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到家的时候,父亲正躺着看报纸。父亲平素有个习惯,什么事都可放下,报纸不能不读。卧床以后很无聊,就更爱看了。母亲和我都迁就他,尽量满足病人的愿望。

“爹这么精神不错嘛。原来我还以为很重了哪。这不是很好么?”

哥哥一边这么说着,便同父亲聊起来。他那过分热乎的腔调,我听着很不入耳。可是背着父亲同我在一起时,他倒沉静了。

“不让他看报不行么?”

“我也这么想,可他非看不可。没办法。”

哥哥默默地听着我的辩解,停了一下,说:“看得懂么?”他似乎觉察出父亲因为患病,理解能力比平时好象差多了。

“很清楚。刚才我在他枕边坐了二十来分钟,说了不少事情,没有一点失常的地方。这样的话,也许还能维持一阵呢。”

跟哥哥前后脚到家的妹夫,比我们更要乐观。父亲向他这呀那的问过妹妹的情况后说:“身子到底是不方便,还是别轻易坐那摇摇晃晃的火车为好。她要是硬来看我,我反倒不安。”父亲又说:“没什么。我好久没出门了,这回病好了,我就去看看小外孙。不要紧的。”

乃木大将(注:即乃木希典)死的时候,也是父亲最先看报得知的。

“不得了!不得了啦!”

我们不知怎么回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那时候,乡下人每天盼着报纸,其实不过就是看看新闻。我常坐在父亲枕边小心地看报,没工夫看的时候,就悄悄拿回自己房间,一点不漏地看一遍。我眼前浮观出身穿军装的乃木大将,和他那女官服打扮的夫人的身影,久久不能消失。

一阵沉痛悲哀的风吹遍乡村的每个角落,在无情的草木都为之颤抖的极端悲痛时刻,我突然接到一封先生的电报。在见到穿西服的人狗就叫的地方,连一封电报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接到电报的母亲,果然显出惊诧的样子,特意把我叫到没人的地方,问道:

“什么事?”她站在一旁等着我开封。

电报内容很简单,意思是想见一面,能否来一下。我沉思起来。

“一定是你托他找工作的事情。”母亲猜道。

我也觉得有可能,但是果真如此吗?却又有些奇怪。总之,把哥哥和妹夫都叫回来了,怎么能放着病危的父亲不管,自己跑到东京去呀!我同母亲商量后,决定回电不能去,并尽可能简单地说明父亲正在病危。可是我仍觉不妥,就又写了一封内容详尽的信,当天发了出去。母亲一心以为是托他找工作的事情,十分惋惜地说: “真不是时候,没办法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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