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皮林的车子开到拦本前时。他命令古特科夫刹车,斜眼往右面树林里一着,发现树下停着几辆从大路上被赶到那里去的汽车——一辆不知哪一个司令部的大客车和两辆“爱姆卡”小汽车。

“到我这里来!”谢尔皮林从吉普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对那个军官喊了一声。那个军官没有看见首长到了,还在大骂那个端着自动枪固执地站在他面前的中士。“到我这里来,您听到没有?”

军官转身看见一个将军,马上就跑步过来。这个身材魁梧、气得脸红耳赤的军官, 是个少校,头戴坦克兵的帽子,身穿工作服,外面披着一块两用油布。

“少校工程师布雷金,一〇八独立坦克旅的技术副旅长,”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同时也没忘记报告他们的旅不是普通的旅,是荣膺“红旗”勋章和“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的卡拉切夫近卫旅!

“你们是近卫旅,这很好,对坦克兵我们是尊敬的……可是您有什么理由对执勤的中士骂爹骂娘呢?他在执行指挥部的命令,我的命令。既然我的命令您不喜欢,那是不是对我也要大骂一通呢?”

“司令同志……”这个坦克旅副旅长本来不认识谢尔皮林,但是已经猜出在他面前的是集团军司令了。“旅长命令我在十五点钟之前亲自向他报告两辆损坏的坦克完全修复的消息。不报告,就要剥我的皮。可他却拦着我!”

坦克旅副旅长继续保持“立正”姿势,只是猛地把头往拦木的方向一摆。

“你们旅和其它旅一样,已经发给你们两张白天通行证了,”谢尔皮林说。“如果旅长知道您的车子没有通行证而叫您去,那是他自己的过错。如果您有一辆有通行证的车子,可是却开一辆没有通行证的车子来,那您只能去给旅长解释,为什么不能按时去报告。”

“有一辆有通行证的车子,司令同志,”坦克旅副旅长说,“我让它装上配件先走了,而自己……”

“而自己,管它的!大首长嘛,所以嗓门才这么粗……”谢尔皮林冷笑一声,对他改称为“你”了。“士兵面前还不是一冲就冲过去了!可就是冲不过去,战士知道自己的职责,你却不知道!他应该受表扬,而你应该受批评。把车子从公路上开走,开到树林里去!到二十一点再走。”

“是,马上执行您的命令,司令同志!’

“等一等。”谢尔皮林朝坦克旅副旅长打量了一下。“为什么还戴坦克兵的帽子?关于伪装措施的命令你们知道吗?”

“是,我们知道的。”

“那么你就是无法无天了?急着要暴露自己的身分吗?要让德国人知道你们这个荣膺‘红旗’勋章和‘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的卡拉切夫近卫坦克旅到这里来了?想使德国人闻风丧胆吗?你们这样搞我们可不允许!”

谢尔皮林本来可以对这个少校工程师加以严厉的训诫。如果这事发生在三天之前,他确实会这样做的。但是,明天早晨就要发动进攻了,战斗一开始,这个坦克旅就要参加进攻,这个技术副旅长。是明天战斗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如果把他拘留几昼夜,就会在战斗之前破坏旅部的情绪,因此谢尔皮林不想这样做。

最近一个星期里,已有好几个军官由于违反伪装纪律而被拘留。有一个明知故犯的甚至被送交军事法庭。不过今天对这个人只要吓唬一下就够了……

“走吧!”谢尔皮林说。他看到坦克旅副旅长向他自己的吉普车走去,一面走,一面从工作服里掏出一只船形帽戴在头上,把坦克兵的帽子藏在两用油布里,看到这副情景,谢尔皮林又冷冷一笑。

谢尔皮林的吉普车开到拦木前,他把中士叫过来。

“在您值班的时候,除了这次,还有没有人企图违反命令?”

“还有过一次,司令同志。”

“今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把它记下来,向上报告。””

“是,向上报告!”中士说。

“您的任务执行得很好,谢谢您!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谢尔皮林指了指后在吉普车挡风玻璃上的通行证说:“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是的,司令同志!”

吉普车一直开到指挥所,谢尔皮林下了车,走进司令部。现在,司令部的作战组已经在树林里了。谢尔皮林考虑到过几天司令部就得往前移,因此,他命令不要造掩蔽部,只要把去年秋天从德国人那里缴获来的一座金属小房子架起来,就能对付着用。这座小房子象手风琴一样,只要拉开来,就能很快地架好了。冬天,待在这个金属的手风琴里是很冷的。现在是夏天,正好拿它来派用场。

小房子架在绿荫如盖的大树下,房子里很凉快。谢尔皮林在一张折椅上坐下,叫辛佐夫过来:“你报告一下我不在这里时的情况。方面军司令在什么地方?”

“在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还没有离开那里。他们还没有打电话来。”

基尔皮奇尼科夫是个军长,他那个军将在突破地段的右翼行动。

“知道了,”谢尔皮林说。“午饭准备好了吗?”

“行政管理科科长报告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有谁打电话来过吗?”

“检察员打电话来过,他问有没有变化。您叫他十五点到这里来的。”

“您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没有其它新的命令。”

“妻子看到了?”

“看到了。”

“她身体好吗?”

“好。”

辛佐夫解开图囊,把一张气象报告单放在谢尔皮林面前。他已经摸熟了谢尔皮林的脾气,谢尔皮林很关心天气预报,一天要问几次,并且喜欢亲自看气象报告单。

“好了,你可以走了。”

气象报告反映了真实情况。无风,阴天,这样的天气总是很难预测它的趋势的。气象报告单上,在气压数字一项下写着:“夜里可能有雾”。

“是啊,可能有雾,”谢尔皮林想。“这里毕竟沼泽地多,如果和前几次一样,浓雾到第二天早晨还不消散,这是会有影响的,那只能把炮火准备开始的时间和发动冲锋的时间推迟。这种可能性不仅不能排除,而且要预先估计到。当然,最好是不要推迟。”

假如夜里有大雾,空军的行动也会受影响。对敌人的后方,本来有远程航空兵的三个师负责袭击。但是,假如有大雾,那又产生一个问题;是不是“同意”让原来确定的那些人起飞,即使让他们起飞,在能见度这么差的情况下,他们轰炸的效果又会怎样呢?如果今天夜里对敌人的后方狠狠地炸它一夜,这对明天的进攻来说,我们就算赢得了一分。如果夜里不轰炸,那就相反,我们输掉一分。

不管你对这次战役准备得如何充分,但是天气还可能在最后的一刹那间打乱你的计划,对你造成不利。

谢尔皮林打电话给参谋长。

“格里戈利·盖拉西莫维奇,我回来了。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过半个小时,我就到你那里去……这我知道!”

鲍依科在电话里对他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并且告诉他,方面军司令还没有从基尔皮奇尼科夫那里出来。

方面军司令巴久克和军事委员李沃夫今天早晨一到集团军,谢尔皮林就知道了,虽然那时他在远离司令部的一个团的观察所里。

巴久克早晨到集团军司令部来,没有碰到谢尔皮林,就对鲍依科说,不要打断集团军司令的工作,让他在部队里办他的事。李沃夫听说扎哈罗夫一早就到另一个师里去了,也就对鲍依科说,不用去找他了。

巴久克和李沃夫带了在指挥所碰到的库兹米奇将军,一起乘车到基尔皮奇尼科夫的军部去了。

方面军司令今天本来不打算来,昨天在离开集团军时,他还对谢尔皮林说:“你把扫尾工作搞好。我要到音乐开始前一小时才到你这里来。”

“在音乐开始前一小时”,就是说,正在炮火准备开始的时候。在那边观察所里,为谢尔皮林准备了几个有挡板的小掩体,离这些掩体一百公尺的地方,为方面军司令准备了一个同样的观察所。通往那里的电话线已经拉好了,一切必要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他明天不想和谢尔皮林一齐观察,想各归各观察,一切全都安排停当了!

可是他毕竟忍不住,今天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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