子许其从己。然这说话也只是孔子自伤其不遇而假设之词,非真有浮海之意也。子路闻之,以为夫子不许他人而独许己,遂信以为实然,心中喜悦。盖过于信人为急务哉!”

5·8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译文孟武伯问孔子:“子路真的仁德吗?”孔子说:“我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孔子说:“仲由啊,在一个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可以让他管理兵役的事,但不知道他是否仁德。”孟武伯又问:“冉求怎么样呢?”孔子说:“冉求啊,在拥有千户人家的城镇里,或者在有百辆兵车的封地里,他可以做总管。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仁德。”孟武伯又问:“公西赤又怎么样呢?”孔子说:“公西赤啊,穿上官服,立在朝廷之中,让他接待宾客,和他们交谈应对还可以。我不知道他是否仁德。”

名家注解朱熹注:“子路之于仁,盖‘日月至焉’者。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无,故以‘不知’告之。”又注:“古者以田赋出兵,故谓兵为赋,《春秋传》所谓‘悉索敝赋’是也。言子路之才,可见者如此,仁则不能知也。”

张居正注:“盖仁之为言,必纯乎天理,而无一私之杂,始终惟一,而无一息之间,才叫作仁。其心之纯与不纯,有非行事所可见,他人所能识者。故夫子于三子皆许其才,而未信其仁。盖以发于外者易见,而蕴于心者难知也。有志于求仁者,当省察于吾心独知之地而后可。”

5·9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译文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谁更好呢?”子贡回答说:“我怎么敢和颜回相比呢?颜回听到一件事可以推知十件,我听到一件事只能推知二件。”孔子说:“不如啊!我同意你的话,是不如颜回啊!”

名家注解朱熹注:“颜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彼。‘无所不悦,告往知来’,是其验矣。”

张居正注:“然这弗如之一念不但是学者上进的机栝,若使为人君者能以古之帝王为法,而自视以为不如,必欲仰慕思齐而后已,则其进于圣帝明王也不难矣!”

5·10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译文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了的木头不能雕刻,粪土一样的墙壁不能再粉刷了。对于宰予这样的人还责备他有什么用呢?”孔子又说:“起初我对人,听他怎么说,我就相信他会怎么做;现在我对人,听他说的话,还要考察他的行为。是宰予让我改变了这个态度。”

名家注解朱熹注:“宰予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言于予之事而改此失,亦以重警之也。”

张居正注:“孔子此言,所以深警宰予,使之惕然而悔悟也。夫师弟子之间,朝夕相与,其为人贤否易见,而孔子犹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盖人之难知如此,况人君之于臣下,尊卑之分悬殊,接见之时甚少,欲尽知其心术之微,得其行事之实,岂不难哉!”

5·11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译文孔子说:“我还没有见过刚毅不屈的人。”有人回答说:“申枨就是这样的人。”孔子说:“申枨啊,欲望太强,怎么能称得上刚毅不屈呢?”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张居正注:“观孔子此言,可见有欲则无刚,惟刚则能制欲,凡学为圣贤者,不可以不勉也。然先儒有言,君德以刚为主。盖人君若无刚德,则见声色必喜,闻谀佞必隘,虽知其为小人,或姑息而不能去,虽知其为弊政,或因循而不能革,至于优游不断,威福下移,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欲求致治,岂可得哉!然则寡欲养气之功,在人君当知所务矣。”

5·12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译文子贡说:“我不愿意别人强加给我的事,我也不想强加给别人。”孔子说:“子贡啊,这不是你所能做到的。”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

朱熹注:“子贡言我所不欲人加于我之事,我亦不欲以此加之于人。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强,故夫子以为非子贡所及。”又曰:“‘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谓,此所以为仁、恕之别。”

5·13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译文子贡说:“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典籍的学问学说,我们是可以听到的;老师谈论人的本性与天道的理论,我们是听不到的。”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此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叹美之言也。”

朱熹注:“夫子之文章,日见乎外,固学者所共闻;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盖圣门教不躐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

张居正注:“盖子贡晚年进德,乃始得闻性于天道,故叹之如此。然圣门教人,循序渐进,于此亦可见矣。”

5·14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译文子路听到的新知,还没有能够去实行,只怕又听到新的事情。

名家注解朱熹注:“前所闻者既未及行,故恐复有所闻而行之不给也。”

张居正注:“惟恐有闻者,非不欲后闻之至也,乃其惟日不足之心,欲急行其所已闻,而预待其所未闻耳。观未行而惟恐有闻,则既行而惟恐不闻可知矣!子路之勇于体道如此。”

5·15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译文子贡问道:“卫国的大夫孔文子为什么谥号为‘文’呢?”孔子说:“因为他聪敏而又虚心好学,不以请教别人为耻辱,所以才称他为‘文’呀。”

名家注解朱熹注:“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学,位高者多耻下问。故谥法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盖亦人所难也。孔圉得谥为文,以此而已。”

张居正注:“然勤学好问,不但是卿大夫之美行,虽古帝王之盛节亦不外此。盖人君有聪明睿智之资,尤易于自用;居崇高富贵之位,尤难于自谦。然不学,则义理无由而明;不问,则闻见无由而广。故虞舜好问好察,所以为圣。高宗逊志典学,所以为贤,真万世人君所当法也。”

5·16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译文孔子评论郑国贤相子产有四种行为符合君子之道:“自己的言行谨重;侍奉君主恭敬;对人民施以恩惠;使用人民合乎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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