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犬村大角礼仪,那日拂晓离开五十子城,先去谷山与丶大法师商议后,马上派随从的两名士兵去安房的洲崎大营,向犬阪毛野禀报计已告成。然后他立即去相模路,在约好的海边等着派去的人回来。至翌日晚,堀内杂鱼太郎贞住偕同派去的两个士兵,带领三百多士兵乘快船来到这里的海滨,面见犬村,小声传达了义成的密旨和毛野的意图。派去的士兵取出了毛野的回函呈给大角,然后又详细进行回报。大角听他们口述并看了信后,便让贞住等所乘的快船都回安房,一只也不留,让士兵们分散开藏在左右,等待水战之日。这时大角已知道了洲崎大营的情况:犬阪毛野做了军师,其余的七位犬士都被任命为防御使,并赐给他太刀一口交给了现八。可是犬饲与犬冢一同去国府台御敌,担任那里的防御使,所以把刀暂时交给毛野收藏。有这次之便,犬阪便把刀交由堀内贞住转递给大角。大角受了君命并得到恩赐的太刀,非常喜悦。他还得知犬冢信乃和犬饲现八同东辰相和杉仓直元等跟着公子义通去国府台城迎敌;犬川庄助和犬田小文吾带兵去行德口等待敌人;还有其他有关水陆部署之事。另外他还详细听说毛野通过千代丸丰俊策划了一个反间计,为执行这个密谋,浦安牛助友胜和音音、曳手、单节、妙真等已赴敌地。大角对此深感钦佩,悄悄对贞住说:“这么一说,此计实乃苦中之苦,危中之危啊!为何这样说呢?因为音音、妙真这两位老媪和曳手、单节姐妹,伪称是千代丸丰俊的密使去至柴浦后,定正必将那几个女人做为人质留在城内。这样至水战之日,定正被火烧败,逃回五十子城,一定在盛怒之下将音音、妙真和曳手、单节斩首。倘若如此,犬阪之计只是出卖了自家的四名勇妇,白白让她们送死,岂不是危险吗?然而在历书上以危做黄道吉日。事危必慎,慎则寡失,犬阪岂能不知此理,而随便施行苦肉计?因此我想,犬阪一举破敌后,一定有追击逃敌拿下五十子城之策,所以才施行这个苦肉计。定正进不得城,城兵忙于守城,谁还有工夫害那四个女人呢?犬阪之计是知彼知己之策,必然不会有错。我即使不如他,也参与了这水战之计,如果连四个女流都不如,还有何颜生回安房?但愿不会如此,可得心里有数。”他说出了心里话,贞住答道:“您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而感叹不已。大家就这样隐藏到了十二月初七,犬村大角礼仪与堀内杂鱼太郎贞住一同身披甲胄,带领三百名士兵赶赴新井海滨,他让贞住和士兵留在那里,自己带领十几名士兵于初更左右去新井城,敲城门呼唤道:“我是新投扇谷将军麾下的野武士头领赤岩百中。召集多年在足柄多武泽的弟兄们前去参加明日的水战,愿做先锋。此事日前山内将军想已通知此城。现有显定将军的符契在此,请禀报城主。”

守门的士兵听了答应着,但不能作主,便立即派人跑去禀报城主。新井城的城主三浦陆奥守义同得知,说:“此事山内将军曾有知会,可不必怀疑。然而如今人心莫测,一旦疏忽,则将后悔莫及。我先与他会面,看过符契再借船不迟。只准那个赤岩百中带一个随从进来,必须小心,快去!快去!”他说着把礼服套在腹甲上,戴上黑漆礼帽,腰挎短刀,跟着二十多名力士去会客厅,另有近侍秉烛走在前边,或手持太刀紧随在后,丝毫不敢大意。再说守门的士兵向大角传达了城主的命令,将大角和一两名随从,从角门放进来,带领他们来到厅前。当下大角毫不畏惧地从正门走进去,只见厅内点燃的蜡烛如繁星闪烁,城主义同在上座的凳子上落座,左右力士面目狰狞虎视眈眈。近侍立在主人身后,都好似颇有本领。见大角跪在下方,义同亲自开口问道:“你是赤岩百中吗?”大角把叩着的头抬起来,答道:“是的。有显定将军让我带来借船的符契在此,想借十艘战船和所需的火药与柴草,请城主吩咐。”义同听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你有多少兵呀?”大角答道:“有弟兄三百余人留在附近海边没有带来。因在深夜多有不便,小可仅带有随从十余人。”他说着往后退退,从怀里拿出符契呈上。一个近侍起身把符契拿过去给主公看。义同拿在手中由近侍举着烛台,与从自己怀里掏出的那半核对后,自言自语地说:“没错儿!没错儿!”他把符契收起来对大角说:“符契没有可疑之处。船自昨日已备好,与柴草、火药都在码头上。需要旌旗和船标吗?”大角谢绝说:“那两样东西扇谷将军已给了我们,都已带着。只需借给船和柴草、火药就够了。”义同听了说:“虽然你们已有准备,但不用我的船标我是不借船的。同时我子义武偶染风寒,尚卧病在床,未能应二位管领之约带兵前去。虽然深感遗憾,但又无人能代替义武。你今乘我的船去做先锋至感幸甚。我也当派两三个头领带领雄兵四五百名同去相助。”大角听了拦阻道:“小可此次誓死为两位管领杀败敌人,不愿加杂他人兵力。而且小可是扇谷将军的先锋,不是帮助贵城主,所以虽用贵家之船,但使用贵家船标则不大合适,望城主谅察。”他神色郑重地这样说,义同沉吟片刻道:“你说得甚是有理。你如果没有才干,怎能一个人在席上对我如此陈述初衷,我喜欢你的勇敢,就依你之所求,快快去吧!”他立即吩咐士兵送大角等去码头。于是大角和颜悦色地说:“实深感谢。公子身体欠安,请转达珍重。”他道谢告辞后退了出来。有五六个城兵拿着火把,将犬村主仆领出角门送至码头。堀内杂鱼太郎贞住同三百士兵从晚间就在这里等候,海滨拴着新井的许多战船,其中有为两管领所需而准备的十几只船,有只船上载着柴草和火药。码头哨所的士兵出来把船交给了大角,他与贞住一起称谢接了过去。每条船分乘三十名士兵,都带着弓箭、火枪和器械,连划船的水手也不缺,一同喊着船号子,向茫茫大海划去。这时还未过深夜的丑时。

再说三浦义同的独子三浦暴二郎义武这日晚还在床上养病,听说此事深感遗憾。他揭开被子,起身穿好放在枕边的铠甲,挎上一口太刀,让伺候他的女侍拿过头盔,跑到他父亲身边急忙跪下,奋然奏道:“众人皆知我家是两位管领的亲戚,这次因儿有病没有参战,虽出于不得已,但那赤岩百中只是相模的野武士,却让他占了先,乘我们的船去参加水战,而我们连一兵一卒都没派,成何体统?如今要把船开出去,在海上等着我方大队来到,明日儿要做先锋。告辞了。”他说着站起来要走,义同急忙拦阻道:“义武,你等等。你虽然感到遗憾,但你身上邪热未退,深夜出海海风一吹再发起高烧,连刀都拔不出来,岂不白白送死,难道这是勇士本色吗?这次会战因我有扼制伊势长氏的重任在身,所以没让我去,虽说可由亲属代替出征,但没去也不会被问罪,就算了吧!算了吧!”他这样予以责备,义武不肯听,顶撞说:“不,我从天黑时就觉得邪热已退,神志清爽。即使病又复发,作为一个武士,也要与百万大军浴血奋战,壮烈牺牲,扬名后世。躺在床上由仆婢伺候着死去,非儿之所愿。儿不说您也知道,我家本是平氏后代,为了本邦安宁,才做了上杉氏的养子。两位管领与我家是亲戚,同是藤原氏的血统。在这次的重要战斗中,只是借战船给来历不明的野武士,却厚颜无耻地不出兵,定会被世人耻笑。就请准儿之所愿吧。”他慷慨陈词不肯听从,突然起身去到外边,集合士兵。英勇的武士们也深恨今晚未能出船,他们心想说不定会决定出兵,所以从晚间便身着甲胄吃过战饭,等待出征的命令。他们听到义武下令,水崎蛋人、甲良龟九郎、小矶真砂五郎等带兵头领和弓箭手、火枪手立即前后排列整齐,共一千多士兵在正门的瓮城内集合完毕。义武欣然命马夫牵过坐骑,晃晃悠悠跨上战马奔赴海滨。那里已准备好二三十艘战船,看船的士兵迎出来,往船上装好柴草和火药,并挂上了船标。

当下义武让士兵五十个人一条船,共乘二十几艘战船,他自己故意乘上一艘快船,想去追原是大角的赤岩百中。这时已是十二月初八拂晓,辽阔大海一片漆黑,无半点星光,寒风刺骨迎面吹来,士兵们都冷得打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面色苍白,好似成了鲨鱼。拿着弓箭的手如刀割的一般,弓弦也好像要被冻断了,唯有这个船队的主将三浦暴二郎义武,今年虽然是十八岁青年,但其英勇和武艺不亚于其父,有抵挡万骑之勇,轻举千钧的膂力。然而今晚他是带病出征,人们无不为之担心。幸而他自黄昏后邪热已退,气力未衰,对强烈的夜风毫不以为然。他急于追赶百中,不住地催促水手们快划。犬村大角哪里知道这个情况,他欺骗义同借得十艘战船,开船后并不急于快划。在与堀内贞住并船前进中,悄悄告诉他在城内的事情和与城主三浦义同的对话。贞住和众老兵听了都含笑称快。

这时从新井方面划来条快船,忽然高声喊道:“前面船中有野武士的头领赤岩百中吗?我是三浦陆奥守义同的嫡子三浦暴二郎义武。且停船。”这样喊着已来到眼前,大家都很吃惊,大角回头看看,毫无惊慌神色答道:“我就是赤岩百中,有何贵干?”还没待他说完,义武的快船已靠近,士兵用钩绳把对方的船拉住。这时三浦的二十多条船和船上的水崎蛋人、甲良龟九、小矶真砂五等也顺风陆续来到,把犬村的十几条船团团围住,用钩绳一只不漏地把对方船都钩住。当下暴二郎义武气势汹汹地恫吓犬村大角说:“你就是这队人马的头领,前来参战的野武士赤岩百中吧?你大概知道我的名字。我本应代替父亲早去参战,不料染了风寒,直到今日才出船。你既是新投来的,又乘我的船,就得听我的指挥。”大角听了冷笑道:“这事你无须争竞。我日前在五十子城被确定为水路向导,岂能让给他人?这船虽是从三浦氏那里借来的,但并非我私人所借,而是扇谷将军的决定。这船既征做军用,便与扇谷的船一样。因为乘你家的船就得听你指挥,你未免太不客气了,想让扇谷家也听你的吗?你年纪轻轻,如此无礼,实太荒唐。”他这样叱责,气得义武面红耳赤,忍无可忍地高声喝道:“让你说倒喘起来了。待我用你的头祭旗。”他手扶刀把就要拔刀。大角还是毫无惧色地说:“在不讲理人面前无理可讲。你想以势压人吗?你腰上带着刀,我也有护身的武器。在不得已时虽然便不看对手,但以一朝之怒便忘了自己,此乃君子之所慎,小人之所悔。而且你之所为不正是为敌人效忠吗?还未进攻里见便自相残杀,何以对管领家尽忠义?我不能以这样的疯人为对手。”义武听了霍地起身脚踏船舷,拔出刀来就要去砍大角。左右老兵将他抱住进行劝说。水崎蛋人、小矶真砂五等听到义武发怒在叫骂,赶忙从其他船过来一同劝义武说:“那赤岩百中说话过分虽十分可恨,但他也是管领手下的,如果自相残杀,即使在这次战斗中有功也难免受到处罚。就饶了他吧。”他们这样据理调解,义武不得不听老臣的劝阻,便退了回来,把刀纳入鞘中,但还怒骂不休。

话分两头,在十二月初八拂晓,扇谷定正的许多战船在三浦海面投锚,等待风外道人用法术起顺风,几千艘艨艟悬挂的灯笼,映在水面,鱼鳖都向这里聚来。这时从洲崎那边划来一艘快船。船上的人举着灯笼,上面写着降人二字,不住地摇晃着喊道:“我是安房的降人千代丸图书助的密使滨县马助。今有火急之事想面奏将军,请传达一下。”说着那只船已来到眼前。扇谷的士兵乘小船迎上去,把船带到大石宪仪的船边。报告后,宪仪把船上的帷幕拉开出来与滨县马助相见。这个马助就是浦安牛助友胜。当下友胜说:“丰俊已约好,在今晨的水战中,他从里见军的背后放火烧毁里见战船。但那时如西北的顺风强烈,丰俊放火不但烧不着里见的船,反而烧了自己的船。因此丰俊想划过里见的众船,迎面放火。那时将军的船队也一同向前实行火攻,必获全胜。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联系此事。”他煞有介事地这样编造了一通,宪仪听了立即登上小船领他到定正的船上,定正听禀十分喜悦,说:“我明白了。赶快通知各船,拂晓后的战斗就按此行动。丰俊主仆如有大功,他日再行嘉奖。先将此意告诉马助,让他回去。”友胜从旁听了便对宪仪道:“不久天就亮了,小可如回安房,被里见士兵怀疑,岂不容易泄露?方才的答复即使不告知丰俊,既然将军同意,便不会有错。请您启奏将军。”于是宪仪又将友胜的话告诉定正。定正很高兴地说:“他想得很周到。那么马助就放在你的手下吧。让他在战斗中立功。”宪仪听了没有异议说:“遵命。装柴草的船已经来到,可是其头领仁田山晋六不知为何还没有来。最重要的柴草船没有头领诸多不便。那么在晋六来到之前由马助代理充任此职,您看如何?”定正听了点头道:“他的主人千代丸丰俊是放火的头领;同时他们主仆都是安房人,对海上之事很熟悉,用他担任此职定可胜过仁田山晋六。就把柴草船交他带领吧。”他得意洋洋地吩咐,宪仪领命划船退去,便把柴草船交给友胜指挥。友胜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忍住笑谢过便留在那里。

这时东方发红,已开始黎明,风外道人果不爽约,从西北方的横云间刮起劲风,霎时间波涛汹涌,战船摇摆,敌军士兵见时机已到,无不忘掉了寒冷欢欣鼓舞地高声喊道:“喂!真的刮起了西北风,赶快起锚,进攻啊!”于是众船便依次启航。先锋是该军头领大茂林小彦和中、滨川小渡铁久带领五千士兵;新来的海贼头领水禽隼四郎绿林、锦帆八四九郎近范及其手下喽罗二千余人。共有雄兵七千、战船一百余艘。其次是管领的四家老之一小幡木工头东良率领士兵五千人。再次是上杉式部少辅朝宁,以大石源左卫门尉宪仪为副,信城左传达额和九本佛九郎望洋等跟随,带领士兵一万余人。后边是水军统帅扇谷修理大夫定正,带领三万多士兵,有箕田源二兵卫后纲、白峰麻生介广原和阪东有名的郡司乡士多人跟随。还有降将千代丸丰俊的密使滨县马助带领柴草船紧随先锋。只有武田信昌的代表武田左京亮信纲和新来的浪人赤岩百中与仁田山晋六,不知中途出了什么事故,至今未见船来到。定正和朝宁、宪仪、东良以及知道机密的老兵,都认为不能为等待他们而误了战机,所以敌军的两三千艘战船舳舻相接,整齐地乘着西北的顺风,直向洲崎进发,士兵们无不奋勇准备屠灭稻村和泷田城,斩杀义成父子。其势正是:

曹魏过江欲吞吴,胡元渡海待寇东。

乱世之人不把死活放在心上,也不想彼岸的后世,实在可悲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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