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夫人杨雪梅虽然已经五十岁,但苗条丰满的体态,白里透红的面庞,看上去仍然像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妇人。这天傍晚,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着意梳理刚烫过的卷发,朝脸上薄施脂粉,还淡淡地抹上一点口红。整装待毕,只见苗教授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系着一条紫红色领带,头上打了发蜡,光溜溜的。人还没有迈进卧室的门槛,洪亮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雪梅,怎么打扮起来没完没了啦?今天是请松崎吃饭,又不是你去作新娘……”苗夫人回头嗔了丈夫一眼:“你这老家伙,怎么说话这么没分寸!得意忘形了吧?”“夫人,说得对!说得对!”苗教授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摇头晃脑地笑道,“我高兴得糊涂了,糊涂了……梅,你这么年轻漂亮,当新娘真是可以……”苗夫人佯怒地跳起身来,跑到教授身边轻轻给了他一拳头:“你这个人呀,怎么越说越上劲啦?要不是为了你们那个支店,我才不跟你上那鬼地方去呢!看你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是要跟哪位小姐去举行婚礼怎么的?”教授哈哈笑了:“好了,夫人,不必多说了。一会儿佐佐木正义夫妇就要来接咱们,快换衣服吧——呵,你穿这件黑丝绒旗袍?好,好极了!衬着你那雪白的脸蛋儿,就更加显得年轻漂亮了。……不过,松崎那老特务可是喜欢女人睡一次觉,就在一个特制的本子里,记上一个符号。”苗夫人穿上一件长到脚面的黑丝绒旗袍,换了一双半高跟黑漆皮鞋。一边换衣服,一边扭头瞅着丈夫轻声笑道:“我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婆了,才不怕那个狗东西呢!……你不是说今晚还要跳舞么?我要像个叫花子似的,不给你这位教授先生丢脸么?”“对了,对了,夫人说得对!”苗教授又连连摇晃着他那大大的圆脑袋,“今天晚上还要请你这位贤内助助我们一臂之力哪!我和佐佐木都是书呆子,那些吃喝应酬之类的事,都是外行——外行。今晚上,就请你和菊子夫人偏劳吧——真巧得很,菊子前天才带着两个孩子从日本来。这位夫人也和你一样,又能干,又关心丈夫的事业……”“别唠叨了。你听,外面有汽车喇叭响,想是佐佐木来接咱们了。”果然,电铃响过,正是佐佐木正义和他的夫人山本菊子来了。

菊子是个四十开外、端庄和善的女人。他们四个人坐在汽车里,用日语谈论起今天晚上的宴会来。今晚请的客人除了北平特务机关长松崎三郎和他的参谋长河边正一外,还有日本兵库长和盐野义两大制药株式会社派驻北平的全权代表。中国人呢,请了华北政务委员会的委员长李汝民和夫人,佐佐木研究所的副所长和夫人,苗教授所在的医学院的院长和夫人……共摆了三桌筵席,在北京饭店的小餐厅里吃中式大菜。

苗教授夫妇和佐佐木夫妇来到餐厅时,六点刚过,客人们还都没有来。他们以主人的身份来到餐厅,坐在沙发上互相问好后,谈起了药店筹备的情况。

佐佐木对苗教授说:“我已经登门拜访了松崎。说起为了筹措传染病研究所的经费,准备在北平开个‘兵库长’和‘盐野义’的支店。他忽然问我的研究是不是和满洲的石井部队(注:一个设在我国东北,专门实验杀害中国人的细菌学研究机构的代号。)有关?我含糊其词地笑了笑。他呢,却像大彻大悟一般,马上答应同意当我们的保证人。苗桑,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奥妙?”因为鸿远没有和他谈过石井部队,苗教授不知这个部队是干什么的。他吐出一口雪茄烟,对佐佐木笑道:“管它什么石井、木井呢,只要松崎答应当我们的保证人就好。不过‘兵库长’和‘盐野义’是两家互相竞争的制药株式会社,我们同时替他们两家开设代销支店,他们是否要对我们有看法呢?”佐佐木正义摸着唇髭,微微笑道:“苗桑,这两家制药株式会社生产的药品各有所长。我们的店虽然名为支店,其实是独立的自负盈亏的药店。从他们两家同时进货,到时和他们两家各自结帐。如此去办,又有何不可?”苗教授很同意这个见解,他高兴地向佐佐木点点头,就转身按铃叫饭店的管事人来。

管事人进来了,谦卑地一鞠躬:“请教授、夫人吩咐!”苗教授对管事人点点头,转而向苗夫人一扬手:“雪梅,菊子夫人刚来,对中国菜不如你熟悉,就请你向这位管事先生问一下菜肴的准备情况吧!”苗夫人站起身,从穿着白色上衣的管事人手里,接过用毛笔写的菜单一看,各色名贵的中国菜——如上等大冷拼盘、红烧熊掌、清炖燕窝,以及鱼翅、烤鸭、香酥鸡等等,应有尽有。苗夫人把菜单放在小桌上,轻声说道:“我看这些菜尽够了。喝什么酒,等客人来了自己拣吧——无论中国的茅台、善酿,外国的白兰地、香槟……他们这里都有。”说着,苗夫人又向管事人问道,“吃过饭还要跳舞——请几位漂亮的伴舞小姐,不知安排妥当没有?”管事人向苗夫人又躬身鞠了一躬:“请问夫人,舞女倒是有。只不知是只要中国姑娘呢?还是也要请日本姑娘或者欧洲姑娘?”苗夫人用日语把管事人的话转达给佐佐木,佐佐木笑道:“跳舞嘛,管它哪国的!找七八位漂亮的小姐就可以了。苗桑,你看如何?”“好,很好!”苗教授随口回答。

苗夫人用中国话对管事人复述了佐佐木的意见,管事人满脸谄笑地点着头退了下去。

这时,客人们陆续到来。佐佐木夫妇和苗教授夫妇站起身来,走出餐厅门外去迎接客人。

第一个到来的就是那个枯瘦的面如土色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李汝民。他今天穿着一身灰色上等料子的西装,胳臂上挎着一个浓装艳抹的少妇——这个六十多岁老头儿的原配夫人年老多病,见不得世面了,陪他出来应酬就成了这位善于交际的三姨太太的专职。今天,因为是日本华北派遣军最高指挥官的弟弟请客,他便要三姨太太打扮得格外妖艳,早早就带着她来赴宴。

佐佐木和苗教授都不认识这个大汉奸,但却猜到了——只见他除了挎着年轻的姨太太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兵马弁。于是,佐佐木和夫人,苗教授和夫人都按捺住心头的厌恶,彬彬有礼地把他们迎进门来。

“鄙人李汝民……”李汝民抱着拳,满面春风地自我介绍着。他一看佐佐木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锦缎和服、头梳高髻的日本妇人,就猜到她是今天宴会的主妇。于是,赶忙低下头来——他身边的三姨太太和他协同动作,也深深低下头来。这一对父女般的夫妇,同时向佐佐木夫妇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承蒙邀请,鄙人深感荣幸!”李汝民用日语念念有词地说着,又搬出他那套熟悉的行话,“中日提携,共存共荣。鄙人决心为日满华的和睦共处,竭尽绵薄之力。”佐佐木夫妇躬身还礼。出于礼貌,佐佐木指指苗教授夫妇,向李汝民介绍说:“这位是苗振宇教授和他的夫人。今晚是我和他一起请诸君光临的。”“呵,教授!今日能够相会,十分荣幸!”李汝民并不知苗教授和佐佐木是同窗好友,还当他们结了儿女亲家,今天才共同出面请客。不料苗教授却用熟练的日语对他说:“恭喜李先生荣任华北最高行政长官。今日能够拜识,有幸!有幸!”苗教授装腔作势、煞有介事的姿态,差点使深知底蕴的苗夫人笑了出来。可是,李汝民听了,却高兴得眉飞色舞,连连抱拳笑道:“承教授谬奖,汝民实在不敢当,不敢当!今后还望教授多多指教,多多指教!”一听苗教授会日语,而且和佐佐木正义关系密切,李汝民立刻对苗教授也用日语说了一套阿谀之词。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佐佐木把手向里一让,佐佐木夫人拍拍那位三姨太太的肩膀,也举手向里一让——李汝民便又挎上姨太太的胳臂,做出一副潇洒自如的姿态,缓步走进餐厅,找了张地位显要的沙发坐下了。其他一些客人也依次坐下。

客人们寒暄着,交谈着。又等了好一会儿,那位最重要的客人——日本驻北平的宪兵司令松崎三郎却还没见到来。佐佐木有点儿气恼了,想走进餐厅开始摆宴。这时,苗夫人婉转地劝他:“佐佐木桑,去打个电话请他快点来——有的客人总是得一请再请呢。”佐佐木顺从地给松崎打了个电话。果然,不过十分钟,松崎就到了。

这个人约摸五十多岁,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子矮墩墩的,两条腿短短的,还似乎有点儿罗圈。黑胖的脸上,两道刷子似的浓眉,一双小而圆的眼睛,唇上一道“一”字形的浓黑小胡子。除了他的参谋长,他没有公开带随从,见主人迎出餐厅门外,就急忙趋身走到佐佐木身边,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垂头说道:“佐佐木桑,对不起得很!公事繁忙,故此来迟一步,请多多原谅!”说到这儿,扭头看了佐佐木夫人一眼,含笑问道,“这位是尊夫人么?今日幸会!”说着,也向佐佐木夫人深深弯下腰去鞠了一躬。

菊子夫人向松崎鞠躬还礼,口里轻轻说道:“欢迎您来,十分荣幸。”佐佐木立刻就把苗教授夫妇介绍给松崎:“这位是我在东京时的老同学,也是同行,又是支店的同事苗振宇教授——这位是他的夫人杨……”没等佐佐木介绍完毕,松崎立刻拉起苗教授的大手,两眼却灼灼地瞅着苗夫人:“认识教授和夫人,鄙人深感荣幸。”佐佐木夫妇和苗教授夫妇陪着松崎一起走进餐厅,所有坐在沙发上的客人全都恭敬地站起身来。李汝民尤其殷勤,一拉他身边的三姨太太,急步赶到松崎身边,两个脑袋同时深深一鞠躬:“在这里欣逢司令官,荣幸之至!司令官近来贵体安好?……这是小妾红喜。记得司令官是见过她的。”松崎好像没有听见李汝民的话,却把眼睛盯在红喜那张虽然涂着脂粉,倒也十分俊俏的脸蛋上——那对长长的、亮晶晶的白色珠子耳环,在粉面上一摇一摆,更增加了迷人的魅力。他色迷迷地瞅着红喜看了一会儿,才扭头对李汝民用中国话哈哈笑道:“李先生,你的姨太太很漂亮呀!中国允许阔人娶姨太太,这倒是件好事——好事!”说着,笑着,露出了嘴里那颗耀眼的金牙。

菊子和苗夫人听了松崎的话,都不禁有些气愤。可是,那个红喜,却扭摆着细腰,一双大眼睛瞟着松崎说:“司令官,您别说笑话了!您这位日本阔人不是也有的是……”她没有说完要说的话,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终于,各就各位。宴会开始了。第一桌上,由佐佐木和夫人陪同:有松崎——他为了自己在中国玩弄女人方便,没有把妻子带到中国来;有李汝民和他的三姨太;还有松崎的参谋长等高级日本军人。苗教授夫妇则坐在另一桌筵席上,陪着“兵库长”和“盐野义”两个制药厂的代理人,还有几位医学界的名流和朋友。第三桌则是一些跟随长官来赴宴的副官、参谋、秘书之流——他们的席位摆在另一间小屋里。

佐佐木和苗教授谁都不提今天请客的真正目的。就连那些有关的人,如松崎、“兵库长”和“盐野义”的代理人、甚至佐佐木研究所的副所长,谁都绝口不谈有关开设药店的事。好像人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尽情吃喝中国的上等名菜和名酒。……当人们酒足饭饱、十分惬意之后,就都相继离开了杯盘狼籍的餐桌,来到舞厅里。

这里,墙壁上闪烁着五颜六色暗淡柔和的灯光,照在光滑的镜子般的地板上,反射出一条条光怪陆离的人影。坐在屋子一角的管弦乐队奏起了舞曲,立刻,从一个侧门里走出来——不,是扭出来一群穿着艳色薄纱衣裙的舞女,她们立刻被拥抱在一些年轻官佐的臂弯里。松崎没有找舞女,却先搂着红喜,跳起慢步的狐步舞。苗教授和夫人也跳起舞来——别看苗夫人年近半百,但此刻却仿佛是个袅娜多姿、轻盈柔曼的活泼少女。佐佐木不跳舞,只和菊子夫人坐在供客人休息的小桌旁,皱着眉头似看不看地望着那一对对随着音乐旋转的人们……

一场完毕,跳舞的人们刚坐下喝了几口咖啡、可口可乐或桔子汁,音乐又响起来了。这次,松崎忽然走到苗夫人身边,对她弯腰鞠躬,张开双臂,客气地说:“请夫人赏光,陪鄙人跳一场可以么?我看夫人的舞跳得很好。”苗夫人微笑点头,大方地站起身来,又回头对坐在桌边的丈夫饱含深情地瞥了一眼。松崎立刻抱住了她的腰肢。

外边朔风阵阵,天寒地冻;这个华丽的舞厅里却香气氤氲,温暖如春。苗夫人随着松崎笨拙的步子一边跳着,一边用流利的日本话和松崎攀谈起来:“松崎先生,您有几个孩子?听说尊夫人还没有到中国来?”松崎彬彬有礼地回答:“承夫人询问,十分感谢。我有三个孩子,都很大了。大儿子已经结婚。我的妻子因为将要做祖母了,所以不愿到中国来。……那么,请问夫人,您有几个孩子?现在都在做什么?”苗夫人轻盈地跳着,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儿子在三年前就到日本早稻田大学去学法律。一个女儿喜欢唱歌,几个月前到巴黎音乐学院学声乐去了……”说到这儿,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身边一闪,一扭头——原来是白士吾搂着一个装扮得十分华丽的女人,正在他们旁边随着音乐跳着舞。苗夫人心里一动:怎么这家伙也来了?那个搂在他怀里的女人是谁?……她正疑惑着,只见白士吾怀里的那个女人迅速转到松崎的身边,嫣然一笑,娇声娇气地说:“松崎先生,晚上好呀?想不到在这里和您幸会了。”“梅村小姐,您也来了?”松崎一边向梅村点头招呼,一边仍跟苗夫人继续谈话,“夫人,看您这么年轻,原来都有能够出洋留学的大孩子了。福气!福气!”苗夫人却在想,白士吾跟梅村并没有得到邀请,怎么忽然自己跑到这个舞厅来了?他们来干什么?……她猜测着、考虑着,看看离白士吾和梅村远了,就轻轻挨近松崎的耳边,小声说:“那个跟梅村小姐一起跳舞的男人您认识么?他原来认识小女。不知什么缘故,自从小女去了法国,这个人就三番两次来找我们的岔子,非说小女抗日去了不可——真是恶意中伤,仗势欺人!”听苗夫人一说,松崎就用眼睛在人群里搜寻起白士吾来,脚步也放慢了。本来,他一发现梅村突然不请自来,心里就十分恼火——这个臭婊子,带着她那个姘头到这里来干什么?……可嘴里却若无其事地对苗夫人笑道:“夫人难道不知道,那个姓白的可是梅村小姐手下的红人。请夫人不必介意。中国有句俗话,一条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松崎这个中国通,不仅说得一口流畅的中国话,连中国的村俗俚语都懂得不少。

音乐一停,苗夫人趁势赶快回到丈夫身边,用眼睛瞥瞥坐在李汝民身边的梅村津子,悄悄问丈夫:“怎么回事?怎么那个梅村和白士吾也跑来了?”苗教授皱着眉头:“他们向佐佐木正义和我递了名片,说来祝贺,也来参加舞会。既然来了——我和佐佐木商量一下,就请他们进来了。”“噢,这样呵!不速之客……”苗夫人没有说完,只见梅村津子姗姗向这边走来。走到苗夫人身边,伸出纤细、白嫩的手,微微鞠了一躬,用中国话说:“您是苗夫人吧?刚才已经认识了苗教授,现在能够认识夫人,很荣幸!”“谢谢!您是梅村小姐吧?刚才松崎先生已经向我介绍了您。”苗夫人伸出手和梅村握了握。仿佛不知道她是中国人,故意用日语和她说话。

“谢谢!您说的是松崎司令官么?我们认识,很熟识!……呵,教授夫妇原来和佐佐木正义先生很熟识,是在日本的老同学?那太好了!太好了!……”梅村娓娓地说着。蓦地,好像刚刚发现佐佐木正义就在旁边,她轻盈地扭过身子,对坐在沙发上的佐佐木点头含笑说:“佐佐木先生,打扰了!您的研究工作还顺利么?……我和令兄佐佐木正雄将军是老朋友了,今天和您这位博士幸会,光荣!非常光荣!”说着,笑着,款款地挨着佐佐木正义坐下,用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打开皮包,拿出小粉盒就着小镜子轻轻在脸上敷了一点粉。整容完了,总共没用一分钟。她又冲着身边的佐佐木和苗教授笑道:“二位先生怎么不说话呀?难道对我前来祝贺你们——不高兴么?”“哪里!哪里!”苗教授随口回答,“十分欢迎梅村小姐光临这个舞会。不知道您这么空闲,不然一定请您前来赴宴了。”“梅村小姐,没有想到您有空前来参加这个舞会。欢迎!我哥哥近来还好么?您一定常和他见面的。”佐佐木也说了话。

“怎么,你们弟兄不常见面么?……这是为什么?”“不为什么,大家都忙。”佐佐木淡淡地回答。

这时,音乐又响起。梅村扭着裹在绿缎旗袍里的身子,摆动着惹人注目的翡翠耳环,伸出胳臂,对菊子夫人微微一笑:“夫人不跳舞么?那么,不客气,我想邀请佐佐木先生跳一曲。可以么?”“小姐,我从来不跳舞的。”佐佐木摸着小胡子,摇着头。

“既然这样,不勉强了。”梅村说毕,轻轻鞠了一躬,就走到不远处的白士吾身边去。一边跳着舞,一边在白士吾的耳边说:“注意姓苗的。跟他谈谈话,看他说什么。”白士吾轻轻点头。音乐一停,他立刻走到苗教授夫妇身边,先向他们恭敬地鞠躬,然后坐在他们旁边,点了一报纸烟吸着,随便问道:“伯父,伯母,许久不见了。近来,您们二位身体还好吧?”“很好,很好。谢谢白先生的关注。”苗教授好像嗓子里憋着一口痰,冷冷地嘎声回答。

“我很惦记着柳明和苗虹,我们过去都是好朋友——现在她们在什么地方?有信来么?”苗教授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来,瞪着白士吾那张苍白的脸,大声咳嗽一下,问道:“白先生,是谁给了您这样一个高贵的职务——专门来打听我女儿的下落?”“白先生,我们不是早告诉您了么,苗虹去法国巴黎学声乐去了……”一看丈夫恼火了,怕惹出是非,苗夫人急忙推了丈夫一下,岔开话说,“白先生,您近来可好?怎么您好像比过去瘦了一点,是操劳过度了吧?有时间请到我家去玩。”“好!好!……有空一定去拜望。”白士吾一看苗教授火了,只好悻悻走开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好像挨了什么人的一个嘴巴。

乐声再起,苗教授不再跳舞。吸着雪茄烟,望着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暗淡的灯光下扭来扭去的身影,尤其当他看到梅村被搂在李汝民的怀抱里,两个人抱得那么紧的一副丑态,忿忿地对身边的妻子低声说:“一点不错——魔窟!魔窟!……群魔乱舞——乱舞!乱舞!群魔乱舞!……”苗夫人扯了丈夫的衣袖一下,斜眼望着那些跳舞的人,轻声说:“唐三藏到西天取经,不是也要经过许多魔窟,要跟许多妖精打交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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