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项天祥正在为难,忽见强人跳出圈子,呼他项贤弟。他便上前一看,不是别人,乃是聚虎镇的坐山虎皇甫举。项天祥赔笑道:“老师,你同孩子们这样玩法,险些儿被你吓死。”

皇甫举赔礼道:“一来试试贤弟武艺,二来迎接你们入寨。”

便问蓝公子的事情如何,项天祥细细说了一遍。皇甫举道:“家眷既来,公子就容易接了。”

说罢同项天祥来至轿前,向阮氏问安,并道:“此地路不好走,特来迎接车辆。”

谁知姑嫂二人在轿中吓得魂飞天外,两人抱成一团,只是浑身发抖。闻得是来迎接车辆的人,方才放心。过了一刻,乃说道:“哎呀,这样迎接,将人倒要吓死了。”

皇甫举又与蓝林相见道:“老翁放心,方公爷在后面,不久也就到了。”

连夜赶过山林,在坊子住下,次早动身。又行了一日,方举与邵翼迎来,会了蓝林。老家人备问别后情形,蓝林说公子现在监牢受苦,方举十分焦急,于是赶车前进。到了聚虎镇,下了车子,早有皇甫举的妻子并女儿金定小姐一同出来迎接。

蓝大娘与素贞小姐姑嫂走进店门,一直到了后面坐下,皇甫举即命家人将行李衣箱搬入后宅。蓝林找还车骡轿钱,皇甫举另外赏了十两银子,教他们回去。有人问道,不可说在此地卸车,就说在河南某处卸的,听你胡乱回答便了。那赶车的见有外赏,心中大喜道:“我们回去,决不说在此地下车。”

说罢去了。

再说阮氏姑嫂,见蓝鸿未来,便问蓝林。蓝林到了此刻,难以隐瞒,只得将实话说出。姑嫂闻言,放声大哭。经皇甫举妻子同金定小姐再三劝解,方才收泪,向皇甫举夫人小姐行礼坐下,说些闲话。岂知老家人蓝林进来,又将前日动身后,项爷救公子的话细说一遍。姑嫂二人一闻此言,泪如涌泉,泼泼而下。金定小姐看见,连忙走过来道:“大娘姑娘放心,不是小女夸口,这点小事,都在我爹爹身上。稍迟儿日,包管大爷到此,与大娘姑娘相见。”

姑嫂二人见金定小姐来劝,不好再哭。况新到人家,都是初见面的人,怎好惊吵人家?只得止泪道:“诸凡仰仗令尊,还求早些为妙。”

说话之间,后堂酒席摆下,皇甫举妻子小姐邀阮氏素贞入席,饮酒闲谈。谁知素贞与金定脾气甚合得来,萍水相逢,如同旧友一般,你谈我说,彼此相爱。那外面众英雄饮酒闲谈,方举问项天祥:“贤弟前日劫狱,既然入了虎头门,被人抵住,难道犯人还来管此闲事?况他们总有刑具在身,此事真令人摸不着头脑。只怕那童贼怕有人劫狱,早已预备了。”

皇甫举道:“他既有了准备,须用计取才好,惟要稍迟几日,等个机会,才好行事。这事总在我身上便了。”

从此众人都住在皇甫举家内,那方举只是愁眉不解,忧容满面,又不好催促皇甫举。若是提及此事,他便说稍迟几日再酌。

再说姑嫂二人在里面终日如坐针毡,心内暗想道,他们这班人尽是强盗,我们如在老虎窝中。看他面上十分好意,到底不知他心内如何。倘怀歹意,我们只有一死而已。惟看他的妻子女儿,倒也正气端方。那皇老翁从不会面,就是那三尺之童,都不许他入户。若是行为不正,焉能有此规矩?正在思想,看见皇甫举的妻子同女儿走来,坐下说道:“奶奶、小姐在此,请放宽心,不必烦恼,不日就要设法去接大爷。我们虽是乡村之家,当日太爷在日,也曾做过云南参政的。因父亲不愿为官,才守田原之乐。若不放心在此居住,愿结为姊妹,未识尊意若何。”

姑嫂二人见她母女出言有礼,遂连声应允,拜成姊妹,心住下,等她老父去救丈夫。

再言方举一日同皇甫举饮酒,忽见外面一人走进,头戴草帽,身穿短褂,脚着芒鞋,满面灰尘。到得皇老翁面前附耳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皇甫举只是点头道:“你去歇息歇息。”

那人去了,皇甫举开口道:“方公爷莫要焦了,三日内老夫去救你金兰好友去了。”

方举闻言大悦道:“若得如此,小弟感激不尽。”

又不问怎样去救,只得开怀畅饮。一宿已过,次日清晨,大家起来,老翁叫出两名家人,都有四旬以外的年纪,都是罗帽青衣,满口京话。吩咐道:“尔等去打头站,须要留神。”

二人道:“小的知道。”领命而去。

后又走出四个少年人来,一样打扮,拿着行李铺盖,琴剑书箱。只见外面有四乘骡轿,多少牲口在门外等候。只见老翁走进里面,等了半日,不见出来。方举等惊疑不定,将近黄昏,只见两名小童,都在十五六岁,手执两盏灯球,上写着通政司大堂,后边一位官长走出。众人见了大惊,再一细看,原来就是皇甫举。皇甫举望着方举道:“公爷,老汉可象一位官长?可有破绽之处?”

众人道:“真真是一位大员,毫无破绽。老师往哪里去?”

皇甫举说:“昨日回来的孩儿,打听得通政司大堂柳仁杰回家祭祖,正从聊城经过,我想救蓝鸿,实无善法,只好冒充柳仁杰。借查监为名,遇见蓝鸿,我就设法将他带出监来,此计如何?”

众人闻说大喜道:“若如此,老师真神人也。”

言罢,皇甫举上了玻璃窗,四面拖须的骡轿,一行人滔滔而去。方举等回至店内,静候好音。

再言那季龙、季安二人,奉皇甫举的令,扮做长随模样,骑了快马,一直跑到聊城县的大堂下马,将马鞭在公案上乱打道:“好个大知县,我们大人快到了,还不出去迎接!是何道理?快快出来讲话。”

吓得那宅门上的内使,忙忙禀知县官道:“外堂来了两个人,是柳大人的爷们,说道太爷为何不去迎接,要打进来。”

知县道:“我已差人办下了公馆,差人前去打探,据说还有几日才到,为何今日到此?”

言罢立起身来,出了内堂。那季龙、季安见宅门开了,知道县主出来,便往内用手指着道:“这就是聊城县巫太爷么?”

巫公连连赔笑道:“下官正是。有劳二位远来。大人公馆已经办成,在西门城内。”

季龙道:“公馆有无不关紧要,知道大人停留不停留呢?但是不出去迎接,是何道理?俺大人不过告假回家祭祖,不日进京复命,仍是大位,那时看你这知县还做得长久吗?”

那巫知县心下明白,理上欠缺,将嘴一歪,有内使拿出银子四封,摆在桌上道:“二位老哥来此,未得寸敬,些须薄礼,送与二位买果子吃的。”

季安道:“又多谢太爷,但是我们同事多人,不好相扰,还请收回,存在帐房便了。”

说罢转身要走,口中捣杂道:“近来个七品官儿,如此大法,少不得家爷进京时,照应你罢。”

巫知县见他二人有不悦之意,连忙赔笑道:“请缓一刻。”

又叫内使拿出四封银子来道:“此是送二位吃酒的,恐其大人要说下官不是,望二位代下官略为周全几句,感激不尽。”

季龙见他如此,转过脸来笑道:“太爷如此见爱,小人们若是不收,太爷只当我们嫌少,只得遵命领赏罢了。”

言罢,将银各携四封,收入怀内,相谢而去。巫知县即刻上轿,迎出城来。谁知前站在县堂上吵闹,各衙门早已知道,纷纷轿马,都在城外迎接。不到十里之外,看见大人车马到了,文武官员忙将手本递上,迎接大人。有内使高声说道:“大人路上辛苦,请众位在公馆相见。”

那些官府一闻此言,纷纷进城而去。大人不一刻也进了城,到得公馆,大人下了轿车,走进公馆。这些官员又递手本禀见,内使拿进去,不一刻出来回道:“通城文武各回衙署理事,只留聊城县巫太爷在此有话面讲。”

那些官员散去,随即又吩咐出来道:“大人明日饭后动身,叫牲口骡轿都在西门外伺候,不必在城内作闹,只留家丁四人就是。”

那骡轿马夫人等,将牲口赶出城去。知县闻知,又着两名衙役到城外照应。谁知到了城外,落下坊子,到了次日早间,有家人暗暗将瞒陷药洒入茶饭碗内,将衙役开店人等吃下,只是迷迷而睡,要睡到黄昏时候,方可苏醒。他们清早就将骡轿牲口赶上大路,只奔聚虎村而去。

再言假大人传知县相见,巫知县忖道,不知好歹,且进去见机而作便了。入内抢一步上前,打一躬道:“卑职聊城县知县巫不飘,叩见大人。”

皇甫举道:“不必过谦,只行常礼罢了。”

知县打了三躬,站在一旁。皇甫举道:“看坐。”

有家人端过椅子来,巫知县道:“大人在上,焉有卑职的坐位?”

皇甫举道:“贵县过谦,焉有不坐之理?”

巫知县心中大悦,又打了一躬,方才告坐。皇甫举道:“久闻贵县在此办事清正,是个干员,本司此次进京,少不得保举你高升。”

巫知县闻言,连连打躬道:“多蒙大人栽培,卑职在此办事谨慎,遇有民间讼事,秉公办理,不敢稍有偏徇。”

假大人道:“本司因年迈多病,精力颇衰,曾请太医院诊视。伊云须要吃人参汤慢慢调养,方能补其身体。闻得贵县这里有人参极好,托代办几斤,请先带纹银贰千两,若还不足,本司再着人送上。”

中说着,便叫内使捧出纹银二千两,放在桌上。假大人道:“有劳贵县。”

巫知县心内暗想道,这是分明要我孝敬于他,银子怎好领?若是不办,他就要怀恨,将来此官难保,若要办来,须得二三千金,官还可升,岂有不办之理?忙打一躬道:“卑职遵大人的示,回去办理便了,此银断不敢领。”

言罢告退,上轿回衙。到得衙门下轿入内,就将童府送的二千两银子发出来,着一能干家人,到人参铺内挑选大枝头的人参,选了几斤,言明价银二千八百两,现银发出二千两,下欠八百两。家人将人参携回,与巫知县阅看。巫不飘一看大喜,一支都有二钱多重,随即用红纸包好,出了衙门上轿。到得公馆门首下轿,向管门人道:“聊城县奉大人委办之事,现已办成,敬候示下。”

家人闻命,暗暗偷笑道:“太爷稍待。”

镜罢转身进去,不一刻出来道:“大人有请。”

巫不飘闻请,心中得意,见了假大人忙打躬道:“卑职奉大人之命,所办之物呈上。”

假大人连忙抬身道:“请坐。”

巫不飘又打一躬,方才坐下。家人接过,打开细看,大为得意,仍令家人包好收了。假大人道:“我说贵县是个干员,一办就成,别人如何能办?但不知其价若干?银子多少?”

巫不飘道:“此参中平,今年来得甚少,就是这个样子,已算挑了又挑,不必问价,这是卑职孝敬大人的。望大人回京照应卑职就是了。”

假大天道:“这个自然,本司在京就闻贵县是个干才。但我门下门生却也不少,没有一个及得贵县。”

巫不飘一闻此言,立起身来说道:“卑职意欲拜在门下,未知大人肯容纳否?”

假大人道:“甚好甚好。”

巫不飘闻大人准他拜门,喜得心痒难抓,即忙朝上就拜道:“恩师在上,门生巫不飘叩见。”

假大人道:“贤契免礼。”

受了两礼坐下,吩咐摆酒款待。酒过三巡,假大人道:“老夫有一事还要拜托贤契代办,办好一起相谢。”

巫不飘一惊,暗想道:我受不住再一个二千两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请恩师吩咐,门生去办。”

假大人道:“我自出京,偶冒风寒,许了一愿,要在所过之处,一阅牢狱,每犯赏馒首两个,肉一块,此事托为一办。”

巫不飘道:“这有何难?门生备办就是。”

又谈些闲话,巫知县辞出上轿回衙,吩咐衙役将馒首猪肉买办齐备。到了次日早上,知县上轿,到大人公馆伺候。

再言皇甫举暗暗吩咐家人道:“等我去后,你等速去西门回庄去罢,休要管我。”

又将二道灵符,付与二小童道:“你二人见有变动,随我将眼睛一闭,脚一跺,就可脱逃。如若迟了,有性命之忧。”

两小童道:“老爹吩咐,谨记在心。”

有家人禀说:“众文武请安。”

假大人道:“教他们回衙理事,只留聊城县伺候。”

家人领命,照样回复。众官各自回衙去了。大人随即上了八轿,打锣开道,一直来到府狱。赈过了犯人,又到县监而来。到得监门口,下轿步行,后跟两个短童。假大人道:“贤契在外把守,一则恐有犯人逃脱,二则恐有闲人进去。”

巫不飘闻言,弯腰随口道:“是。”

说罢就立在牢门外等候。那假大人步进牢来,四处细望,不知哪处是蓝鸿监禁之所。正在忧疑,忽见一人走进,有些面熟,上前打个千儿道:“牢头皮登代大人请安。”

那假大人就一惊,未曾回答,那皮登起身一望,吓了一跳,这哪是柳大人,明明是聚虎寨的皇甫举,便喊道:“你是聚虎寨的强盗头,假装大人么?”

这一喊,惊动内外人等,这个纸老虎立刻要吮破了。要知皇甫举如何脱身,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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