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李宾阳总要来看我了,但是一直到太阳转西,天暗下来,他还没有来。

晚饭的时候,外祖母忽然说:

“宾阳也奇怪,怎么想到叫你教他妹妹书。”

“怎么?他同你说过?”

“今天他特地过来同我说,我说你是来休养的,不会有这个兴趣。”外祖母很平淡地说:“这么笨的人,教也没有用。”

“但是,我很高兴去教她的。”我说。

“你妈妈叫你来养病,你应该静静地多睡,多吃。医生不是同你这样说的么?”

“不过教她一个人书,也不费什么力,一天教她一两个钟头,等于解解闷,不然什么事没有,也很无聊,是不是?”

“你高兴,那我明天去告诉他们。”

“还是你晚上去告诉他们吧。”我说:“明天上午十点钟我就可以教她,每天从十点到十二点。你说好不好?”

“你教她试试也好。反正你不高兴教的时候,随时可以退她的。”

……

外祖母于晚饭后就派人去通知他们了,说已经同我商量好,决定明天上午开始,每天十点到十二点,教芸芊两个钟头。

第二天早晨,我又在后园会见了芸芊。同昨天一样,我等林鸟飞出去了,才同她去说话。我叫她进来,她不进来。我问她是不是十点钟来读书,她忽然说:

“哥哥说,婆婆告诉他你是来养病的,所以想了想觉得不好意思来打扰你。”

“没有这事。”我说:“我也藉此解解闷,一天不过两个钟头。你千万同你哥哥讲,我非常高兴教你。”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们早晨曾经谈起过。”

我想了一想,说:

“也好,但是你能不能同你哥哥说,我下半天等他来下棋呢?”

她点点头。

“他来的时候,我自己同他说。”

“你千万不要提到我们在这里商量过。”

“你放心。”我说。

她不响,只是含着笑望着我,始终保持她刚才对鸟儿愉快焕发的神情。她的眼睛竟有不可测度的玄妙,时时躲开我对她的注视,但时时透露洞察我心肺的光芒。她的嘴唇微颤着,不时用如珠的稚齿咬她的红唇,似乎有许多话想说而不是她所能表达的。我忽然有奇怪的欲望想知道她的情形,我想问她哥哥对他的情感与嫂嫂待她的态度,但是我无从说起。半晌,我说:

“到里面坐一回吧。”

“啊,我要回去了,他们回头要找我的。”她说着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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