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书屋中的祝枝山,守候着乔妆改扮的周文宾出来,好赢他三百两纹银。也拖着一张椅子,专向着两扇屏门而坐。只为凡是里面出来的人都是从这两扇屏门中走出来的。紫藤书屋中,常有婢女出来,在庭心里折取梅花,他想:“今夜却要十分注意,防着周老二也扮着婢女折梅,前来戏我一戏,输去三百两还是小事,老祝被他吃瘪这损失非同小可。”

祝僮毕竟小孩子脾气,向主人说明了放他上街坊去观看花灯。枝山允许他出门,所以紫藤书屋中只剩着枝山一人。他知道自己的目光不济,面前便燃烧着一枝红烛,时时夹去灯煤,以便光明如昼。

忽闻呀的一声,屏门开了,一个婆子从里面出来,到庭心里折取蜡梅,打从枝山旁边经过,笑说道:“祝大爷,今夜倒不去看灯?”

枝山不即答应,把烛煤弹去了,掌着烛扦,把婆子上下照了一遍。婆子笑道:“照什么?”

枝山道:“照照你可是老二变相?”

婆子只当他醉了,便不去睬他,自去折取蜡梅,折取后回到里面把屏门掩上。枝山自言自语道:“老二诡计多端,总是细心一些的好。方才的老妈子,我明知不是老二改妆的,但是我总得照他一下,照见了他的满面皱纹,我才放心,这便不是老二的变相。”

又等了一回子,还没有什么动静,他想:“难道老二在里面睡着了么?”

正在想时,呀的一声屏门开了,隐隐约约出来的是个丫环模样,枝山忙道:“来人暂请停步。”

那丫头道:“祝大爷做什么?”

枝山道:“你不用问我,我自有道理。”

那丫头便站定了,嘴里只是吃吃的笑,枝山手忙脚乱,又要弹烛煤,又要取出单照,又要掌着烛杆,他便离座来试验这真假丫环。烛光之下,照见那丫环是个小大块头;面貌是丰腴的,并不象周老二。便道:“你叫什么?”

那丫头道:“我是锦葵呀,来看祝僮兄弟的。祝僮兄弟那里去了?”

枝山恍然道:“不错不错,你是锦葵呀!你看祝僮,祝僮上街坊看花灯去了。”

原来枝山常听得祝僮谈及大娘娘身边有个锦葵阿姐最为和气。只为是个小大块头,人家叫他一声“赛杨妃。”

现在那个丫头定是锦葵无疑了。当下锦葵听说祝僮出门去了,便想回到里面。

枝山道:“锦葵,我问你一句话,你从里面出来,可曾看见你们二爷在里面做什么?”

锦葵笑了一笑,暗想:“祝阿胡子枉号智囊,这一番管教他失败在我锦葵丫头的手下。”

原来锦葵到紫藤书屋中来,自有他的用意。这用意有二层:一者瞧瞧他的情人祝僮今夜可曾出去看灯?二者他知道二爷是从后门出去的,少顷一定从前门进来。二爷赢了东道,他有三十两的分儿。他这番到书屋中来探这一探,要是祝阿胡子问及二爷,我便给他上一个当,好教他少顷见了乔妆改扮的二爷进来,不会看破二爷的真相。当下笑了一笑道:“祝大爷,你问我们二爷做甚?”

枝山道:“我要和他谈谈。”

锦葵摇了摇头道:“二爷不出来了,要谈明天再谈。”

枝山道:“二爷为什么不出来呢?”

锦葵道:“二爷进来的时候,已有四五分酒意,他见里面的筵席未散,便坐了下来,和老太太、大娘娘吃酒,二爷的拳风是不行的,他偏要和老太太、大娘娘猜拳,却不料连输了四五大杯。他又好胜,不肯慢慢儿喝下去,总是一饮而尽。饮了三大杯,他的喉咙里竟放起鞭炮来了。幸而他别转了头,没有吐到席面上去。老太太着了慌,教他饮了一碗醒酒汤,吩咐他归房安睡。无论如何,今夜不许他起身。他到了房里便即睡着了。祝大爷要和他谈谈,今夜不及了,明天谈罢。”

锦葵说完以后,匆匆入内。

临走时,口中还说着:“祝大爷费你的心,见了祝僮兄弟,说我来看过他的。”

锦葵去后,枝山自言自语道:“老二不出来的了,他不出来。他的东道便输了。我可以向他说:‘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分明是怕我窥破你真相,这三百两快快拿来。’那么他便没话回答了。”

又想到:“方才那个锦葵丫头,虽然肥了一些。模样儿很不弱。我做了大爷,倒不及手下的谜僮祝管,听那锦葵口音,左一声祝僮兄弟,右一声祝僮兄弟,很像有情于他。看来倒是一双佳偶……”

忽的外面一阵步履声,接着又是一阵花粉香,直扑到书屋里来,那便引起了枝山的注意。

花粉香做先锋队,来的一定是女客。时候不早,外面还有什么女人来呢?但听得莺声呖呖般的唤道:“二爷二爷,你可在里面?”

枝山忙问来的是谁,文宾便趁势走入里面,见了枝山做出失望的样子,道一句:“二爷那里去了?”

枝山手执单照,照见来的是一个美貌裙钗,便道:“里面请坐。”

文宾道:“老伯伯,二爷可在这里?”

枝山道:“休管大爷、二爷,坐坐何妨?”

文宾道:“二爷不在这里,我便要去了。老伯伯你见了二爷,你说后街豆腐店里的许大姑娘来到这里看他的。说时,便要转身。枝山道:“既来之,则安之……”

列位看官,祝枝山毕竟狡狯,他虽然知道周文宾已经烂醉如泥,今夜不出来的了。但是这女人是否他扮的,倒也不可不妨,先来试验他一下,他故意道出这两句通文的话。要是真个豆腐店中的女郎听了这两句,一定莫名其妙;要是周老二假扮的女郎,听了这两句一定回过头来,道一句:“二爷不在这里,奴家不再耽搁了。”

唉,周文宾的乔妆计划几乎失败在这”既来之,则安之“两句之下。他已准备回过头来,准备要说:“二爷不在这里,奴家不再停留了。”

但是猛想到:“方才在内堂哄骗母亲,母亲说许大姑娘怎么会说这通文的话?他想我现在扮了乡下大姑娘,他背着书句,由着他背,我只算莫名其妙便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头也不回。祝枝山才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乡下大姑娘,把方才的疑虑都打消了。他正觉客馆凄清,有了这美人儿走来,空气中也含着一种暖意。他怎肯放这乡下大姑娘出去?便道:“大姑娘,来来来!且在这里坐坐,也许二爷会得出来。文宾便答转身躯向枝山打量了一下,问道:“老伯伯姓什么?”

枝山道:“姓祝。”

文宾笑了笑道:“祝伯伯唤我做甚?”

枝山道:“唤你进去暂坐片刻,也许二爷会得出来。”

文宾便不客气,跟着枝山入内,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枝山道:“请问大姑娘芳龄多少?”

文宾假作呆了一呆,隔了片晌,才说道:“祝伯伯,我们豆腐店里只有划方豆腐干,没有什么方菱圆菱。”

枝山笑道:“大姑娘,你缠错了,我问的芳龄多少,便是问你年纪多少。”

文宾笑道:“原来芳龄便是年纪。奴家的芳龄一十七岁了,请问祝伯伯芳龄多少?”

这句话引得祝枝山发笑。便道:“你问我么?虚度三十九岁了。”

文宾假作娇嗔道:“祝伯伯这般瞎话四,奴家已告诉你芳龄一十七岁,你怎么说许大三十九岁了?”

这句话又引得祝枝山大笑,也想这许大端的笨不可言,他把“虚度”二字当做“许大”二字。他这个人简实是“聪敏面孔笨肚肠”,看来不配和他通文的。便道:“大姑娘,你又缠错了,我说的虚度三十九岁,是说我的年纪三十九岁。”

文宾笑道:“原来祝伯伯也叫做许大?你既然姓许,怎么又姓祝呢?”

祝山拍手大笑道:“姑娘,你专会呕人发笑,我不和你通文了。你简直胸无点墨。”

文宾瞧了瞧枝山的手指道:“怎么祝伯伯也是六指头?”

枝山惊问道:“你又见过谁是六指头来?”

文宾道:“奴家听得周二爷有个好朋友,写得一笔好字,便是江南第二才子祝枝山,也是六指头。祝伯伯,你可认识他?”

枝山听得唤他江南第二才子,不禁心花怒放,他斜着眼睛,捋着颔下的胡子,笑嘻嘻说道:“大姑娘,实不相瞒,江南第二才子祝枝山,便是老夫。”

文宾又假作诧异的模样道:“祝伯伯,你说谎了,江南笫二才子不是老虎,却是洞里赤练蛇。”

枝山道:“呸!你‘当着和尚骂贼秃’了,我便是祝枝山,人家唤我洞里赤练蛇,这个人一定要入十八层地狱。”

文宾听着,便即起立,捧着胸膛,向枝山福了两福道:“祝大爷休得见气,奴家有眼无珠,不知道你便是江南第二才子。祝大爷,奴家这番到来,虽然是看周二爷,其实要看你祝大爷。”

枝山道:“你来看我做甚?”

文宾道:“祝大爷的书法四远驰名,张小二得了你祝大爷写的扇子,一换便是十多两银子,母子俩便可安安稳稳的过年。杭州人谁不称赞祝大爷的义气?谁不称赞祝大爷的一笔好字?不识好歹的苏州人,替祝大爷起这恶毒的绰号。祝大爷说这个人一定要入十八层地狱,奴家却说这个人一定要入三十六层地狱。祝大爷是菩萨肚肠,活佛的心,怎说是洞里赤练蛇呢?”

枝山听了好不快活,自思生平知己半在巾帼。在嘉兴时,为着一首诗受那芙蓉姨太太百般优待;在杭州时,又为着一柄扇子,受那许大姑娘的抬举。便道:“大姑娘,你真是祝某的知己。你今夜到来看我,可是要我赠你一柄扇子?”

文宾又起身福了两福道:“祝大爷竟是未卜先知,奴家来看周二爷,便是央托周二爷向祝大爷说,送给奴家一页扇面,好教奴家在兄弟面前说的嘴响。”

枝山道:“这话怎么讲?”

文宾道:“只为祝大爷赠给张小二扇面的事,是奴家兄弟许二告诉奴家的。许二说,祝大爷的字怎么值钱?我们豆腐店里做了一朝,不及祝大爷笔头上一转笔毛。奴家问许二:‘你说的祝大爷住在那里?’

他说住在隔壁周府,奴家说:‘既然住在隔壁周府,你姊姊也会向他讨取一页扇面。’

许二说:‘你休夸口,祝大爷的字岂肯轻易下笔?’奴家便和许二赌个输赢,今夜奴家讨得祝大爷所写的扇面,许二做三声狗叫,讨不得祝大爷的扇面;奴家做三声狗叫,好大爷,亲大爷,菩萨肚肠的大爷,活佛心的大爷,你成全了奴家罢!”

枝山被文宾连灌着迷汤,益发神魂颠倒,便道:“你们也赌着东道么?奇哉怪哉!”

文宾道:“难道祝大爷也和谁赌着东道来?”

枝山道:“没有,大姑娘,我告诉你,祝某的字本来不肯轻易下笔的,今夜瞧着你大姑娘的分上,便破例替你写一页扇面。好在我过嘉兴时,有人送我多页扇面,即刻便可一挥。可惜没有人替我磨墨,我的僮儿又上街看灯去了。”

文宾道:“奴家替你磨墨可好?”

枝山道:“再好也没有。从前贵妃捧砚,今夜佳人磨墨。我祝某的艳福真不浅啊!”

文宾暗暗好笑,这胡子快要上当了。便由着他咬文嚼字,不去睬他。只弹了弹烛花,把案上砚台加了几滴水,执了一锭仿古名墨,轻圆流利的磨将起来。枝山正取着扇面,预备挥洒,陡见那大姑娘磨墨的姿势分明是个惯亲笔砚的人。他既是豆腐店里的女子,磨豆腐是在行的,磨墨是不在行的。现在瞧见他磨的这般轻圆流利,不禁涌起了疑云。捋着胡须笑道:“老二,你扮的好像啊!”

文宾听了狂吃一惊,被他一言道破,怕不要功败垂成。好在他知道枝山的脾气,并非真个看出了破绽。不过冒我一冒,看我可有什么惶失措?当下很镇定的说道:“祝大爷说些什么?奴家不明白。”

枝山笑道:“老二,你道我‘浑浊不分鲢与鲤’,你可知道我‘水清方见两般鱼’?”

文宾放着手中的墨,忙道:“祝大爷,奴家害怕,要走了。”

枝山道:“为什么要走呢?”

文宾道:“祝大爷可是有疯癫病的?好好的和你讲话,你忽然着了邪魔似的,老二长,老二短。口中喃喃呐呐,说这不明不白的话,好不怕人。”

说罢,返身便走。慌得枝山把他拖住,便道:“大姑娘休得害怕,这是我一种习惯,叫做”胎里毛病“,心中想着什么,一个不注意,口中便要说将出来,并不是疯癫。大姑娘,依旧请你替我磨墨,你磨墨的样子确是在行,一些水也不会泼出砚外。”

文宾肚里明白,原来在这分上,几乎露出马脚来。便笑着说道:“祝大爷,你说奴家磨墨磨的好,这便是吃了不识字的苦。”

枝山诧异道:“怎么磨墨在行,倒是吃了不识字的苦?大姑娘你弄错了。”

文宾一壁磨墨,一壁说道:“祝大爷,奴家告诉你,我们开的虽是一家小小豆腐店,但是也有往来的帐目,豆腐店请不起司帐先生,只好每天央托对门教书的王先生写帐。王先生写帐时,派着我在旁磨墨,溅出了一点水,他便掷着笔大发脾气。为这分上,我不会写字,我却会磨墨。遇着王先生替别家写对时,也要我磨墨。我磨墨在行,都是吃着不识字的苦。”

枝山笑道:“原来如此。墨已磨浓了,待我来写罢。但是只落单款,不落双款。”

文宾道:“什么单款双款?奴家不明白。”

枝山道:“单写我的名字叫做单款,连你的名字一同写上,这便叫做双款。”

文宾道:“奴家不要单款,却要双款。”

枝山道:“据我看来,还是落了单款的好,单款的扇面拿上茶会便可换得十多两银子。要是落了双款,价值便短了。”

文宾道:“祝大爷,写的扇面,便是奴家的宝贝,休说十多两银子,一千两也不卖,祝大爷,奴家一定要请你落这双款的。”

枝山道:“要写双款便要请问你的名字。”

文宾道:“早已告诉祝大爷了,奴家便是许大,许大便是奴家。”

枝山道:“这个名字不好听,怎好写上扇面?”

文宾道:“祝大爷休得欺瞒奴家不识字,奴家一离母胎便叫许大。叫了十七年,没有人说我不好听。便是不好听,你也要替奴家写上扇面。”

枝山道:“写便写了,只是许大的下面写些什么称呼呢?也罢,不要称呼了,但写许大两字罢。”

文宾拍着枝山的肩头道:“祝大爷,奴家不要。‘阿猫阿狗有称呼’,你但写许大,不写称呼,你便瞧奴家不起了。奴家不要。”

枝山一连声的应道:“写写写……”

列位看官,这是一种心理作用。文宾没有乔妆时,也曾手拍枝山的肩,枝山的肌肤上并不起着什么快感。现在这一拍却不然了,枝山觉得纤手着肩有一种又酸又甜又酥又麻的感觉,直入他的骨髓。除却满口答应,还有甚么话说?文宾道:“你写的什么称呼?”

枝山道:“写上许大姑娘可好?”

文宾道:“奴家不要。”

枝山道:“写上许大小姐可好?”

文宾道:“奴家不要。”

“写上许大女士可好?”

文宾道:“奴家不要。”

枝山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要我写什么?”

文宾道:“奴家说了,只怕你不肯写。”

枝山道:“只要你说的出,我便写的出。”

文宾道:“你要写上‘许大好妹妹’五个字。”

枝山道:“‘好妹妹’的称呼,只好口头称呼,怎好写上扇面?”

文宾另起着一双手,拍着枝山那一双肩道:“祝大爷,你不写称呼,奴不要。”

说这话时声音十分甜媚,枝山的身体几乎瘫化做一堆,除却满口应允以外,还有什么话说?文宾又弹了弹烛花。枝山已蘸得笔饱,正待写字,忽然向文宾说道:“大姑娘,请你抹一抹桌子,这里有些灰尘。”

文宾不知是计,便取了抹巾,低着头抹桌子。抹到枝山身旁,枝山乘他不备,凑过头去嗅了嗅他的粉颊,文宾假作娇嗔,把抹布一丢道:“祝大爷这般不老实,扇子不曾写却来占奴家的便宜。”

枝山听得话中有因,便道:“大姑娘,不写扇子便不能占你的便宜,要是写了扇子便怎样?”

文宾笑了一笑,低头不语。枝山凑头过去:“怎么样?”

一壁问一壁嗅着鼻子,觉得阵阵粉花香直透心坎。文宾道:“你替奴家写了扇……”

说到这里,扑嗤的笑了。枝山见了益发消魂,又凑过头问道:“怎么样?”

文宾道:“祝大爷不要这般,又是酒气直冲,又是毛篓篓刺痛奴家的面颊。奴家又回去了。”

枝山道:“不要回去。你只告诉我,替你写了扇子,你便怎么样?”

文宾道:“祝大爷,这叫做‘明人不消细说’了。”

枝山听得这一句话,分明是批准了战书,立即告着奋勇,提笔在手,写了这一页扇面,又写着:“许大好妹妹芳鉴,吴门祝允明书。”

特别讨好,还加着两方圆章,双手捧上,送给这位西贝的好妹妹。文宾接取在手,在烛焰旁边烘干了墨迹,摺叠好了,纳入怀中,便向枝山福了两福。谢了他的盛意,便要告辞。却被枝山一把拖住道:“好妹妹,你允许我的话怎么样了?”

文宾道:“奴家没有允许你啊!”

枝山道:“好妹妹,你说写了扇子以后便……”

文宾道:“便什么?”

枝山道:“你说‘明人不消细说’”

文宾道:“那么奴家早已向你说明了,你是聪敏人,难道不省得?”

枝山道:“‘明人不消细说’便是这个那个。”

文宾道:“这个那个是什么?”

枝山道:“这个那个便是‘明人不消细说’了。”

文宾道:“祝大爷,你不是个好人,不肯老老实实的说。欺我乡下姑娘。”

枝山笑道:“好妹妹,你逼我说。我便直说了。这个那个便是和你同床共枕。”

文宾回复着自己的声调说:“老祝无礼!你这东道输了,三百两纹银快快拿来。我说的‘明人不消细说’,便是要赢你的东道,得你的三百两纹银。我怕你图赖,这一页扇面便是你瞧不出我改妆的证据。老祝,你佩服我么?”

枝山听了,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正是:三生修订鸳鸯谱,片语安排锦绣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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