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行不数日,将近齐国,时威王已死,其子宣王嗣位,闻孙膑伐魏得胜回朝,率文武出城迎接入朝,大加宴赏。孙膑献功已讫,自思鬼谷先生吩咐之言,遂有归山之意。次日具辞表,解印绶,奏宣王愿归云梦,与鬼谷子同游。宣王苦苦相留,孙膑次日连上辞表,宣王不得已,赐逍遥车十辆,良马十乘,金帛各数车,诏满朝文武,饯于西门。孙膑辞其赏物,独受小车一辆,良马一匹,拜谢出朝,辞父母出城,车马如蚁,冠盖相望。孙膑与众同僚尽欢畅饮,相辞而去。后人有诗云:云梦三年师豹略,齐邦一出试龙韬。

功成便拂归山袖,谁似当时孙子高。

武成王庙有孙膑赞云:

孙子知兵,翻为盗憎。

刖是街冤,坐筹运能。

攻韩攻魏,军振成棱。

削诸五类,伏弩马陵。

功锥鼎彝,书按箴膝。

龙豹之韬,何愧典刑。

宣王自孙膑去后,筑渐台,耽酒色,东狩西猎,独听邹忌、公孙闬之言。淳于髡、田骈、邹衍、慎到以下数贤臣,累具陈表,不得通。一日宴于浙台,忽有一妇人,白额深目,长指大脚,昂鼻结喉,驼背肥项,少发折腰,皮肤若漆,自外而入,声言愿见齐王。武士止曰:“丑妇何人也?”丑妇曰:“吾乃齐之无盐人也!复姓钟离,名春,行年四十,衒嫁不售,人无娶己,所以求见大王,愿入后宫,以备洒扫。”左右闻之,皆掩口而笑,乃奏知宣王。宣王召入,左右群臣见其丑陋,亦皆含笑。宣王问曰:“我宫院虽多,后妃已备,尔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乃欲干千乘之君,亦有何奇能哉?”钟离春对曰:“妾无奇能,特有隐言之术。”宣王曰:“汝试发隐术,与我猜之,其术倘中国家之政则收入后宫洒扫,不然则枭首以示妄进!”钟离春得旨,即隐而不言,但扬目衒齿,举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宣王见其举止,问于群下,群下皆莫知其隐何事。宣王曰:“钟离女试发此隐,与我察之。”春顿首日;“大王赦小妾之罪,妾方敢发此隐。”宣王即赦其罪。春曰:“妾扬目者,代王视烽火之变;衒齿者,代王开拒陈之口;举手者,代王挥谗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台。”宣王大怒!曰:“寡人焉有四者之失?”喝令斩之!春曰:“乞容申明王之四失,然后就刑。妾闻秦用商鞅,四方大振,不日兵出函关,则齐先受大患。大王宴安自乐,不慎边疆,此妾为大王扬目而视之。妾闻大王内耽女色,外荒国政,邹衍、田骈屡进陈章而皆不听,妾恐贤臣去国,所以衒齿为王受陈也。且邹忌、公孙闬内蔽圣聪,外话公子田忌妄作是非,搏击善良,大王反以为忠,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王筑渐台,琅玕白玉,羽翠珠机,耽色淫酒以夜继日,妾恐台榭倾城,所以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如累卵,而王内惑于色,外蔽于谗,自谓社稷安如泰山,不知深忧远虑,妾今得明四失,虽死何恨?”

宣王叹曰:“使无钟离春之言,则寡人之国几危矣!”遂令拆渐台,毁雕饰,以车载春归,立为正后。春曰:“大王不纳妾言,姜何敢以贱贵!”宣王即日立子为太子,降邹忌、公孙闬之官,进邹衍、田骈、淳子髡、慎到为上卿。即以无盐之邑,封春之家,号春为无盐君。遂遣使人秦交聘,以安边城。汉刘向颂云:无盐之女,干说齐宣,分别四殆,称国乱烦。

宣王从之,四辟公门,遂立太子,拜无盐君。

使者直投秦国,来见孝公。时卫鞅变法治秦已久,国中太平,百姓乐业,粮草充实,将士勇猛,及闻魏被齐破,鞅告孝公曰:“欲伯中国,不可失此时!”公曰:“何谓也?”鞅曰:“齐用孙膑为谋主,斩庞涓,掳魏申,大破魏邦,乘此发兵东征,先掳魏莹,再扫韩、赵,则伯可成矣!”孝公曰:“齐兵新战疲苦,若何不先齐而后魏?”鞅曰:“必请先魏而后齐。”及齐使至,公即受其礼物,遣使报聘,遂议出兵伐魏,而以甘龙为先锋,以卫鞅为主帅,总督大兵杀奔大梁而进。

魏王闻知叹曰:“吾早不纳公叔座之谏,卫鞅今日果然为患矣!”群臣议论战守之道,群臣皆曰:“国家初遭齐伐,兵疲粮空,不可与之争锋,只宜遣使求和。”公子卬曰:“魏国素号大国,今若一败于齐,又求和于泰,则它日焉能复伯?若得五万兵与臣,臣请携卫鞅而后回朝。”魏王壮其志,即与公子卬五万兵马,令朱仓为副,出拒秦兵,行至崤山扎寨。卫鞅闻公子卬至,即令五百弱军张旗帜于函关,为疑兵之计,又令老军扮为崤山百姓,诈迎魏兵。公子卬问曰:“秦兵强弱如何?”百姓曰:“吾闻卫鞅初出咸阳之时,有兵十万,闻将军出守,故分壮兵六万守函关,此特二三万老弱之卒而已。”公子卬曰:“卫鞅死刻至矣!”即欲出城拔寨。朱仓曰:“不可!恐其行诈!”少顷,哨马报:“秦兵将出函关!”公子卬谓朱仓曰:“若不先破卫鞅,倘函关之兵抄出,则吾首尾不敌,岂不危哉?”朱仓然之,各披挂引兵杀至秦寨。卫鞅已先埋伏于寨前,自引数千弱兵出敌。朱仓大骂:“叛国之贼!何不下马受缚”。卫鞅佯作惊怕之状,抛戈便走。朱仓与公子卬追杀至寨,两边鼓角齐鸣,甘龙、杜挚左右杀出,四马战至二十余合,鞅引铁骑冲至,公子卬马厥前足,秦将争杀向前,活捉公子卬而归。朱仓乘势走回,卫鞅催兵追至大梁,朱仓引残兵归见魏王。

魏王正与群下议论出守,忽报秦兵围城,攻打甚急。魏王大怒!亲督守城军卒,巡守城池。卫鞅在城下高叫:“魏王勿罪,臣之衣甲在身,不能施礼!”魏玉大骂:“反贼!不念旧主,尚敢重困我城?”卫鞅曰:“非臣叛国,大王不听公叔座谏,弃臣不用,臣今只知秦君之命矣!若不开城,兵决难退魏!”魏王大怒,令左右射之,将士乱抛矢石。甘龙架箭射中魏玉左膊,魏王倒翻城下,群臣救入。秦兵攻城愈急,城中汹汹,群臣或请出降,或请求救。魏王叹曰:“寡人失德,以致岁岁受兵,岂忍百姓死于锋刃之下。”乃割河内七百里,令大夫施惠谢秦退兵。施惠具地界图下城,忙叫:“吾出请降,不可放箭!”秦兵收弓,引见卫鞅。鞅曰:“秦伯今秋不灭魏国,不得抽兵。何敢受和解围?”惠曰:“吾闻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不能用足下,足下愿事秦邦,今掌生杀,既展丈夫之志,宁无怀旧之念乎?”卫鞅沉思半晌,即令三军解围,与施惠归秦。

时,秦孝公已病,召鞅入寝室,鞅献上魏地界图。孝公曰:“本欲掳魏莹,灭其社稷,再收韩、赵,争奈寡人病笃。”

遂收献地,令待施惠,赦公子卬同归。又以商于十五邑封鞅,号曰商君。鞅谢恩归宅。谓群下田:“吾以经济大才,欲事于魏,魏王弃而不用,故决策归秦,定以新法治民,民皆奉守,今又破魏,而归封邑十五,丈夫之志可谓极矣乎?”众宾皆曰:“诚可谓大丈夫也!”内有一士独曰:“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尔等处商君门下,食其重禄,岂可献计而谀主乎?”

众视之,乃商君幕下客赵良也。鞅曰:“先生既诮众人之谄,且以吾之治秦,与五羖大夫百里奚相穆公孰贤?”良曰:“五羖大夫人之相穆公,三立贤王,交伯中原,且其自奉,劳不坐乘,暑不张盖,爱百姓如子弟,及死之日,百姓悲哭,如丧考妣,至今人民思慕不忘。今君相秦八载,法令虽行,刑法太惨,故民见威而不见德,太子恨公刑其师傅,怨入骨髓。一旦秦王宴驾,太子即位,公之危如朝露矣!岂可更贪商于富贵而傲为大丈夫乎?分之门客皆馅谀之士,不进苦言,吾恐明公迷于利禄之途,故为呈白,乞赐详省,可防后患!”商君默然不乐,祗顷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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