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头在水中,观看舰上的动静。他听见排枪声和看见众人扑通扑通地跳水逃命,他在水面露出胜利的狡笑。他知道他的差舰安全无恙,他的性命也安全无恙。他等差舰掉头驶靠码头,他就朝北岸游过去。他一身湿淋淋像落汤鸡似的爬上岸来,第一件事就回去检查他的差舰的损失。天字码头的兵士已经撤退了,码头经过一阵骚乱后,已恢复宁静。他找到大副,大副第一句话就向他说道:“舰长,你真是机警,你要是不跳水,你一定会吃你自己手枪的子弹呢!”鳄鱼头道:“大丈夫当机立断,生死之间,不容一发,还有甚么可以踌躇的?”大副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要是居舰长的地位,我也会跳水的。”

鳄鱼头道:“我知道你游水很有本领。你检查过没有?我们损失了些甚么东西?”大副道:“还没有看过呢。现在去看看吧。”于是两人就上上下下地到处检查。结果发觉仅剩下一张舢板,一个救生圈,其余的救生设备统统给失业军官们带去了。人员则少了无线电生、蟹王七、虾球三个人。鳄鱼头换过了衣服,就上岸去向值日官作了口头存案,然后回到他的临时办公处新亚酒店五楼找黑牡丹去了。

失业军官们变成溃兵,各寻生路,他们“守护生命线”的这一役,一开始就给人击溃得一败涂地了。

无线电生好容易给艇家救上岸,一回到家里,就叫老婆代写报告告假一星期,在家休养压惊。

蟹王七、虾球两人很写意地游到了对岸,在岸边叫了一只艇划去黄沙找亚娣。蟹王七道:“我喝了一口水。珠江水比海水容易下肚。”虾球道:“我也喝了一口。七哥,到底刚才出了甚么事呢?我不明白。”蟹王七道:“狗咬狗骨,理它干甚么!你冷么?”

虾球道:“我不冷。你说谁是狗?”蟹王七道:“大家都是狗,连我们都是。”虾球道:“你不要一竹篙打死一船人吧!那些军官不是甚么狗,他们已经不替人卖命打仗了。”蟹王七道:“今天他们不能算坏人。可不知道为甚么他们不能好好地过活。”

虾球道:“是呀,我就是这样想。有许多事情我实在想不通。洪先生干甚么要跟他们作对呢?”蟹王七道:“谁晓得?”谈着谈着,他们就来到黄沙码头了。蟹王七道:“虾球,我们要吓亚娣一跳!”两人赤膊踏上码头的浮桥,虾球偷偷望一眼蟹王七的面孔,蟹王七也正在望他。大家都笑了。

是酸葡萄的味道么?不是的;是黄莲的味道么?也不是的。虾球觉得亚娣跟蟹王七很匹配,他自己经历了一些患难,懂得的事情多了些,他觉得亚娣以前不喜欢他是应该的,是他自己天真幼稚,不是亚娣忘恩负义。他现在也不恨亚娣了,对于这个比他年纪大的女人,逐渐生长起一种“姐姐”般的感情。而蟹王七呢,他替虾球设想,不赞成他跟亚娣再续前缘,但动机完全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他愿意站得离亚娣远一点。此刻两人站在亚娣艇头的浮桥上,相视而笑,并不是苦笑酸笑,而是愉快的笑,兴奋的笑。蟹王七道:“这就是亚娣的艇了。你喊她起来吧,她睡了。”虾球道:“你喊她!”蟹王七道:“谁喊不是一样呢?你喊她!”

虾球道:“你喊!”两人正像一对傻瓜,赤着膊在亚娣的艇头“你喊、你喊”地推让了一番,亚娣原来还没睡着,她听出他们的口音,他们两个傻瓜你一句我一句推让,她心里又欢喜又好笑。她赶忙穿好衣裳摸出艇头来,向外边看个明白,果然是她常常想念的人,她欢呼道:“虾球!哦!你们都在这里!怎么都赤了膊?快过来!快过来!外边冷呀!”亚娣跳上去拉着虾球的手,又望一眼蟹王七。蟹王七笑了,他心想:她还是疼虾球比疼我多一点!即使是这样,他也很愉快。三人跳下了艇,九婶、九叔也给嘈醒了。大家寒暄一阵。叙叙阔别。蟹王七道:“九叔,快拿衣服出来借我们换一换!”亚娣摸摸虾球湿透了的裤子,叫道:“唉呀!你们两个人又打架掉落水里去吗?”蟹王七笑道:“是呀,我跟虾球在水里打了一架,虾球差点给我打死了!”

虾球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亚娣骂蟹王七道:“你这蛮牛,动不动就抛人下海里去!”蟹王七道:“你记性多好哟!我只不过抛虾球下海一次,连他都忘记了,你还记得!”亚娣道:“死鬼,快到艇尾去换衣服!不要胡说八道了!”蟹王七道:“虾球骂我胡说八道,你又骂我胡说八道,我争你们不过。好,我就到艇尾换衣服去!”说罢就穿过艇尾去。亚娣接过了九叔的衣服,交给虾球,叮嘱他:“你到艇头去换!”虾球接了衣服摸出去。一会,亚娣也跟着出来。亚娣接过虾球的湿裤子,拉虾球蹲下来,小声在他耳边道:“虾球,我有好多话跟你说!你再不要走了!”虾球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默不作声。亚娣又说道:“怎么不开口?你还记恨我吗?你病的那天,我去看你,杨司理赶我出来,后来我又到鳄鱼头公馆去看你,娘姨又赶我出来,后来我常常到城隍庙替你烧香求神,祝你平安!你还恨我?”

虾球道:“忘掉这些事吧,不要再提起来了。我年轻不懂事,不要怪我!”亚娣听了虾球这句话,伸手在他脸颊上亲昵地捏一下,说道:“虾球,不见几个月,你的嘴学滑了!”这时,蟹王七在艇尾大声嚷道:“亚娣!我裤头上的钞票变成湿柴了!我们到不夜天去吃宵夜吧!虾球,你请不请客?”虾球应道:“我的钞票也湿了,上岸用掉它吧!”跟着对亚娣道:“今晚我请你喝一杯酒,请你吃挂炉鸭!”亚娣快乐极了,她拉拉虾球的手道:“哦,虾球,我也请得起你!我知道你是喜欢挂炉鸭的,我请你吃吧!”虾球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挂炉鸭?”

亚娣道:“怎么不知道!说来话长呢!”她记得那个雇船人丁大哥曾经看见他站在玻璃橱柜外面望过挂炉鸭,但她怕虾球难为情,不说出来。虾球问:“谁说我喜欢挂炉鸭?”亚娣微笑不答。蟹王七已经走过来,把亚娣、虾球两人,拉住,大声嚷道:“有话到不夜天去谈,谈到天亮也由你。现在我肚子饿了,走吧!”他又回头对九婶、九叔道:“九叔,你们看艇,我们回来带烧鸭给你们宵夜!”亚娣道:“死鬼,拉拉拖拖干甚么,让我穿好鞋呀!”

亚娣进艇去找鞋子,蟹王七小声问虾球道:“怎样?小兄弟,她讲甚么?你的主意打定了没有?”虾球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答道:“我叫她忘记从前的事!”蟹王七道:“这很好。不要拖泥带水,耽误人家的前程。”虾球问道:“七哥,你也打定了主意了?”蟹王七道:“早打定了。我打定主意跟她做个患难朋友。她是很够朋友的,可不是么?”

虾球道:“做夫妻不更好?”蟹王七道:“现在甚么都谈不上。兵荒马乱,朝不保夕,拖个家干甚么?至于将来,将来谁又晓得漂流到哪里?我想过了,还是光棍一条好。”亚娣走出来,问道:“你们吱吱喳喳讲甚么?”蟹王七道:“我跟我的小兄弟谈论婚姻大事,我们帮鳄鱼头洪老板打江山,打稳江山,再讨老婆。”亚娣道:“呸!等你打稳江山,老婆嫁别人养孩子了!”大家笑做一圑,走上浮桥。

不夜天真是名副其实,灯光照耀,食客满座。三个患难朋友,彼此怀着微妙的心事,踏进饭店的大门口。直到三更半夜,才喝得醉醺醺地一歪一斜地走回黄沙来。

太阳清早露出脸来,俯览着珠江的船艇,它把温暖带到人间。蟹王七、虾球仰卧在亚娣的艇头,睡得很暖很甜。昨夜的酒,混合着他们的友情和爱情,一起吞进肚子里去,升华了,发散了。一夜沉醉的亚娣,也很迟才起来,九叔上街买菜,九婶烧开水冲浓茶预备给他们解酒。

江面的喧闹声终把虾球嘈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叫醒蟹王七,两人脸也不洗,就上街去洗浴剪发,买衣服鞋袜。回来时大家一身光鲜,喜得亚娣笑眯了眼睛。蟹王七对亚娣道:“你留虾球吃饭,我要回去报到,不然老洪以为我淹死了。”亚娣道:“你马上回来,我们等你吃饭。”蟹王七道:“不要等我了,我恐怕会有工作来不得。”亚娣偷望了一眼虾球,就不再说甚么了。蟹王七走了几步,虾球想想,留下来不好。他立刻叫蟹王七道:“七哥!等一等我,我也去见洪先生。”说罢他就向亚娣招招手,跳上浮桥去,奔就蟹王七。亚娣在艇头笑着目送他们离开。他们走远了,她的心头才感到有点难受。

蟹王七、虾球走去敲新亚五〇八号房门,黑牡丹开门看见蟹王七,惊喜道:“中队长,你还没给淹死!”蟹王七道:“死得这么容易!──洪先生呢?我同虾球来向副司令报到。”黑牡丹惊讶道:“他就是虾球么?”她望了虾球一眼,然后对虾球道:“人人都提起你,希望你早日回来。洪先生常常说要提拔你,他说他小时候也跟你一样捱过苦坐过牢呢。你们抽香烟么?吃苹果么?刚才魏总经理从香港送来的礼物。洪先生才送魏总经理出去,要晚上才回来。”说罢就开香烟切苹果招待他们。她一面切苹果,一张嘴就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好像她几个月没跟人说过话要尽情说个痛快似的。虾球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听这女人絮絮不休,他觉得这女人粗鲁得很有趣。黑牡丹道:“洪先生不久要到香港和海南岛去走一趟,魏经理上广州来找他,是想组织一个公司,做出入口生意。虾球,你在香港住过,香港很好玩吧?”

虾球笑道:“有钱就好玩。”黑牡丹道:“我住在这里太闷了!洪先生不回来,我只好跟这个人公仔──她指指壁上的石膏像──讲话。我要跟洪先生到香港去玩玩,他不肯,我跟他吵了一夜。我一定要去香港玩玩!”蟹王七听了觉得好笑。坐了一会,蟹王七道:“吃下苹果,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饮茶,你去不去?”黑牡丹道:“我要等洪先生回来,你们去吧。”蟹王七就拉虾球出来,上六楼去敲六〇八号的房门。

洪少奶才起床一次,慵慵懒懒,躺在沙发上抽香烟。亚喜在浴室听见敲门声,预备去开门。少奶向亚喜道:“要是今天洪先生回来,你就回黄埔去。”亚喜道:“亚笑在黄埔,还要我去干甚么?”少奶道:“你不想回黄埔也好,那你就出外边找朋友去吧。”亚喜道:“我没有甚么朋友。”少奶笑了起来,她骂道:“亚喜你怎么这样胡涂!不去找一个男人?没有男人,你就到公园去坐坐,会有人来找你,等洪先生走开你才回来。”亚喜给骂得脸颊泛红了。

亚喜开了门,她惊呼起来:“虾球!是你呀!”虾球应道:“喜姐,你好!”他一眼看见洪少奶,又问候她:“少奶你好!”少奶道:“虾球,你几时回来的?”虾球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蟹王七代他简单说明了近来的经历,少奶听了,说道:“你来得好,洪先生正等人用,你就跟洪先生做事吧。”说罢就站起来问亚喜道:“浴室的东西弄齐了么?我要冲凉了。”亚喜道:“弄齐了。”少奶就进浴室去。虾球见少奶冷冷的傲慢神态,觉得这个少奶跟在香港时那个高兴跟工人谈话、打小麻将的少奶不同了。亚喜对虾球说道:“你长得高了,也黑了。”虾球笑道:“风吹雨淋日晒,当然黑啦!”亚喜笑笑不答。这时有人叩门,亚喜听惯了这叩门声,对他们说道:“洪先生回来了!”

果然是鳄鱼头回来。他看见蟹王七、虾球两人无恙,很高兴。他还没坐下来就吩咐蟹王七道:“我几天不曾回过黄埔,你今天回去看看。驻地前后,要小心警戒。禺东又闹械斗,我们最好隔岸观火,不要卷进漩涡去,保全实力,最为要紧。把这话告诉大队长,说我叫他注意。我后天回去对大家讲话。”又回过头来对虾球道:“你下星期跟我出发海南岛,经过香港,停一天,你可以回去看看你母亲。”他望望亚喜,亚喜道:“少奶冲凉。”鳄鱼头坐下来,抽一口香烟,半晌,他摸出一卷钞票,抛在桌面上给虾球,说道:“把你那小兄弟带出来──我补他做勤务兵。你跟随我走动。你们出去走走,我要午睡了。”

蟹王七、虾球、亚喜三人给鳄鱼头请了出来,他们站在走廊上,不晓得到哪里去好。亚喜想起少奶叫她到公园去坐着等男人,她愈想愈羞忿。这时大家面面相觑,亚喜鼓起勇气提议道:“我们到外边饮茶看戏去吧!我做东!”蟹王七道:“哪里话,你说我请不起客?”虾球道:“我做东吧!洪先生刚才给了我钱,正好开销。”亚喜道:“你的钱有用处,你留着。”蟹王七道:“没有喜姐请客的道理,我们尽情去玩,田鸡东,一人一份,好不好?”亚喜道:“这也好。虾球管账。”

在升降机里,虾球突然想起牛仔来,他觉得这样一个快乐的聚会,怎么少得了牛仔?走出门口,他征求蟹王七道:“我去芳村孩儿院叫牛仔出来,大家一道玩好不好?”蟹王七道:“好得很!我们一道去芳村玩,找到牛仔,再过河北来玩,喜姐你说好不好?”虾球说明道:“牛仔是我的患难兄弟,我们去看他,四个人一齐玩,好不好?”亚喜点点头。他们就叫艇划到芳村去。一路商商量量,计划痛快地玩一天。各人有甚么提议,都问一声对方“好不好?”显得又融洽又和气。

孩儿院的臭虫特别欺负新人,把牛仔咬个不亦乐乎。早晨吹号起床,来一套军事管理的“整理内务”,牛仔是新丁,做得既不迅速又不确实,他受了罚:扫刷厕所内外,担水冲洗沟渠。有些顽童讪笑他,他老实不客气孝敬顽童几拳头,把人打得眼泪鼻血一齐流。这又触犯了院规,导师说他第一天就犯规,记大过一次,罚停吃中饭一顿。警告他:再犯规就驱逐出院。牛仔硬着头皮勉强忍受。他不相信他会在这里住得上三天。

虾球几个人走到孩儿院的门口,虾球对蟹王七、亚喜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叫牛仔出来。”虾球走进院内去,广庭没一个人,原来他们在上课。虾球跑到课堂各个窗口外张望,牛仔一看见虾球,竟在课堂内大声欢呼起来:“虾球哥!”他的欢呼惊动全堂院生,把先生气得瞪眼结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经请求许可就冲出课堂,虾球迎着他叫道:“牛仔,我来接你,你想不想出院?”牛仔道:“快跑!现在就走吧!这是一座监牢,没有一点错!”走出大门口,虾球对蟹王七道:“七哥,我们在码头等你!”说罢就牵牛仔的手飞奔而去。

先生气喘喘追到门口,蟹王七向她开玩笑道:“不要追他了,你们少一个吃饭不正好吗!”

四个人周游广州名胜。虾球牛仔手拉着手,蟹王七、喜姐肩并着肩,一路指手划脚,话长话短。他们漫步过热闹的长堤西濠口,上过爱群大酒店,登过六榕寺花塔,参观观音山五层楼,游过西关上下九甫,进过金声电影院,坐过陶陶居茶楼……大家兴奋地抢着花钱,虾球也欢喜得忘记登账。喝完茶看戏,看完戏又吃晚饭,好像是乡巴佬出城尽量吃喝享受一天,好回去讲它十年八年似的。最后他们在西堤不夜天的门口分手,虾球、牛仔回亚娣的艇过夜,蟹王七送亚喜回新亚酒店。在路上,亚喜对蟹王七道:“虾球、牛仔两个真要好,比亲兄弟还好。”蟹王七道:“他们是同过生死患难的呀!我小时候也跟牛仔差不多一样性情。”

亚喜问道:“你从前也做过许多坏事,是不是?”蟹王七坦白的应道:“哦,我做过的坏事多极啦!我只差没有出卖过朋友,没有推瞎子落河,甚么坏事我都做过了!”亚喜道:“也杀过人?”蟹王七冷冷应道:“杀过。”亚喜抬头望着他,好久才说道:“好害怕!我简直不敢相信!”蟹王七道:“我真的杀过人,我不骗你。你要明白,我杀的是坏人。我在乡下给恶霸逼得没路走才逃出来挣饭吃的呢!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我的身世吧!”亚喜道:“好害怕!不要提了。”

已经过了午夜了。蟹王七陪亚喜到新亚六楼,亚喜想去敲洪少奶的房门,伙计跑过来拦住她,小声说道:“马专员在里面!”亚喜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蟹王七也想不出办法来。亚喜自言自语道:“既然这样,我们再到外面走走吧。”他们又乘升降机下楼,在西濠口乱走一阵。蟹王七这时才想出一个办法来,他跟亚喜道:“喜姐,我带你去亚娣的艇过夜,虾球、牛仔他们都在那里。你说好不好?”不晓得为甚么,亚喜对亚娣始终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成见,她垂头答道:“我不下亚娣的艇!为甚么要下她的艇呢?”蟹王七抓抓头发道:“那么怎么办呢?”亚喜道:“我赞成下艇,但我不下亚娣的艇!”蟹王七敲一下他的脑袋道:“我真懵懂!西堤几百只客艇,为甚么一定要下亚娣的艇!”

西堤的客艇是很清洁的,蟹王七的心也很清洁。他躺下来,不敢靠近亚喜。亚喜要他讲他的身世,他就一五一十从能够记忆起来的讲起,一直讲到了昨天怎样跟虾球决定了要立了业有一口安定的饭吃才成家娶亲为止。蟹王七讲完,就问亚喜道:“现在轮到你讲了!”亚喜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是顺德大良人。从前我们养蚕种桑,现在桑树都给砍倒做柴烧了,我们没有工做,没有饭吃,只好到香港给人做娘姨。我有过丈夫,但我不曾落过家;等到我想家时,我的丈夫又不幸短命死了!命苦啊!……”才说到这里,她就呜咽地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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