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信乃、道节、现八和大角,由于主人夏行和有种的恳切挽留,不觉在这里过了不少时日。秋去冬来,已是十月中旬。一日信乃和道节对现八和大角说:“去冬某等离开石禾的指月院时,留下了跟随蜑崎十一郎照文同来的一两个士兵,说好一旦有事便可相告,但一经离去便未再与庄助会面。而且某等因未答应国主武田将军之邀,便离开那里,所以现在也不宜再去那个寺院。应从这里派个送信的人去问问庄助是否回到那座庙里,同时也将遇到你们之事告知丶大法师。未知尊意如何?”现八和大角仔细听了说:“此议甚是,然而无须雇人去甲斐。某等可同去指月院,这样无须修书,便可面见丶大法师,述说原委。同时倘若犬川回来已在那里,便可同他迅速前来。如没在那里,就见机行事,也许逗留些时日,等他回来。你们看如何?”信乃和道节听了非常欢喜说:“你们若去那里胜过百封书信,可以言尽其意,去留就请便吧!”犬士们商量好了,便告诉夏行和有种。夏行翁婿听了说:“那么,就派个人跟着去吧!”现八和大角一同婉言谢绝,说:“有人跟着不大方便。我等不久便回来。”于是次日清晨便告别启程,去往甲斐路。他们已在外走惯了,也无须整办行装,只带着斗笠和雨衣。夏行、有种、信乃和道节送至河边,分手而去。

在此之前,夏行便打扫一处净室让四位犬士居住。用的东西应有尽有,三餐茶饭也非同一般。按时送上茶点,并时常置酒,由有种陪着,一同谈兵论武,款待得无微不至,可见其一片诚意。道节暗自欢喜,一日见旁边无人,便小声对有种道:“你也可能听说过,前几年某在上野的白井城郊外,用计接近了仇家扇谷定正,将其刺死割下了首级,不料敌人早有准备,杀的并非真定正,而是在池袋之战中枪刺我主君炼马将军的扇谷的家臣越杉驮一郎远安。那时虽然也杀死了我父之仇人灶门三宝平,但还未能实现宿志。而且又中了敌人的谋士巨田助友的奸计,在荒芽山遇难,不仅我自己,连犬冢、犬川、犬饲和犬田也同与敌人遭遇,四处逃散,至今未得团聚。同时矠平世四郎和其妻音音阵亡,曳手、单节至今不知生死存亡。君父的真正仇敌定正漏网。虽积恨多年,但因是大敌,不便再去狙击,想找到有宿世缘分的盟兄弟后,再作道理,光阴荏苒不觉过了五年。不料此次寄居贵府,听说扇谷定正驻在五十子城,距此不过三四十里路,窥探虚实比较容易,也便于袭击。请借某士兵百名,在其外出之际,伺机以短兵袭击,定能实现宿愿。杀死那个大敌作为礼物,去安房侍奉里见将军,也不会被世人耻笑。请答应某之请求。”他将自己之所想与有种一商议,有种毫无异议,慨然答道:“你的忠义之情甚是可嘉。某虽力所不及,但幸而下求于我,当附骥尾,愿助一臂之力。那定正是我先君丰岛将军的仇人,昔日在白井时,虽非不知你的骁勇,但当时某还不足二十岁,志向未定,又无人相助,觉得报仇之事难以实现。今主意已定,又有行事之便,同时丰岛的残兵,慕某之名聚集在这里的总共有八九十名。他们虽全是庄客,但熟悉战阵。待某悄悄将此机密告诉他们,在复仇之日让他们跟着。他们听到是为先君报仇,一定欣然愿往。请允许某将此事告诉家父,同你去报定正的一箭之仇。”道节听了阻拦道:“此事大可不必。你是这家的继承人,既有妻子又有年迈的养父。倘若事败,事后被敌人知道,派大军前来何以抵挡?将酿成祸害。你如有此意,可助某时常去五十子城窥探虚实,然后相告。某也时常去那里窥探。如不从此议,则只好暂且放弃复仇之念,再待时机。”有种听了无奈道:“你如这样想,某就只好放弃此念,仅将此机密告诉那些庄客们。这件事请你放心。”商议完毕便退了出来。

之后,道节又将他的宿愿和打算告诉信乃。信乃听了摇头道:“此议十分不妥。前在白井你杀死了杀害你君父的两个仇人越杉和灶门,不是已经报了仇吗?今又想去狙击定正,此事十分危险。两军对阵有死有伤,此乃兵家之常事。丰岛和炼马之灭亡,是由于小不宗大、寡不敌众之故造成的,如之奈何?而且你我都同里见将军有宿缘,已约定去安房,难道你忘了吗?倘若徒为故君而杀身,即使是忠也不能说是有义。谁能佩服呢?望你再三思。”他如此悄悄劝告。道节心下不快,沉思半晌,抬头长叹道:“你的见解也有道理。我怎会忘了里见将军的知遇之恩呢?然而为人做事,有始无终,不能算做是大丈夫。某前在白井,未能杀死仇人定正,使之漏网,反而被敌人追得殃及于诸兄。如果就这样去侍奉里见将军,是有始无终,应做而未做,岂是大丈夫之所为?虽然这样想,但也不能立即去杀仇人。要窥探虚实,一旦有了机会便报此一箭之仇。如时机不至,则是天命。只好放弃此念。请不必多虑。”他如此回答便不再提此事,但背着信乃却偷偷去五十子城,窥探虚实。

转瞬到了十一月中旬,一日,甲斐石禾的指月院由现八和大角派两个信使来到冰垣夏行家,他们原是去冬照文留在那个寺中的安房的士兵,取出现八和大角的联名信,进行禀报。信乃和道节急忙接过书信,慰劳了来人,让他们暂且退下后,一看书信才得知以下情况。现八和大角到达指月院的当天,便面谒了丶大法师,告诉法师他们已经与信乃和道节再会,以及每个人离散后的情况。问到庄助之事,法师说:“犬川君于去年六月下旬,曾同犬田小文吾从越路回来,但眼下没在寺内。其原因是这样的。”于是便将小文吾之事的经过,犬阪毛野胤智之事,庄助和小文吾在越后于九死一生之中得以活命之事,毛野也是有同样因缘的犬士,也有珠子和痣,他在石滨曾杀死其父兄的仇人马加常武和在信浓杀死千叶、大石家的佞臣等事,还有毛野为想杀仇人缘连,而在青柳驿站留诗后离去等等都原原本本地按大师所说写在信中。同时信中还写道:“大师说:‘犬川和犬田对我等很不放心。他们说这次即使找不到其他犬士,也快回本院,至迟过不了春天,然后才离去。可是到了年底还无音信。让我等暂且留在那里,先告知以上消息。”信写得很详细。信乃和道节看过后都很欢喜,说:“那么最迟到明春,犬川、犬田也会回来,四位犬士同到这里来相会。那时如再能遇到毛野和亲兵卫那二位犬士,八犬就终于会齐了,实指日可待。然而为何我等去往他处,都无不遇到危难?尤其是小文吾,在相模滩船便遇了难,在石滨遭难后又在越后的片贝遇到大难,与庄助同是从万死中得到一生。还有曳手和单节也着实可怜。另有那犬阪毛野,是个足智多谋、心胸开朗的壮士。只身一人杀尽了强大的敌人,绝非不谙兵法武略的平庸武士所能企及的。他为了寻找还剩的一个仇人,不与小文吾们同行,可以说是个深思远虑、胆大无双的难得之豪杰。”他们如此赞不绝口。然后又唤那送信的士兵前来,当面详细询问。那两个士兵答道:“指月院后任的住持已经物色到,丶大法师非常高兴,说:‘明春便将寺院交给他,洒家就可去俺所要去的地方了。汝等可由穗北顺路回安房,将七犬士之事禀报照文。其他事均已写在信中。’他让小的们转给蜑崎大人一封书信。因有此关照,所以诸位便不必修回书了。如去安房有事,则请吩咐。”信乃和道节听了说:“那么我等就托汝等传个口信。就说目前时机未到,还不能去参见国主。给蜑崎大人也就不写信了。”为表示心意给了他们两封银子。

再说夏行和有种,听到有关庄助、毛野、小文吾等的种种消息,既惊且喜。让从指月院来的士兵用过酒饭,又送了些东西。士兵们领谢后,住了一宿,次日早晨便告辞,回了安房。自此信乃和道节便等待现八和大角陪同庄助和小文吾一同前来。不觉到了年末,转年是文明十五年,到了春寒乍暖的正月十几日。

话分两头,却说住在石禾指月院的现八和大角,等到年末立了春,还不见庄助和小文吾回来。这时后任的住持即将来院,丶大法师的事情很多,现八和大角觉得如此住着有些不便,是回穗北,还是这样住下去?正在犹豫不定之际,于正月十日前后,庄助和小文吾从信浓路回来了,彼此相见十分高兴。当晚丶大也坐在一起,四犬士各自述说了分手后的经过。他们促膝谈心,不觉已孤灯油尽。丶大法师说:“贫僧从前在此院暂且寄居之时,住持的老僧圆寂,此庙无人接管,对其遗嘱不能置之不理,不料便留在这里,做似是而非的住持,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现在总算有了继任的住持,不久他即将来院。虽日期未定,但大概是在下旬。因此把庙交给他,贫僧就可离开这里。想去结城的古战场,权且住在那里。因为贫僧自出家之日,便为寻找那八颗宝珠的去向奔波,作为头陀僧虽已历尽了二十多年的时光,但未能坐下来念经修行,仍犹如在尘世之中。如今八颗珠子的去向已经知道,得此神珠的八位犬士俱已长大成人,并知道了姓名,总算了却贫僧的心愿。其中犬江和犬阪的去向虽还不大清楚,时机一到会不寻自来。因此贫僧想在结城的古战场结庐,为义实朝臣的先考、里见大炊介季基朝臣,以及大冢匠作三戍〔信乃之祖父〕 、井丹三秀直〔信乃之外祖父〕 和其他死于嘉吉之役的名将、勇士与士卒,祈祷一百天,举办大念佛的法事,以答谢饶恕贫僧罪过的君恩。我想顺路去穗北旅舍,会晤犬冢和犬山二位贤士,然后再去结城。请各位也逗留到那时,与贫僧一同离开这里。”庄助听了说:“那么在这十几天内便无事可干了。昔日某与道节同在此院时,不久便去他乡,对蓑生和其他许多灵山圣地,一处也没有登临过。听说犬江小儿被神佛抱走不知去向,某在游历各州时便遇山必登,寻找那亲兵卫。他如健在,则今年已有九岁。然而此地有许多名山圣地,如果漏掉就十分遗憾。在新住持来院之前,我等何不登临该国的高峰,去把亲兵卫找回来?未知犬饲、犬田、犬村兄意下如何?”现八、小文吾、大角听了一致同意,点头道:“我们都赞同此议,明晨出发,二十日前后回来。未知大法师同意否?”丶大听了微笑道:“悉听尊便,快去快来!”大家听了十分高兴。次日清晨,庄助、现八、小文吾、大角等四犬士整装出发时决定,即使漏掉其他山,也得先登蓑生山,便一同而去。

且说后任住持来院之日,因故将下旬改在四犬士离去的次日,仅隔一天就立即来院。丶大心想:“约定日期发生变故,已将寺院交给后任住持,如还在这里等待四犬士回来,则似有恋栈之嫌,未免有些内疚。莫如赶快离开这里,去穗北等待那四位犬士。”这样想好后,便对念戌和无我六说:“待那四位犬士回来时对他们说,后任住持突然想急于来院,已将寺务移交,所以洒家便离开这里去穗北等待。你们一定不要忘了告诉他们。”恳切嘱咐一番后,便告别后任住持,将准备好的头陀袋挂在颈上,怀揣戒刀,系好绑腿,戴着斗笠,手拄禅杖飘然而去。

丶大离开石禾,晓行夜宿,不止一日。当走过武藏国丰岛郡距麻生乡不远的葵冈村时,春日西斜,约莫已是申时左右,想找地方投宿。于是便到一家村民的门前叫门,但回答却说:“此地根据村中的法度,不留宿出家人。”虽不知为了何故,但也不便强求。又往前走了一家叫门,也同样不收留。如此约莫走了五六家,丶大愈加诧异,于是呼唤漠然回答而不屑一顾的当家主人道:“老僧在此村已投宿五六家,皆被拒绝。是否因是单身旅客之故?若是凡俗则也许不便留宿,洒家是出家人,而且又是头陀僧,就请留住一宿吧!”他如此哀求,主人才勉强起身,走出来对丶大说:“长老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这几年开销太大,村长有令,不施舍留宿。”丶大听了说:“这也颇有道理。那么就付宿费请留住如何?当然洒家是头陀僧,没很多路费,但可与别人一样,按规定付住宿钱。这还不肯收吗?”这家主人未待他说完便左右摇头说:“给房钱也不留出家人住,这是村长的命令,谁敢违抗,快快去吧!”丶大遭到拒绝后,惊讶道:“这不知是何道理?”主人不耐烦地插嘴说:“没见到这般缠人的。如此怀疑就告诉你好了。坐在门槛上说给你听!距今五六年前的夏天,这里闹水灾。从本村的一个大湖上,时常升起乌云,屡降大雨,所以五谷不收。甚至从锅灶内生出青蛙来。因此村人便向镇守的神社祈祷,献了七天的神乐,敲锣打鼓,乞求天晴,可是毫无效验。一日来了个云游的法师,自称叫知雨长老,教谕村里的各户说:‘今年邻村丰收,只有此村闹水灾,乃是自招之祸而得到的报应。本村的那个大湖,自古就有凶神。但该神大慈大悲,普怜各村的贫民,应向该神去许愿祈祷。而汝等只知道崇拜毫无神灵的镇守神,所以才降了这水灾。应立改前非,如按贫僧之教导,则会转忧为喜,赶快回头吧!如若还是执迷不悟,不祭那个神,村人就都得被饿死,难道这还不足以惩罚吗?’他说得活灵活现。众人听了都很害怕。那么就祭祀一下吧,好祓除灾害。这样一请求,那老僧说:‘祭祀那位神灵,只吹打歌舞不成。约莫在每年正月,将五十贯永乐钱分装在五个草袋内,将十套新衣装在两个皮箱内,将这些祭物装在采集海藻的船内,送到湖中央去。夏季再将新上市的瓜果蔬菜装在十个笼子里,如前次一样送到湖中。秋季也是一样要送新收的精白米三十包,酱和酱油二十桶。这个祭祀要一年三次,供物不能有增减。在正、五、九的三个月进行,即使邻乡是凶年,这里也可以年年五谷丰登。要好自为之,不得怠慢。’他这样亲切教导后,大家十分惊疑,虽然只好照办,但开销太大。有人问:‘祭神的供物,用完后那些钱米和衣物,应该归谁所有?’那老僧听了说:‘真是说蠢话,奉献神的供品,一般在那个夜里,就不知哪里去了。’大家十分惊讶,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有人说:‘听说神有灵而无形,收取那些凡夫所奉献之物,将作何用?’老僧冷笑道:‘真是凡夫之见。那位神大慈大悲普救贫民。因此收受凡夫所献奉的钱米,他又普授给贫民,此事不为人所知。但汝等在出售夏秋作物和蔬菜时往往利市几倍,这都是那神之所授。应察此意,毫不怀疑地同心协力,出钱集米,一年三次供品不懈,就会五谷丰登,除病去灾,比其他乡繁荣昌盛。只是那位神灵厌恶外来的法师和巫师,一宿也不能留住。另外那些供品,已商定各在当月的十五日夜亥时装船,送至湖的中央后,一点也不许看,都赶快回家,不得再出门。当夜每户都不得点灯,并得将门锁好。祭祀虽是在正、五、九月,但是今年不问月份,从六月起就进行,要将正月、五月的两次供品,一次献出,不可等闲视之。’好似神谕一般,他说完就无影无踪了。这实乃旷古未有之奇事,所以村民无不骇叹。有信的,也有不信的,莫非是狐狸所为?不要因害怕而上当,不少人如此责骂,众议纷纭。过了三十多天,天无一日开晴,甚至发生两三次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去向之事。村民十分担忧,那么就只好听从那个知雨法师的教谕,凑钱凑东西,开始祭祀大湖。自那以后,女孩子不丢了,天也开晴,至秋后有一半收成。从此便每年三次供品不缺,今天是正月的祭日,今晚就得拿出五十贯钱和十五套新衣,备船送至湖中。这些东西都拿到村长家了,我们只是出钱,从四鼓就锁门就寝。因有上述原由,故绝不能留出家人住宿,请到别处去投宿吧!这个村是不行的。”悠闲的庄稼人,不怕天黑,谈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丶大听了十分惊讶,但却若无其事地点头道:“听您这么一说,您之拒绝是不无道理的。那么请问这里的村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主人很认真地回答说:“这里的村长名叫磐井右卫门二。从这里往东去约三百米处,路南有个大门,便是村长老爷的家。如果只为投宿去也没用,请赶快到芝崎村去吧。”丶大答应着,急忙告辞离开那里。他心里想:“那个村民所说的祭湖之事不能相信。定是有擅长幻术者,欺骗村民掠取财物。但这等事不能直说,村民愚昧会讨厌洒家,更不易从迷惑中清醒过来。”他这样寻思着,忽然想好一计,便去村长家叫门,对看门的老仆说:“贫僧是日前告诉村民祭湖的知雨长老的徒弟,名唤知风道人。奉师父之命有大事相告,故而今晚突然前来造访,请转达主人。”老仆十分吃惊,恭敬地说:“请稍待!”急忙跑到里边去。正是掌灯时候,村长磐井右卫门二听了急忙唤奴婢们在客房点了两支蜡烛。也顾不得系好裙裤的带子,亲自到门前迎接,对丶大法师说:“在下便是这家主人,右卫门二。请到这边来!”他将法师领到客房。丶大脱掉草鞋被让至上座。右卫门二叩头道:“长老不忘尘俗,派贵高徒前来寒舍,实不胜感谢。未知长老的法体安然无恙否?愿闻所传示之慈教。”丶大停下手搓着的念珠,拱手道:“长老的法教非为别个。按照日前的教谕,已按期祭湖,今晚将进行正月之祭,实感欣慰。昨日湖神托我师传谕,近日有奇异的妖贼,时常窃夺村民的供品,为此深感忧虑,但又不便立即降罪,希我师代为除治。因此贫僧奉师命前来,今晚便去湖边,终夜四下戒备,如有歹徒当即予以击毙。希遵照办理。”右卫门二听了惊骇道:“实是想不到的奇事。那么大法师是用仙术将歹徒击退呢,还是用枪将其击毙?”丶大听了说:“贫僧虽有法术,但对这样的歹徒,用枪击之便可。本村可有枪法熟练,胆大勇敢的猎户吗?”村长答道:“本村有叫种平和岛平的两个猎户,强悍勇猛,枪法百发百中。用他们如何?”丶大点头道:“此二人甚好。今晚到时仍如以往将供品送至湖中便赶紧乘船回来,躲在距湖边大约二三百米的路旁树间,在那里等待暗号,如听到枪响,大家就赶快跑来观看。当然胆小鬼和性情急躁的冒失鬼,今晚不能让他们前去。只要四五名健壮的庄客同贫僧留在那里,其他都回来。事情要严守机密,不得被第三者知道,要谨慎行事。”右卫门二叩头道:“小人遵命。恕小人冒昧直言,镇守大湖、能给人降祸福、赏罚严明的凶神,为何却怕妖贼,有劳师父如此传谕呢?”丶大听了冷笑道:“汝未听说在唐山战国时,楚大夫屈原投汨罗而成神的故事吗?后来祭祀他的人,在五月五日往河里投供品,屈原的神灵给人托梦说,受到祭祀甚感欣慰,然而所祭之供品皆被蛟龙夺去,对它无可奈何,望以五彩线系之,然后投入水中。这样那蛟龙害怕,就不敢夺取了。这样托梦之后,人们便用五彩线做成粽子,按时治祭。这便是端午粽子的由来。既有此例,那么湖中之暴神,也对妖贼有所顾忌,所以才有此传谕。还不快去准备?”右卫门二听了心悦诚服,十分感激,便不再怀疑。先请丶大吃茶用斋,款待得十分殷勤周到。在此期间,右卫门二唤猎户种平和岛平前来,将密议告诉他们二人,悄悄进行准备。

春夜已深,很快到了亥时初刻。掌管祭祀的村中故老,同几名壮士来到村长右卫门二家。将五草袋铜钱和两皮箱衣服用五匹马驮着,往湖畔而去。有两队拿火把的为先导,后边有押运的,以制止混乱和防止污秽之侵犯,以保持洁净。右卫门二身穿麻布上下身的礼服,外罩有五个家徽的黑棉布外衣,横挎藤柄的腰刀,头戴斗笠,手拄竹杖,跟了个随从在后边徐行。凡是参加祭仪之人,皆身披新衣,头插纸花。然而不用锣鼓,不许人看,所以途中无何麻烦。众人来到湖畔,停马卸下草袋和皮箱,准备装船,一位代替神官的故老,身穿白布裙裤,披着假发,手摇着铃铛,面湖跪着,口诵祷词,挥动币帛,往头上顶顶,然后插在岸边。这时大家一同起身,呐喊道:“时刻已到,快推船下水!”一两个持篙的将船向湖的中央一撑,一同呼喊着把火把投入湖中,牵着五匹马,异口同声地说:“不要往后看!”他们互相告诫着,气喘吁吁地如同逃跑一般,分别回家。其中右卫门二同两三名故老和六七个机灵而又小有膂力的庄客,已经知道丶大布置的机密,没有回家,在半路留下,跟着右卫门二躲在距湖畔一百多米的树后,心里想着:“一定要注意听种平们的枪声。”所以都竖着耳朵等待。

且说丶大法师悄悄把猎户种平和岛平叫至身边,告诉他们这个机密,种平们都赶忙回家变了装,提着枪又回来躲在磐井家。待村民们拿着祭品往湖畔走去后,丶大慢慢走出来,穿好草鞋,挟着禅杖,带领种平和岛平,从小路走近湖边。等到村民们祭祀完毕回去后,丶大等人悄悄替换着观察湖上的情况。这个大湖比想象的大得多,周围足有五六百米,或许有八九百米。水边的蒲草和菖蒲都已枯黄,夏季生有很多水葵〔汉名浮蔷〕 ,所以村名即叫葵冈。这时正是正月十五日夜,月明星稀,风寒霜深,仰望破冰报春的水鸟向远方飞去。在西方的赤阪、青山一带落着白霜,在目黑一带可听到有落雁的声音,枯黄的稻草垛映入眼帘,这一切都使人深感凄凉。往南望去是麻生、高畷和芝浦,东面临海,北面是芝崎、神田,渔村与樵径相杂,似隐似现,这些景象也使征夫有断肠之感。当下丶大观察好湖的地理环境,确定好进退的路线,与两个猎户躲在小竹丛中,静待那些歹徒们到来。待到丑时三刻,从麻生那边忽然来了五个歹徒,站在湖畔。其中的一个歹徒,头戴面罩只露着眼睛,横挎着长刀,好似贼的首领。互相比比划划地在窃窃私语。其手下的一个歹徒,腰间带着有钩子的绳索,哗啦一声将绳索抛出去挂在船上,往身边一拉便上了船。拿起装钱的草袋正待扛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种平、岛平瞄好了一同开枪,分别击中那头领与船上那个歹徒的乳下的腋窝,二人中了枪弹,惨叫一声都伸腿倒下了。毕竟丶大用计击倒了那两个歹徒后还有甚么话说,且待下卷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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