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若水為同州推官,知州性褊急,數以胸臆決事,不當。若水固爭不能得,輒曰:「當陪奉贖銅爾。」已而果為朝廷及上司所駁,州官皆以贖論,知州愧謝。而已復然,前後如此數矣。有富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女奴父母訟於州,州命錄事參事鞫之,錄事嘗貸於富民不獲,乃劾富民父子數人共殺女奴,棄屍水中,遂失其屍,或為元謀,或從而加罪,皆應死。富人不勝榜楚,自誣服。具獄上州官,審覆無反異,皆以為得實。若水獨疑之,留其獄數日不決。錄事詣若水廳事,詬之:「若受富民錢,欲出其死罪耶?」若水笑謝曰:「今數人當死,豈可不少宿留,孰觀其獄辭耶?」留之且旬日,知州屢趣之不能,上下皆怪之。若水一旦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獄者,密使人訪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驚曰:「安在?」若水因密送女奴於知州所。知州垂簾引女奴父母問之曰:「汝今見女識之乎?」對曰:「安有不識也?」因從簾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縱之,其人號泣不肯去,曰:「微使君之賜則某滅族。」知州曰:「推官之賜,非我也。」其人趨詣若水廳事,若水閉門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與焉?」其人不得入,繞牆而哭,傾家資以飯僧,為若水祈福。知州以若水雪冤死者數人,欲為之論奏其功,若水固辭曰:「若水但求獄事正人不冤死耳,論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為若水功,當置錄事於何地耶?」知州歎服曰:「如此尤不可及矣。」錄事詣若水,叩頭愧謝。若水曰:「獄情難知,偶有過誤,何謝也。」於是遠近翕然稱之。未幾,太宗聞之,驟加進擢,自幕職半年中為知制誥,二年中為樞密副使。

李繼隆討夏虜,與轉運使盧之翰有隙,欲陷之罪,乃檄轉運司期八月出塞,令辦芻粟。轉運司調發方集,繼隆復為檄言陰陽人狀陳國家八月不利出師,當更取十月。轉運司遂散芻粟。既而復為檄雲,得保塞胡偵侯狀言賊且入塞,當以時進軍,芻粟即日取辦。是時民輸免者適散,卒不可復集,隆遂奏轉運司乏軍糧。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取轉運使盧之翰、竇比及某人首級。丞相呂端,樞密使柴禹錫皆不敢言,惟樞密副使錢若水爭之:「先推驗有狀,然後行法。」上大怒,拂衣起入禁中,二府皆罷,若水獨留廷中不去。上既食久之,使人偵視廷中有何人,報曰:「有細瘦而長者尚立焉。」上出詰之曰:「爾以同州推官再期為樞密副使,朕所以擢任爾者,以爾為賢耳。乃不才如此,爾尚留此安俟?」對曰:「陛下不知臣無狀,使待罪二府,臣當竭其愚慮,不避死亡,補益陛下,以報厚恩。李繼隆外戚,貴重莫比。陛下據一幅紙,詔書誅二轉運使,雖彼有罪,天下何由知之?鞫驗事狀明白乃爾,加誅亦何晚焉?獻可替否,死以守之,臣之常分。臣未獲死,故不敢退。」上意解,乃召呂端等問之,端等奏請如若水議,先令責狀,許之。三人皆黜為行軍副使。既而虜欲入塞事皆虛,繼隆坐落招討、知秦州。

曹彬侍中攻金陵,垂克,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餘之病非藥石所愈,惟諸公共發誠心,自誓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明日稱愈。及克金陵,城中皆按堵如故。曹翰克江州,忿其久不下,屠戮無遺。彬之子孫貴盛,至今不絕;翰未三十年,子孫有乞丐於海上者矣。

曹彬侍中為人仁愛,多恕平,數秉國未嘗妄斬人。嘗知徐州,有小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後杖之,人皆不曉其旨。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此婦為不利而惡之,朝夕笞罵,使不能自存。吾緩其事而法亦不可赦也。」其用誌如此。

趙康靖公槩與歐陽文忠公修同在館,乃同修《起居注》。槩性重厚寡言,修意輕之。及修除知州誥,是時,韓、範在中書,以槩為不文,乃除天章閣待制。槩澹然不以屑意,及韓、範出,乃復除知制誥。會修甥嫁為修從子晟妻,與人淫亂,事覺,語連及修。修時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朝廷疾韓、範者皆欲文致修罪,雲與甥亂。上怒,獄急,群臣無敢言者,槩乃上書言:「修以文學為近臣,不可以閨房曖昧之事輕加誣衊。臣與修蹤跡素疏,修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體耳。」書奏,上不悅,人皆為之懼。槩亦澹然如平日。久之,修終坐降為知制誥,知滁州,執政私曉諭槩,令求,乃出知蘇州。遭喪去官服闋,除翰林學士。槩復表讓,以歐陽修先進,不可超越先為學士。奏雖不報,時論美之。

天章閣待制張昷之為河北都轉運使,保州界河巡檢兵士常以中貴人領之,與使州抗衡,多齟齬不相干,州常下之。其士卒驕悍,糧賜優厚,雖不出巡徼,常廩口食。通判不待舉以為虛費,申轉運司罷之。士卒怨怒,遂作亂,殺守倅。朝廷遣知制誥田況齎詔諭之,乃降。方其未降也,中貴人楊懷敏與張昷之不協,在軍中密奏曰:「賊於城上呼云:『得張昷之首,我當降。』若賜昷之首以示賊,宜可得。」上從之。遣中使奉劍往即軍中斬昷之首以示賊。是時參知政事富弼宣撫河北,遇之,即遣中使還,且奏曰:「賊初無此言,是必冤讎者為之;借令有之,若以一卒之故,斷都轉運使頭,此後政何由得行?」上怒解,昷之落職,知虢州。

王太尉旦薦寇萊公為相,萊公數短太尉於上,而太尉專稱其長。上一日謂太尉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太尉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足以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上由是益賢太尉。萊公在藩鎮嘗因生日建山棚大宴,又服用奢侈,為人所奏。上怒甚,謂太尉曰:「寇準每事欲效朕,可乎?」太尉徐對曰:「準誠能臣,無如騃何?」上意解,遽曰:「然此止是騃耳。」遂不問。太尉疾亟,上問以後事,唯對以「宜早召寇準為相」。

景祐中,呂許公夷簡執政,範希文仲淹以天章閣待制知開封府,屢攻許公短,坐落職知饒州,徙越州。康定元年,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尋改陝西都轉運使,會許公自大名復入相。仁宗曰:「范仲淹賢者,朝廷將用之,豈可但除舊職?」即除龍圖閣直學士,陝西經略安撫使。上以許公為長者,天下亦美許公不念舊惡,希文麵謝曰:「向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獎拔乃爾。」許公曰:「夷簡豈敢復以舊事為念耶?」

呂蒙正丞相不喜記人過,初參知政事,入朝堂,士於簾內指之曰:「是小子亦參政耶?」蒙正佯為不聞而過之,其同列怒,令詰其官位姓名,蒙正曰:「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復忘,固不如不知也。不問之何損?」時皆服其局量。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為刺史,號章太傅,其夫人練氏智識過人。太傅嘗出兵,有二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置酒飾美姬進之,太傅歡甚,迨夜飲醉,夫人密摘二將,使亡去。二將奔南唐,後為南唐將,攻建州破之。時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將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將屠此城,夫人植旗於門,且吾已戒士卒勿犯也。」夫人反其金帛並旗弗受,曰:「君幸思舊德,願全此城之人;必欲屠之,吾家與眾俱死耳,不願獨生。」二將感其言,遂止不屠。太傅十三子,其八子夫人所生也。及宋興,子孫及第至達官者甚眾,餘五房子孫無及第者,其父亦八房子孫出繼五房耳。

趙清獻公閱道抃,熙寧中以大資政知越州,兩浙旱蝗,米價踴貴,餓死者十六七。諸州皆榜衢路,立告賞,禁人增米價。閱道獨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價糶之。於是諸州米商輻湊詣越,米價更賤,民無餓死。閱道治民所在有聲,在成都杭越尤著。

至和中,範景仁為諫官,趙閱道為御史,以論陳恭公事有隙。熙寧中,介甫執政,恨景仁,數毀之於上,且曰:「陛下問趙抃,即知其為人。」他日,上以問閱道,對曰:「忠臣。」上曰:「卿何由知其忠?」對曰:「嘉祐初,仁宗違豫,鎮首請立皇嗣以安社稷,豈非忠乎?」既退,介甫謂閱道曰:「公不與景仁有隙乎?」閱道曰:「不敢以私害公。」景仁雲。

王達者,屯田郎中李曇仆夫也,事曇久,曇親信之。既而去曇,應募為兵,以選入捧日營,凡十餘年。會曇以子學妖術妄言事,父子械係御史臺獄。上怒甚,獄急,曇平生執友無一人敢餉問之者。達旦夕守台門不離,給飲食,候信問者四十餘日。曇貶恩州別駕,仍即時監防出城,諸子皆流嶺南,達追哭送之,防者遏之,達曰:「我主人也,豈不得送之乎?」曇河朔人,不習嶺南水土,其家人皆辭去曰:「我不能從君之死鄉也。」數日,曇感恚自縊死,旁無家人。達使母守曇屍,出為之治喪事,朝夕哭如親父子,見者皆為流涕。殯曇於城南佛舍,然後去。嗚呼!達,賤隸也,非知有古忠臣烈士之行,又非矯跡求令名以取祿仕也,獨能發於天性至誠,不顧罪戾以救其故主之急,終始無倦如此,豈不賢哉!嗟呼!彼所得於曇不過一飯一衣而已,今世之士大夫因人之力,或致位卿相,已而故人臨不測之患,屏手側足,戾目窺之,猶懼其禍之延及己也,若畏猛火遠避去,又或從而擠之以自脫,敢望其憂卹振救也耶?彼雖巍然衣冠類君子哉,稽其行事則此仆夫必羞之。(出司馬溫公《涑水紀聞》)

許昌士人張孝基娶同里富人女,富人隻一子,不肖,斥逐之。富人病且死,盡以家財付孝基,孝基與治後事如禮。久之,其子丐於途,孝基見之測然,謂曰:「汝能灌園乎?」答曰:「如得灌園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園,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復謂曰:「當能管庫乎?」答曰:「得灌園已出望外,況管庫乎?又何幸也!」孝基使管庫,其子頗馴謹,無他過。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不復有故態,遂以其父所委財產歸之。此似法華窮子之事。其子自此治家勵操,為鄉閭善士。不數年,孝基卒,其友數輩遊嵩山,忽見旌幢騶禦滿野,如守土大臣,竊視專車者,乃孝基也。驚喜前揖,詢其所以致此,孝基曰:「吾以還財之事,上帝命主此山。」言訖不見。

崇寧更錢法,以一當十,小民嗜利亡命犯法者紛紛,或捕得數大缶,誣以樞密章楶之子綖之所鑄也。初遣監察御史沈畸,既至,係者已數百人,盡釋之,閱實以聞。時宰大怒,別選鍛煉,綖竟坐刺配,籍沒其家。沈既得罪歸鄉以死;張再遷,亦不顯。今三十年間,沈氏有子登科,張氏不復振矣。二子皆東吳賢者,不幸而當此,大抵張之失在於但畏人而不畏天籲!可以為世之戒矣。

(建炎間,侍御沈公追贈直龍圖閣,訓詞云:「士有屈於生前而伸於歿後,方其臨事,執義以行其志,亦奚暇擇利害於當時而冀顯榮於今日哉?是可嘉歎也。爾以直道居御史府,執憲不回,是為稱職,而擅權誤國之人方且嫉惡而排斥之。今公朝德明,昭爾積年之無辜,使雖沒世而不泯。河圖寓直,職號清華,精爽尚存,歆予褒寵。」紹興己卯,正言先生除監察御史,訓詞云:「先皇帝有賢御史以議獄不撓,忤柄臣至於流落以死,朕嘗伸褒錄之典,思其人而不及見,況有令子克濟其美者哉!以爾樂道修身,勇於為善,峨冠在列,有粹然安靜之風。朕既知之矣。賜覲昕廷,察言可用,其以柏寺雄職為予司聰,紹爾家聲則名稱報。」

陳安節學士云:福州一農家子張生,幼時父使持錢三千入山市斧柯,遇村人有為逋負所迫欲自經者,惻然盡以所齎贈之,而親釋縛。因坐石上,旁有人不相識,問:「饑渴乎?」曰:「然。」指路隅竹萌,令食之,堅不可咀;徐傾小瓢水於掌以飲之,生飲水頓覺精爽非常,自此絕粒。忽識字能為詩,頗言人未來事,後祝髮為浮屠。參議何大圭自閩來,云:「與師孰所遇,乃鍾離先生,至今往來不絕。」(出方勺《泊宅編》)

韓魏公以使相出鎮相州,因祀宣尼,宿於齋館,夜有偷兒入其室褰帷挺刃,顧謂公曰:「不能自濟,故來求濟於公。」公曰:「幾上器具可直百千,盡以與汝。」偷兒曰:「非謂此也,願得公首以獻西人。」公即引頸。偷兒投刃稽顙曰:「以公德量過人,故來試公,然幾上之物已荷公賜,願公無泄也。」公曰:「諾。」明日於宅庫如其數取償之,終不以語人。其後為盜者以他事坐罪,當死,乃於市中備言其事,曰:「慮吾死後,惜公之遺德不傳於世也。」

范文正公幼孤,隨母再適朱氏。公性至孝,以母在時方貧,及顯,非賓客不重肉,妻子僅能自充,然好施與,所得俸祿盡置義莊以贍宗屬,泛愛樂善,故雖裏巷之人亦知公之姓字。

二宋丱角之年,同於黌舍肄業,有胡僧見而謂曰;「小宋他日當魁天下,大宋亦不失甲科。」後十餘年春試罷,復過僧於廛邸,僧執大宋手而驚曰:「公風神頓異,昔時能活數百萬命者。」大宋笑曰:「貧儒何力及是?」僧曰:「不然,肖翹之物皆命也,公試思之。」大宋俛思良久乃笑而言曰:「旬日前,所居堂下有蟻穴,為暴雨所侵,群蟻繚繞穴傍,吾乃戲編竹為橋以渡之,由是蟻命獲全,得非此乎?」僧曰:「是也。小宋今歲固當首捷,然公終不出小宋下。」二宋私相語曰:「妄也,一歲固無兩魁。」比唱第,小宋果中首選。章憲太后當朝,謂不可以弟先兄,乃以大宋為第一,小宋為第十。始信僧言不妄。

趙閱道少保寬厚長者,與物無忤,家於三衢,所居甚隘。弟侄有欲悅公意者,厚以直易鄰翁之居以廣公第,公聞不樂曰:「吾與此翁三世為鄰矣,忍棄之乎?」命亟還翁居而不追其直。常知越州,值歲大歉,公召州之富民畢集,勸誘以賑濟之義,即自解腰間金帶置庭下,於是施者雲集,所全活十數萬人。曾子固作《救災記》,備述其事。(出陳正敏《遯齋閑覽》)

范文正公少貧悴,依雎陽朱氏家,常與一術者遊,會術者病篤,使人呼文正而告之曰:「吾善煉水銀為白金,吾兒幼,不足以付,今以付子。」即以其方與所成白金一斤封誌納文正懷中。文正方辭避,而術者已絕。後十餘年,文正為諫官,術者之子長,呼而告之曰:「而父有神術,昔之死也,以汝尚幼,故俾我收之,今汝成立,當以還汝。」出其方並白金授之,封識宛然。

張文定公齊賢以右拾遺為江南轉運使,一日家宴,一奴竊銀器數事於懷中。文定自簾下熟視不問爾。後文定三為宰相,門下廝役往往皆得班行,而此奴竟不霑祿。奴乘間再拜而告曰:「某事相公最久,凡後於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獨遺某,何也?」因泣下不止。文定憫然語曰:「我欲不言,爾乃怨我,爾憶江南日盜吾銀器數事乎?我懷之三十年不以告人,雖爾亦不知也,吾備位宰相,進退百官,志在激濁揚清,安敢以盜賊薦耶?念汝事我日久,今予汝錢,平昔之事,汝宜有愧於吾而不可復留也。」奴震駭,泣拜而去。

慶⒗中,呂許公罷政事,以司徒歸第,拜晏元獻公殊。章郇公得象為相,乃以諫官歐陽修、餘靖上疏罷夏竦樞密使,其他升拜不一。是時石介甫為國子監直講,獻《慶⒗聖德頌》,褒貶甚峻,而於夏竦尤極,詆斥至目之為不肖及有「手鋤奸枿」之句。頌出,泰山孫明復謂介甫曰:「子之禍自此始矣。」未幾,黨議起,介在指名,遂罷監事,通判濮州,歸徂徠山而病卒,會山東舉子孔直溫謀反,或言直溫嘗從介學,於是英公言於仁宗曰:「介實不死,北走胡矣。」尋有旨,編管介之子於江淮,又出中使與京東部刺史,發介棺以驗虛實。是時呂居簡為京東轉運使,謂中使曰:「若發棺空而介果北走,則雖孥戮不足以為酷;萬一介死,未嘗叛去,即是朝廷無故剖人塚墓,何以示後世耶?」中使曰:「誠如金部言,然則若之何以應中旨?」居簡曰:「介之死必有棺斂之人又內外親族,及會葬,門生無慮數百,至於舉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問之,苟無異說,即皆令具軍令狀以保任之,亦足以應詔也。」中使大以為然,遂自介親屬及門人薑潛以下並凶肆棺斂舁柩之人合數百狀,皆結罪保證。中使持以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譛,尋有旨放介妻子還鄉,而世以居簡為長者。

自王均李順之亂後,凡官於蜀者多不挈家以行,至今成都猶有此禁。張忠定公詠知益州,單騎赴任,是時,一府官屬憚張之嚴峻,莫敢蓄婢使者。張不欲絕人情,遂自買一婢以侍巾幘,自此,官屬稍稍置姬屬矣。張在蜀四年,被召還闕,呼婢父母出貲以嫁,仍處女也。

劉彝所至多善政,其知虔州也,會江西饑歉,民多棄子於道上。彝揭榜通衢,召人收養,日給廣惠倉米二升,每日一次,抱至官中看視,又推行之縣鎮,細民利二升之給,皆為字養,故一境間子無夭閼者。

江南有國日,有縣令鍾離君與鄰縣令許君結姻,鍾離女將出適,買一婢以從嫁。一日,其婢執箕帚治地,至堂前,熟視地之窊處,惻然淚下。鍾離君適見怪,問之婢,泣曰:「幼時,我父於此穴地為窩道,我戲劇,歲久矣,而突處未改也。」鍾離君驚曰:「而父何人?」婢曰:「我父乃兩政前縣令也,身死家破,我遂落民間,而更賣為婢。」鍾離君遽呼牙儈問之,復谘於老吏,具得其實。是時許令子納采有日,鍾離君遽以書抵許氏,而止其子,且曰:「吾買得前令之女,吾特憐而悲之,義不可久辱,當輟吾女之奩篚,先求婿以嫁前縣令女也,更俟一年,別為吾女營辦嫁資以歸君子,可乎?」許君答書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君何自專仁義,願以前令之女配吾子,然後君別求良配以嫁君女。」於是,前令之女卒歸許氏。此等事前輩之所常行,今則不復得而見矣。

竇禹鈞,范陽人,為左諫議大夫致仕,諸子登第,義風家法,為一時標表。馮道贈禹鈞詩曰:「燕山竇十郎,教子以義方。靈椿一株老,仙桂五枝芳。」人多傳誦。生五子,長曰儀,次曰儼,曰侃,曰偁,曰僖。儀,禮部尚書;儼,禮部侍郎,皆為翰林學士;侃,左補闕;偁,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僖,起居郎。初禹鈞家豐,年三十無子,夜夢亡祖、亡父聚謂之曰:「汝早修行:緣汝無子,又壽不永。」禹鈞唯諾。禹鈞為人素長者,先有家童盜用房錢二百千,慮事覺,有女年十二三,自寫券係女臂云:「永賣此女,與本宅償所負錢。」自是遠遁。禹鈞見而憐之,即焚券,以其女囑妻曰:「善撫養之。」既笄,以二百千擇良配,得所歸。後仆聞之,乃還感泣,訴以前罪。禹鈞不問。由是,父子圖禹鈞像,晨興祝壽。嘗因元夕往延慶寺,於後殿階側得遺銀二百兩,金三十兩,持歸。明日侵晨詣寺候失物者,須臾一人果涕泣而至,禹鈞問之,對曰:「父罪犯至大辟,遍懇親知貸得金銀,將贖父罪,昨暮以一親置酒,酒昏忽失去,今父罪不復贖矣。」公驗其實,遂同歸,以舊物還之,加以憫惻,復有贈賂。同宗外姻有喪不能自舉,公為出錢葬之,由公而葬者凡二十七。喪孤遺女及貧不能嫁,公為出錢而嫁之,由公而嫁,凡二十八人。故舊相知雖與公有一日之雅,遇其窘困,必擇其子弟可委以財者,隨多寡貸以金帛,俾之販鬻,由公活族者,數十家。四方賢士賴公舉者不可勝數。公每量歲之所入,除伏臘供給外,皆以濟人之急。家惟儉素,無金玉之飾,室無衣帛之妾,於宅南建書院四十間,聚書數千卷,禮文行之儒,延致師席,凡四方孤寒之士,無供須者,公咸為出之,無問識與不識,有志於學者,聽其自至,故其子見聞益博。由公之門登貴顯者前後接踵,來拜公之門,必命左右扶公坐受其禮。及公之亡,蒙恩深者有持心喪三年以報遺德。其後復夢亡祖亡父告之曰:「汝三十年實無子,壽且促,嘗告汝。今汝數年以來名掛天曹陰府,以汝有陰德,特延筭三紀,賜五子,各顯榮,仍以福壽而終,後當留洞天充真人位。」言訖復謂曰:「陰陽之理,大抵不異,善惡之報,或發於見世,或報於來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無疑也。」禹鈞愈積陰功,年八十二沐浴別親戚談笑而卒。世稱教子者必曰燕山竇十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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