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钝斧鎚砖易碎,快刀劈水难开。但看发白齿牙衰,惟有舌根不坏。

却说高太尉急收众将,夺路而走。原来梁山泊只把号炮四下施放,却无伏兵。吓得高太尉心惊胆裂,连夜奔回济州。计点步军,折陷不多,水军折其大半。战舡无一只回来,刘梦龙迯命得回。宋江先送董平上山,命安道全调治。众头领都上山。水军头领张横,觧党世雄到忠义堂上请功,宋江教且押去后寨轻监。夺到舡只,收入水寨。

再说高太尉会集诸将商议。上党节度使徐京禀曰:“小将少年游历江湖,与一人交游,深通韬略,善晓兵机,姓闻名焕章,见在东京城外安仁村教斈。若得此人来为参谋,可敌吴用诡计。”高太尉便差牙将,赍叚疋鞍马,星夜回京,敦请闻焕章前来参賛军机,发遣去了。城外报来:“宋江军马,直到城下搦战。”高俅大怒,出城迎敌。呼延灼立马阵前,高太尉看见骂曰:“你这统连环马背反的贼,谁去当先?”云中节度使韩存保出马,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两个交马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阵便走,韩存保赶上,呼延灼勒回马,两个又閗数合。呼延灼分开方天戟又走,存保大叫:“快下马投降!”呼延灼回马,两个在溪边又閗了三十余合,韩存保一戟,望呼延灼胁下搠来,呼延灼一鞭望韩存保前心打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般军器都从胁下搠来,呼延灼挟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定呼延灼枪杆,两人在马上你扯我拽,连人和马都拽下水去了。那两疋马跑上岸来,两个在溪里都滚,没有军器,只把空拳在水里厮打。岸上一彪军马赶到,为头的是张清,众人下水活捉了韩存保,去寻那疋马并军器,与呼延灼上马,把韩存保背绑在马上,一齐都奔谷口。前面一彪军来寻存保,两军恰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是梅展、张开。见马上缚着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刀,直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回身一石子,正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张清急回马,却被张开一箭射中马眼,那马便倒。张清跳在一边,挺着枪便来步战。张清只有飞石子的手叚,枪法却慢。张开救了梅展,再挺枪来。张开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遮拦不住,拖枪便走。张开夺得韩存保回来,忽喊声大举,谷口两彪军到,是秦明、関胜。张开只得保梅展走了。

两路军杀入,又夺了韩存保,掩击官军退回济州。只将韩存保解上山寨来,宋江见缚到韩存保来,喝退军士,亲觧其缚,就请出党也雄相见。宋江曰:“二位将军,切勿相疑。宋江等并无异心。若得赦罪招安,情愿与国家出力。”韩存保曰:“前者陈太尉赍诏勅,如何不乘机会?”宋江曰:“朝廷诏书写得不明,因此众兄弟心皆不伏。”韩存保曰:“中间无好人维持,悮国家大事。”宋江设宴管待。次日具备鞍马,送下山来。回见高太尉,说宋江放回之事。高俅曰:“有何面目见吾?推出斩讫。”王焕等官跪下告曰:“非干二人之罪,乃是宋江、吴用之谋。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耻笑。”众人苦告,方饶性命,削去官职,发回东京太乙宫听罪。

韩存保是韩忠彦姪儿,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有个门馆教授,姓郑名居忠,见任御史大夫。韩存保把上件事告诉他,居忠带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曰:“要禀知太师,方可回奏。”二人来见蔡京曰:“前者如此无礼,难出招安。”余尚书曰:“前番招安,皆为使者不布朝廷德意,专说利害,以此不能成事。”蔡京方允。来日早朝,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诏勅,令人招安。天子曰:“见今高太尉使人来请闻焕章为参谋,就命此人为使前去。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初不伏,勅高俅进兵勦捕。”蔡太师写成草诏,一面取闻焕章赴京,收拾起行。有诗为证:

教斈先生最有才,天书特地召将来。展开说地谈天口,便使恩光被草莱。

却说高俅正在济州烦恼,门吏报曰:“牛邦喜到。”唤入,拜罢,问曰:“舡只何如?”邦喜禀曰:“各路拘刷得大小舡共计二千五百余只,都到河下。”太尉传令,把舡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上用板铺,舡尾用铁环锁定。军士上舡,已训练半月之久。却说吴用唤刘唐受计,众水军头领准备小舡,舡舱里装载芦草苇干柴,藏着硫黄熖硝,教凌振于高山上放炮为号。又于水边树木丛杂之处,都缚旌旗,鸣金,击〖金〗皷、火炮,虚屯人马。请公孙胜作法借风。旱路分三队军马救应,分拨已定。

却说高太尉催水路统军牛邦喜,与刘梦龙、党世英水陆并进,杀奔梁山来。水路舡只直入水泊深处,只见两只鱼舡,每舡只见两个人拍手大笑,刘梦龙呌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刘梦龙催动战舡,渐近金沙滩。柳阴中,一声炮响,皷角齐鸣。左边闪出秦明,右边冲出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牛邦喜便教后舡且退。山顶上连珠炮响,芦苇中飕飕有声,却是公孙胜披发仗剑,在山上祭风。须臾白浪掀天,黑云罩地,红日无光,狂风大作。刘唐点着火把,烈熖飞天,前后战舡,一齐烧着。刘梦龙见满港战舡都着,只得跳下水里迯命。童威、童猛、李俊看见,便钻入水捉上舡来。牛邦喜却被张横匹头揪住捉了。杀得水面浮逐波,血溅波心。党世英迯回。李俊捉刘梦龙,张横捉牛邦喜欲觧上山,又恐救了他,乃斩首上山。高俅引军来策应,见军都从水里迯命,回说:“被火烧舡。”高俅心慌,急引军回时,山前冲出一彪马军,当先索超,拍马抢来。王焕挺枪来迎,閗上五合,索超便走。高俅引军追赶,背后林冲杀来,高俅便走。杨志赶来,又杀一阵。朱仝又赶杀一阵。这是吴用使遣赶之计,见前面又拦截,背后又赶杀。因此太尉被赶得慌,飞奔济州,入城已三更。杨雄、石秀埋伏下五百步军,放火惊得太尉魂不附体,整军折其太半。

次日,高俅正闷,忽报:“天使到。”高俅出迎,并闻焕章说招安一事,同进帅府商议。太尉思忖:“若不招安,连折两阵,欲待招安,又羞回京。”主意不定。这济州有个老吏呌王瑾,平生心毒,人都呼为剜心王。却是太守张叔夜拨在听用。见高俅不决,跪下禀曰:“贵人不必沉吟,诏书上道是:‘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明日这开读时,却分作两句读。将‘除宋江’做一句,‘卢俊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作一句。赚他入城,杀了宋江,则蛇无头而不行矣。不知贵意如何?”高俅大喜,即陞王瑾为帅府长史,便与闻参谋计议。闻焕章谏曰:“只可依正理而行,不可行诡计。倘宋江以下有人识破,番变起来,深为未便。”高俅不听闻焕章之言,使人往梁山泊,令宋江等前来济州城下听诏。未知何如?【诗曰】:

远奉丹书出大邦,谆谆天诏欲招降。高俅轻信奸人语,要构阴谋杀宋江。

宋江正与吴用等商议,忽小校报曰:“朝廷遣天招安。”宋江令众头领都去听诏。吴用曰:“恐有诡计。”即令李逵、樊瑞、鲍旭、项充、李衮领步军一千,埋伏在济州西路。再领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王矮虎、孙新、张青领军马一千,埋伏济州东路。听连珠炮响,一齐接应。分拨已定,众头领都下山。留水军头领守寨。只因高俅不听闻焕章之言,正是:只因一纸君王诏,惹起全班壮士心。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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