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新接着也跟了进来。金莺小姐斜靠在眠椅上,星白的眼,微微睁开,看一看刘东新,又看一看苗纯一,惨然地笑了。

她紧紧地闭下眼去,老僧入定似的镇定着自己感情的横溢。微微地吐着气,微微地转动着。

“金莺!你这孩子,别多心呵!”刘东新终于说话了。苗纯一局促地低声一笑。“你是个自由主义者,怎么这样地拘谨,不使你的精神自由一点呢?”

“你知道我精神不自由吗?吓!”金莺小姐睁开眼来,又笑了笑,“我在这天地中,独往独来的,怎么还不自由呢!那是我的病呀!这恶魔,确实使我太不自由了。……哈,哈,哈!”

金莺小姐的强笑声,使苗纯一感到冰一般凉,不禁两眼湿润地要掉下泪了。金莺小姐漫不经心地瞟眼看去,心头也为之一怔,啊!自己,现在难道是给人家当做可怜的资料了吗?这么一想,她立刻又镇定了这受怔的心。

“金莺!我以为,我们对于命运是只有听之而已。”接着苗纯一又说了:“我们虽然是热闹场中人,然而我们的来日如何,谁又知道呢?我以为,你应该把胸怀放得阔大些。”

“我什么时候不把胸怀放得阔大呢?”金莺小姐说着,立了起来。“实际上,我是个奇怪的人,我确实不需要你们这样怜悯。我以为怜悯,是一桩罪过。你这时怜悯我,你便是推我到死地去。

你看,我还是很硬朗的人呢。哈!哈!哈!刘先生,我们一道去吧!我还要去观礼呢。纯一,你也出去,别劳你夫人在焦心了啊!”

踉跄地走上了几步,拉住了刘东新的手,金莺小姐又走进礼堂去了。

婚礼已结束了,观礼的人都纷纷散开,笑着,说着,议论,着。不一会儿,婚宴开始了。来宾们都各自约着熟悉的人,拣着座席,圆坐在一起。刘东新、苗纯一、苗太太和金莺小姐也自然成了一桌,在一个小间里。

“事情是真想不到的呵!”酒至一巡,金莺小姐又试她谈锋了:“苗太太,你应该记得,那一次我们和古父在酒楼上赌酒,那可说是我和古父的‘别宴’;可是今天我却重来吃古父的‘婚宴’了,纯一,你想,这不是很痛快的事吗?哈哈!”

苗太太一看到金莺小姐后,以为金莺小姐是个“烂货”;今天看她的神情,则简直有点疯狂,毫无兴趣去理会她,只苦苦地张了一张嘴,立刻又阴沉着脸,不说什么了。但苗纯一却有另一番心肠,他觉得使金莺到今日地步,自己是不能不负相当责任的,因之不免有些自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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